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Pingscorza 萍

在東方和西方生活中遊走、曆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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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虛構作品:高三少年追風記(連載四十二)

(2022-10-06 07:55:58) 下一個

四十二、

我當然是很早地來到了這裏,教室裏麵的人未坐滿,我拿出鉛筆盒,看了一眼翠綠的準考證,也就是數學學會學生會員證。然後,我開始欣賞這間教室的風景。我估計,今天我一定沒有帶著書過來了吧。這最後一次,不應該匆匆忙忙的。我看到太陽漸漸升高,陽光慢慢灑進教室,教室裏的人也一點一點地增加。我還是很擔心,雖然試題已經出好了,我的命運已經定了,我還是不知道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命運,一股憂傷慢慢升起,與我心中的虛無交織。

當別人都在或坐下,或剛剛進來的時候,我想,我還是回到現實中來吧。我考慮一會兒該怎樣安排時間,遇到不會的題目怎麽辦,目標是什麽;我在腦海中重溫一遍公式、定理。我把手機調成不會出聲的狀態,放在桌子下的幾跟鐵條組成的抽屜裏。我想,今天沒有表,教室裏也沒有鍾,一會兒隻能冒險看手機了。也不知道如何熬過了那艱難的幾十分鍾或半小時,8點要到了,講台上的老師開始準備發試卷。此刻,教室裏還空著一些座位。我想,他們不珍惜機會。試卷一張張由前至後發到教室裏的同學手中。突然,鈴聲響了。可是,監考員手中的試卷,才剛剛發到一半。已經領到試卷的同學動筆起來,沒有領到試卷的同學在疑惑:這是怎麽了?我想:怎麽能這樣呢?以上情節可能失真,因為,不可能有哪個老師連續犯兩次錯誤,後麵會再講。但是,我記憶中又真真切切有此事。不會是另外一次,在我記憶中遷移過來了吧。

不管這些事情,試卷一發到我手中,我想的都是做題、做題。剛才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沒了,仿佛我到了另一個世界。我拿起試卷,第一道題目是一道函數。我拿筆在草稿紙上算起來,第一道題目、第二道題目都解完了。第三題是不等式,我的習慣性思維讓我不想做這道題。我隨便取了兩個特殊值猜測了一個答案填上,便做下一道題。後麵的題目有立體幾何、有排列組合等等。等做到後麵幾道的時候,我感覺到了難度的存在。不過,我還是破解了其中一些,不知有沒有猜的。在做完這些之後我轉身離開,我翻開試卷的另一塊。我感覺今年似乎與前幾年不同,今年居然使用答題卷。答題卷非常白,我覺得腦子裏也一片空白。我要首先從使它不白開始!填寫了姓名、考試號,再寫上填空題的答案以後已經像模像樣了。我看了一下解答題的第一題,是函數,這種題似曾相識,見過好多遍了,甚至不是在競賽中。從頭開始一點點往下解,最終解完了。最後的答案好像是幾個函數值,好像是勝利的旗號。我看了一下時間,所剩無幾。我是怎麽看時間的呢?我昨天把潮的表還給他了。我想,手機就在桌子下麵,監考老師在講台上不知在看哪裏。我手伸到桌子下麵去把手機抽出來,摁亮屏幕,這就看到了時間。老師還是像剛才一樣坐著,什麽都不知道。我看到解答題的第二題是數列,看上去略為可怕,又去考察一下第三題。是解析幾何呢,我想,我可以開工了。我還記得題目是關於圓或是橢圓的對稱的,總之,我算了一會兒,貌似有一點卡殼,但是解出了第一小題。剩下的第二小題,我就不知道要怎麽辦了。整張試卷看完了,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我的分數。我對自己說:“你覺得夠了嗎?要是加試沒有了,你就隻有這麽多了喔。”我寫到這個地方才意識到,一試不算什麽,對於我來說真正的挑戰,是加試。我努力嚐試了剩下來的題,但是解答題二看來看去都不知道怎麽解,我忘記我最後寫了些什麽,或是空著。剛才不會做的填空題和解答題三的第二小題,還是解不出。我一邊試著解,一邊檢查了剛才做的題。而我檢查是很不認真的,按道理應該重新做一遍,但是我不願意,隻是看個大概。那道複雜的函數解答題,我自然不想算第二遍。時間也到了,我等著接受審判。鈴聲響了,監考老師開始收試卷。我繼續看著我做的試卷,希望能看出一點名堂。不知過了多久,教室外麵的人聲開始鼎沸起來。我看女老師回到講台上去了,我以為她把剛收上來的試卷整理一下,再去收剩下的試卷。我繼續埋頭。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抬起頭,我上鋪從外麵跑進來了,他首先跟我對答案。第一題、第二題。他看到我第一題的答案,表情非常失望:“啊,是XX呀?我又寫錯了。”他跟我討論,說你算得不對吧。我堅定地告訴他我沒算錯,這好像是一道關於導數和切線的題。我告訴他我是怎麽算的,他說:“好吧。”就接著對下麵的題目。對到第三題,他又說:“怎麽會是XX?”我告訴他說,這道題我不會做,是用特殊值猜的。他說,我也是猜的,但是你這不對吧,你看根號二加一不就比二大了嗎?呀,真的。我突然清醒了,我說,老師還沒有收卷,我趕緊改。說著就拿筆把“2”塗掉,重新寫上了“V2+1”。我上鋪發現不對勁了,怎麽還可以改呢?我說,老師還沒來收卷呢。他說:“不會吧,都這麽久了,肯定是你忘了交啦,快去交了,不然等下遲交取消成績的。”我看見我這我排也有個人在寫試卷,我連忙跑上講台,把我的試卷遞給那位女老師,並且對她說:“老師,您還沒有收我們的試卷。”老師滿臉疑惑:“你現在才交卷子?”我說:“老師,是您剛才一直沒收我們的卷子,這一邊的都沒收。”老師一看,果真如此,她連忙跑下去把剩下的卷子全部收上去。我想,她犯了這麽大的錯誤,自己還不知道呢,幸虧我上鋪清醒,不然再晚些,她把那些卷子送走了,我們該怎麽辦?我告訴我上鋪說,確實是她忘記收了。我上鋪看著我說,嘿嘿,你作弊。哪裏嘛,又不是我的錯。事情平息了,他跟我繼續討論題目,他說,第一題該是這麽做的。我看著看著就明白自己錯在哪裏了。啊!我怎麽這麽粗心。

我跟我的上鋪坐著聊了一會,他說,馬上考試開始了,我要回去了,加油!我意識到,真正讓我難受的事情要來了,你馬上就會嚐到坐了兩個半小時沒有解出一道題的滋味了。我心跳又加速了,也感覺到胸悶,因為我心裏沒有底。我想,這都是因為你一直不認真學習,雖浪費大把的時間卻一無所獲。你知道總有這一天要來,度過了這一天,你就向所有人宣告,你並不適合學競賽,然後繼續吊兒郎當地上課,學其他課。你知道停了一周的課,不能得一等獎,別人會怎麽看,你知道當這個時候,你會非常難受,你為什麽不努力呢?我覺得一試已經失敗了,做錯那麽多題。我打開手機上的網頁,想看看90W是否已經發了TCFA。事情正像我想的那樣,我非常欣慰,因為馬上就又有一個台風生成了。第二試馬上就要開始了,考場裏麵少了很多人,很多人考完第一試,就離開了這裏。馬上就要開始了。我考過那麽多次加試,每次加試之前我心裏都在顫抖。而這次,是有著決定意義的。我回想自從深圳那次以後,我每次考加試題目,都碰巧解出差不多一道題,有些是完全,有些還差一個點。我想,這次要是沒有那樣的運氣,我不就隻能空手而歸了嗎?我還不知道,今年的題目,是怎樣的一種難度。數學老師說,去年的題目很難,但是對我來說,一樣是做不出來,我感覺不到。數學老師在任何時候都說,隻要做出1道加試題,就能夠得一等獎了。我接下來會繼續做出一題,還是一題也做不出呢?試卷發下來,考場裏麵嘈雜的聲音頓時就沒有了。我開始仔細地從第一題開始檢查。平麵幾何,我想。考過這麽多次加試,就沒有做出一道平麵幾何題。隻有七八年前的聯賽題被我輕鬆地做出來,我想,我可能必須遇到適合我的思維方式的題目。而這兩年的平麵幾何又尤其難,數學老師如是評價。我抓起題和鉛筆,在上麵把題目的條件標成一個個角的圓弧、一個個記號,把這個角、那個角轉換來、轉換去。這是一道與圓有關的、關於平行線的題目。它指使我將圓另一側的平行線畫出來。似乎目的是證明兩條線段相等。看上去不複雜的題目,但是我做題的經曆,稱不上經驗,告訴我不能“看上去”。那些看上去不複雜的題目我就連一道也沒解出來過。想當初,我好像還是因為平麵幾何不錯被選做競賽“選手”的。我繼續亂畫了一會,一籌莫展,果斷覺得這道題延續的是近兩年的傳統,我不能做。

第二道是數論,我誠惶誠恐。我從頭開始一點點算。過了不知道多久,寫了一大堆東西,我覺得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的大半。接下來,它的結論一定是這樣子的,就看我怎麽說明它一定是這樣子的了。我盯著我寫出來的式子,希望看出一些端倪。我腦海裏想著有什麽辦法能解題,不知道嚐試了多少,經過了多久,我看出一個多少x加多少y等於1,然後把它跟一個在我腦海中印象並不清晰的定理聯係在一起。這個定理,數學老師把它叫做“飛鼠定理”,而實際上,它叫做裴蜀定理。我把“飛鼠定理”這四個字在草稿紙上寫了一遍又一遍,看著這些字微笑,然後開始想能不能用,怎麽用。可是,定理本身我都不清楚,我還是把我印象中的它寫一遍吧,看一下有沒有不合理的地方。說著我寫出了一個什麽x加什麽y等於1,什麽a和b的最大公約數是1。然後開始調整這個式子。過了一會兒,我覺得它蠻合理了,應該是正確形式了,就開始往題目裏套,看條件什麽的是否符合。我發現用這一定理真的可以解決這道題目,但是還需要一點努力,那就是讓題目的條件與定理的條件相符合,或者是讓部分情況也能夠用這一定理。為了這個我又演算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我發現整道題目已經完全解決之後,我異常興奮。我還沒有過這樣的經曆、這樣的感受呢。想著,我趕緊著手把它寫到試卷的答題紙上。我已經寫了滿滿一頁紙。我想,就算最後部分沒有完成,如果這道題真的是這樣解的話,應該也會有不少分了。我用了這麽長時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考場裏的人就已經一點點地變少。我總是看到人們拿著卷子走上講台,交完卷就走了。我眼看就剩下最後那一部分了,我隻有用盡全身的最後一點力量和熱情,以及僅有的一點技能,才能把它寫完整、寫整齊。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的解答是對是錯。但是,我不能繼續想更合理的解釋了。我幹完這一件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終於用兩個小時解出一道題了,而不是什麽也解不出,一遍遍看著題、算式或是幾何圖形發呆。還有兩道題,我猜想剛剛我已經看過它們了,不會,我才去攻了數論。那道組合題,是求六邊形周圍一些點連線,有多少。我考慮了兩種簡單的情形,發現一種規律,我以為我自己這道題也要做出來了。等我把我想到的寫到試卷上,在答題卷的背麵左側,才發現那是錯的。我隻好用黑筆塗了黑黑的一大片,隱藏在下麵的,是我曾經的輕狂。最後,隻剩下簡單情形。我想,寫一點,總比沒有寫好。如果這也能拿分。最後一題代數,關於一個數,它逐漸增加、區間等等。我看題目的結論也非常合理,我想我是不是也應該做出來。但是沒有。我不應該太自信了。我想,已經解了一題,是不是夠了。最後,我重新檢視這兩題,以及平麵幾何。這兩題沒有新的進展,平麵幾何也沒有新的進展,我想,肯定是我覺得已經夠了,才沒有那麽強烈的欲望解題,特別是平幾。我後來想,就算我認真地、盡全力去想,時間也不夠了。所以,那些厲害的選手們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此罷。最後,我把平麵幾何題寫了幾個角、幾條邊。那都是顯而易見的,但是老師說應該盡量寫一點。我能做的隻有那麽多。在我繼續想這三題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最後,甚至過了正午時分。我在最後時分還想著要看出點什麽,就在這最後的緊張中,12點10分到了。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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