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起床是我來波士頓搬到新住處以後,難得一次的被鬧鍾叫醒,而不是被窗外的車聲或門外的人聲提前吵醒。
隨手拿起床邊手機一晃,發現已經是七點半了,可窗外的天卻還是黑的。在床上坐起身來,仔細一瞧,原來下雪了。落雪的降噪功能,讓周圍多了幾分寧靜,也賜給了我一場好覺。
直到昨天我還在暗自慶幸,自己來的頭兩天正趕上了波士頓下起雪,而我的車是在那場雪之後運過來的。我本以為那會是今年冬天的最後一場雪,這對於毫無冬季養車用車經驗的我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利好。不然我無法想象自己麵對鏟雪熱車等新任務時,會有多麽的手足無措。
可惜天不遂人願,該來的還是來了。
穿戴整齊以後,出門直奔地鐵站。剛走到戶外,才發現天空中降水尚未停歇,隻不過隨著溫度的升高,由夜裏的雪變成了早晨的雨。雪水混雜更增加了行路的難度,因為看不清覆雪之下的積水有多深。一腳不慎,可能立馬就會讓鞋濕個大半。於是一路上但見行人一個個左蹦右跳,輾轉騰挪,紛紛使出了“鐵掌水上飄”的看家絕技。
雪天早上像這樣走著,我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兩幅過往的畫麵:
一幅是我中小學時大雪天蹬著單車去上學的樣子。家鄉的雪每年雖然隻下那麽兩三場,但每次下都不小。那時作為孩子,對於雪還有著與生俱來的興奮。再加上每天出門前我媽給我準備的衣物裝備也比較足,倒也不覺得寒冷。我媽單位很閑,上班去得很晚,所以每次她把我打發走以後,自己還得上床再睡個回籠覺。我爹單位做領導,大清早自己也就忙去了。更何況如果早上送去了,中午晚上還得想著接,他們難得伺候。天朝也沒美帝那種開到家門口拉人的校車,所以一直以來即便是下雪,我也總是一個人騎單車去上學。即便路上的積雪很深,我還是總把車子騎得飛快。現在回想起來,挺危險的。也確實出過車禍,有一次我不按規則飛速轉彎,結果直接被後麵一輛載人三輪車撞倒,坐在結了冰的路麵上滑出兩三米遠。結果那司機下來反而訓了我兩句,自己就揚長而去了。而我拍拍屁股,感覺沒什麽事,也就繼續騎著車回家了。回來以後發現車橫梁被撞彎了。我爹就把車推出去找修車匠拾掇,結果修車匠見了車以後問我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孩子現在情況如何?”我爹說:“沒啥事啊!”修車匠感慨一句:“車撞成這樣,人還沒事,也能算是奇跡了!”
記得以前學校早自習七點多就開始了,所以我六點多就得起床出發。冬天那個點天根本都還沒亮,導致每次起床離開溫暖的被窩都變成了一場反複拉扯掙紮的戰爭。每天在學校要學到下晚自習才放學,九十點鍾才能回家。所以無論是去還是回,都是在冬季黑色的天空下穿梭。那時在雪路上飛速蹬自行車的勁頭,真是讓人懷念。
另一幅畫麵是大學時下雪天端著碗熱幹麵在食堂到主教的路上邊走邊吃的場景。網紅大學水利學院多年下來搞出一個極其奇葩的傳統--早檢,說白了就是為了督促學生早起,把所有人大清早七點叫到操場上去簽到。你要不服從,他就想辦法來惡心你,譬如說早檢表現跟獎學金評定掛鉤,你要不在乎這事,沒關係,他還有招,把這事跟班級評優掛鉤,這樣就分化在乎的同學來針對你。(琢磨人整人,這是我朝一大特色,不提也罷)這種製度春夏秋冬貫徹始終,隻有一種例外--那就是下雪。但凡頭天晚上飄起了雪花,大家就開始盼著有好消息傳來,消息的主題隻有一句話:“明天不早檢!”聽到這信,那同學們真是普天同慶,奔走相告,可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不過這樣一來,第二天早上自然就起得晚,八點鍾的課趕過去就十分倉促了,連安安穩穩在食堂坐下吃頓早飯的功夫都沒有。大家都是差不多七點半七點四十起床,下樓去食堂排隊打包碗熱幹麵,拿到以後抄起碗就走。三五成群,一邊走一邊吃一邊說。聊天的主題往往是:“昨天晚上那最後一把啊,你實在是太坑了,要不是哥大後carry,xxx”。空中紛紛落下的雪花還沒來得及落到紙碗裏,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也不知是被碗中麵上騰騰冒出的熱氣所融化,還是被小夥伴們討論和笑聲的音浪所震飛。
後來我就來到了美帝,來到了溫暖的、極少下雪的南方。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天未全亮時出過門,再也沒雪地趕過車。生活總是透著一股子不慌不忙的閑適和從容。我本以為我會一輩子這樣下去,再也不用早起奔波,再也不會在惡劣天氣出門,再也不需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直到我如今畢業後參加工作,我忽然發現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這種自己以往無比熟悉的生活場景。
對於這一種回歸,我也說不上是好還是壞,隻是莫名地覺得很感慨。
也不知道這一次的奔波勞碌又會持續多久,一年,十年,還是一輩子?
雖然是一樣的清晨踏雪趕路,但有一點差別我是很清楚的:以前的我早起奔波,心中總是存著一個念頭,作為支持我那麽做的動機,最開始是考試拿第一,接著是上個好學校,再後來是出國見世麵;而現如今的我呢,雖然行動看上去別無二致,但心裏再也找不到一個值得為之奮鬥的目標,隻是被生活所裹挾著,隨波而流,走到哪兒算哪兒。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