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克維爾的獵犬

前幾天看到徽州宴這個詞條，一直沒有去了解。這兩天很偶然的機會看到了原視頻，一下就明白了。看完以後我並沒想去罵貧富差距，而是慢慢回味那老板娘的話：“把你孩子弄死，老子有錢，不怕，幾千萬都給你賠得起！”
她這句話讓我陷入對一個問題的思考，那就是生命的價值。
一條命到底值多少錢？
站在倫理學的角度，我們當然要首先旗幟鮮明地表明政治正確的立場，那就是生命是無價的。
可是回到現實中，我們假設這麽一場衝突不是未遂，而是完成式，即一條惡犬狂性大發，咬死了兩名孩童，接下來雙方協商後續。那麽站在狗主人的立場上，要花多少錢才能夠把事情擺平？
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我從多個角度進行了探索。
在經濟學和工程風險評估領域，我們經常會用到一個概念，叫作生命統計價值（value of a statistical life，VSL）。它表示人類為了提高安全性而願意付出的額外花費。
譬如說上馬一個空氣淨化項目，如果我們願意為少一個人因空氣汙染而死亡而投資一個價值一千萬的工程。那麽我們就可以說一個人的生命統計價值就是這個工程的造價--一千萬。如果項目成本上升到兩千萬，那我們寧願冒著多死個人的風險，也不願意投這個錢了。因為這裏錢少人多，多死一個人，死也就死了，沒必要投入這麽大的成本。
那麽一個中國人現在的生命統計價值是多少錢呢？為此我專門查閱了一篇清華大學研究人員今年發表的文章，他們在2019年麵談了來自六個代表性城市的3936名群眾，推算出中國人的平均生命統計價值，大概在379萬到636萬人民幣之間。

讓我們再從實例角度對這個問題進行分析。前兩天鬧的沸沸揚揚的另一件事是一名33歲女子在杭州某整容醫院因抽脂手術感染而死亡。現在她家屬向醫院提出了賠償訴求，數額同樣是五百萬。

那麽這是不是說死了個人就能拿到這麽多錢呢？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但凡了解過民事賠償審判結果的人都應該清楚，法院終審判決通常會在原告要求的賠償金額基礎上打一個大大的折扣。要五百萬，能判二百萬就不錯了。更說那些在工地意外身亡的民工家屬，很多根本連打官司的機會都沒有，幾萬十幾萬幾十萬現金扔到你麵前，趕緊把屍體抬回家埋了，這事就算了了。
說完了民事部分，再來看刑事部分。羅翔去年專門做過一期關於這個問題的視頻（https://m.bilibili.com/bangumi/play/ep318111），可以來為我的論述。惡犬殺人在中國屬於過失致人死亡罪，最高可以判處七年有期徒刑。在美國辯方律師的辯護一定將圍繞“過失”這個關鍵點展開，來博取陪審團對被告無辜性的認同。在天朝辯護就沒那麽重要了，重要的就變成了走關係。要找到合適的中間人當說客，一方麵做受害人家屬的思想工作，另一方麵打通法院的關節，先爭取緩刑，再一步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進去個三四年也就出來了。
綜上所述，隻要態度別這麽囂張，即便惡犬真殺了人，老板娘拿出一千萬來處理後續，也絕對是綽綽有餘了。
她不是在表達一種情緒，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們都厭惡“人不如狗”的言論，但殘酷的是這世道就是如此。
我想，這也許就是美國允許持槍的出發點之一。當我作為弱勢群體中的一員，誰都信不了，誰都靠不上的時候，那至少我還能靠手裏的家夥什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The devil's agents may be of flesh and blood, may they no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