接下來的日子循規蹈距,奔波於教室-食堂-宿舍的三點一線,去了美奇亞北京分公司,向總經理李儒強匯報了工作,我的職位並不高,但憑借在美國的四年工作經驗和連接中國公司和總部的一條紐帶,李總對我的建議表示出興趣,給予了充分的尊重。寧山嚴格地履行君子協定,我在沒特殊下情況不得對他每周兩次來校探視肆意回避,以換取他對我的論文的無償潤色修改。讓人驚掉下巴的是無論風吹雨打、電閃雷鳴,他從來沒有放棄過此權利,天氣好時我們閑庭漫步、登山郊遊、遊泳打球,天氣不允許時,我們逛商場看電影看服裝秀,對潮服的品味和欣賞是我們共同的愛好,我們暢所欲言,各抒己見,或在圖書館看書準備考試,他坐在我旁邊用手提處理公務,任何與專業有關的問題,或者中文寫作之類讓人抓狂的事,他就地幫我解決,極為高效,偶爾他會牽牽我的手、摟摟我的腰,僅此而已,絕不跨雷池半步。有了他,背井離鄉的寂寞生活變得有了滋味,有了他,我的中文突飛猛進,隨心所欲地用運另種語言與人交流如同打開了認識世界的另一麵窗,為我日後融入多元的社會網打下了堅持的基礎。不知覺中和他發展成了無語不談的朋友,久而久之我習慣了他的存在。這星期出乎意料地末看見他在學校等候的身影,當寧峰無意提及他去了美國準備開辦分公司市場調查時,心尖兒最嫩的地方像被青草的草尖兒撩過,那異樣的情懷從未感觸過,濃濃的眷戀中夾雜著因思念而起的惆悵,又揉進一絲甜蜜,他像束浪花在我心中攪起一通波瀾,剛剛冒出頭又融入滔滔江水,不見蹤影,心裏自然失落。
再見到他時是兩星期後的某個傍晚,那天我正去打飯,沉思中的思緒被一束目光所打擾,本能地望去,竟驚喜地發現他就站在我的正對麵與我隔街相望,瑟瑟的秋風把他烏黑的頭發撩起,他身後便是那株繁花似錦的茶花樹,那一束束雪白的茶花,像是掛在樹梢上的細碎冰淩,而他便是這美妙絕倫的畫麵上最精彩的一筆,我的心怦然而動,腳步聽從心的安排,走過去接受了他敞開的擁抱。他低頭打量我的目光中充滿了疼愛,眉毛一擰,低聲嘟囔著,
“怎麽瘦了許多?”
他帶我去了一家營養齋,進門一看卻尷尬無比,大部分是為孕婦餐或新媽媽準備的營養套餐,我不得不催他跟店老板強調我是個姑娘家,正常餐飲即可,千萬別端上回奶黃豆、催奶豬蹄之類的他們店的主打特色餐。
他依舊遵從這君子協議,隻不過從每周兩天的探視增加到三天、四天,通常是下班後直接過來,我睜隻眼兒閉隻眼兒從不捅破。寧峰和梅蘭對他的造訪樂此不彼,那高興勁兒比我有過之而無所不及,有寧山在,便有了學校餐廳嚐不到的美味佳肴,我自然無所謂了,寧山則不得不絞盡腦汁甩掉這兩個尾巴。
深秋的一個周末,寧山接我到他家在郊外的別墅參加下午的燒烤聚會,秋高氣爽,天氣宜人,他的好友同事在百坪豪宅門前的綠坪上歡聚一堂,燒烤攤前煙霧繚繞,濃鬱飄香,現場的樂隊奏出華麗的音符流泄滿場,清新悠揚的旋律彷佛送來陣陣自然芳香,人們揮杯暢飲,談笑風生,歡歌笑語聲在周圍的山穀中回蕩,燒烤會結束大部分賓客撤席時己華燈初上。
“累不累?”寧山挨我坐下,一手搭在沙發背上,垂下的手指正好搭在我肩頭,指尖下彌漫的男人淡淡的煙草味兒令我心弦一顫。
“還好啦,光吃還叫累,末免太矯情了吧。”我笑笑。
他應和著我笑,柔情滿滿流轉在他的眼眸中,
“一會兒就累了,樓上有間粉紅色門的臥室,那是你的,去休息一下。”他抬腕看表,“晚上午夜有行動,你可以睡四個小時。”
“什麽事啊?”看他神秘兮兮的,搞得跟地下黨突擊隊似的,我不禁扭頭好奇地問。
“抓螃蟹,喜歡不?”
“哇,真的嗎?”我兩眼瞬間興奮冒光,竟傻乎乎的拍起巴掌,點頭似搗蒜,
“在巴爾地摩海灣釣螃蟹,用根線拴著肥雞腿,螃蟹過來吃時用漏網抄一撈,都是白天了,晚上沒去過,星光月波下抓螃蟹,好浪漫哦。”
他扭頭瞟了瞟窩在沙發另端的兩個人,溫柔撤去,換上了嚴肅的麵孔,與梅蘭四處張望的目光不期而遇。
“梅蘭,把東西拿過來。”他語氣中半帶命令的口吻。
梅蘭白了他一眼,一百個不願意慢騰騰地站起來,從牆角拎來個大塑料袋,悉悉碎碎地在我麵前打開。
“喏,就這些。”梅蘭一手扒拉袋裏的舊鞋破衣裳,一邊嘟囔,
“為了給你個驚喜,讓我去準備抓螃蟹用的舊衣襯,這可是我的呀,舊的就不是家當了嗎?都是血汗錢買的,蚊子肉也是肉啊。”
“不用擔心啦,給你報銷好了,把發票發過來。”寧山瞟了她一眼,把溫好的睡前牛奶遞給我。
梅蘭驚喜得躬腰跳腳,
“真的嗎?大哥?香奈兒行嗎?我缺件毛衣配我的長款大擺裙羊絨大衣,駝色,剛買的,兩個月後正好穿。”
“沒問題,把發票發給你老公。”寧山大手一揮,替寧峰十足地大氣了一把。
窩在沙發角勤懇刷屏的寧峰,本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有一搭無一搭的聽著我們聊天兒,乍聽到發票和自己的名字捆在一起,兩隻耳朵立馬支起,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咋個意思?合著又讓我出血啊,上月買的大衣花了我這個數。”他在他那瞪大的眼珠前亮出兩隻大手,十指張開不停的晃悠著,
“哥,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要不是今天的一頓肉,我都成白骨精了,一個月沒見肉腥了。”
寧山嘿嘿幹笑兩聲表示同情,他緩和了口氣,拖著長音若有所思地說到,”若是這樣的話……”
話音沒落,便見寧峰顛顛跑過來,希翼的光芒在他眼眸中閃動,虛手彎腰,側頭恭耳,態度謙敬地站在一旁,“嘿嘿,還是老哥會心疼人。”他朝梅美飛了過個眼色過去,那眼神不言而喻。
“若是這樣的話……那隻好辛苦你再做兩個月的白骨精嘍。”寧山抬手拍拍他肩膀,一切都在不言中,愛莫能助地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寧峰的臉紅一塊兒白一塊兒,半天沒緩過勁兒來,一臉茫然,我和寧山目光一對,便低頭死死地憋住笑,麵相幾乎扭曲。
“到底是自家老婆自家疼。”梅蘭跺腳哀嚎,“憑啥新衣舊衣都得我們出啊。”
“好啦好啦,別當真,跟你開玩笑呢,生氣啦?這麽不吃逗啊?”我好不容易止住笑,走過來輕輕拉住梅蘭的手,
“梅蘭,你不是喜歡香奈兒那款珍珠母花卉多層項鏈嗎?帶琺琅吊墜的那個,我看配你的駝色大衣正好。我買給你好不好?”
“真的?”梅蘭眼裏哢哢哢閃著愛心小桃花,激動地搖著我的肩。“不過那款很貴呀,本想讓寧峰緩兩個月再買的。”
“沒關係啦。”我笑笑,“東西再貴也有價,你穿成那樣的舊鞋舊衣,尋遍北京城,我還真買不到同款同樣的呢,你若讓我還,我還真還不起。梅蘭,你可是吃虧了哦。”
紅霞飛上她臉頰,又頃刻間消失。“嘻嘻,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夠姐們!比窮兮兮的老公強。”她斜了一眼旁邊傻站著的寧峰。
“要不你給我當男朋友得了。”她踱起腳在我耳旁輕喃。
“說什麽呢?”話音未落,就見寧山抓起的一支不鏽鋼小勺朝梅蘭腦勺敲去,原來,話再輕也傳到了他的耳中。
一人躺在寬大結實的床上,重厚的窗簾嚴絲合縫。這覺睡得香甜踏實,不知睡了多久,輕喚聲把我從夢中喚醒,我迷迷糊糊地抓起旁邊的衣服套在身上,時不時有兩支手伸過來忙活,幫我係扣係鞋帶。
肚子裏隨便墊了點東西,我們一行七人踏著茫茫月色出發了。五個男人把幾個大號箱子搬到越野車的後備箱,一個箱中裝滿了手電筒之類的照明設備和捉螃蟹的用具,誘餌抄網、魚網竿架,水桶什麽的,另一個箱子裝的是食品和水,還有一個箱子裝的是野外急救包,創口貼、消炎鎮痛劑、紗布繃帶之類。東樓,寧山的助手,迅風的執行總經理,拿出一把短款獵刀晃了晃,月光的下發出瀝瀝寒光,
“這個可以對付蛇,要是碰上熊,隻能聽天由命了。”邊說邊合上了後備箱。
寧山開車,我坐在副駕駛,他邊開邊介紹,
“這一帶群山繚繞,地勢高拔,我們要去的這個湖是個廢棄的水庫,水庫原建在峽穀地帶,兩岸的山坡是水庫的天然圍牆,水庫主要是用於灌溉,利用水庫來水的季節性、年度插抬高水位,保證下遊農作用,主要是水稻的用水,後因在西南方開發了一個更大的水庫,再加上因故要保護此地自然生態結構和曆史文物,這個水庫便廢棄不用,順其自生自滅,經過年複日久的風濁日曬,這裏變成了一個挺不錯的湖。開車大約一個小時,周邊山區還未被開發,還未招遊人肆意踐踏破壞,保留了原生生態環境。”他頓了頓,用眼風示意我靠近,我以為他有事,便把耳朵湊了過來,
“這有點兒影響我開車……”他的視線沿著我的臉和脖頸往下移,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可不是,我紅著臉迅速扣好胸前紐扣時,他已岔開了話題,和後座上的人聊天說笑。
周邊漆黑不見五指,車子蜿蜒行走在環山公路上,全程隻靠車燈照亮。一車人有說有笑,不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遠離了城市的喧囂,這裏的空氣純淨甘洌,滿天星鬥像一把把碎金撒在玉盤上,彎月遙掛在山頭伸出清冷的腰肢,月光灑在地上化成昏虛的光暈。周圍的群山隱約可見,在黑蒙蒙的夜色的籠罩下,像一幅來自天神之手的重彩水墨畫,蛙聲鳥鳴給這寂靜清涼這山穀帶來鮮活生氣,螢火蟲在林間閃爍,蟋蟀在草間鳴叫,偶爾有貓頭鷹的叫聲從哪邊叢林傳來。
暮色給湖麵披上了一件黑衣紗,朦朧地失去了白天的清澈。星光月色在汩汩的湖麵上微微顫動起來,化作一團團若離若散的光環。
午夜捉螃蟹行動正式開始。我和梅蘭負責提桶,寧山邁步從湖邊趟入,擎著手電在湖麵掃巡,我拎桶跟在他後麵。但見渾濁的湖水中一隻手掌心大點的螃蟹浮在水中,用水電筒一照便呆在那裏一動不動,緩過味兒來後伸出小爪子衝著手電筒的光亂抓,非常好玩兒,寧山熟練的把它的身子往水裏一按,抓住它的鉗子,吊著扔到我的水桶裏。手電筒又一掃,光暈照在另一隻小螃蟹上,它漂浮在水麵,將兩隻小鉗子抬起擋住燈光,像用手捂臉的嬌羞小童。
”抓住它。“寧山邊說邊接過我的桶。
我用手指夾住它的腹和背,輕輕地把它拎了出來後仔細觀察,蟹殼軟軟的,嘴裏還吐著泡泡,小爪四處亂踹頑強地反抗,寧山看出了我的心思,抓過我手中的螃蟹,將手電打近指點著解釋,
“這是河蟹,江湖蟹,和巴爾的摩的藍蟹不一樣,它的殼呈青綠色有光澤,多為圓形,而海蟹多為梭子狀,你看這裏,他的蟹腳長滿了長滿絨毛,身體飽滿,爬的快,喜歡連續吐泡泡。”他翻到螃蟹背麵,看了看桃園肚臍說,
“這是個母的,河蟹味道鮮美,但隻能吃活的,今晚我們用清水養一晚讓它把肚子裏的髒東西吐完,明天早晨我們就可以享受大餐了。”說完他便想把螃蟹扔到桶裏。
我攔住他的手,
“寧山,它太小了。”
寧山頓了頓,依言放行,小螃蟹在渾濁的湖水中翻滾橫行,過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寧山,你怎麽知道巴爾的摩藍蟹呢?”我不解。
“廢話,我當交換生時,在那兒生活了三年,當然知道。”他漫不經心地說。
我撇撇嘴,頭回聽他說起,難怪他英文那麽好。
“嘿,這邊的個兒大,趕緊過來兩個人,把抄網拿過來。”抬頭望見東樓正立在遠一點的水域回頭喊來,那裏水深至膝,比我們這裏要深,聽他這麽一嚷嚷,一夥人帶著家夥兒呼拉拉湧到他身邊。
東樓的手電不停地掃射,昏暈的燈光在湖麵上緩緩飄移,一隻身寬體肥的家夥潛伏在水麵上,光柱打在他身上的瞬間,它像失了魂似地杵在那裏。
”這傻東西,子夜出洞覓食,守株待免,傾耳注目,不曾想卻成了別人的美食。”東樓盯著那螃蟹,自顧自說。
寧山和肖進提著抄網悄聲從側翼包炒,分別站在那大家夥的左右兩側,輕輕地將抄網伸入湖中,試圖兜住那螃蟹,敵人受到驚動後蹬腿想開溜兒,無奈身子不給力,隻能橫著爬,左右掙紮了幾遭便跌入了抄網。
哇,這個塊兒大,有1米8吧,披著青紫色的盔甲,像一位八麵威風的大將軍,瞪著圓鼓鼓的眼珠子,粗壯的蟹鉗上下揮舞,一副非敗猶榮、雖死猶生的樣子。
”明早你就老實了。”東樓伸出手指逗著它玩。
隻半個時辰,便有三十多隻收入囊中。
“高效啊!”我感歎道。
“才知道啊,我們迅風人向來如此,抓螃蟹都能看出端倪。”東樓將眼風挪到已走到遠一點水域的寧山,遲疑了一下,一副欲言欲止的樣子。
“沒事的,你問吧。”我對他笑笑。
“嫂子,你啥時轉到迅風啊?”我和他淌著水來到岸邊上坐下,他用扇子邊驅蚊子邊繼續說,
“不瞞你說,我們打算擴大在美的分店,大力開拓國際市場,你懂服裝又有美國文化背景,你加盟後我們迅風必如虎添翼,你早晚都是迅風的人,不如早點轉過來,我們在美帝的小火苗燒得不就會快些嗎?”
“哦?”我心中驚愕,暗自腹誹,這到底是寧山的暗示還是底下人的揣測?我和他遠沒發展到那一步。
“你看,我們老板臉皮兒薄,你不說他絕不勉強,不過啊……”他眉毛一揚臉一板,口氣格外鄭重,
”生意場上他可不是這副窩囊相,跟他有七八年了,他混在清一色的大男人中,沒見過他對女人上心過,對你,他是中了邪了。”
說話間,聽見寧山站在一亂石堆上遠遠在喊我。
“以後聊,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轉身前我感激地看了一眼東樓。
“你看這裏,”寧山說著掀起一塊大石,一隻小螃蟹嗖地鑽到岩石夾縫中。
”這裏有很多哎。”我學他的樣子翻開石頭,一群小螃蟹抱頭鼠竄,螃蟹媽在旁邊吧?”我雙手撐住膝蓋打趣兒道。
“是嘍,你看螃蟹媽來了。”他扶我站直,手電筒掃到周邊一塊大石上,一隻肥蟹正迎著光越過岩石慢悠悠的爬過來。
“真過來了,護犢啊。“我捂住嘴不可置信。
“才不是!”寧山看我笑了笑。“螃蟹晝伏夜出,尤喜晚上的亮光,說它勇敢,不如說那是天性,不過你既然說它是螃蟹媽,來,我們來找找螃蟹爸。”
他拉我蹲下,淺淺的湖麵下埋藏在泥土裏的洞口隱約可見,手電筒鎖定在其中的一個,他把一小條雞腿肉沉到洞口前,片刻間,便見一毛絨絨的鉗子從洞口伸出想勾回那塊肉,無奈鉗子夠不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來螃蟹也認同這個道理,就見一碩大的身軀晃悠著從洞中爬出來,一把抓過雞腿旁若無人地大吃海吃起來,那副憨樣實在讓人忍俊不禁,我腦袋一熱,想都沒想便伸手去抓,寧山出手阻止時已為時過晚,那大家夥放下雞腿,狠狠地鉗住我的食指,該是恨我打擾了它的美餐,把我的手指取而食之了吧!驟然的疼痛讓我尖叫著跳起狂甩手臂,大概是抓得不太牢的緣故,那螃蟹真的化成一條弧線飛落到不遠的湖中。
“寧山,寧山,我的手指斷了。”我大叫,豎起那隻受傷的手指晃在他眼前,別過頭去看都不敢看。
他聽了哈哈大笑,“一隻小小的河蟹,你以為它是鋼牙鐵鉗啊?”他搬過我的頭,讓我直視那手指,“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好好的?”
“可是很疼咡。”我淚凝於睫,煞有其事衝地他撒嬌賣乖,曾不屑一顧的女人的小伎倆在我手中運用自如,看來這天性是與生俱來啊。
“嗯,是有些紅腫。”他把我的手抬到嘴邊輕輕吹了吹,“走,我們去上藥。”
他牽我到岸邊坐下,讓我攥拳隻伸出那隻受傷的指頭,先開了瓶礦泉水稀裏嘩啦地衝去泥沙,又用雙氧水和生理鹽水依次衝洗,再用碘伏棉球消毒,末了用無菌輔料將傷口包紮起來。
他蹲坐在我麵前,幾縷打濕了的頭發貼在額前,月光輕柔地灑在他的側麵,把他的臉頰襯托得更加堅毅俊偉,短袖的T恤裸露出他筋骨健壯的小臂,褲線在他的大腿彎部繃得很緊,襯托出大腿內部肌肉十分飽滿,手掌的溫度讓我心裏一動,有種眩暈的感覺。他低頭專注地做著這一係列的動作,全然沒注意到我眼眸裏和心中蕩起的異樣情懷。
“寧山,看我受傷,你疼不疼?”這夜、這月光、這湖水、這遠山,呼喚出內心深處女人的最原始的本性,我開始發嗲,沒有由來地衝他撒嬌黏糊他。
“嗯。”他頭也沒抬地應承。
“寧山,你對女人這麽細心嗎?”
他抬頭一怔,“誰在八卦?準是東樓的這小子對不對?”他冷哼了一聲,
“和他比起來,大家都是小巫見大巫,他寵老婆才沒邊兒,好幾次夜裏開了五、六個小時就為去買他老婆喜歡的一種什麽餅,第二天衣冠不整地回來開早會,那樣子像是在夜店混了一晚。”
“不過呢,他家那小家夥實在好玩,才三歲。嘴巴厲害的很,能把黑說白白說黑。他爹可不是他的對手,遺傳變異吧。”
“你那麽喜歡那孩子,將來生個女兒嫁給他。”我笑著調侃他。
“男孩女孩我都要,家族的產業還是要男孩來扛,女孩子做這行太苦,我可心疼。“平常的口氣如同在談論天氣,但明顯話裏有話,是我太敏感還是他的確知道了些什麽?心慌意亂中我驚愕地一抬眸,便撞到了他那守候已久的幽深似海的眸光中,他敏銳地捕捉著我每一絲情緒變化,唇線抿得微不可見,他在耐心的等我開口,鼓勵的目光中充滿了期待。在心裏我迅速地盤算,我和他從萍水相逢發展到莫逆之交,關係再好也不過是普通朋友,我沒有做好向他袒露心扉的準備,何況這涉及到家族和商業機密。不知所措地揉捏著手指,我低頭垂睫躲開他的視線,將眸中的糾結和掙紮隱匿在眼底,四處亂轉的目光在地上掃射,最後鎖定在那水桶裏掙紮的螃蟹身上,
“寧山,把它們放了吧,它們多可憐啊。”我生硬的別開話題,牽強得自己都覺著尷尬。
用樹枝在地上畫著圈圈的手驟然一停,良久,他歎了一口氣,不知那歎息是否來自於對我對他的提示裝傻充愣的失望,還是來自於他無法隨我願把螃蟹放甲歸田的無奈,好在他沒有窮追不舍,隻是幽幽地說道,“那可不行,那幫哥們非得把我腦袋擰下來不可。”
秋日正午的陽光慵懶煥散,透過窗簾灑在大床晃晃的還是刺眼,我伸了個懶腰扭身下床,洗漱完畢後,徑直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