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在北外的時光( 一 ) 金 弢: 北外德語七七級 —

忘不了在北外的時光( 一 ) 金 弢: 北外德語七七級 —— 一張畢業照帶來的回憶 (修定稿) 1977年的高考,是一次特殊的高考,是我共和國史上唯一的一次冬季大學招生。七七年——是“四人幫”垮台、文革結束的第二年,經過中央45天教委馬拉鬆會議,終
正文

金 弢 ——— 家訪冰心(修改稿)

(2019-06-10 16:19:01) 下一個
金   弢 ——— 家訪冰心    
 
寓居瑞士的海外華文女作家趙淑俠來京訪問,提出要見冰心,我陪她去見冰心作了家訪。
 
趙淑俠攤上了旅美女作家陳若曦,好像事情從一開始就決定了趙該“受虧待”似的。剛接到趙淑俠女士將要來訪的消息時,我下意識地就有這種預感。兩人同是八十年代為數不多的海外華文作家,而且都是女性。
 
 
              陳若曦見胡耀邦為北島說情
 
1985 年 4 月,陳若曦比趙淑俠早一年來的北京,是我們作協的客人。陳一來就提出要見胡**。因為陳的政治背景比較特殊,是我方統戰工作用得著的人物,我們對台政策的某些聲音是要通過她傳去台灣,所以對她, 我們是盡量做到有求必應。她這次來京要見胡**有兩個目的,一是漲漲自己在海外華文作家圈裏的行市,從官方角度而言,胡即是時的頭號人物,見到了胡,就會凸顯她在海外華人作家群中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是她的人氣和政治資本。果不其然,自胡**接見了她後消息一傳開,海內外文學界一時轟動,被眾人解讀為陳是不能小覷的特殊人物,同時也是彰顯大陸已鐵下心實行改革開放的一個風向標。
 
陳要見胡的第二個目的,是我們當時始料未及的:就是她要向胡**當麵告狀,替北島求情。她稱:北島這麽好的詩人,蜚聲國際文壇,享譽海內外,而這回如此重要的西柏林地平線藝術節卻不讓他去,她認為不妥。
 
直到事情後來才逐漸真相大白,要北島參加這次文學活動,原本是德方組委會的意思,目的是讓北島來西柏林讀詩會唱主角,而後來的事實證明也是如此。作品朗誦會上,別的詩人都安排在前頭,毫無隱晦地匆匆了事。等到北島上台,正戲才拉開帷幕,大廳的整個觀眾席突然間座無虛席。
 
當然,組委會本身對中國文學一無所知,他們聽的全是西德漢學權威的話。那時,顧彬(Wolfgang Kubin)剛嶄露頭角,無論從年齡、資曆還是政治背景,他遠遠不能跟馬漢茂(Helmut Martin)相媲美,顧在德國外交部還名不見經傳,在馬漢茂麵前無法相提並論。
 
加之顧彬從來就是純學者,沒有政治背景,早年在北圖認識他後來的妻子張某時,不過是個北大進修生。則馬漢茂不一樣,他能一手通天,在德國外交部已頗有名氣和影響力。於是西柏林大會組委會通過西德 DAAD (德意誌學術交流中心),讓馬漢茂由夫人廖天琪經她的小姐妹陳若曦把這一意思帶到了北京,當麵直呈胡**。整個事情的進展還算盡如人意,當然因為是胡**的大度,才諸事遂願,北島也順利加入我們出訪團得以同行,而且訪德後也沒有發生如開始所擔心的那樣,出現私下離隊,北島還是如期回了國。
 
 
 
            趙淑俠來訪要見冰心
 
正好是第二年同期,1986 年初夏,輪到趙淑俠來訪,動機是北京友誼出版公司將付梓印行她的長篇小說。這是趙的出世之作,也是她的成名作———《我們的歌》,這回也是作協接待。跟西德一樣,趙所在的瑞士也算德語國家,所以如陳若曦,趙也隸屬於我德語國家對外交流的職責範圍。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在海外,包括美國在內,知名華文作家屈指可數,而較有名氣、出類拔萃的女作家更是寥寥無幾。陳若曦一年前的訪華日程,趙無疑有所耳聞。趙在當時以及往後的幾十年內,文學創作非常高產,也是名列海外文學界最活躍的幾位女作家。趙氏祖家久居北京鼓樓,其叔叔,我稱之為趙大叔,為趙的訪華確實做了精心的熱身準備,不辭幸勞,多次不厭其煩地來作協講述他侄女一家在海外的愛國情結,教育兩個孩子如何熱愛中國的文化與傳統,教育他們為中國人爭氣。然而,知名海外華人來華訪問安排哪位國家領導人出麵接見,這自有內部的外事工作安排,外人往往不知情況,難諳其究,很難猜想。
 
趙淑俠來訪,當然也希望能見到胡**。但她的情況跟陳實在不一樣,其中的細節自然有外事工作內部掌握的安排,這種預感趙還是有的。趙是比較單一的文化人,對於政治,看得出來她興致索然,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她願意投放在文學創作上,放在對孩子的教育上。當然能安排見胡,這是一種政治待遇,是一種資本,並不是因為胡是一位文化人領導。其實胡對作家圈似乎也了解有限,他沒聽說過北島,更不知其是否作協會員。明擺著,趙與陳兩人的政治量級不一樣,這一點我想趙心裏也是明白,所以沒安排她見胡,她欣然接受,沒有絲毫的不悅。趙平易近人、謙遜沒架子,是與人為善的類型,這一印象,在往後多年法蘭克福書展上的重逢,一直完美無缺。
 
其實,我們當時的底線很明確,除了三位國家領導,其他的,她提誰就安排誰,她沒提鄧穎超,而選擇了康克清,她倆是否曾經相識,我不得而知。在人民大會堂見麵寒暄時,我象是聽到在敘前緣。至於文化界名人、作家包括作協領導,她想見誰我們一律同意:在京的艾青、馮至、沈從文誰都行,隻要她提,就是要見巴金我們也能安排,反正要去上海。然而趙提到了要見冰心。
 
說起冰心,我就會首先想到她的女兒吳青。吳是我們北外 “大英帝國” 出了名的 “鷹派” 人物,(我們就這麽叫英語係是 “大英帝國”,因為每次校運會,英語係總是 “人口超生”、兵強馬壯、名列前茅)。自那次見到冰心迄今為止,我想了幾十年,始終找不到一個相同之處能把這母女連接起來。
 
吳青的脾氣不亞於一個剛烈的男性,跟她姐的性格正好相去迥然,姐妹倆同為北外英語係教員。一次英語係在大禮堂放電影,整個大廳擠得水泄不通,開映前鬧烘烘的,她作為老師想說幾句話,但學生太多,噪音太大,沒人能聽得見她。一氣之下,她一步踩上長椅,對著學生大喊,但還是沒人聽到她說話。她二話不說,跳上大台,衝著整個大禮堂一陣雷霆,沒想到全體學生頓時鴉雀無聲,看來學生還都是服她的。
 
我向老鄉一打聽,說她從來就是這種風格,還說她媽是著名詩人冰心;1983 年吳青在美國進修一年回國,正趕上文革後北京海澱區恢複選舉人民代表,她在美國被吹了吹 “民主” 風,便執意參加選舉,並欣然接受北外黨委的提名,被選為人民代表。因曾受到對美國社區建設的感觸,第二年,海澱四季青公社將化糞池建在學校宿舍樓旁,汙染了生活環境,身為人大代表,她依據《憲法》向區政府提出質疑,最終敦促化糞池搬離。
 
無論從長相、氣質、還是身材,冰心身上絲毫體現不出一丁點女兒的遺傳基因。也就因為是母女,無可置疑,若是父女,還真會讓人想想是否己出。冰心老人纖巧秀氣,一個地地道道的江南女性,她的模樣,第一眼就讓我想起自己小時候記憶裏的外婆。她生得白淨,穿戴儉樸利索,也是那麽一件一模一樣的淡藍色的大襟布衣,溫婉雅致,恰如她的乳名 “婉瑩”。看得出來,年輕時候的冰心曾是很美的女性。我隨著趙淑俠,也稱呼她為 “冰心大姐”。自 1985 年隨王蒙、張潔、黃宗英等出訪西德,跟著團裏的作家叫黃宗英稱大姐後,從此回國碰到國內的女性老作家,我一律都稱大姐,不管冰心、丁玲、黃宗英。男的老作家除了王蒙、鄧友梅、瑪拉沁夫叫過老王、老鄧、老瑪的,其他都還是稱同誌。
 
           年輕時代的偶像
 
趙淑俠提出要見冰心,是因為這是她從年輕時代起心中的偶像,是剛讀初中的情結。趙讀冰心的詩,為之著謎、為之傾倒。這位趙與我、我們心裏神化多年的冰心,就是這位眼前的冰心,我們心儀了一輩子,見了麵,她卻是這般平易和藹、氣質儒雅、柔情溫良,性格如其長相;  她非常的隨和,但隱約間能透見一股剛毅、某種無敵的自信。她儀態舉止非常得體,言談、話語有如詩一般的韻味;講述一件事情,遣詞用字擇句,溫文爾雅,頗具詩意,而且還非常風趣幽默。我跟她說:我很小就開始讀您的詩,家裏收集了很多您的詩集。她說,下次再來,記著都帶上,我都給你簽上我的大名,大家都說我字跡娟秀,字如其人啊!逗得在場的都哈哈大笑。
 
冰心家住民族學院,應該是丈夫吳文藻留下的房子,吳教授剛過世還不到一年。這位生前的社會學家、民族學院的開國元勳,頗具戲劇性的羅曼蒂克,當年身為留學生在一艘去美國西雅圖的郵輪上與冰心邂逅,那年他倆均剛好二十出頭。兩人相遇、相識、相愛,畢生相守 56 年,成為人間佳話。
 
住房是一個套間,不能算大,還是三代同堂。吳青和孫輩兒時而亮相。看得出來,這裏是吳青在當家,不管什麽事都由她說了算,就象在北外一樣,當家作主。而冰心倒像是個做小的,事事依順著女兒,儼如一個做晚輩的。
 
自從那次冰心的家訪後,平時閱讀時,我就會特別關注涉及她的文章。冰心的人生那麽曲折,情感生活那麽豐富,她對愛情的熾熱與忠貞,陪伴她走完了一個世紀的人生。
 
2019年6月16 日晨易稿於德國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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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鵠生而有翼 回複 悄悄話 冰心是福建大戶人家出生在民國時代長大的,氣質當然跟她的在雄赳赳氣昂昂時代長大的女兒不一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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