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範城隍（43）

兩個人把酒倒滿，碰了杯各自幹了，隨後倒滿，一杯熱酒下肚身上暖和了許多，又吃了幾口菜心境大好起來。這齊爺跟六爺說了這麽多，毫無隱瞞，六爺也搞不懂為什麽對自己沒有警惕，也許是因為覺得自己拿不了他，故意炫耀，就是說沒拿自己當回事。齊爺的身世現在知道了一二，就是一前明後裔，現如今都民國了他還念念不忘舊事，這腦子也是沒誰了。
說了這麽多還是沒說明白為什麽鬼差拿不了他，捋著齊爺那套話應該是袁督師升天成了羅漢，這羅漢為了踐行諾言才保著齊家延壽，要是這麽說那前九世，世世都收不了齊家人，羅漢爺不得跟十殿閻羅打個遍?這些都是說不通的事，還有跟溫爾特家族的世仇又怎麽能世世了斷，難道要輩輩殺人？這齊家人可了不得，家裏興許還有塊免死金牌，還得是明清民國都能用的，都是不著邊的事。六爺邊吃邊喝，心裏還瞎琢磨，這就忘了跟齊爺說話，齊爺也隻是悶悶的喝酒，也不動筷吃菜。酒過三巡，齊爺放下杯子，盯了六爺半天，直到六爺吃飽喝得抬頭看見齊爺瞪他才期期艾艾說道："齊爺，哪不合適了？"
齊天敬歎了口氣："範爺，從先祖殉國之日起到我這已曆十世，我若歸西這段恩怨就算結了，實為可喜可賀之事。"說罷舉杯跟六爺又走了一個，六爺心說頭回遇見拿尋死當好事的，這比當年自己還喜慶呢，真是個怪人。聽齊爺說到自己這已然是第十世，那麽自己幫冥界消了這筆賬還真實件大功，可這齊家有羅漢護著前九世冥界是怎麽收人的呢？想到這六爺開口問道："齊爺，在下鬥膽問上一句，你家護法的羅漢該是袁督師吧？"齊爺點頭："範爺果然明眼。""既有羅漢護身前九世閻王是怎麽收你府上先輩歸西的呢？"六爺心想隻要他露了口風，自己就照方抓藥，也按老規矩收了他，況且自己還有些神通在身，不該比前麵那些事情難辦。齊爺聽六爺問到這事微微笑了，六爺那點小心思他早看個清楚，對這事也不回避，朗聲道："袁督師誓言延壽齊家十世百年，就是說每世十年，可有一樣，如果齊家之人作奸犯科觸犯了王法，按律當斬的話，那羅漢爺可不護不保。"
齊爺這番話六爺在腦子裏轉了個個兒，按這規矩齊家先祖若是一歲殺人那豈不是沒盡陽壽，冥界倒欠了齊家大把壽路。這筆糊塗賬六爺算不過來，於是聽齊爺接著說，齊爺又道:"我家與溫爾特家世仇，幾世先祖幾乎沒人能夠延壽幾載，也有仇家早早喪命，先祖就得熬盡了壽祿再享延壽，這十年就熬的艱苦，隔三差五就得跟鬼差較量，雖說多活了十年可入了地府便被百般酷刑，不怕範爺笑話，您看我容貌是否可猙？"範有賢看著齊天敬這張臉這得受了多少磨難才能把人弄的像鬼，六爺心中憐憫眼圈微紅，收人這事就有點忘了。
齊爺又給六爺倒了一杯，自己也滿上，也沒跟六爺客套舉杯就幹了。齊爺接著說到："老夫陽壽雖盡，可有樁心事未了，固鬼差來拿我還不能同去，想必六爺明白我還有什麽事要做吧。"六爺翻翻眼珠，心合計齊爺這輩子必須辦的事就是殺人了，可您老都六十歲了這樁事還沒辦，難道是貪圖享樂了嗎？齊爺好像猜出六爺心思說道："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齊家尋仇隻誅男丁，怎奈這世溫家沒有男丁，老夫無從下手。"咦?齊爺這句溫家讓六爺一驚，溫家?難道是溫大姐家?雖然跟溫家不算太熟可認識這麽久確實沒見過溫姓男子，再回想溫大姐說過可能有樁命案牽扯到她家，還有連她兒子都不許與己前往英家屯跑腿，這齊爺的仇家非溫大姐莫屬了。
這幾件事一串上，六爺眼前一亮，覺得自己這差事有了眉目，齊爺不跟鬼差銷賬隻因為有仇未報，那報了仇的話......不對勁啊，即使他報了仇那還有羅漢擋著呢，這齊天敬是不是在騙我呀。想到這六爺也不插話，靜待齊爺繼續自己的故事，心中可加了小心。齊天敬業也不管六爺愛聽不愛聽，就好像憋了十年總算逮著個能聽懂人話的活物，隻管自己滔滔不絕："範爺，你來此尋我，我早知道，也隻有你來這事才能有個了斷。"齊爺這句話讓六爺來了精神，問了一句："在下何德何能？"齊爺笑了："老朽沒猜錯的話，範爺可是範文程先生的後代？"六爺一聽提起範文程，眼睛也亮了，腰杆也直了，臉上泛著紅光笑道:"喲，齊爺連這節都想到了，真非尋常之人，某不才先祖正是範公文肅。"這麽體麵的事六爺得賣拍賣拍，不提先祖大名，還道了個諡號，這顯得有裏有麵。齊爺點點頭:"你若出場我家羅漢興許賣你個人情。"六爺一臉狐疑的看著齊爺："你家先祖與袁督師同為大明重臣，這裏有份人情該你得著。"六爺一聽說範文程是大明重臣心裏別扭，重臣倒是重臣，可後來降清了，剛剛惹起來的心氣這又低落下去。

保明還是降清現在跟自己都不挨著，齊爺說自己能辦這事，那八成就是有門，莫非這齊天敬就等著自己呢?那城隍爺火燒火燎等我回來應該也是知道隻有我能成事，這些神仙有話不說難道也算是天機不可泄露。六爺聽懂了齊爺這段話，就琢磨著會會那羅漢，都說大羅金仙法力無邊非凡人可見，可如今這院子裏就有一個，那土地說不能開眼通怕被羅漢瞧見，現在聽齊爺這口風不見得自己就會丟了性命，這麽一想又覺得土地是在騙他，剛才那點感激之情又全沒了。
六爺心想會會羅漢，自己這眼通還沒試過，雖然覺得土地騙他，但這性命攸關的事還是穩妥點為好。想到這問道："齊爺，羅漢護院我該怎樣避免與佛爺糾葛。"齊爺說："你若有神通喚醒羅漢爺，跟他老人家講清此事，看你家先祖份上我估計能網開一麵。"六爺說："此言不通，那羅漢誓言護你，我本是前來取你性命他怎可違了誓約縱容於我。"齊爺笑道："你隻是靈媒信使，職責協調，拿人索命都是黑白無常的差事與你何幹。"哦，這下六爺完全懂了，我隻是個和事佬，城隍爺知道這羅漢能給我麵子，我隻要攔住羅漢，鬼差就能拿人，這樁公案就算了了。想到這節六爺心裏高興，真是祖上有德，子孫受益，幾百年過了還是那麽有麵兒，人家結識的都是大人物，不像自己隻認識些販夫走卒。
有句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當年範文程降清，後又設計謀害了袁崇煥，袁崇煥被崇禎淩遲處死，上天念其忠義，死後升天貴為羅漢。而範文程佐清建國也是加官進爵，可範文程設計誣陷袁崇煥這段卻被清廷隱瞞下來，因範文肅是明臣降清本就人人得而誅之，若陷害明臣這事再公布於眾恐範姓一族永無寧日，所以齊天敬，範有賢都不知道袁家範家本是死對頭。兩人都覺得固然範文程原是明臣，但降了大清那就該為清廷效力無可厚非，兩國交兵各為其主，使什麽陰招損招那也叫兵不厭詐，但前明重臣陷害曾經的同僚算不算大逆不道這就沒人能說清了。
二人吃罷午飯，六爺本想使眼通會會羅漢，可心裏沒底怕處理不好誤了大事。齊爺又沏好茶端上來，倆人是各懷心腹事，都低頭喝茶不語。喝著喝著六爺想起件事，英家屯就這一戶姓齊的，這齊姓大戶就隻有齊天敬一人，難道沒有高堂兄妹，想問問齊爺，又怕人家覺得自己不懂禮數，這就時不時扭頭看看齊爺，齊爺喝完一口茶把茶盞放到桌子上，瞥見六爺總用眼睛溜向自己這邊，便問道："範爺有事？"六爺見齊爺問到自己，也是心裏裝不住事就說道："齊爺，看府上這氣派也該是官宦人家，怎麽除了您再沒見過別人，我這也是想到這了，如有不便就算我多嘴，算我多嘴。"六爺打著哈哈，也不等齊爺回答，自行喝上茶了。
齊爺聽六爺問這事也不隱瞞，就把身世講了一遍，那年先祖因保護袁督師殉國，就成了袁督師的救命恩人，有倆兒子都給封了官職並賞賜錢糧，後來袁崇煥下獄，哥倆就辭官跑了，躲過了朝廷追殺清剿袁家舊部，後來一直經商生意到是不錯，直到他這代家裏隻有他和一妹妹，父親在他們十幾歲時刺殺溫家男丁伏法死了。自己因為要找到溫家男丁殺人報仇，所以獨自一人在這生活，自己雖然知道荒地溝那有個溫家嶺，可苦於不知道哪戶才是射殺先祖的仇人後代，後來那羅漢告訴他不用勞神尋找，時候到了自然送上門來。
六爺心說這送上門來的究竟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