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奉天範城隍(87)

(2018-11-05 09:27:25) 下一個

蒙麵人不是別人,卻是趙安,六爺做夢也沒想到這趙安一身土匪打扮與自己見麵,看這扮相是不想讓旁人認出來,於是給老疙瘩使個眼色,老疙瘩撥轉車頭回溫家屯去了。六爺拉住趙安的手說道:“二外甥,你這是打哪來呀,我可想死你了。”這句話可是真話,六爺跟趙安那真是爺倆情深,情同父子,這小半年趙安沒有消息六爺心裏真不踏實。趙安也不多言,對其他二人點點頭,那二人守住上崗路口,六爺跟趙安就進了東廂房。

柳綿見六爺領個蒙麵人進來,剛要發問,趙安拉下圍巾摘下帽子把柳綿驚的大呼:“這死孩子,你跑哪去了你!”喜極而泣,六爺說趕緊做幾個菜喝點。柳綿去廚房做飯,六爺跟趙安在屋裏說話,幾個月不見這趙安是又黑又瘦,滿臉疲倦,不免心疼起來。趙安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先給自己倒了兩杯一飲而盡,又從屋門探出頭去喊他二姨給崗下哨兵送點熱水喝,折騰完這些脫鞋上炕,把腳伸到炕梢的被子底下,看樣孩子是凍壞了。六爺看著趙安,心中難過,想當初跨馬飛奔的趙副官沒了,今日相見整個一土匪,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趙安身上有了點熱乎氣,這才開口道:“先去餅店找你們,說你們回鄉下了,趕到這天都黑了。”六爺忙問:“鬼子占奉天這麽久了,你們少帥什麽時候打回來呀。”聽六爺提起這茬趙安臉色一黑,六爺明白問錯話了:“少帥指望不上了,咱不提他,我這次來是想找二姨父借點錢,弟兄們真揭不開鍋了。”這兄弟們是誰呀,揭不開鍋是怎麽個意思,莫非趙安真的落草為寇了?不能夠啊。
趙安見六爺伸長個脖子一臉不解,繼續道:“九一八那天少帥不讓抵抗,部隊一路撤出了山海關,我和一些兄弟不服,拉隊伍嘩變,一路輾轉上了長白山,秋夏還好有野果野菜,這一入冬算徹底沒糧了,鬼子封山盤查嚴密,手裏買糧的錢也沒了,兄弟們食不果腹病倒了不少,吃的都不夠買藥的錢就更沒有,我這也是沒轍,想了半天就二姨夫能幫這忙。”趙安頓了一下:“你沒給日本人做事吧?”六爺一聽趙安拉杆子嘩變這是反了,自己扯人馬上山打鬼子,這這這.....這算哪門子事:“二外甥,你們少帥.....真不打鬼子了?”趙安眉頭一皺:“別提他了,窩囊廢。”看樣趙安是真煩少帥,六爺隻能換個話題:“你們現在有多少人馬,得多少糧食才夠過冬。”趙安凝神估算了一下:“原來的東北軍加上後來入夥的柳子,大概三千多人。”好家夥,三千人,那得多少糧食啊。
六爺掐指盤算要多少糧食才夠過冬,算來算去明白誰也沒辦法把那麽多糧食運到山裏,這下真犯難了:“錢到是能張羅到,我手裏沒那麽多,找朋友串串準夠,可那麽多糧食怎麽上山啊。”趙安說:“這些人也不是都在山上,有一些住在老鄉家裏,輪換著山上山下的住,山上有一小部分糧食就夠,山下用的多,不但我們自己吃,老鄉家裏的糧也得帶出來。”原來是這樣,六爺心想那就容易多了,想到這喊柳綿進來,問了下手裏還有多少大洋,柳綿知道孩子用錢也不細問,從櫃子裏拿出銀票現洋攏一起數數,共有兩千多塊。趙安看這些錢搖搖頭說了句不夠,六爺也知道是有點少,這其中還有給伊藤預備的欠款,自己這些日子買糧救濟又花了幾百,想湊更多的眼下還真沒辦法。
六爺說道:“這些先拿著,我有個朋友手裏還有二十萬大洋,我去找她借出來,可這人現在吉林,還不知道怎麽找她,既然如此明天即刻動身,找到這人拿到大洋就可以拿去買糧買藥。”趙安一聽也隻好點頭稱是,柳綿飯做得了,讓趙安和兩個哨兵進來吃飯,自己在小崗路口守著。三人吃飯六爺陪著,其中還有那個韓連長,還有在貨場給趙安送信的通信兵,六爺看著這些人更是親切。
三人吃罷飯,趙安揣好了錢就要離開,六爺問到了吉林怎麽與趙安接頭,趙安說長春市內有條春安街,北街口有個吉善堂藥鋪,掌櫃的姓範,去了說找車馬店的趙老板就能找到自己,六爺記下這個地址,柳綿見趙安要走眼淚就流了下來,趙安說別告訴他媽免得她惦記,六爺又附耳說趙平可能投了日本,趙平冷笑一聲說果不其然。三個人出了城隍廟,趁著夜幕掩護不一會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六爺和柳綿回到屋裏相對無言,原本風光得意的趙安現如今上山當了土匪,這曆朝曆代與朝廷作對的都沒好下場,這麽好的孩子看樣也就算是沒了。
在阿文手有賣盤子的二十萬大洋,咱先不管這是誰的,眼下六爺我急用,那必須得先串給自己先用,可這阿文臨走隻說了一句吉林見也沒留個地址電話什麽的,人海茫茫上哪找去呀。六爺暗罵自己做事沒個頭緒,也不把事問明白,隻想阿文趕緊遠走別再做些怪異的事情牽扯自己,這回用得上人家人卻找不著了。柳綿見六爺坐那煙抽個不停,知道是有了難心事,隨口一問六爺說想找謝府大小姐借錢,可人搬到了吉林不知道怎麽才能找到,柳綿說六爺你糊塗,謝家在吉林勢大,應該隨便一問就能知道,實在找不到可以去警局打聽,沒有找不到的道理。

六爺有點失心瘋,這麽簡單的道理居然想不明白,就算街麵的人都不認識,隨便喚土地出來也能問個清楚,遇事一急亂了方寸,該死該死。第二天早上老疙瘩上崗,六爺把廟裏的事交代一番就找車奔奉天城裏奉天驛,買了去長春的火車票,中午上的車,幾乎半夜才到,再過一天就是三十,找了個小旅店住下,店主見這二人大過年的還出來住店,心想這對男女定不是夫妻,看六爺的模樣準是個坑蒙拐騙的主兒,這女子俊俏,保不齊六爺是個拐賣人口的。
把行禮放好,六爺帶柳綿出去找地方吃飯,在門口跟老板打聽哪有吃飯的小店,老板操著手斜著眼睛答道:“都年關了,誰不回家圖個團圓,哪有幾家開門,再說,你看看都幾點了,你不是有懷表嗎?”六爺聞聽這話茬不對,也懶得理他,兩人出了小旅店沿街找飯館,還真別說,走了幾裏路一個開門的都沒有,
柳綿明顯是走不動了,站那不動地方,六爺也沒信心再往前走,四下看了看路邊有個挑爐子賣烤地瓜的老頭,先吃口熱乎地瓜也好。來到烤地瓜爐子前六爺掏錢就買,賣烤地瓜的也不廢話,呼出口熱氣那是損失。兩人幾口烤地瓜下肚身上有了熱乎氣,再加上烤爐溫度高,身上就不冷了,六爺用力咽下一口地瓜翻了下白眼問道:“大哥,這街麵上怎麽連個飯館都沒有啊。”小販笑道:“大哥,這都啥點了,誰這麽晚出來吃飯。”六爺又問:“跟您打聽點事,吉林有個謝家您知道住哪嗎?”小販聽六爺問謝家,挑眉毛斜看了一眼:“大哥,你跟謝家有親戚?”六爺搖頭,小販又說:“那我不能告訴你,有個辦法能找到謝家,大年初一早起,你在街上等著,有舞龍燈跑旱船踩高蹺的,那都是謝家花錢請的,你找帶頭人一問,人家要是認你,這就成了。”
小販說完收拾器具回家,六爺和柳綿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小旅館休息,第二天是三十,二人在街上買了些饅頭醬肉預備春節時沒地方吃飯,六爺又去春安街北街口找到了那家藥鋪,在門口轉了轉沒進去,等湊到錢再進去顯擺。
轉眼就是大年初一,小旅店裏隻剩下六爺柳綿兩個客人,昨天看店的夥計幹脆把店托付給六爺,自己也跑回家過年去了。六爺暫時成了店主,前台店麵裏裏外外轉了幾圈,很是過癮,柳綿說你把店門鎖好咱們可別丟了東西,二人度過了一個異常冷清的春節,頗有相依為命的味道。
天氣很冷,比奉天的冬天還冷,六爺走在街上覺得凍耳朵,也不知道哪條街上有舞龍燈的,漫無目的的走著,向東過了兩條街隱約聽到鑼鼓嗩呐的聲音,心想來了來了,加快腳步向鼓樂聲音出處疾走,轉過彎就看見北邊街口有踩高蹺的經過,得嘞,就是它了。六爺一溜小跑奔至前麵那街,謔!這條街上充滿了穿著戲裝的秧歌隊,前頭舞龍燈,後麵走旱船,扭秧歌,踩高蹺的依次排開,打鼓的吹嗩呐的勁頭十足,六爺看這熱鬧高興,都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這熱鬧北京城沒有啊,在奉天過了兩個春節好像也沒見過,可能是自己沒出門瞧,反正處處瞅著新鮮。
秧歌隊在六爺麵前陸續經過,隊尾出現六爺才想起來有事要打聽,這才想找找看有沒有隨隊幫忙的,隊伍最後麵是輛馬車,車上放著一麵大鼓還有些戲裝道具,車沿上穩坐一人叼著煙卷,六爺一看這人咧嘴樂了,哈哈,那是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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