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之二十八深更館驛
舉人孟不疑客居昭義,晚上在一座館驛住宿。
這個昭義在現今的山西與河北交界處,山西與河北交界嗎?好像是吧,我地理沒及格過。
古代的館驛是專門為朝廷官員預備的,隻要是有功名和職位的人都可以免費入住。
所以孟不疑雖然隻是個舉人,尚未做官,但有功名在身,就可以住這。
孟公子孤身一人,這附近也沒朋友,吃罷晚飯洗洗就睡了。古時候人都睡的早,沒有網絡,不睡覺幹嘛。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到什麽時候,忽聞聽屋外人聲吵雜,好像來了好多人,腳步聲音雜亂,這覺根本沒法睡了。
他起來穿上衣服,推開屋門到前廳看看誰這麽討厭。
這個館驛是天井結構,一進門就是個大天井,分樓上樓下,周圈都是臥房。
天井裏二十幾人,館驛中的差役悉數出來迎接,看樣進來的是位官員。
孟公子拉住一位差役詢問,差役說此人就是山東淄青鎮節度使的幕僚,叫張評事。
淄青節度使可了不得,下轄一十二州,乃四大藩鎮之一,就跟半個皇上相仿。
節度使的幕僚身份也不一般,老話說宰相家奴七品官,幕僚是大老爺最親近的隨從,頗有權勢。
孟公子一琢磨,若是跟這位張幕僚搭上關係,自己的前程可就有著落了,隻需他一句話,七品八品官都能做上。
此時這夥人在天井裏擺開桌椅,圍在一起吃飯,孟公子回房換了身講究點的衣服,再次出來拜見張評事。
沒曾想張評事傲慢非常,壓根兒就沒把孟公子放在眼裏,敷衍了幾句說旅途勞頓,腹中饑餓,就不與孟公子攀談了,飯後得趕緊睡覺,明天還要起早趕路。
孟公子哪受過這個,心中羞愧,給自己找了個台階就退下去了。
回到房中忿忿不平,心說隻是個幕僚並無功名,若不是仰仗節度使的名頭他屁都不是,憑什麽羞辱與我。
多新鮮啊,你想搭上人家找便宜,這叫自取其辱。
心裏憋氣睡不著,剛好他住在一樓,把房門推開一條縫正好看見外麵吃飯的那些人。
眾人吃的極快,一看就是訓練有素,陸續告退回房休息。最後隻剩下張評事,這位也真是矯情,竟然要吃煎餅。
大半夜的哪給他弄煎餅去呀,館驛的差役隻好讓後廚立刻製作。孟公子在房裏連啐了好幾口,一狗腿子譜還挺大。
這都半夜了,飯桌上點了幾盞油燈,當差役送煎餅過來的時候,孟公子看見有個黑影,有點像豬,跟著送煎餅的差役進來了。
孟公子起初以為眼花,直到那黑影行至燈影裏麵才停足不動,與燈影幾乎融為一體。
這是個什麽東西,孟公子從未見過,他瞪大眼睛往下看,看看那黑影有什麽企圖。
此時已是半夜,館驛的差役也回去睡了。張評事吃完煎餅可能是過於勞累,撲通一聲伏在桌子上,睡著了,鼾聲如雷。
奇怪呀,吃煎餅又不是喝烈酒,怎麽還醉了。沒等孟公子核計明白,燈影裏站起一黑衣人,奔張評事就過去了。
這把孟公子嚇的,差點叫出聲來。雖說他瞧不起張評事,可也不能眼瞅著他遇刺,正想不出該怎麽辦,那張評事察覺了,倆人扭打在一起。
倆人打得固然熱鬧,卻一點聲都沒有,孟公子還以為自己聾了。
打了一會兒,倆人又抱在一起,進了旁邊的一間屋子。進屋後門卻沒關,倆人又打起來了。
這會兒孟公子可真傻了,倆神經病?一會兒擁抱一會兒扭打,怎麽檔子事兒呢。
又打了一會兒,張評事從屋裏出來了,那黑衣人卻沒了蹤影。
張評事頭發散亂,衣衫不整,連半個膀子都露出來了。孟公子看不得這個,抬手關門,這一瞬間張評事朝他這邊看了一眼,隨後又伏飯桌上睡過去了。
孟公子嚇壞了,他不知道張評事有沒有看見他,但最後一眼端的詭異。應該是發現了自己。
他覺得那個豬狀黑影沒走,這誰還敢睡。他衣服也沒脫,坐在椅子上隻待天亮。
五更時分,外麵又亂哄哄的,孟公子困的難受。忽然有人叫門,說張評事有請。
孟公子哆哩哆嗦跟去了,不敢不去呀。
進到張評事的房間,人家還挺客氣,屏退左右關上房門。對著孟公子躬身施禮。
“昨夜在下酒醉,不知公子同在,有所怠慢,望公子見諒。”
啥?不知道我在這?孟公子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覺得眼前這人不像是張評事,此人眼中沒有傲慢鄙夷,常人不可能變化的這麽快。
沒等孟公子還禮,張評事已經命人預備早飯,要與孟公子共享。
吃飯的時候張評事小聲道:“昨夜慚愧,在下不複多言,公子心知便可。”
怎麽了你就慚愧,孟公子滿臉狐疑,又不敢多問。人家都說了,你自己知道就得了。
吃罷早飯,張評事說還有些事,不能與孟公子同行,孟公子先行一步吧。還贈送了一錠金子,並再次叮囑,昨夜的事情務必保密,不可走漏。
孟公子拿了金子,出門就跑啊。
一路上他也沒琢磨明白,自己看見什麽了就務必保密。張評事與那黑影打鬥的事需要保密?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張評事本應該告知手下捉拿刺客,他怎麽還掖著藏著的呢。
他赤裸上身的事需要保密?這倒真是奇了,張評事好像很在意這事,本來打鬥之中衣冠不整也屬常態,他倒是怕什麽呢。
越想越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揚鞭催馬,快快遠離這是非之地。
離開館驛兩天,孟公子是馬不停蹄。這一天見有好幾撥捕快從官道上飛馳而過,都奔長安方向去了。
到晚上住店的時候,剛好遇上一夥兒捕快。孟公子晚飯的時候給人家買了一壺酒,借機問問出了什麽事,這麽多的捕快出巡。
捕快說淄青節度使的幕僚張評事不見了,官府差人到處尋找。
怎麽回事呢,說是原本張評事一行人打館驛出來,眾隨從跑在前麵,張評事的馬落在後麵,有一貼身仆人並行。
可跑著跑著發現張評事的馬上無人,張先生憑空消失了。隨從不解,到就近的府縣報案,要求立刻巡查。故此,沿途府衙都要派人出來,查了三天了,毫無結果。
節度使的幕僚沒了,那還了得,找不著活的,屍首也得抬回去。
孟公子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張評事與黑衣人在房中扭打,之後隻出來他一個,且表情詭異,難道說張大人還在房裏,出來這個是那豬妖幻化?
想到這出了一身冷汗。
他本想把那晚的事告訴公差,轉念一想不行。他收了張評事的金子了,不管這張評事是真是假,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務必守口如瓶。
人家出一錠金子,看樣這事小不了,倘若自己說出去隻恐惹禍上身。
怎麽辦呢,他不弄個究竟心中又放不下,於是第二天轉頭又回館驛去了。
當天住進館驛,跟差役說有份文書忘帶了,要回去取之。還要求住進那天晚上張評事與黑衣人扭打的屋子。
屋子裏沒有異樣,除了一鋪炕和兩把椅子再沒別的了。從窗戶向外看是一片土丘,也沒有動土的痕跡。
孟公子忽然看見炕上的竹席,有個地方好像塌陷過,他過去掀起席子,嚇得目瞪口呆。
這鋪炕是中空的,席子下麵有一具白骨,和一隻鞋子浮在一灘鮮血之上。
整具白骨沒有一絲血肉,好像已亡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