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46）

盛唐鬼談之四十六助紂為虐

唐昭宗景福二年，汴梁城外有座宏恩寺。有一年來了位掛單的和尚，叫明心。
掛單就是在廟裏暫住，和眾僧人一起修行，等住膩了可以離開，愛去哪去哪。
這位明心和尚自稱來自天竺，懂的還真不少，跟大夥兒講經說法，毫不遜色。
明心是從天竺來的，那是佛教發源地，他又懂法，好多人過來向他請教，他也一一回答，從不敷衍。
有一次汴梁太守慕名請他過府，要問一些有關佛法的事。
到了府中與太守攀談，太守覺得明心很有學問，歡喜不已。
這個太守是個貪官，平日裏搜刮民財，親朋好友也借著他的勢力為非作惡。
他聽說這種行為會有報應，這次找明心來想問問有沒有報應這種事。那麽說，為什麽不問本土和尚呢，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他怕本土的和尚把他的事傳出去。
明心開始很為難，因為他是出家人，信因果，但不願證明給凡人看。凡人需要從心裏確信有因果，才能夠看透種種機緣。
但像太守這種人，隻信金銀，什麽因果都不信。證明給他看也不見得有效。
這太守也許找其他和尚試過，沒人給他看。明心是外國和尚，繼續前行需要通關文牒。太守以此威脅，不幫這忙，不給文牒。
明心沒辦法，隻能帶太守去看看。
屋裏的人都退了出去，明心讓太守躺在床上，臉上蒙了一塊白布，然後掐住他的脈門，帶他下地府了。
太守隻覺得陰風陣陣，四周一片漆黑，他知道明心拉著他，並不害怕。過了一會兒，在一座大殿前麵停下來，遠遠的看著。
大殿的旁邊有個院子，看樣是個衙門，屬於誰的並不知道。
那個院子門口有很多鬼卒，正驅趕著近千的鬼魂進院。那些鬼魂並不願意進去，鬼卒就用鞭子抽，用長矛戳，整個場麵狼哭鬼嚎。
太守害怕，他怕明心不帶他回去，問道：“法師帶我至此，是看鬼道的苦難嗎？”
明心說別急，今天地府派遣苦役，我帶你就是看這個來了。
倆人走到院子門口，鬼卒也不攔他們，直接就進去了。太守心想千萬別把自己也當苦役發配了，怎麽連問都不問就放進來了呢。
進了門才發現，院子裏麵非常非常大，到處都是黑壓壓的鬼魂。在最前方有一座衙門，比太守的衙門大十倍。
堂上坐了十個大老爺，衣著光鮮，氣宇軒昂，好像在開會，不知道在商量什麽。
明心領著太守往前走，到堂口的時候有個鬼差把他們攔住了。
明心說：“堂上的主簿前世布施於我，我有話說。”那鬼差就放他們過去了。
堂上的主簿看見明心很驚訝，問到這裏幹什麽，這裏現在很亂，別一會兒回不去了。
太守聽了非常害怕。
明心說不要緊，一會兒就走，隻要站在主簿身後沒人敢來帶他們。
倆人就站那看，隻見一個大老爺說道：“世間奸人甚多，為何區區如此。”
另一個道：“奸人雖多並不皆該如此，官宦親朋雖甚也不過這般。”
其他幾個大老爺開始磋商，好像非常為難。
太守這才仔細去看那些鬼魂，他們正在被分為幾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身體好的體弱多病的都要分開。
這是要幹什麽，太守不解。
這時堂上有位大老爺站起來，有兩丈那麽高，太守覺得好像是閻羅王。
“魔道皆以人為食，釋迦牟尼佛憐惜眾生，以無邊佛力感化諸魔，勸其皈依五戒不再食人。
無奈魔眾甚多，時常叛亂，無法管理。且自古人食五穀，魔啖活人，都是千百世不變的道理。若想更改此道，除非人不吃五穀。
現在到好，魔不食人，亡者皆投地府，地府如何容納。魔喊餓人喊苦，再不想個辦法，地府要爆了。”
太守終於明白了，堂上這十位大老爺是十殿閻羅，他們在商量給魔道解決糧食問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此時又有一位大老爺道：“佛祖有言，孽海無邊，雖然眾生務必長囚地府，但罪大惡極之輩不可憐惜，必食果報。本王以為這等生眾可供魔道飲食，如此一來魔道安寧，地府也不必吵吵鬧鬧。”
其他大老爺一齊誇讚，都說此法甚妙。
又有一大老爺道：“人世間罪大者首推太守和縣令，此兩者幹係芸芸眾生，眾生受苦，爾等難辭其咎。本王以為此等官吏首當其衝，押送魔道。”
所有大老爺都拍手叫好，太守也聽明白了，臉都綠了。
而後，有個通判上來報告行動計劃，先報告了有多少人送過去，又報告每一等人都有多少，能供魔界食用多長時間。
等通判報告完畢，十殿閻羅又發愁了，人數不夠，魔道吃不了幾天呀。
這時候有個穿紅袍，大胡子，長的極其難看的漢子站出來。
太守認出來這是鍾馗，跟他是一個時代的人，太宗年間的才子，因為太宗嫌他難看，死後為地府重用，專職捉鬼。
這位可不是善類，他站出來準沒好事。十殿閻羅夠狠了，把太守和縣令都送給魔鬼吃，鍾馗還能搞出什麽更狠的花樣。
鍾馗也是身高幾丈，聲如洪鍾，言道：“諸位閻君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官吏固然該殺，其兒女子孫、同僚親朋亦是可惡。爾等所為更甚，食人不吐骨骸，世人隻知魔鬼可怖，實不知惡在人心，最該殺的正是這些助紂為虐之輩。”
堂下的鬼魂有聽見鍾馗說話的，嚇的撲上來懇求饒命。鍾馗怒不可遏，用兩個指頭捏起那鬼，扔嘴裏就給吃了。
這把太守嚇的，拉明心的衣袖，要求離開。
鍾馗說完，一位大老爺附和道：“言之有理，從今開始，所有官府相關人員統統用冥府的業鏡照一遍，罪大惡極的都給我收了。”

堂上的鬼差領命下去，十殿閻羅也都很高興，相互道別，也都散了。
明心問太守看清楚沒有，太守腿都軟了，眼瞅著就要癱倒。
那個主簿好像挺忙，也不管明心二人，自行走了。
明心說趕緊走吧，待會業鏡照到你，沒準兒你就死床上了。
二人再次騰雲駕霧回到太守房裏。
一還陽，這太守可跟換了個人似的，命人拾掇家產，這官不做了。
家人不解，老爺中什麽邪了，跟和尚混一下午，性情都變了。
太守送走明心，召集家裏人議事，告訴他們誰做過什麽虧心事，能挽回的挽回，不能挽回的自己受著，與他無關。
還給府裏的仆人拿了大筆遣散費，又把宅子捐給寺院。
很多人都聽說過這件事，以為是天竺的和尚蒙騙太守家的宅院。
沒想到幾個月後，就是明心拿了通關文牒離開汴梁後不久。汴梁城裏死了好多人，都是平日裏為非作惡、欺壓良善之輩，個個死的蹊蹺，好似偶然。
那個太守棄官還鄉也沒逃脫懲罰，半夜裏驚叫一聲，七竅流血而亡。
也許是他最後有些功德，他的兒孫倒是沒什麽事，不至於斷子絕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