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洪湖。那裏好些規矩跟別處不一樣。譬如說,我們管父親叫爺、祖父為爹;父親的弟弟是小爺,妹妹稱幺爺;大爺、二爺、三爺……,是父親的堂兄弟,或者是他的表兄弟姐妹;而爺爺,則回歸書麵語言,也是祖父。在那腦子裏充滿十萬個為什麽的年紀,我把這個問題向二爹提了出來。
“爺一回是個爺,爺兩回就是爺的爺,那就是爹了唦!”
“那為什麽爹兩回還是爹,而不是爹的爹呢?”
“這我就搞不清白了。你到隔壁問幺老媽去!”
“爺和爹當然有不同的規矩嘛。爹和爺用一樣的規矩,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我們家的房子,土坯牆,茅草頂,中間做壁的杆,一半是蘆葦,另一半是高粱。所以不等我過去,幺老媽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洪湖人管祖母稱lama,不知道是哪兩個字,於是我按“爺兩回為爹”的規矩,寫作老媽。幺老媽是沔陽城裏人,知書達禮,特別會根據談話對象的理解能力來講道理。她說這叫“看菜吃飯”。所以村裏兄弟分家,妯娌吵架都找她當評判。她一說爹和爺不一樣,我立刻就懂了。我的爺,在哈工大教物理,卻在難得見麵的日子裏還用他的巴掌跟我的屁股研究作用力與反作用力;而二爹雖然也為我請過一次家法——讓我扒在長板凳上,可是他手裏的條子卻從未碰到過我。
幺爹是一個不安本分又運氣不好的農民。曾經挑著擔子帶著全家走南闖北,最後落在漢口漢正街拉黃包車。到解放的時候,八個子女隻剩下三人,其中我父親是唯一的男丁。聽解放軍說老家馬上就要土改,就把一家人帶回了老家,住到了他二哥的家裏。
與幺爹不同,二爹是一個老實的莊稼人。他自己的一雙兒女,在戊寅己卯年間夭折於日本飛機的轟炸。未同幺爹商量,就把我的爺在家譜中記作其祧子,幺爹心裏對此多有不快。這一來,我父親就要兼祧兩房。照規矩,我被過繼給一個已經不在了的叔叔,成為幺房長孫。這樣,我要管父親叫“大爺”。可是幺老媽不願意,堅持要我叫“爺”,以報複二爹的自作主張。感謝新社會,我們那個村也有了“爸爸”這個“洋”稱呼,著實為我解決了大問題。
幺爹在我一歲多過世。我剛滿兩歲就回到老家陪伴幺老媽。她老人家便對我“看菜吃飯”。兩年多後我剛開始記得事時,就跟許多漢字、詩詞、戲曲、兒歌等已經是相當有交情的好朋友了。《三字經》、《百家姓》則更是我常要展示的“才藝”。很多人因此稱我為“神童”,我自己也當了真,常常跑到後麵河堤上看撐船,研究怎樣把船撐進肚子裏後當甘羅!
我家後麵河裏,那時每天早晚各有一班來回於新堤和峰口之間的輪船。更多的是扯帆運貨的民船,走上水時岸邊還有人光著脊梁拉纖。船上搖櫓的嘴裏還唱歌“格櫓搖,三鬥蕎,白米飯,藕湯淘,……”用竹篙撐的小船通常出現在傍晚,船上往往有些白色或灰色的鳥,叫鷺鷥,會為主人抓魚。我問幺老媽,那些鷺鷥抓了魚為什麽自己不吃而是吐給主人?幺老媽說那些鷺鷥的脖子上都帶了一個環兒,它們咽不下去。於是,我仔細地觀察,再仔細地觀察,始終沒有看到過環兒。因此我一直堅信這鷺鷥為主人抓魚是自願的。長大後有人給我講歐陽修的大作,說那鷺鷥是如何如何的清高,我就懟人一句“還不是想給主人抓魚!”
終於沒有學會在肚子裏撐船。但是在河邊唱歌,的確讓人快活。“倒唱歌,順唱歌,水裏的石頭滾上坡。先養我,後養我的哥,養我的哥,我蹬搖窩。爹娶媽,我打鑼,我從家家的門口過,家家還在坐搖窩,手裏拿著一個蕎麥粑,屁股上糊的是黃拉拉!”
洪湖是我的“百草園”,“三味書屋”在別處。
謝謝指正,是我搞錯了洪湖二中1956-70這段曆史。
預備盜用高爾基先生的三本書《童年》、《我的大學》、《在人間》,寫一寫自己的曆史。寫曆史,容易搞穿越;寫自己,容易自我吹噓。我將盡量注意,把史實、傳說和個人評論分開。請大家監督批評。原準備注冊一個“高爾礎”的網名,想想可以,實施不敢。就改用了十多年前寫乒乓球曆史用的網名,無奈已被人用過了,於是加了乒乓二字。
雖然跟您在峰口的時空沒有交集,但是,親不親,故鄉人。您是這裏的大佬,大作我會慢慢拜讀。
我們那個時候,峰口隻有個小學。初中要到新堤,或是江陵,高中要到荊州。1969~70年,把小學老師分散,擴充了以知識青年為主的“民辦教師”隊伍,全湖北省實現了每一個大隊有一所五年製的小學。1971~72年,又擴充到每個公社有初中,區辦高中。1975年拆區並社,又做了些調整。這時,“妖風四起”, “教育質量下降”, “中學生不如文革前的小學生”。1976的反擊右傾翻案風,在地方上就是批判這些言論。其實兩邊各執一詞,卻忽略了問題的本質。推廣,一定導致平均值下降,但是全社會畢竟進步了。如果從不同時代各選5名代表比試,結果就難說了。
十年九不收
若有一年收
狗子不吃糯米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