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昨夜又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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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北意大利的旅程我開始向南進發。第一站曆史名城佛羅倫薩。
來之前我對佛羅倫薩所知並不多，除了巴蒂的紫百合、比薩斜塔和伽利略。
來了以後才發現一是比我想象中熱鬧，二是比我想象中有趣。
最大的特色就是城市景觀，整城規模的紅瓦老建築，還原了我腦海中最經典的意大利城市印象。
作為曆史重鎮，佛羅倫薩宗教氛圍很濃，到處是宗教相關景點，其中最有名的當屬聖母百花聖殿。它的龐大雄偉一見之下震撼得我片刻說不出話來。
參觀後我也領悟了一個道理：為什麽當年宗教改革成為了曆史的必然。幾百年前就能建造出如此規模的建築，可見當時的羅馬教廷腐敗到了什麽程度。合著好事全讓這幫少數特權階級給占完了，普通教民就隻有老老實實納供的義務。生活條件再差也不管，反正牧師告訴你人活著就是受折磨的。還是馬丁路德的“因信稱義”更符合宗教的本質。
這個景點雖美，但問題在於遊客太多，景區感嚴重，影響遊玩體驗。
因為票訂晚了，我沒能登上聖殿穹頂。不過它旁邊有個附屬景點——喬托鍾樓。
預約名額無限，但沒電梯，需要步行攀爬四百四十級階梯，因而讓很多遊客望而卻步。我一向跟《西遊記》裏的唐僧一樣，見佛拜佛，遇塔掃塔，所以就爽快地決定挑戰一下。實際爬過後發現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輕鬆登頂後美景一覽無餘。
今天中午趕時間吃了頓路邊小店的披薩便餐。因為沒看懂菜單，點了個超級重口的沙丁魚醃橄欖披薩，十一歐。
因為門檻低，意大利披薩店到處都是，做披薩基本上也成了國民技能。反正隻要在意大利國境之內，你當地人開個披薩店，遊客肯定覺著你這是正宗口味。不過有一說一，水平還真都不差，全是當你麵現做，再放進特製的磚爐裏現烤，新鮮極了。
晚飯吃了當地第一美食，也是我來意大利以後吃的最滿意的一餐，甚至可以說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牛排：全球一百家牛排館之一的Trattoria Dall'Oste。
意大利菜分為不同的菜係，佛羅倫薩所在的托斯卡納省美食就叫托斯卡納菜係，招牌菜一是黑鬆露，二是佛羅倫薩牛排，主打熟成T形戰斧牛排。這家店短期預約不上，隻能排隊現等，不過四十分鍾的等待時間也不算太長。因為我一個人來的，點不了它家最經典的戰斧牛排（分量太大，一塊平均一千克以上），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要了份半扇牛排單人套餐。
他家的肉用高溫大火快烤的，加的大顆粒粗鹽，美蘭德反應充分，聞著就像街邊的燒烤店，吃著外麵很焦，可裏麵極嫩，嫩到拿刀切都切不利落。為什麽說我覺得它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牛排，因為別家牛排店吃了我覺得自己回家也能做，而它家一吃我由衷感歎，這手藝絕對複刻不來…
除了味道以外，價格也深深震撼到我了：這一份牛排加上訂桌費，隻收了我三十一歐…還送水送沙拉。要知道現在在美國連最平價的Texas Roadhouse一個人也不止這個價了，而上檔次點的牛排館，八盎司（半斤）牛排都敢要四五十了，還不算稅和消費。這麽說吧，今天吃了它家，以後我再也不想去美國的牛排店了。它成為了我此生必去飯館之一！
晚飯後去了學院美術館，這個美術館規模不大，卻有件舉世聞名的鎮館之寶—米開朗基羅的大衛雕像原件。
門票二十歐，一個小時不到就能逛完，還得提前預約排隊，性價比很一般。不過米開朗基羅的雕塑和洛倫茲的作品陳列廳還是很值得看的。我最愛的作品除了大衛，還有洛倫茲的兩件，一件是複刻先人，細微處展現藝術家的風格差別；另一件是藝術女神的全身像依偎著作家的半身像。看完展覽以後，我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天不生三傑，萬古長如夜。中世紀意大利美術實在是乏善可陳，從主題到風格，單調到無以複加，拿基督教那點破事翻來覆去地創作，看一幅和看一百幅一千幅沒有任何區別。多虧文藝複興把關注點回歸到人，藝術創作應有的活躍性才一下子來了。
中午路過美術館前這條路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我差點又被人宰了：有小販在博物館隊列旁邊地上擺畫叫賣，我蹭到門口看情況時沒留意，不小心差點踩到他的畫上麵，不過實際上好像沒踩到。小販瞬間陰沉了臉，我連忙給他道歉。起初他沒想找我麻煩，隨我走了。奈何我這人心好，走出幾步以後想想過意不去，回過頭來多問他一句：“你還好吧？”其實他如果跟我賣個苦情，我說不定就掏錢買他一幅畫。沒想到這一句問話讓他瞬間判定我是個軟柿子，立刻卷起地上的畫，拉著我到一旁，跟我展示畫上麵本來就有的汙漬，然後張嘴隻有一個字：“錢！”我這人吃軟不吃硬，一聽這話立刻火了：“要錢是吧，好，咱們一塊去找警察，不把事說清楚不算完！”他見我態度如此強硬，瞬間軟了：“剛才可是你問我還好吧…算了算了，你走吧。”我揚長而去。
今天體驗最好的景點是無意中發現的，地圖上沒有景點標注的一個所在——聖母領報廣場。這個廣場位於佛羅倫薩大學旁邊，遊客不多，傍晚時分活躍的多是本地人。抬頭能看到遠處的地標大教堂，一群大學生拿著三明治坐在廣場兩側走廊的台階上邊吃邊聊，充滿了青春特有的那種無所事事的休閑氣息，我太享受這種氛圍了。
佛羅倫薩是我本次意大利行中停留時間超過一天的第一站。起初這麽安排是因為想順帶去參觀一下旁邊的比薩，瞻仰一下曆史遺跡和科學聖地的斜塔。來了以後發現光城裏兩天就玩不完，再加上這幾天不停地趕車，疲於奔命，心理上已經產生疲憊感，所以第二天我就安心繼續城內的探索。
第一站先去吃個早午飯。這本是我一直非常喜歡的一項活動，因為它充分體現了歐式生活的閑適。結果這趟旅行因為天天趕車，導致到今天才吃上第一頓。在今天要逛的老橋區附近的非景區街道上挑了一家名為韋瓦第的小咖啡屋。早上九點多到的時候隻有三四桌客人，看樣子都是當地居民，因為大家看上去都跟店員很熟，還有顧客給店員遞煙。這裏插一句，意大利的煙民比例真是肉眼可見的高。女性比例更是遠高其他地區，譬如今天這店裏的服務員，看樣子我怎麽也想不到她們是會抽煙的人。
兩位女服務員，基本的英語都搞不大定。不過我們還是勉強搞定了菜單，一杯冰激淩，一杯拿鐵，兩個可頌麵包，一個原味的，一個巧克力味的。冰激淩聽店員推薦，選了兩個口味，巧克力和開心果，巧克力中規中矩，開心果味第一次吃，竟是特別喜愛，因為透著濃濃的堅果清香。等咖啡端上來我才意識到自己點錯了，看樣子意大利人平時不喝拿鐵，所以才會把牛奶和咖啡分裝。可頌原味的更好吃，各方麵都剛剛好；巧克力夾心的料很足，但過於甜了。這麽多東西，你猜我吃了多少錢？才八歐！我的天啊，這性價比真是讓我這從通貨膨脹重災區來的人爽翻了。
他家後麵還有個雞尾酒吧和一間文藝氣息濃厚的小小會客廳，想來夜間沙龍氣氛也是極好的。
吃好飯後開逛。世界上著名的城市大多都有河穿城而過，穿過佛羅倫薩的是阿諾河。
主城區在河北麵，河南麵也有一些景點，第一站打到那裏著名的觀景台——米開朗基羅廣場。那裏號稱是俯瞰佛城全貌的最佳位置。通向觀景台的坡道上有幾口從山體中鑿開的泉眼。之前就知道意大利地下水資源豐富，可百聞不如一見，來了切身感受以後才知道這自然條件有多麽的得天獨厚，到處是自流泉，使得意大利的自來水異常好喝，街邊任意飲水口出來的水都跟我小時候在家喝的山泉水味道一模一樣，瞬間讓我莫名感動。家鄉的泉眼前些年因為周邊房地產開發被毀掉了，那本已成了我再也回不去的過去，想不到如今竟能在地球的另一端找到同樣的感覺，真是奇妙的體驗。
觀景台位於河畔小丘上，步道建得完善，登頂倒是不難。上去以後，瞬間把滿城狀貌盡收眼底，雖然天氣有些炎熱，同樣讓人看得心曠神怡。
在平台拍了些照，稍作停留後，我還嫌山沒爬過癮，繼續向南方高處走去，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座修道院。院四周建滿了墓地，埋葬了一些社會宗教名流，不過大部分我都沒聽說過，便未深究。
剛剛在觀景台上眺望時，還發現左近山丘上綿延建著一道石牆，看著頗有幾分小長城的意味。出了修道院以後，我下山改為朝石牆的方向走去。沒想到給自己帶來了些小挑戰，因為這石牆修建的坡道有幾分陡峭，不是那麽好爬的。既然開始了，隻能咬著牙走到底。
十幾分鍾後到達一片平地，穿過夾道，麵前浮現出一座巨大的古堡。正當我試探著朝前走的時候，門口的工作人員爽快地遞給我一張門票，說：“我們這是免費公共景點，進去看吧。”我進去通過門道進入古堡內部，爬了一會兒樓梯後抵達了山頂的平台，發現這裏的景色比剛才的廣場還要好。
旁邊有一家景區附屬餐廳，他們把桌椅搬到平台上供遊客免費自由使用，桌上擺著菜單，吃喝明碼標價，你要是願意，隨便點點在平台上多坐一會兒，他們晚些時候還會安排現場音樂表演。因為遊客剛爬了二十分鍾山，大部分都口幹舌燥，所以他這裏的飲料生意當然不會差，連我都買了瓶礦泉水。不過我真喜歡他家景區這種厚道的做生意方式，桌椅廁所全對遊人免費開放，花不花錢全看你自己心情，我也願意支持。
在平台上玩了一會兒以後，我下山朝這一片更著名的景區碧提宮和老橋走去。
碧提宮是文藝複興時期的意大利王宮，不過對於我這種曾經滄海，看過英法兩國皇宮的人來說，實在沒多少吸引力。到門口簡單拍兩張照片，打個卡就閃人了。
到了景區人煙就阜盛了起來，跟我剛才玩的冷門景點大不相同，滿滿的商業氣氛，遊玩體驗反倒不如幽靜的觀景古堡。
我隨意沿著步行街往北走，很快就到了連接河兩岸的老橋。老橋最著名之處是橋上的珠寶店，真貨假貨、高端低端是應有盡有。
在橋上我又看到了跟我昨天遭遇套路相同的賣畫哥，一雙眼睛四處瞄，專挑行人密集的地方往地上扔畫，這踩不到才怪呢…
我不買珠寶，自然不會在橋上長呆。穿過橋立刻就到了我旅途的下一站—河北畔的烏菲茲美術館。這是城內最大的美術館，它位於一個宏偉的環形廊道曆史建築之中。
門票不便宜，二十九歐，不過展品數量不少，性價比比昨天的學院美術館高很多。話說回來，有時門票貴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因為我發現越貴的景點我呆的時間越長，總想著得把本兒給掙回來，所以看的也就越仔細。它家鎮館之寶是文藝複興三傑的幾件作品還有波提切利的《維納斯》和《春》。
其實來博物館參觀根本不用了解美術史，告訴你一條最簡單粗暴的法則：看到哪個廳人多，往哪個廳衝就完事了。大部分的遊客都不懂或者說半吊子覺得自己很懂，說到底全是來湊熱鬧的。我今天就上演了這樣的一幕，看到一群人圍著一個限流的展廳排隊，我也不知道裏麵是啥，就跟著排，排到以後也不知道該看啥，就跟著拍。看完以後，轉過身來上網查，才知道自己剛才看的是珠寶室…
這個美術館的場館設計別具匠心，巧妙利用了已有的環形結構，內側打通的長廊用來展出雕塑，外側分割出一間間小畫室展示繪畫作品。展品本身幾件看家的寶貝品質自不必說，不過我最喜歡波提切利的兩幅，三傑這個時期的畫還是沒有完全掙脫中世紀的束縛，離不開宗教主題，而三傑之前更是無聊透頂，翻來覆去《聖經》裏那些人和事。看完兩個館以後，我發現意大利美術館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主題多樣性嚴重不足，都是曆史、人物、宗教有關的作品，完全沒有風景和靜物類型。
離開博物館前，我在最後一個展廳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我最熟悉的一幅畫—伽利略的肖像畫。每個中國學生對這個形象都不會陌生，因為在學校走廊、教材課本和電視節目裏出現的頻率實在是太高了。今天本來還打算去伽利略博物館的，可惜美術館逛出來已經沒時間了。雖然藝術對個體來說有著或大或小的意義，但在我看來，要論對人類整體生產力發展進步的推動作用，所有的藝術家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伽利略。如果不是他當初把科學的火種帶到人間，那恐怕我們還將在中世紀的黑暗中多生活幾百年。那時候你是能多看到成千上萬幅宗教題材的繪畫，卻永遠無法享受科技進步所帶來的種種變革。
不過話也兩說，畢竟牛頓晚年還回歸神學了呢。
從博物館出來時，我今天已經走完了兩萬步，而能量來源卻隻有早飯那一杯冰激淋、一杯咖啡和兩個麵包。所以出了博物館的門以後，我什麽也不想了，直奔餐廳。可惜天不遂人願，偏偏在去餐館的路上，我又經過了幾個不得不看的景點——舊宮、領主廣場、傭兵涼廊，無奈還是選擇駐足稍作停留。看得出大衛雕塑是佛羅倫薩這座城市的象征，複製件到處可見。像這樣雄渾壯闊的建築雕塑如果是第一次見，我肯定會興奮到眼睛發光。可惜已經在意大利轉了一圈，這樣的東西沒少見，閾值就沒那麽容易觸發了。
晚飯我選在了本地必吃榜第二位的Trattoria Zà Zà。這家店通常也是要排長隊的，不過因為我一個人來且到的早，直接就坐上了。這家店名氣大，規模也大。因為意大利的房子都是老建築，門麵房往往是窄長型的，這家店直接聯排租了四五家門麵，外麵還搭起了涼棚，火爆程度可見一斑。它家建築內飾很有特色，可能的話還是進屋坐感受一下氛圍。
最有名的菜是鬆露套餐，顧名思義，不管啥菜，往上麵撒鬆露就完事了。至於效果嘛，我隻能說噱頭大於實質。譬如說烤牛排，燒烤油脂的美拉德反應完全主導了這道菜風味，加不加鬆露真沒啥太大區別，好東西糟蹋了。不過像烤麵包和意麵這些菜，鬆露的提味效果就很明顯了。沒錯，這就是我點的鬆露套餐組合：烤麵包、意麵、小牛排。烤麵包被橄欖油浸透了，烤的時間卻不長，所以表皮並沒有焦脆，吃著還是鬆軟的口感，配合鬆露和橄欖油的香氣，味道很不錯。意麵是今天我最愛吃的一道菜，每一種配料都有自己的特點：番茄味道濃鬱但不過酸，蝦火候掌握得好到好處，少一分沒熟，多一分變硬，整體拌麵時加了超級多的橄欖油，所以吃起來口感異常順滑，但一點也不油膩，鹽度也剛剛好，吃著既舒服又可口。意大利這種牛排用的是犢牛肉，跟美式牛排相比，突出一個字——嫩。血腥味沒有大牛排那麽衝，顏色雖然看著偏生，但吃著確實是熟肉的感覺。搭配的烤土豆加了迷迭香料，口感細膩，可惜吃到這時候清光了兩盤半的我實在殺不動了，嚐了兩塊味道以後留下五塊作罷。一頓飯單人消費五十五塊五歐。就這個品質和分量來說，真不貴。總體評分五顆星，完全當得起本地必吃榜第二的地位。
出門後我順道瞄了一眼他家隔壁的另一家意餐廳，晚上七點鍾，上客的黃金時間，隻有一桌客人；而這家門口還排著長長的隊。
人比人，真的能氣死人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