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在不知不覺的長大,就象我兒子,把他送進大學校門我就知道快樂人生完了,接下來都是艱難險阻,他自己還喜滋滋的以為前途盡是光芒萬丈。幼稚是病,良藥是打擊和被傷害。當年我也稀裏糊塗的就進了中學,半學期的學費兩塊錢,真不知道當年的學校是怎麽經營的。
那所學校是日本人所建,完全日式結構,有禮堂,職工浴池,大操場還有一座屋頂坍塌的體育館,院子裏有法國梧桐,教室有前後兩個門,這讓我覺得很新奇,後麵那門被釘死,地麵是早已磨光了油漆的木製地板,書桌居然是桌麵能翻蓋的,向上翻開然後把書包放進去,雖然很新奇但用起來不方便,有的椅子右手邊還有塊小麵積木板可以在上麵寫字。
一切都是那麽有趣,況且可以坐那麽久公交車,我徹底愛上了中學。每天早上六點半就從家裏出發,在皇寺廣場那站等車,隻有一班線路可以到達學校,那時的公交車叫無軌電車,有別於最早的有軌電車,又叫摩電,恍惚記憶中坐過。這無軌電車頂部有兩根長長的杆子,杆子頭上各有一個觸角滑道可以與高空的電線接觸,以獲得動力。
冬天的時候,天還沒亮,在皇寺廣場站牌下全是黑壓壓的學生,有我結拜大哥,人家到中山公園那站就下了,去重點中學就讀,我和二哥繼續前進。一群小蘿卜頭斜跨著巨大的書包,手裏拎著飯盒,電車一停穩就好像滿池的魚找到了逃生出口向前後兩個車門湧去,每站都要等售票員阿姨從窗口探出半個身子大聲嚷到:“上不來了,等下輛吧!!”或者“再擠擠再擠擠,還差一個人。”而每每最後一個人隻有一條腿半個身子在車門內,那這人也不下去,就掛在那裏,怎麽喊也不吭聲,寧願用軀體報複所有乘客,以至於最後司機忍無可忍強行關門,大家都會看到壯觀的一幕,有半個身子懸掛於車外的電車風馳電掣。沒人驚訝,也沒人覺得危險,不時會有這種狀態的電車駛過,來來往往永不停息。
車上的狀況更加不忍直視,幾乎所有人都不用把扶,僅是保持放鬆就行,想倒下都沒機會。上車的費勁,下車的更愁,得提前三站往門口擠伴隨著每停一站售票員都要探出身子瘋狂敲打車身以警示等車的人注意安全,每當聽到梆梆梆的敲擊聲我們就知道要停車。然後,站在車門口的沒到站的人要先下去,待下車人走幹淨再衝上來,這對於那些需要買票的乘客造成了麻煩,那時是分段購票,三站五分,七站七分,全程九分,有的人被擠下車又上來,售票員阿姨就記不住這人到底坐了幾站,票買的對不對,爭吵時有發生。但對於我們這些手拿學生月票的學生,售票員恨的要死,不但不買票還把她累夠嗆。
那時售票員坐在車門口,有自己的椅子和鐵皮小桌子,桌子正麵有個開關,拉出來開門,推回去關門。鐵皮桌麵上散放著零錢,一分二分五分,六分,六分肯定是假幣,下車的乘客要交出手中的車票,拿月票的要出示月票,有時下車人多售票員就得把上半身探出去認真檢查每個乘客,這時那張小桌就是無人看守狀態,桌麵的零錢靜靜的躺在那裏,我親眼看過一次,一個乘客下車時順手抓了把零錢,他前麵那個高大乘客和另一個乘客把車門擠的嚴嚴實實成為一堵長城掩護了他。
每次下車都得檢查損失,有書包帶擠斷的額,手套擠丟的,帽子掉在車上,月票沒了,飯盒扣在地下......有次我媽給我帶了四個包子,下車後那飯盒擠變了形,包子都跑了出來和書本擁抱在一起,還有次丟了姥姥給的兩塊錢,我省吃儉用舍不得花,最後不知道便宜誰了。
無軌電車有個缺點,一停電就玩完,而停電是家常便飯。如果停電了那就得徒步上下學,於是馬路上異常壯觀,斜跨書包的學生大軍浩浩蕩蕩相向而行。電車還常出故障,有時那大辮子會掉下來一個,司機和售票員就得下車拉住繩索試圖把那觸角重新接觸到電線上,常常是火花四濺,驚心動魄。
我幾乎是在本校所有學生中最早到校的幾個,教學樓的門要七點半才開,我們就得在外麵等,眼看著天慢慢亮起來。教室是上鎖的,如果班長沒來就還得等,進教室是真不容易,等大家差不多到齊了,混亂也就開始了,找人借作業抄襲的,各科代表收作業的,交換課外書的,女生說悄悄話的,值日生掃地擦地的,就算班主任來了也隻能站在前麵無從下手,喊靜一靜沒有任何作用,根本靜不下來,最忙道人的就是中午帶飯的同學要把飯盒送去學校茶爐放進一輛有一間房子那麽大的蒸爐車裏,出來進去的折騰個沒完。後來單獨送飯盒不行了,居然有人偷飯盒,到了中午有同學的飯盒沒了,餓著肚子上半天課,學校馬上想對策每個班焊一個方形鐵籠把飯盒放裏麵,再加一道鎖,這樣才開始安全。
我們的初一相當於現在的六年級,高中部的學生還是二年製,就是讀二年高中就畢業。學校原名叫八一中學,好多軍人子弟,有倆同學初一下學期秋季征兵的時候就參軍走了,那個孩子叫邱誌傑,我們很要好,約六年級的孩子就參軍,到現在我也想不明白他在部隊能做什麽。
剛入校的時候大操場上正在挖防空洞,地麵挖的亂七八糟,到處是木製腳手架還有水泥澆築的不知名建築,我們幾個帶飯的同學吃完飯就去操場探險,有個水泥洞口,現在想想應該是個通風口,幾個人就開始一個挨一個的往裏爬,漆黑一片,我在中間到不覺得害怕,誰在最前麵忘了,這人膽是真大,前麵要是有個坑,洞什麽的掉進去,那他初一就畢業了。那時的人沒有安全意識,到處都是未成年人的學校居然在施工現場沒有任何安全警示,直到後來我們爬過了頭錯過了下午上課時間,老師才知道有支小分隊每天中午都出去造的灰頭土臉,就命令我們不許再去了。
初二的時候防空洞基本建好,有些地方還要建些入口,入口好像間屋子,有窗有門,但比較高,有一層半樓房那麽高。晚自習間歇時間我們就去爬入口四周的腳手架。大冬天,我們都戴防寒的手套,有的戴手悶子,我那結拜二哥也跟我在一個班,他那時候就開始長個了,個頭與我們相比較大,他手上戴著厚重的手悶子,攀爬的時候就不太靈便,當我們已經站在二層橫杆上的時候,不知道他怎麽搞的沒抓住橫梁,側身栽了下去,當時把我們嚇壞了,眼瞅著他墜下去。
但在墜落過程中他抓緊時間喊了一句豪言壯語我們才放心知道他沒事,他的聲音長長回蕩在操場,由近漸遠:“哎哎!我的手套!!!”丫的手套還掛在腳手架的鐵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