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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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此間有願

(2020-12-20 09:16:23) 下一個

出睿親王府,範五坐在馬車上。老李無精打采的駕著車,漫無目的的前行。
在範五眼裏,這座破落的王府不像是有人在住,倒好像是蒲鬆齡老先生作品裏幻化出來的鬼宅。
一無所獲的行程令人失落,範五沒有找到謝睿文,回老家的念頭戛然而止。絕塵說阿文已經不做教主,法力也弱了,就算真的找到她,還能不能幫自己脫難不好說。不然,還是不回去了。
恐懼是中斷事業的絆腳石,原本對老家充滿好奇的範五,因恐懼迫使自己清醒,好奇往往需要付出代價,豁出命來看熱鬧犯不上。
想到這範五讓老李奔北市場發舒裏老徐大院。老李問去那做什麽,範五說住那。老李於是說也好,能住下倆人就行。
這時範五才聽明白老李要跟他同住,太討厭了,為什麽?
“你還是把馬車送回去,不用管我。”範五語調很不耐煩。
老李的語調毫無生氣:“東家說得與你寸步不離。”
範五知道老李是石奉山派來盯著自己的,沒想到東家的話比城隍的話分量還重,真是世態炎涼。
車至祥德旅館門口,範五覺得帶個陌生人回去,徐麻子肯定不樂意,不如都住祥德旅館算了,過幾日穩定情緒後再去荒地溝。
範五叫停馬車,告訴老李今晚住旅店。老李也不反對,把馬車交給店小二,緊跟著範五進到店裏。
旅店的格局與書中無異。大門口有個櫃台,一位長者正在看賬本。範五覺得這人該是錢老板,就是給何君然交贖金時慷慨解囊的老錢。
“錢老板,別來無恙,生意興隆啊。”範五先打招呼,賣拍一下自己知道很多。錢老板抬頭看範五,不認識。也想不起來是不是過去的客人,拱手施禮:“托您福托您福。”
範五明白錢老板不認識自己,於是想說出一件讓對方大吃一驚的事。
“何君然出獄就進了京城,您的大恩大德還未報答,待來日他衣錦還鄉必有重謝。”
老錢再一次仔細打量範五,還是沒想起來在哪見過。按理說開客棧的記性最好,老錢認不出範五,心裏有些焦躁,一著急開口問道:“這位先生,您好像沒在我這住過,您怎麽會認識我呢?”
範五知道老何的事,這就已經讓錢老板驚愕,因為這事沒幾個人知道。再加上知道他姓錢,非得是熟人不可,這位是哪來的熟人呢。
範五很得意,繼續賣弄:“我呀,趙平趙老板當東家的時候在這住過,後來您接手了,我當然知道了。”
錢老板顯然沒有滿意這個答案,繼續瞅著範五。範五又接著說:“我跟田五牛是朋友,他那房我住著呢。今天跟一夥計回來,那住不下,來您這討擾幾日。”
老錢狐疑的瞧著範五,一臉迷茫。
說謊是件很難的事,不是因為謊言不美麗,而是因為謊言沒有經過驗證,隻是一種理論或者假設,裏麵充滿漏洞和不合理。所以說謊言需要背誦,爛記於心才行。
趙平和田五牛根本不是一個時代的人,雖說相差不到二十年,但範五年近五十出頭,既認識田五牛又認識趙平有些不合理。想要強詞奪理的說這事有可能也能說通,但老錢是老江湖,他覺得以範五的年紀參與過這些事是個謊言。
這些都可以忽略,當聽到範五住著田五牛的那間房,錢老板的眉頭緊皺起來。
範五還在洋洋得意,自認為把老錢震住了。老何的事就那麽幾個人知道,而能住田五牛的那間房天下僅有一人。
“如此說來,先生可是範五?”老錢試探著問到。
這倒把範五嚇了一跳,老錢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範五沒有回答,他忽然預感到田五牛知道誰會來住他的房,憑田五牛跟老錢的關係,一定告知了老錢。
此事不能往深了問,當務之急是先穩住老李,如果老李報告石奉山,說自己沒回荒地溝,那石奉山一定會登門問罪。石奉山非常恐懼範五會毀滅這個世界,範五早早滾回自己該去的地方才是圓滿結局。
老錢也意識到嚴重性,不再廢話。讓夥計開兩間上房,分別給範五和老李。範五讓夥計去通知徐麻子,不回大院住了,他如果急著要那間房,可以找中間人寫字據了。
所有的一切錢老板都看在眼裏,範五也證明了自己沒有說謊。他確實住在老徐大院,確實住在田五牛的房裏,還確實要把房送給徐麻子。
晚飯自然不用操心,錢老板在飯莊叫了六個菜,二斤白酒,直接送進範五客房裏,隨後他也到了。吩咐夥計在門口守住,不許外人打擾,裏麵有正事在辦。
範五察覺出來錢老板有話要說。他自己也想知道趙家兄弟死後奉天城又發生了什麽,但老錢想跟他聊的卻不是這些。
一壇子白酒讓範五發愁,自己知道幾杯下肚就管不住自己的嘴,都不用使美人計,讓說什麽就說什麽。
錢老板把倆人的酒滿上,並沒有舉杯。
“範先生,田五牛什麽都跟我說了。”
老錢說這話的時候不動聲色。而範五正盯著盤子裏的溜肉段,他怕涼了就不好吃了。
“範先生,田五牛那間房的房契在我這,你想送人得問我。”
這句話範五聽明白了,這才想起第一句話。什麽田五牛都跟老錢說了,說什麽了。
“錢老板的話在下沒有聽懂,田五牛有什麽可說的,我應該知道嗎?”範五裝傻,老錢關起門來一定是要說有關範五的某些秘密,範五不相信田五牛也開了天眼,這次偶然的旅程怎麽這麽多人都知道。
老錢詭異一笑:“範先生可是一年前威震奉天的範有賢?”

以這種方式發問令範五猝不及防,如果老錢知道自己是範有賢,他就應該知道自己已是奉天城隍,他就應該倒地跪拜。但老錢卻隻提範有賢,沒提奉天城隍。
“這是田五牛告訴你的?”範五默認。
老錢長出了一口氣:“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田五牛臨終前說了胡話。”
範五開始緊張,在這個世界裏又有一個可以看到未來的人。這豈不是說他在這裏的人生已是一場宿命,早就安排好了。
“說了什麽?”範五已經忘記了那盤溜肉段。
“他說,百年之後有人把他經曆的事著說立傳,那人做過幾任奉天城隍,而且會轉世投胎再次臨凡。”老錢簡單扼要的把該說的都說了。
範五糊塗了,自己憑空編造的故事居然成為史實,不算文學創作,隻是記錄曆史。按田五牛的話,是為他們立的傳。
書裏的事真的發生過?
範五當然不信,但又無法反駁。他都無法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怎麽給錢老板說清。
“還說了什麽?”範五想獲取更多的資訊。
“田五牛說,你這一世赴任城隍後,觸犯天條,貶為庶民,重入輪回投胎人道,生在老徐大院。”
範五看著眼前滿滿的酒盅,又伸手拿起那個小酒壇子,晃一晃。酒壇子裏滿的,這說明自己一口酒都沒喝,老錢也一口沒喝。自己沒醉,老錢也沒喝多。
這一世,這個夢境是自己的一世。
範五腦子轉不過來,所謂的一世應該是完整的人生,從出生到死亡。像自己這樣半路殺出來,一番折騰之後也算一世?既然選擇一世,自己得死在這的兒?
想到這些範五一身冷汗。但想到老錢所說自己要赴任奉天城隍,這又是怎麽回事。尤其那句觸犯天條,貶為庶民,這不正是自己說謊騙老李的理由……
娑婆世界存在著一件極為有趣的事。那就是很多人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比如你說了一句傷害朋友的話,過後你想不起來為什麽要那麽說。比如你向一個女孩表達了愛慕,事後你卻想不起來當時為什麽會產生衝動。又比如你忽然就想去做某件事,你也不知道這麽做有什麽意義,但你卻還是機械般的做了。
這種現象隻有一鍾解釋,是你的元神在替代你做事。元神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他覺得正確就必定去做。
範五明白這個道理,他總是覺得所謂愛情隻是兩個元神高興的事,而肉身多半持續不了多久的興趣,這就是為什麽永恒的愛情難覓。也許元神們還在熱戀,肉身們早就煩了。
先前蒙騙老李的幾句話,範五不認為是他自己想說的。他沒有這麽高的智商,編不出這種瞎話,那一定是元神按著劇本說的。
沉默,室內一片死寂。
老錢以為自己迎來了一位天神,洞悉天機的他期望得到天神的首肯,跟未來的奉天城隍搭上關係,那還了得。
範五回憶著《奉天範城隍》那本書裏的事。範有賢確實沒當過真正意義上的城隍,五爺一直忙碌著塵世中的閑事,死後任職奉天城隍,而後邊的那些再無記述。
無論是用時空轉換還是元神肉身等各式說法,範五對於老錢那些話的理解是:元神是範有賢,肉身是範五,假若真的履職城隍位,在凡間跑腿的就是範五。
在凡間有跑腿的地馬,這不是正神的做派。薩滿的出馬仙才需要地馬,城隍爺有神通,在天界有牌位,弄個地馬做什麽。
老錢在等待範五的答案,隻要範五回答:然也,錢老板跪地便拜,決不含糊。
範五哪敢搭茬,在這個世界做城隍,那得什麽時候能醒過來,老媽看自己變成植物人,不得哭死。不行,不幹。
不答話又不行,範五琢磨半天,在確認確實是自己想說的話,不是什麽元神帶答,這才說道:“此乃天機,多說無益。你得先告訴我,田五牛是從哪打聽到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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