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貴人(10)範守綱引領我走近語文教育大家
(1984年11月範守綱老師與李培永在桂林遊漓江的船上合影)
1986年10月8日晚上,上海《語文學習》主編範守綱突然飛來北京,入住人教社招待所。這是我們近三年第三次相遇了。
1984年11月5日,“漓江之秋”全國語文教學改革研討會,我們第一次相遇在山水甲天下的桂林。
那一年,我是全國中語會秘書長張定遠先生的特邀代表,報到後分到一個標間。進門不一會,又來了一位特邀代表,非常禮貌地問我貴姓,我自報叫李培永。他立即上前,雙手緊握我的手說,“你好!你就是李培永呀!我是上海《語文學習》的範守綱。模範的範,遵守的守,語文教學大綱的綱。我就是模範遵守語文教學大綱的範守綱。”他不停頓地接著說:“我們9月初已經通過書信聯係過了,沒有想到大會把我們兩人分到一起住了!太好了!我原來還想開完會後,去武漢華師一附中找你呢!”我一聽他快速說完之後,非常高興,非常感謝他約我寫稿!
範主編九月初給我來信說,他們決定發表學生王江的作文《假如我是武漢市市長》,希望我繼續提供學生的優秀作文。
他放下行李後說,我們兩個住在一起太好了,我先去找其他人談事,晚上回來好好聊聊我打算找你約稿的事。
當天晚上,他忙得十一點左右才回來。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開始聊天。他先說約稿的事,覺得《假如我是武漢市市長》一文已經廣為傳播,現在要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可不可以再找一篇這個學生的優秀作文,你也寫一篇評析這篇作文的文章,發在明年《語文學習》第一期。你我這幾天有時間再研究一下選文和點評文章怎麽寫。後來,1985年《語文學習》第一期,發表了學生的優秀作文《夏夜納涼小記》和我的評論文章《反彈琵琶出新意》。
那次會議期間,他先後介紹我認識了魏書生、徐振維、錢夢龍等全國著名的語文特級教師。讓我結識了許多專家學者,開拓了視野,學到了許多教育教學的寶貴知識和方法。
(1984年11月在桂林,右起範守綱、魏書生、李培永)
第二次相遇在1986年“煙花三月下揚州”之時,湖北省教研室的張良謨老師,帶領我們省高中實驗班的八位執教老師,順江而下,到南京、揚州、蘇州、上海聽課學習、座談研討“文言文誦讀教學”。在上海去範守綱主編府上拜訪時,聆聽範老師談當時語文教改的形勢與發展,回顧葉老對語文教育教學的關心和憂慮。範老師還讓我們傳閱了,他珍藏的1983年1月25日葉老給他的回信。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以下要點:
·作文就是說話,作文是用筆說話;
·說話的內容和要求;
·作文命題很重要;
·作文評改方法要改革;
·講深講透與精批細改一樣,學生吃虧。
葉老上述論述,是結合當時語文教學中的一些主要問題,再次明確闡述他的教育理念。
實在沒有想到,範老師這次來北京,讓我驚喜不已!他要帶我去拜見葉聖陶、張誌公兩位泰鬥級大師。我一聽,就像自己在做夢一樣!
張誌公先生就在人教社上班。第二天,我陪範守綱一起去誌公先生辦公室時,誌公先生非常熱情,見麵握手後就拿煙,一邊點煙一邊說:“醫生、親人都勸我戒煙,還有朋友告訴我,說吃糖可以戒煙。沒有想到,煙沒有戒掉,吃糖又有癮了。這不,原來隻要煙、酒、茶,現在還要加上糖果。哈哈!”
範主編真是一個采訪高手,在與誌公先生聊天時,不知不覺把他要采訪的問題都談到了,誌公先生也都給了圓滿的解答。而且,誌公先生還講了一件趣事。他說,有一年,他陪呂叔湘先生參加北京市中學語文教學研討會時,叔湘先生拿著會議議程單,指著一位發言人的名字問:“誌公啊,這位老師的名字怎麽讀呀?”誌公先生一看,忙說:“不認識”。那位老師就是北京月壇中學著名的語文特級教師劉胐胐(fēi)。
呂叔相先生和張誌公先生都是我國語言學界泰鬥級大師,兩位在大庭廣眾之中,都非常坦然地說自己不認識那個字,並當場請教主持會議的老師。
這種大家風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精神,感動了在場的所有老師。我也因此又在範主編的引薦下,到劉胐胐高原老師家中拜訪了他們夫婦,後來還為他們辦的《說寫月刊》,寫了幾篇關於說話訓練的文章。
範守綱是一位非常敬業、非常勤奮的主編。拜訪誌公先生後,抓緊時間梳理了與誌公先生談話要點後,決定再次深入采訪。他與誌公先生約定在10月15日晚上。
1986年10月15日,下午,範主編約我和朱泳燚老師,跟他一起去葉老家。
範主編和朱老師以前經常去葉老當年住的四合院,那個四合院,是北京市剩下的為數不多的老式四合院——‘北京市東四八條71號。大門左側的牆上,有一銅牌標明《北京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葉老一家就在這裏生活、工作,他的教育思想體係中的許多篇章、許多童話和小說就誕生在這裏。
範守綱是那個時代著名雜誌《語文學習》的編輯,經常去葉老家采訪;朱泳燚老師年輕時,潛心研究葉老的文學創作,寫了一部《葉聖陶的語言修改藝術》專著,為此,也曾經常去葉老家。他們兩位是葉老家的常客,與葉老家的兒女們也非常熟悉。
朱老師按響門鈴,開門的是葉至善先生。那一年,至善先生也年近七十了,長相酷似葉老,滿頭白發,連眉毛都全白了。
他一看範守綱和朱泳燚,就說,很不巧,葉老住院了。範主編連忙說:“沒事,沒事。我們就是來看望他老人家的,您去醫院時,代我們問候老人家,我們就不去醫院打擾了。”
範主編介紹不惑之年的我認識至善先生,先生一邊說:“年輕真好!”一邊請我們進了客廳。
我們在客廳談有關語文教學的一些事,談話非常自然。談到語文教材選文和修訂時,討論也非常熱烈。
葉至善先生一生做編輯工作,他的文字功底深厚,是葉聖陶老先生培養和教育的結果。至善先生少年時代就喜歡練習寫作,父親的指導更給了他切實的幫助,使他懂得了一篇文章該寫什麽和怎麽寫;他們兄妹三人圍著桌子看父親給他們改習作,也讓他比較早的就知道了應該怎樣選編和修改稿子;所有這些都為他最終走上編輯這條道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至善先生看來,父親對自己的關心和教育,決不止在幼年時代和青少年時代,至善先生在晚年寫的短文《改詩》的最後,把父親給予他的一切,比作了一刻也離不開的空氣。他說,常有人問我:“你父親是怎樣關心你,教育你的?”我說,我說不清楚。關心和教育往往是無形的,跟空氣一樣,大家無時無刻不在呼吸,可是誰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生活在空氣的海洋中。
一下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臨別時,至善先生一定要送我們出門,走到院子中,我們四人照了一張合影才依依惜別。
(1986年10月15日在葉老家四合院合影,左起朱泳燚、葉至善、範守綱、李培永)
晚上,我們一行三人再去拜訪誌公先生,先生侃侃而談兩個多小時,縱橫捭闔,集中圍繞《語文學習》當時讀者的三個“興奮點”,闡述他的語文教育思想。
回到招待所,我們三人感觸頗深,都覺得今天收獲太大了,但又覺得誌公先生意猶未盡。範主編說:“不要緊,我出門時,已經跟誌公先生說好了,明天早上去先生的辦公室,請先生繼續講,我帶錄音機去錄下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我們準時到了誌公先生的辦公室。先生又足足講了兩個半小時。一起去聆聽先生講話的,還有人教社中語室主任張厚感編審、特約編審顧振彪、《作文·漢語》責編王連雲等。
感謝範守綱主編!引領我走近語文教育大家,聆聽他們的諄諄教誨,受益終生。
1994年,我已經調到海南農墾中學。應上海教育出版社《語文學習》主編範守綱先生的邀約,完成了《我的空中樓閣》課堂教學實錄。文章的體例,遵照《名師授課錄》主編要求的統一格式書寫。載於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年出版的《名師授課錄》高中語文卷第92頁。
2023年7月中旬,我給張必錕先生的女兒發了一篇《幸遇人生貴人範守綱先生》的回憶文章,她把這篇拙作轉發給人教社中學語文編輯室的陳恒舒編輯,陳老師是該社出版張必錕先生的《我教語文》的責任編輯。陳老師加了我的微信後,問我是否同意將拙作轉發給上海《語文學習》現任主編易英華女士。我非常感謝陳老師,並希望與易老師微信聯係,找到三十年前的老朋友、《語文學習》的老主編範守綱老師。
陳老師立即把易老師的微信名片推給我,通過易老師馬上就與失聯二十多年的範老師聯係上了。
在微信聊天時,我告訴範老師,早在今年三月初,我們就預定了從紐約飛上海的機票,可望於9月28日在滬相聚暢聊。易主編特地為我們組織這次難得的聚會,還邀請了遠在蘇州的老朋友、著名特級教師朱泳燚也來滬相聚。因為1986年10月初,範老師、朱老師和我,還有張必錕先生,在北京人教社招待所相聚時,不僅跟著範老師去采訪過語言學泰鬥級大師張誌公先生,還承蒙時任人教社副總編劉國正先生安排,我們四人於國慶期間去遊覽慕田峪長城,讓我們成了終生的好朋友。遺憾的是易老師剛好彼時奉命去瑞典參加國際書展,不能參加聚會。
正如易老師在我們剛認識時所言:“我們都因《語文學習》結緣”。
易老師待人熱情、處事有方、充分展現了女士領導做事周到細致的風采。她在我們互通微信後,第一時間就告訴範老師,說我寫了一篇關於他的文章,範老師非常高興。
易老師還發來一張他們編輯部的年輕人最近與範老師的合影。範老師坐在前麵,站在範老師後麵左起第二人是易老師,第三人是後來聚餐的組織者曉瓊。
我與老朋友範守綱老師和新朋友易英華老師互通微信後,發了一些近來寫的《教育隨筆》給他們。範老師向易老師推薦了《教師的寬容》一文,易老師讀後決定發表在2023年《語文學習》第八期,而且在我到達上海聚龍酒店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久違的、飄著油墨香的第八期《語文學習》。是易老師特地請曉瓊編輯送到酒店來的。
2023年9月28日中午一點多,我們乘坐的台灣長榮航空公司的航班正點抵達上海浦東機場。立即坐的士去閔行區中庚聚龍酒店,我們很快就到了酒店。這是《語文學習》編輯部易英華主編特地為我們預定的五星級豪華酒店。
當天晚餐就安排在酒店附近,在與範老師及夫人,還有《語文學習》編輯部的兩位編輯見麵時,贈送他們《幸遇人生貴人範守綱》的畫冊各一本,並請曉瓊轉贈一本給易英華主任。這本畫冊是在我回國前特地請學生設計並製作的。
(前排右起李培永、範守綱、範老師的夫人、李培永的夫人;後排是《語文學習》兩位編輯)
回國前,剛好在網上聯係上了老朋友範守綱 ,他是上世紀八十年代《語文學習》的主編,他與現任主編易英華盛情邀請我到上海後聚一聚。現在交通發達,相聚不難,幾十年沒見的老朋友,送什麽見麵禮呢?
突然想到,四十年前,我與範守綱先生在一起時留下許多照片,於是請我的學生肖晗幫我製作一本畫冊《幸遇人生貴人範守綱》,在聚會之前送到我下榻的酒店。晚餐時與老朋友見麵第一時間送給了範老師,他手捧畫冊,一邊翻閱,一邊深情地說:“這是我們久別相逢後最珍貴的禮物!”
聚餐結束,但還有說不完的話,範老師夫婦盛情邀請我們到他們家一邊喝茶,一邊繼續述說幾十年來各人的情況。剛坐下一會,範老師就去他的書房拿出他珍藏的、幾十年前我寄給他的《少年改革者的大膽設想》等三四十年前的文稿,讓我激動不已。
我和範老師的緣分始於桂林的“漓江之秋”,這次再續前緣,全靠人教社的陳恒舒編輯和《語文學習》的易英華主編。感恩人生一路遇到所有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