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上文書說的是掌穴安窯的一夥人逮著個買賣。那位病人是真認準了這方子，非湊齊這副藥不可。
那位說了，這件事講的不圓，漏洞多多。
前幾個瞧病的都是賣狗皮膏藥那位帶來的托兒，就這一位是真想治病的，怎麽就知道從這人身上能賺到錢。
前麵咱們說過，外間屋牆上掛著副畫:怪樹猛虎圖，怪樹上還有個樹洞。巧了，裏間屋也掛著副畫，與隔壁那副正好對應，而裏屋這副畫掀開正好露出那個樹洞。
您明白了，大夥都明白了。
這病人跟賣狗皮膏藥那位講述的一切，裏屋的郎中聽的清清楚楚，拿住這一位就算齊活。
有人問了，怎麽這麽巧，預備好了藥方子單等這位哮喘患者，還就等著了。
這不關巧的事，有了那副藥方不管誰來，照方抓藥，包治百病。你是腰疼啊、腎病啊、花眼啊、肺癆啊……這麽說吧，隻要您舍得花錢，就沒有醫不好的病。
可有一樣，雖說吹的天花亂墜，病人也想使這方子，但拿不出錢來怎麽辦。
這就得看掌穴的那位什麽道行了。
哮喘這病在那年頭沒治，一般人家治不起，幾副藥不見效就放棄了。可今兒這位，治了小十年，家裏就算有座金山也掏空了，但可沒有，他還能治病抓藥。這怎麽講，家裏有存箱，有錢人啊。
而且這郎中透過牆上小洞觀察，發現這位病人衣著樸素，布長衫、布麵鞋，沒掛懷表、沒戴戒指，可手指上戴了個扳指。
那翡翠扳指成色可真好，翠綠翠綠，一點白茬都沒有。
扳指是什麽東西，那是當年滿清八旗拉弓射箭時用的。這位渾身什麽都不戴，單留這麽一樣東西，說明乃傳家之寶，此人定是八旗貴胄。不敢說是王爺貝勒，至少也是個總兵管代的後人，眼下落魄淪落如此。
這麽一來想讓他相信串地錦這味藥神奇，編瞎話就得編他知道的。說蒙古王爺他準信，滿洲人跟蒙古近並，知道蒙古的事比較多，說蒙古內庭用的藥他敢吃，您要是說阿爾巴尼亞紅星製藥廠產的，白給他吃他也不敢。
南北有異，您要是對南方人說這有副蒙古藥包治百病，他也不信。您得說是杭州靈隱寺方丈贈的他才信，怎麽呢？靈隱寺在南方人心中有信譽，賣藥就是賣信譽，誰有信譽誰得手。
再說那仆人跪倒在地懇求郎中，這病人也站起身來要陪著跪下。郎中一瞧忙伸手相攙，連說使不得使不得。
到這份上就該琢磨那那味藥該怎麽買了，這也是褃節的時候，能不能發財就看這一家夥。
石奉山在城北一賭場裏轉悠，想著能不能遇上何庭，萬一還能遇上嗜賭成性的小舅子。
下洋車的時候車夫囑咐過，別讓人家看出來他是找人，否則有麻煩。
石奉山多了個心眼，手裏攥著幾塊大洋，裝著是個賭客，在大廳裏轉來轉去，就是沒下過一次注。
沒過一會兒，麻煩果然來了，大門口看場子的哥倆瞧出來奉山不是來玩的，這可得詳細問問。
倆小子一開口，石奉山知道逛不下去了，轉身搭話。
"這場子裏的荷官今天都跟我犯衝，我得再瞧瞧，錢不是大風刮來的，不能白留這兒吧。"奉山道。
倆小子一聽，喲，行家呀，說的在理。
荷官就是賭場發牌的，賭徒都迷信，都有一套自己的規矩。這不行，那不對，先邁左腳進門還是先邁右腳進門，賭台朝哪個方向，荷官穿什麽衣服。說道多了去了。
石奉山說跟荷官犯衝，這理由說得過去，倆看場子的駁斥不了。可人家就是吃這碗飯的，就憑犯衝不下注不正常，一個台犯衝，兩個台犯衝，十幾張台都犯衝，蒙誰呢？
"這位爺，看樣今天皇曆不對撇，不是耍錢的日子，要不您改天再來吧。"高個那人要趕奉山走。
石奉山臉上一紅，憑生沒說過謊，今天編了個謊還被人家看出來了，人家給個台階，借坡下驢走了也就是了。
正要抬腿往外走，另一個看場子的開口了:"你當這是天橋廟會呢，拿幾個小錢挨個攤子隨便瞧，高興扔倆子兒，不高興嘛都不賞，這裏是賭局，沒有不出手的規矩。"
哎呀呀，這話可是損人，兩個人一個紅臉一個黑臉擠兌奉山，石奉山可有點掛不住了。
想這石奉山官宦子弟，打小就沒受過這窩囊氣。成人後又在官場警界混過，這些撈偏門的見的多了，在奉天城沒人敢這麽損他，在北平城也是不行！
石奉山聽這話腳就停下來了，本來繼續往前走也就完了。賭場裏遇事看場子的得有交代，不是把人趕走就得了，得把規矩說清楚，讓來人下次別犯。
什麽規矩，進賭場你得花錢下注，你得玩兒。溜大街不行，學摸找人更是沒門。
"乾坤日月，進了你這個門帶著錢走不行嗎？"奉山道。
這句話可得罪人，分明是說賭場就是要搶。那哥倆的意思是在這找人不行，石奉山明知卻往歪裏說，說是不把錢輸給賭場就算沒完。
人家哥倆是幹什麽的，一聽石奉山要嗆火，那可不行。在這一畝三分地跟唔們講歪理，打賭場掛幌那天就沒聽說過。
矮個子未等奉山話音落下，撲棱一下伸手抓住石奉山長衫領口，接下來就要使個身法把奉山摔倒。
高個那位也後撤半步，單等奉山一倒好抬腳踩住奉山脖子，這人就算治住了。回頭怎麽發落得聽大掌櫃的，但首先得讓賭客們看看，在這矯情、使小性、不服管是什麽下場，殺一儆百。
奉山打小在軍營裏呆過，他爹那些部將兵丁成天的摔呀打呀，見的多了。後來又在警官培訓學校練過幾個月，簡單的格鬥還能應付。
看場子的人瞧著奉山也就是一白麵書生，哪能想到會兩下子。手抓著奉山衣服領子好像還要再損幾句，也不確定要不要把人摔倒。石奉山要是害怕服軟也就算了，主要是想嚇唬嚇唬。
奉山知道對方接下來可能伸腳到自己兩腿中間，然後轉身一貓腰來個背跨，把自己像個麵口袋似的摔在地上。
江湖上講的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沒等矮個子使絆，石奉山左手按住對方抓自己的手，右手拿住對方胳膊肘，向左那麽一掰。
矮個子疼的失去平衡，右腿單膝跪下，奉山右腳上前抬起，跨在矮個子肩頭，又勾住脖子，用力一勒……這位可就動不了了。
圍觀的賭客可亂了套了。
今兒好日子啊，輸贏放一邊不說，有武打場麵呀，想不到有人敢在這地界耍橫，後麵有好戲看了。
高個兒那位沒想到石奉山出手這麽快，在這沒人敢跟賭場作對，把賭場的人滅了，這可怎麽辦。想出手相救，看石奉山那腿越勒越緊，矮個子憋的滿臉通紅，石奉山還瞧著他，也不知道這位爺還有什麽手段，一時就僵住了。
場麵一亂就有人到後麵通知了管事的，轉眼掌櫃的出來了。
此人四十出頭的年紀，著一件黑色長衫，黑色禮服尼的便鞋，臉色微黑，透著精明幹練。
來在奉山等人麵前，看了看局勢，開口道:"你們怎麽回事，什麽事把這位爺得罪了動這麽大氣，人家到這沒尋著開心，還惹一肚子氣，你們幹什麽吃的！"
場麵人場麵話，石奉山一聽臉上掛不住了。把腿從矮個子身上拿下來，手可沒鬆，還擰著他的手腕。
黑衫人又道:"還不給這位大爺賠罪，等我教你們嗎？"
矮個子剛透過氣，咽了口口水，滿心的不樂意:"這位爺，小的有眼無珠，剛剛得罪了，您大人大量，我這給您賠不是了。"
石奉山鬆開手，抱拳拱手:"這位爺，多有冒犯，在下唐突了。"
高個子過來扶起矮個子，黑衫人使了個眼色，倆人轉身走了。
開賭場的都是黑道，在人家地界鬧事沒吃虧，還能全身而退，這說不過去吧。
列位有所不知，混黑道的也得懂得察言觀色。敢在賭場鬧事的不是輸紅了眼的賭徒，就是有靠山的公子少爺，旁人沒這膽量。
今天這位掌櫃的一看石奉山不像是個賭徒，敢在北平城數一數二的賭場鬧事，猜不出有什麽背景，故此暫且息事寧人。
在賭場鬧事，老板沒追究，給足了奉山麵子，如此一來石奉山倒不知該怎麽辦了。
"掌櫃的，得罪了，您的夥計要是有什麽閃失我這過意不去，我賠點藥錢吧。"說罷石奉山又從兜裏掏出幾塊大洋，湊了十幾塊遞了過去。
黑衫人搖搖頭。
"都是他們自己找的，先生不必過謙。還得煩勞賞兄弟個麵子，咱們後堂一敘。"
石奉山本想交代幾句場麵話就走，知道今天這禍惹的不小，也明白眼下沒追究自己是沒摸清自己底細，這事還不算完。
上百人都瞧著呢，賭場就這麽慫了？沒有這麽便宜的事，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可掌櫃的這麽一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扭頭就走，人家給你麵子，你不給人家麵子。留下攀談，幾句話露了底，保不齊裝麻袋就給扔護城河裏去。
這可如何 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