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昨夜又東風

熱血文章,好傳於世人知道;慷慨悲歌共歲歲,湧動心潮
正文

念君恩

(2021-07-14 20:50:28) 下一個

今天中午來鎮上的圖書館辦借閱卡,出來的時候一扭頭看見了館前圍坐成一桌的幾個孩子,在一名老師帶領下上閱讀課。眼神中瞬間流露出無限欣羨之情,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感慨萬千。


在我離開家鄉以前,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像是天朝十多億一生沒辦過護照的老百姓,每天晚飯到了七點準時打開電視,看著《新聞聯播》國內的一片大好和國外的水深火熱,無比堅信自己就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國家。
初中畢業後我就離開了家,從此越走越遠,從市裏到武漢再到美國,見的世麵越來越大。我開始逐漸對自己所處的位置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剛開始到了市裏,咦,原來還有這麽多的人條件比我好啊;後來到了武漢,唉,我小時候的條件也就那樣吧;最後到了美國,靠,我簡直是攤上了世界上最不幸的童年了!
我看見眼前這一幕第一反應就是想起自己從前:我小時候哪裏上過這樣小而精的閱讀課啊? 從來都是一個年級幾百號人混在大鍋裏炒,小學沒個圖書館也就罷了,縣裏新華書店附屬的圖書館還是收會員費的,錢一旦沒續上就甭想進去了。
你看看人家這師生比是多少比多少,再看看咱的,那特麽是人上的學嗎?
思緒飄到這裏的時候一下刹住了車,因為我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也許別人都有資格批判天朝師生比配置低,唯獨我是沒有的。
誠然,天朝義務教育資源匱乏,中小學師生比顯著低於美國等發達國家。但就我個人來說,在小學初中階段所受到的來自老師的關愛可不是一名老師的幾分之一、十幾分之一、幾十分之一,而是很多名老師投入的百分之一百。
這就是天朝社會和美國社會最顯著的差異之一:天朝重特權,而美帝重平權。如果你是一個特權擁有者,那你在天朝過得絕對比美帝爽十倍、百倍、千倍;而如果你是一個普通人,那美帝起碼可以保證你收獲到一份應有的關注度,而不會被徹底無視或冷落。
我因為天賦過人,從小就受到了諸多老師的垂青。他們認定我就是那個將來能有大出息的天選者,所以我就搖身一變成了當時那個小環境中的特權階級。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當師生比這個概念用在我身上的時候,不是一比幾了,而是幾比一。
雖然我當時年紀很小,但我已經發覺有的老師愛我甚至超過了愛她自己的小孩。因為她在我這樣一位得意門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願望實現的某種可能性,這是她自己小孩所給不了的。像愛這種情感上的東西是騙不了人的,隻要你被它圍繞,你就能夠真切感受到。
雖然我至今未忘記這些師長當年對我的好,但每當我離開一個地方之後,我總是毅然決然地把頭轉過來篤定地看著遠方,沒有再去問候過他們一次。我這麽做不是因為我忘了他們的恩情,而恰恰是因為我沒忘。我知道他們曾經對我那麽好,是在我身上寄托了怎樣的期望。那期望實在是太大,大到我已經預見到自己窮其一生也無法達到,所以我無顏再見江東父老。就像《大宅門》裏被趕出家門的白景琦,不混出個人樣來,絕不會回來。
我又何嚐不想像影帝那樣登上權力巔峰,在歡天喜地的奏樂聲中榮歸母校,緊緊握住自己年邁老師們激動到顫抖的手,談笑話當年呢?
可是我就做不到呀!
當大官,掙大錢,做院士,他們最希望我完成的這幾件事,我一件都沒辦法做到。所以到頭來隻能像人間蒸發一樣,偏安海外一隅。
其實不光我這樣,得意門生不再聯係老師似乎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往往是那些當初不太受關照、學習中不溜或不太靈、留在當地的學生隔三差五、逢年過節還能同老師走動聯絡一下,這實在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情。
自命不凡的人不易與生活和解,就會在不知不覺中錯過很多東西。
回到文章最開始我問自己的那個問題:你說,像我這樣在天朝中西部小縣城度過的童年,到底是幸福呢還是不幸呢?
我想,即便是成長於最卷國家中最卷的省,我個人的童年依然可以稱得上是幸福。
這就叫在最深的絕望裏,遇見最美的風景。
所以,你可以叫我“卷福”~

“長夜空虛,枕冷夜半泣
遙路遠,碧海示我心
師長親愛心,柔善像碧月
常在心裏問何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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