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29）

盛唐鬼談之二十九與狐嘻戲

郎州武陵郡有個書生名叫葉士庭，平日裏在家讀書，準備進京趕考。
葉士庭有個哥哥，是武陵郡的武庫署監士，管兵器物資的九品官。官職雖然卑微，但喜好結交江湖名仕，在武陵一帶也是小有名氣。
有一年葉士庭的院子裏出現怪事，大白天的有人跟他說話，卻看不見人影。
那人道：“我已居此千百年，你們鵲占鳩巢久矣，也該把院子還給我了。”
葉士庭知道有妖，也不理他。咱們說過，唐朝人不怕妖鬼，就當遇見隔壁老王一樣。
那妖怪不肯罷休，先是向院子裏扔瓦片，扔了幾天沒人理他。惱羞成怒，開始運行屋中物品，什麽茶壺茶杯、桌椅板凳、花盆書畫，連被褥都在屋子裏頭飛。
這麽一鬧葉士庭沒法住了，又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搬走，就去找哥哥幫忙。
哥哥說不用擔心，他有個好友精於此道，於是去請來一位道人。
這位道人咱們就叫他張真人吧，也沒具體名字。
張真人到葉士庭的院子看了一下，寫了一道符，貼在院門上就走了。
葉士庭以為沒事了，繼續挑燈夜讀。沒想到半夜的時候，屋外有人大笑，隨後轟的一聲，火光崩現。
葉士庭出去一看，院門著火了，再看那道符咒已然炸裂。等回到屋裏，那些家什繼續飛旋，他一宿沒睡。
第二天又去找哥哥，哥哥又找張真人。張真人說找了地府判官，怎麽還沒製住，於是又焚了一張裱跟城隍爺告狀。
結果城隍爺也管不了，一點效力都沒有。那妖怪繼續作亂，每天晚上都來辱罵，汙言碎語，一定要讓葉士庭搬家。
張真人也急了，把判官請上來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那位判官也不太敬業，事情鬧到這樣才查看六道籍貫冊子，這才知道鬧事這位是天狐，地府管不了，必須上奏天庭。
張真人這才搭法台，沐浴更衣，做了七天法事，燒了一道奏裱。
別說，這招還真靈，那個天狐不鬧了，還跟葉士庭商量。
“公子，我與你本是玩笑，何苦大費周章驚擾天庭，明日起我不再來就是。”
葉士庭心善啊，聽天狐這麽說了就想小事化了，這就去找哥哥請道人撤回對天狐的狀子。
張真人為難了，說這事不是鬧著玩的，狀子已達天庭，狐妖必受懲罰，想不告晚了。
事已至此，那就等著吧。
葉士庭也沒心思讀書了，每天都等著看看到底會出現什麽狀況。
那個狐妖也是有趣，告饒後就再沒來過。
法事三天後的傍晚，葉士庭看見西邊烏雲翻滾，不大會兒就行至自家院子，隨後這院子裏可就亂了套了。
憑空忽然出現打鬥聲音，卻看不見人影。後又飛沙走石，狂風大作。屋頂的瓦飛走了，窗戶也掉了，門也斜了，嚇得葉士庭蹲在桌子底下不敢動彈。
心想這要是天狐幹的，那可真是捅了馬蜂窩了。要是天兵幹的，還真不如把這院子讓給天狐了。
從傍晚打到半夜尚不停歇，把葉士庭氣的，從桌子底下鑽出來，跑到院子裏，望空高喊：“何方神聖毀我院落，現已是殘垣斷壁，快收手了吧！”
就這院子，白給誰誰都不能要，就跟拆遷隊幹的活一樣。
他這麽一喊，院子裏出現個人，穿著官服，這人對葉士庭道：“公子莫驚，此妖端的厲害，不請四大天王助陣恐不能成事。”
葉士庭都快哭了，還請神呢，再來一撥這院子歸你們得了。
那人跪在地上，手裏還拿了個象牙板，望空遙拜，念念有詞。
“地府通判，恭請九宵四天王下界除妖，感激之情不勝言表。”
這句話把葉士庭嚇著了，怎麽著，這位是地府的通判？他都沒轍了，還得請天兵，這狐妖也太厲害了。早知如此不如給他騰房了。
地府通判禱告完，跪那沒動。
院子裏的風停了，屋子也不搖晃了，又過了會兒空中掉下來一個袋子，又有聲音說：“埋入樟巾山機緣洞，看他的造化吧。”
那通判起身拾起袋子就走了。
葉士庭這會兒也沒地方住了，趕緊跑去找哥哥，把晚上發生的事說了。
哥哥說看樣狐妖捉走了，今晚先住這，明天去謝張真人，而後重建家宅。
轉天去謝張真人，張真人說院子沒事，昨晚所見皆為幻像，回去接著住吧。
葉士庭不信，待回去一看，院落果然沒有損壞，跟當初一樣。
於是擺酒再謝張真人，席間問張真人是怎麽降服天狐的。
張真人說自己也不清楚，他不過是按祖師爺傳的法子，先奏報地府，地府通判就給他的符咒加蓋官印，這道符就像官府的令箭，平常的妖鬼都會懼怕，看見就躲了。
而葉士庭家的這位是天狐，不歸地府管轄，所以嘲笑謾罵。
等再轉告至城隍處，城隍爺也管不了。城隍是地府的衙門之一，管不了天庭的事。
最後查出來狐妖是天庭的籍貫，才知道必須向天奏報。做了七天法事，隻為請來太上老君的使者，把奏章帶上去。
看樣是使者沒把天狐放在眼裏，帶著三清宮的人就下來了，結果打個平手。要不是地府通判請來四大天王，還真製服不了那個天狐。
葉士庭都聽傻了，天上的狐精這麽厲害。可後來隻是裝在袋子裏，也沒處置呀。
張真人笑了：“此天狐並非妖孽，想當初釋迦摩尼佛說法的時候，驚了他的好夢，聞聽了幾句佛法便開悟成仙。他並不害人，隻是搗亂，頑皮而已。”
聽張真人這麽一說，葉士庭不怕了，還懊悔不該惹得天狐被囚深山。
那道士掐指一算，說公子現今發心，已有了業力。隻怕日後搭救天狐的還得是你。
葉士庭聽完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什麽也不願再見天狐，不好意思。

張真人臨走的時候，給了葉士庭幾道符，說這些符裏有一張是蓋有天庭官印的。日後遇見天狐，就拿出一張貼在胸前，要是拿對了，天狐會跪拜與你，不再騷擾。
“那要是拿錯了呢？”葉士庭問。
“若是沒有拿對，他定會折磨與你。但不會太久，他知道你帶著法印。”
好嘛，這事還帶抽簽的。葉士庭心想離那座山遠點也就是了。
三年後，葉士庭中了舉人，朝廷給派了個差事，官居武庫署府丞，正八品上。比他哥哥高兩級。
有一年朝廷派人巡查武陵郡武庫，公事辦完了要去周邊遊玩遊玩，還點名要去樟巾山。
葉士庭忽然想起來張真人說的事，就把幾道符咒都帶在身上。
隨行的有個小校，給來訪官員出主意，說山上有個機緣洞很好玩，不去看看很是遺憾。
官員就直奔那去了。
葉士庭心中一驚，這小校太過怪異，怎麽會出這種主意。
等到了機緣洞，官員由葉士庭和小校陪同，進入機緣洞。
洞裏有鍾乳石，峭壁飛沿，鬼斧神工，確實好看。
步入深處的時候，官員言說疲憊，坐在石頭上打盹。那小校麵露奸笑，說道：“拿出符咒試試吧。”
葉士庭嚇壞了，知道小校就是天狐，也沒多想，伸手從懷裏拽出一道符，啪的貼在胸前。
小校對著符咒楞了一下，而後又笑了：“無印。”
話音剛落，葉士庭已經倒懸於洞中。
葉士庭明白是天狐戲弄，告饒道：“你我本是玩笑，我今願助你解脫。”
天狐把他放下來，說自己要被囚千年，任誰都解救不了。但隻要葉士庭願意帶著他，他的三魂七魄中有一魂三魄可以溜出來遊玩，他可保葉士庭一世安康。
葉士庭哪敢不應，把符咒都拿出來交給天狐保管。
後來小校一直跟著葉士庭直到他八十九歲歸西，官位也升至六品官的諸位羽林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