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52）

盛唐鬼談之五十二鮮如夏花

揚州城裏有座法雲寺，裏麵有位和尚，法號瑉楚。修行不錯，尤其擅長超度亡魂，在揚州一帶小有名氣。
這一年他奉法雲寺方丈的指示去鄂州，那裏有座寺廟請他去講經說法，也算是文化交流吧。
瑉楚法師在鄂州一住就是小半年，這期間也幫人家超度亡魂，有能耐呀，官宦平民都請他，還把他忙夠嗆。
有一天瑉楚正在佛堂講法，忽然有個值日僧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瑉楚抬頭往門口看，看見兩個衙門的差人。
瑉楚心說衙門的人找我幹嘛，我這幾個月沒怎麽出門，除了去做法事，我連寺廟後山都沒去過，到底有什麽事呢。
官府來人了，講經的事就得先撂下。
把二位公差請到客房才知道，衙門請他去做法事，鄂州有位參將死家裏了，得去超度一下。
聽明白是這事，瑉楚放心了。這不算事，給差人開了個單子，讓他們準備所需物品，明天一早過來接他，午時三刻做法事，一頓飯的時間就得。
兩位差人謝過瑉楚，臨走的時候又說道：“師傅，明天見到亡人甭怕，這位跟別人不太一樣。”
瑉楚納悶兒了，亡人有何不同，倆眼一閉，倆腿伸直，老老實實躺那不就完了。
“小僧不明，請明示。”他得問清楚。
差人道：“章大人昨日暴斃，家丁來府衙報官，說死的蹊蹺。我們前去探驗，卻發現……”
差役賣了個關子，瑉楚心中一顫，知道有怪異。
“他的屍首啊，隻剩一具白骨。”
差人說完兩眼散著恐懼，盯著瑉楚，好像指望得到個答案。
瑉楚知道麻煩了，這種死法是被鬼帶走的，此人孽債不輕，但不知道欠了誰的。
安慰了差役幾句，告訴他們這不算事，明天保證送走亡魂。
等晚上的時候瑉楚害怕了，這種死法太慘，亡魂必定心生痛恨，一時半會兒還真送不走。
亡魂送不走必定作亂，那自己就丟手藝了，傳出去砸招牌呀。主要的還是不願人間遭難，救贖眾生是佛家的本分，怎麽也得把這事圓上。
午夜時分，瑉楚法師在臥房之內搭了個小法台。
法台不是台子，是用些有助施法的器具把屋子布置上，能請神也能驅鬼，是做這些用的。
瑉楚都預備好了，掐訣念咒，請諸神護佑，又請城隍爺現身，恭請城隍爺把那位章將軍帶上來，他想問問這人到底怎麽死的，今天晚上先勸勸，免得明天費事。
城隍爺還真給麵子，把章將軍帶上來了。
瑉楚一瞧心裏就明白了個大概，他感覺這人心中恐懼還愧疚，定是做了傷天害理的勾當，否則不能死的這麽慘。
瑉楚見他出來了，就把室內的明燭吹熄了兩支，佛前的明燭不是鬧著玩兒的，一般的鬼扛不住，直接就燒他個魂飛魄散。
章將軍給瑉楚施禮，口稱請菩薩救命。
瑉楚就問了，你這是得罪誰了，死的這麽慘，說說吧。
章將軍就把這事講了一遍。
原來呀，他本是一農家子第，早年從軍，屢立戰功，一路青雲，升到參將之職。
可對於他來說不得了了，也算是光宗耀祖。如此一來心生傲慢，開始嫌棄發妻。
碰巧結識了一位官員的女兒，這女子頻頻向他示好，章將軍一琢磨，換個媳婦沒準還能連升三級，未來嶽丈能耐大呀，說句話他便飛黃騰達。
可身邊這媳婦怎麽辦呢？哎，武將有武將的辦法，殺！
一介武夫沒有謀略，除了動刀子他也不會別的。
他趁著跟媳婦乘船出遊的機會，將媳婦、婢女、隨從、船工盡數殺死，拋屍入江，而後謊稱路遇劫匪寡不敵眾，僅自己一人脫逃。
這事也沒人懷疑，誰會想到他能殺媳婦呢。
本想過了頭七，就跟那官員女兒提親，這樁好事就算成了。可萬萬沒想到，就在頭七那天，他想去街上買幾件新衣服，留著會嶽父時穿。
到在鬧市竟然看見被殺那婢女站在街邊賣花。那些花真是漂亮，血紅血紅的，看著就讓人興奮。
此刻他可就忘了婢女已經死了，上前詢問。婢女說那日遇賊，與夫人落水，後被搭救，卻不記得回家路徑，也不知自己是誰，今天遇上老爺才想起來。
章將軍忙問夫人何在呀，婢女說在客棧中整理鮮花，現在二人以賣花為生。
他一琢磨可能是刀法生疏，失手了，那就接媳婦回去吧。
跟著婢女去客棧，還真看見媳婦了，媳婦抱著他放聲痛哭。
這下行了，媳婦沒死，升官的夢也甭做了。章將軍把倆人帶回府中，晚上入睡的時候，那媳婦招來兩個青麵夜叉，就把他吃幹淨了。
除了一具枯骨，就是滿地的鮮血，那是真叫一個慘。
現在破案了，瑉楚給章將軍講了因果循環，有果有報，勸他不要嗔恨，這都是他罪有應得。
章將軍說自己已經知錯，地府正在罰他，他隻想早日脫離地府，轉世做人。
瑉楚覺得不用勸了，他啥都明白。這就告訴他明天做法事給他超度，讓他心存善念，積極配合。
章將軍磕頭謝恩，轉身不見了。
第二天，瑉楚法師胸有成竹，不但超度了章將軍，其他幾位亡人也一起度了，事辦的挺好。
過了一段時間瑉楚法師交流結束，回揚州了。
但這事沒完，有一天瑉楚去揚州城裏幫人家做法事，回去的時候看見了章將軍，把瑉楚嚇一跳。
章將軍過來施禮，謝過瑉楚，又請瑉楚喝茶。
他告訴瑉楚，自己在地府表現良好，冥界任命他做“掠財官”。
瑉楚不明白了，這是什麽官職，頭回聽說。
章將軍說，人世間的人一生該有多少財富早就定好了，超過這個數地府就得派人來搶，而後付之一炬，灰燼就是地府的財寶，他就是幹這活的。

還有這事？瑉楚長見識了，忙給章將軍道喜。
這時候有個女子進茶攤賣花，那花血紅血紅的，看得瑉楚心驚肉跳。
章將軍拿了一支，又喊那女子快滾。
瑉楚不解，白拿人家花還罵人家，章將軍是不是又犯毛病了。
章將軍看出來瑉楚喜歡這花，把那花遞給瑉楚，又道：“大師有所不知，那女子是個花鬼。”
瑉楚超度過不少亡魂，可沒超度過花鬼，滿臉的不解。
“這種花凡間沒有，凡人也看不見。您能看到是因為有法在身，其他人隻要看見此花，定為鬼魅。”
哎呀這事有意思了，瑉楚不錯眼珠的盯著遠處的賣花女。別說，還真有買花的。
章將軍又補了一句，更顯詭異。
“見到賣花女麵露笑容的，是為厲鬼。”
好家夥，瑉楚轉眼間就看見好幾個經過賣花女時笑容滿麵的，其中還有一個和尚。
瑉楚不想看了，汙穢至極。
他起身告辭，章將軍也不挽留，兩人行禮道別。
瑉楚迷迷糊糊，手裏拿著那支花就回寺裏了。
他走到寺廟山門，才想起來手裏那花，越看越心焦。
暗罵自己為什麽會拿著冥界飾物進去佛門清淨之地，此念一起，隨手就把那支花扔進寺外的排洪溝裏。
他回到房裏蒙頭大睡，到第二天早上做早課的時候才起。
起來出屋奔佛堂，卻看見山門處吵吵嚷嚷，過去一看，眾僧侶正圍在排洪溝邊，有個小沙彌大叫：“這哪來的半條斷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