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Pingscorza 萍

在東方和西方生活中遊走、曆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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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虛構作品:高三少年追風記(連載二十)

(2022-09-06 06:50:42) 下一個

二十、

中午吃過飯後,我便隨著幾個同學的步伐,拿著那張灰綠色和白色相間的卡,在校園裏向著那座房子行進。從教學樓底下穿過,來到花壇和交錯的小路上,穿過校園裏的樹蔭,那些樹木跟卡上的一樣顏色,相映成趣。路盡頭,一座白色的磚房赫然屹立在那裏,屋簷下的柱子圍起來一個陰暗的空間,一側的牆上開著窗口,窗口中透出亮光,窗口前排著長隊,隊伍在搖頭擺尾,看到這麽長的隊伍,大家都失去了信心。有的同學對他的同伴說:“你幫我弄吧,我走了。”有的同學英勇地站到長隊的後麵。我也站在那裏,但是過了一會兒,與我一起來的幾個同學說走就走了,我一邊跟隨著長隊慢慢向前移動,一邊觀察著校園風物和眾生百態。有好多同學說:“我們不去退卡了,這麽多人,把卡拿回去作紀念吧。”這樣,培訓中心和深圳二實就沒辦法回收他們的卡了。我雖然很想這樣做,但是不能。剛來的那天,我交了100塊錢辦這張卡。七八天後,我怕不夠用,又跑到這裏,充進了五十塊錢。現在,裏麵還剩下一大筆錢呢,我怎麽能不要了呢?所以,我一直在等著。我甚至想,等會兒他退錢的時候讓他把卡還給我。終於到了我,我把卡扔給窗口裏麵的工作人員,然後看著他辦。他從抽屜裏麵一遝錢中拿出幾張給我,我跟他說,您能把那張卡給我嗎?沒想到他沒好氣地說,卡是不給你的。我灰溜溜地走到旁邊。這間屋子的旁邊有個小門,門後麵豁然開朗。原來是學校的運動場。運動場的另一邊的圍牆上,有一個小門,門外是車水馬龍的大馬路。高高的樹高過圍牆,闖入我的視線,落葉鋪滿了運動場。午後的陽光懶懶地從天空中射下來,那是因為天空中有一層薄薄的雲,沒有藍天,連太陽光也沒有力氣。校園的花草、校園的樓明晃晃的,暖暖的,很安靜,但是我要離開它們了。人生就是一場旅行,有很多很多個站點,你總會跟某一站的事物們告別。我希望它們能留在我的記憶裏,不要被時間衝淡了。讓它們記得,那年夏天,有一個追尋自己理想的少年曾在它們身邊跑來又跑去。辦完了這件事,我感覺輕鬆了很多,回到了宿舍。因為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不少從各地來參加培訓的同學都要趕在今天返回,所以下午比平時早了一個小時上課,以便更早放學。中午,大家也沒有心思午睡了,就坐在宿舍裏聊天,走動,收拾物品,對這個地方做最後的告別。我首先把目之所及的、能想到的所有物品都收進箱包裏,然後心想:以前我是個經常丟東西的人,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外出,我一定不丟東西。這麽想著,我來到屋子後麵,心裏數著:牙刷、牙膏、洗發水、沐浴液、肥皂……肥皂是洗衣服用的。每數一樣,就到他放置的地方檢查一下它還在不在,然後把它收歸囊中。還有掛在頭頂上的衣服,這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因為人們一般注意的是與他們再同一水平麵或者比他位置低的東西,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我檢查著所有的衣服,因為它們應該已經全幹了。我把它們拿下來,疊好,收進箱子裏。大家都在盡力把房間恢複到我們來之前的樣子,即沒有任何我們帶來的東西留在裏麵。最後,我看到衣架。這些衣架,是我們宿舍的同學一起到外麵買的,數量極其可怕,數也數不清。這些衣架留在這裏,一來浪費,二來就告訴了住在這裏的學生我們來過。我問宿舍的同學,沒有人願意帶走,他們說:“你拿著吧。”最後,我就把它放在我的那個黃藍白相間的袋子裏。然後,我有一隻紅箱子,一隻黃藍白相間的紙袋。這是我最後的行裝。我走出宿舍的大門,從此再也不會走進去。用了這麽多天,加上我那個漏水的水杯的折磨,那個黃藍白相間的紙袋已經奄奄一息。它的底部變得鬆軟而不緊密,似乎很容易破碎。到了樓梯口,我們發現有一張紙貼在鐵板上,上麵寫著,損壞宿舍物品賠償清單。我看了一下,居然有305房間!上麵說我們損壞了宿舍的淋浴器。我震驚了,這怎麽可能?難道是我把它弄壞了而不知道?不,一定是它原來就是那樣的,而且,我們使用的時候,並沒有覺得它壞了,騙錢,一定是騙錢。可是我們馬上就要走了,不能計較太多。這件事肯定是交給石去辦的了。

拖著拉杆箱,提著手提袋下樓,穿過校園,到了教室門口。走廊上的地板磚很幹淨,倒映出人影。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行李箱,都是準備一下課就衝出去的。我好不容易在教室的牆外麵找到一個空位,把它靠著牆放好,然後把紙袋和裏麵的衣架架在上麵,然後走進教室。後麵還有很多人來,在這裏存放東西。根據安排,今天下午的課隻是講試卷,前天晚上考的那張。我知道分數了,老師說,你們想看分數的到我這裏來看,試卷不會發給你們的。我笑了。過去看分數,我們班大多數人的分數都差不多,而且也算比較高的。今天下午給我們講評試卷的人就是前天上午上課的那個人,我們覺得越來越沒有意思了,都不想聽。舍長吧主在教室裏麵走來走去,走到後麵張惠璿的座位旁邊,坐在前麵,居然和張惠璿聊起天來。張惠璿給他看她正在看的書,並且告訴他她在哪裏上學,學什麽,她來自哪裏。舍長吧主居然說:“今天講的課太沒意思了,等下上課我就過來跟你坐吧。”我真想抽他。不一會兒,上課了。舍長吧主回到我旁邊的座位上。他雖然身在此地,但是心還留在教室那頭張惠璿那裏。他時不時地對我說,這課講得好沒意思啊,我想到後麵去坐。我搖搖頭,皺皺眉。他希望趁這個老師課間休息的時候跑到後麵去,但是這個老師就是不下課。最後,時間一點一點地接近下課時間,舍長吧主的希望也在一點一點落空,我想張惠璿可能還在疑問,他怎麽不過來了呢。

不過,總算是下課了。數學課代表在前麵衝出教室,然後我也衝出教室,到外麵拿起拉杆箱,等潮出來。我發帖:現在是3:00,龜心似賤。然後我從走廊上穿過,走過平時下樓的灰色樓梯口,來到平行且較前的另一棟樓,那是我們剛到時等待的地方。我們現在站在它的樓上,並且準備去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在那裏,潮對我說:“我有點舍不得這裏啊。”頓時我感到我也有強烈的這種感覺。我感慨萬分。那個洗手間旁邊也有一座樓梯,樓梯下麵是從校門進去右轉,通往宿舍樓的路,從樓梯的玻璃望出去,地麵上鋪著一小格一小格的瓷磚。從這裏走下樓,繞到樓後麵,就又能看到我的宿舍樓。最後,我們從一樓穿過,到了正對校門的大廳。正對大廳後麵的樓梯,上麵有一塊玻璃碎了一個洞,這是哪個調皮的學生幹的呢?大廳的兩邊擺了很多盆花,兩麵牆上有好多照片啊,它們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們的注意。我和潮站在牆麵前,牆上被裝飾得五顏六色的,照片有同學、有老師,有這個學校的學生去參加毽球比賽的照片,還有學生們評選的我最喜愛的老師的照片。我跟潮一邊看,一邊品評這裏麵哪個老師比較好。接著許多同學也過來看。在這個樓下的大廳裏,人越聚越多,我們當初來時的那麽多人,現在再一次悉數聚到這裏,準備返回。不久,化學老師也來了。我們把旁邊的宣傳欄都欣賞完畢以後,就靠在大廳裏的柱子上,或站著,或蹲著,我們的行李物品一起被擺放在大廳的某個柱子旁邊,連成好大一片,我的那個裝著衣架的藍白黃相間的紙袋子就架在行李箱的上麵。我們在教學樓下麵的這個地方到處閑逛,暢談此刻的心情,直到快4點鍾。可是,天一直白茫茫的,看不出有多少雲在天上飄蕩,這就是空氣真正不好的時候了。誰也想不到的是,突然,開始有一滴滴的雨水落下來。不一會兒,雨水就連成線,然後連成片,不斷地從天空中落下來。不一會兒,教學樓前麵的空地上就變成了湖泊,湖麵上綻開一朵一朵的水花。我和同學們站在教學樓前麵的台階上,雨水飄過來幾乎都要弄濕了我們的鞋子。突然下起了這麽大的雨,現在是4點鍾,現在這情形,與海島午後的雷陣雨竟頗有幾分相似呢。原來我早就知道了這種午後雷陣雨不是海島的專利。沒辦法按照原定計劃走了,但是我們的時間還是很緊的。站在大廳裏等待了一會兒後,化學老師安排的巴士已經開過來了。我們還是要走了。這時,雨沒有絲毫下小的跡象。大家推推搡搡地衝進了雨簾裏,踏過積水的空地,來到了校門外的水泥路上。水泥路上依舊散布著大小不一的積水。我們管不了那麽多了,因為天上雨還在下,手中的箱子還很重。我們懶得去尋找一條不會濕鞋的路,所以,我的鞋子一點點地進水,然後濕透。沿著圍牆穿過了這段道路,看到在小區的門口外停放著一輛大客車。大家仿佛看到了希望,不顧一切地向那裏衝去。我上車以後,提著紅色的大箱子,往車廂的後部走,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把大箱子放在座位旁邊。石一再向我們喊話,讓我們做些什麽,往後麵走,不要擋在路上。我也可以看見那些還沒有上車,在下邊撐著傘緩緩行進的人,其中不乏女同學。他們前麵有一隊不斷的人群,在往車裏麵挪動。雨水落在車窗上,瞬間他們的影子都變模糊。最後,一切都安頓下來。我的鞋子濕透了,汽車裏是有空調的,我想,如果我把鞋子脫下來,它應該可以自由晾幹。我自己估計著這不會影響到其他同學。但是其他同學開玩笑的時候說數學課代表穿涼鞋腳臭,不跟他坐。汽車滿載著,駛出了我們生活了十天餘的花園。馬路上的公交車後麵的電子顯示屏一會兒顯示線路信息,一會兒變成“左轉彎”、“右轉彎”,這樣貼心的提示在海口是看不到的,但是現在也有了,這就是發展。我們這輛車也像公交車一樣,忽左忽右地穿梭,直到走上高速公路。從深圳到廣州的高速公路要經過東莞。在這樣長的旅途中間,免不了要休息和解決內急,而且時間已經是傍晚,沒有晚飯吃的我們必然會感到饑餓。在一個服務區,我們的車下了高速公路,停在那裏。我和我的同學紛紛下車,有的去了洗手間,有的雖然沒有去,但是後來所有的人都一起奔向超市。看到那裏麵的商品不僅沒有中意的,而且還很昂貴,大家又湧向一邊,那裏的一個台子後麵,正在熱氣騰騰地蒸著包子、丸子、玉米、雞翅、雞蛋等小吃,還有豬雜。我跟我的同學們紛紛掏出口袋,把白花花的銀子獻給這裏。但是我們吃到的東西卻不盡如人意。我首先買了一串丸子,但是很多同學找我要,我不好意思不給他們。所以,這一串丸子一半是我自己吃掉的,一半是其他同學吃掉的。記得那時有某種食品,好像是茶葉蛋罷,被我們餓狼一樣的同學哄搶一空。再有人去要時,售貨員隻得說,沒有了。記得當時欽、麥都買了許多雞翅和雞蛋。大家都還在閑逛,汽車也沒有要離開的樣子,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再弄點什麽吃呢?最後我終於下定決心去要一碗什麽,我把它端出來的時候,杯子傾斜了,湯汁潑出來,灑到了我的鞋的前部,我感到很不安。我的鞋子才剛剛幹得差不多了!這種交易很不劃算,一碗這樣的東西大部分是深褐色的湯水,還有紅褐色的豬肺、白色透明的蘿卜。站在我旁邊的同學顯然知道這裏麵什麽才是最好吃的東西,總是找我要蘿卜吃,我很沒有辦法。我嚐試著把豬肺吃下去,但是那種東西怎麽能吃呢?其他同學也極少要吃。我還是把它扔到垃圾箱裏麵了。服務區某處的牆上,貼著這個地方的地圖,上麵寫著某某高速,四周用綠色填充,似乎這周圍都是綠色的田野。還有這條高速的目的地。在這個時間,天色逐漸變得昏暗,灰白色天空下墨綠色的群山像是一幅背景,服務區偌大的地塊像是舞台,人們從高速公路上來,又從高速公路上去。我們也是這裏匆匆的過客,最終回到車上,繼續我們期待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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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scorza 回複 悄悄話 一個理工男的情懷和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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