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石奉山的民國歲月(34)

(2019-06-28 10:03:34) 下一個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雖說在歌館樓台常出常入,大把的使銀子玩了命的捧角,那都是早年間的事。早年間奉山的爹也算是獨霸一方,哪有人敢攔著他使性子玩兒票,江湖上的事跟他不相幹,沒有羅亂的事擾他,老何為什麽發愁他一點都不明白。
旁的事老何不說,隻說一條奉山就傻了。老何說自己幾年前在北平因故得罪人,不能再進書館說書,奉山這個場子他挑不起來,往後的事自己也參與不上。
老何這麽好的玩意兒卻常年擺場子撂地,奉山早就想問問,每次都給老何岔過去,今天可得問個明白。跟老何一提這茬兒,老何知道敷衍不過去了,也是把奉山當知己朋友,便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
三年前何君然在北平說書,五十出頭正是藝成的好時候。拜的師傅名氣大,四九城天津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老何也給師傅長臉,掌著一手好買賣。那幾年火成什麽樣,京城幾大書館得求著老何登台,倆月換一個地方,捧他的客人滿北平城追著聽。
老何有真玩意兒,兩本大書隻要他架出水牌滿城可就沒同行敢同時開講,一本是漢冊子,就是《東西漢》,另一本叫黃臉兒,就是《隋唐傳》。這兩本書得了師傅真傳,老何人又聰明勤奮,天生說書的料,這套活讓他使的,前無古人是後無來者。
老話說同行是冤家,老何買賣好了,旁人可就有挨餓的。聽書的都跟著老何走,全城總是僅有一家書館生意興隆,何君然就開始遭人恨了。
正是那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行裏的錢不能讓你一個人都掙了,你得給同行留點。老何的師傅勸過他幾次,何君然仗著活兒好萬兒響,沒把老爺子的話當回事。自己靠本事吃飯,臥薪藏膽幾十年,近幾年才進京闖蕩,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哪肯收手避讓,這一來引出了一場禍事。
那一年師傅過世,老何給師傅守孝不能登台。這下京城裏各個書館的買賣都好起來,老何不出來,聽書的用不著四處跟著跑,找就近的書館湊合聽。幾個月下來同行和書館老板都明白了,還是那句老話:和珅跌倒,嘉慶吃飽。要是把老何擠兌出北京城大夥就都不愁買賣清淡,個個有好日子過。
守孝的規矩不能娛樂,不能登台,為期一年。老何在家憋的夠嗆,您想想,那麽火的角在家裏悶著,換誰誰也受不了。這一年裏來請老何的不少,老何全都是一口回絕,京城這地方可不敢犯錯。明的有行會,暗的有同行,隻要自己敢出去一張口,飯碗就算砸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一整年即將到頭就差那麽十來天,這一天忽然行會會長到訪,先說了些恭維話,而後跟老何說了件事,這事讓老何犯難。
會長說京城九門提督的額娘八十大壽,這位提督鑲黃旗人跟皇上是本家,也是位王爺。老太太就愛聽老何說書,經常把他請到王府說幾段,老何認識這家人。這次王爺家裏辦堂會,梨園行的,唱大鼓的,變魔術的,說相聲的……各種玩意都齊了,隻缺個說大書的,點名非何君然不可。
府上的人跟老太太解釋了幾天,說了萬般理由,老太太也知道老何守孝,連這都不忌諱非聽不可。王爺沒轍派人找會長辦這事,會長也明白這事辦不成。老何隻要進王府一張嘴,再出來可就沒臉在北平城呆了,忤逆不孝這是行裏的大忌,哪個書館也不敢請他了。
但這事不辦還不行,最後會長給老何寫了份保書,進王府堂會這事算是行會請老何搭救全北平城裏的團柴(說書人),老何屬於舍身取義,有會長保書保著,沒人敢挑老何的毛病。九門提督放出話了,老何不進府說書,滿北平城的書館都得關門,說書人全部滾出京城。
何君然見會長說的懇切,還有保書,況且離守孝期滿也沒幾天了。堂會是在府裏,影響不太大,自己也是快一年沒登台了,早就憋不住想出去說上一回。
事就這麽定了,老何說隻能說一段,不管怎麽說自己也是守孝的人。會長說沒問題,就按老何說的辦,又代京城的同行感謝了老何。老何以為這是件小事,自己也是為了搭救同行,還有保書,應該沒什麽隱患,被人家找後賬的事不會出現。
要麽說老何為人實在,雖說才高自傲,但沒有詭計。北平城的同行都知道老何守孝期要滿了,隻要他一出來大家還得沒飯吃,就有人謀劃給老何挖坑,擺他一道。
正日子那天老何悄悄出家門,王府派車把他接走。何君然沒敢穿長衫,隻穿了件對襟褂子,長衫和紙扇毛巾醒木都裹在一個包裏夾著,不敢張揚。
進了王府脫去褂子換上長衫,等輪到他出場那褂子可就放雜物房裏了。一上場先給老太太磕頭,老太太一看何君然高興,給了賞錢。老何也賣力氣,說了段《麻姑獻壽》,這段書是老何自己編的,都是大段貫口吉祥話,別說老太太沒聽過,院子裏的人都沒聽過。玩意兒是真好,一開口就滿堂彩,期間掌聲不斷。堂會上不許叫好,要不然院子都得掀翻了。
說完這段老何又給老太太磕頭,說了一堆吉祥話,老太太又打賞一次,這趟活兒就算完了。何君然起身回去換衣服準備回家,有府裏的仆人陪著,王爺看額娘高興,也賞了老何點東西,本來是皆大歡喜。
可偏偏老何換衣服的時候出差頭了。

進雜物房,老何脫下長衫疊好,又拿起褂子準備換上。那褂子卷成一個卷,老何記得是疊好的,這是自己多年的習慣,本來幾年也做不上一件褂子,那都是稀罕物,不可能就那麽隨便一卷扔在那裏。老何還以為自己一時著急忘了疊了,拿起來抖一下好披身上伸袖子,就這一抖可壞了,隻聽見當啷一聲,有個物件掉地上了。
老何聽聲低頭一看,地下有幾個碎片。屋外的仆人也聽見響動,推門進屋來看,兩個人蹲地下撿起碎片,往一對合卻是一片翡翠。仆人問怎麽回事,老何如實相告,仆人讓老何呆在屋裏別動,他拿著碎片往前院去了。
不一會仆人帶著幾名官兵回來就把老何拿了,說他偷盜五姨太的首飾。老何一下就明白了,這種栽贓陷害的故事書裏多的是,自己這是進人家下的套了。
老何被押進順天府,人贓俱獲要判他充軍。他一藝人哪是當兵的料,行會會長一得信兒就托人救他,誰都明白有人想要他的命。最後還是那做壽的老太太說了句話,算是把老何救了,王府不追究這事,老何無罪釋放。可有一樣,那塊翡翠得賠給人家,紋銀兩千兩。
這下算是完了,老何的積蓄都給人家賠翡翠,京城裏都傳開了何君然在王府偷東西,同行也責怪老何不守規矩,守孝未滿就出去掙錢,不孝順不說還品行不端給同行丟臉。最後會長也保不了他,跟他把那份保書要回去,不管他了。
真是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何君然在京城名聲臭了,哪個書館也不敢請他,想在廟會撂地都不行。積蓄沒了,連飯轍都成問題,雖說有師兄弟周濟不是長久之計,最後找了幾個行會裏的長輩跟會長求情,會長也明白裏麵有人作梗,給老何約法三章放他出京謀生路。
第一,老何即日離京不許回來。第二,不許在書館說書。老何的活兒好,在哪登場都能響了萬兒,到時候人家一打聽是原來混京城的那位,北平府的同行跟他丟不起人。最後一規矩是說書不許收徒,不許自報家門。老何這身玩意兒就此絕了。
老何說他這些石奉山明白了,老何成年累月糗一個地兒說書是因為有這麽多規矩綁著,既然嘮到這兒了還真不能為難老何,開書館這事恐怕要黃。
過了三天與那壁君在泰峰茶館會麵,說開書館這事恐怕不成了。把老何的事一說,奉山和那小姐都是外行,沒有明白人在其中經管這買賣做不了,幾天前的滿腔熱情就此散了。
那小姐對老何的事忿忿不平,說都什麽年代了,滿清時定的規矩到民國還做什麽數,何君然有本事不能埋沒,開書館的事兒擱一邊不說,得幫老何進書館說書,這種文化藝術不能在他這斷了。

鐵鷹安撫好文瀾,出了旅館找人出那尊金佛。他跟文瀾說在古玩行有朋友,這不是假話,可一出門就改主意了。這金佛是好東西,能值萬八塊大洋,雖然文瀾說要跟自己分帳,那還是分的少,要是都歸了自己那可發了大財。
一邊走一邊想主意,走著走著撞上個人,抬頭一看是北市場的混混大頭和二頭哥倆,大頭一看是鐵鷹樂了,瞧著他那瘸腿:“行啊,朱八爺挺疼你呀,你怎麽還能走呢?”鐵鷹明白這哥倆恨他沒被打死,也是因為從前沒少騙此二人,今天撞見也是緣分,鐵大爺瞧瞧這二位,心生了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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