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母親走了,我回到宿舍裏,同學們也大多回家了,昨天晚上就是這樣了吧。我們僅有的幾個同學說說話,下午到競賽室度過一個下午。不久,夜幕降臨,校園仍舊寂靜,沒有書聲,教學樓的窗戶也不明亮。晚自習中我想到外麵走走,一片走廊被環繞學校四周的村落的路燈打成寂寞的橙紅色。我見到六樓的樓梯口可以往上走,決定上去看一看。我走上那截樓梯,轉過一個轉角,就到了頂樓。那裏有一扇小門,灰色的鐵柵欄門關閉著。門是朝北開的,我來到門前,透過門往外麵看去。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頂樓的視線很好,一片蒼茫的天空,天空被城市的燈光映成柔和的暗紅色,少了幾分深邃的感覺。天空下是我們的家園,一座座樓房排成一排排,延伸到遠方的天際。樓房的窗口,亮著恒星般的燈光,象征著每一個家庭都祥和。我從這裏能看到父親的小區,那一幢幢樓是那樣莊嚴,它離我那麽近,每一間窗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我不能去跟父親團聚,甚至連一個電話也沒辦法打。我想他一定十分想念他的兒子,想不通為什麽他願意選擇數競而不回家。但不是我不想回家。接著,我看到小區後麵的明光國際酒店,上麵的燈光跟以前一樣璀璨,鑲著金邊的盤子裏落滿了星星。我想起從前住在那個小區的時候晚上到樓下散步抬頭看見那些燈的場景。現在它一樣在遠處發著光。視線向左,沒有那麽多燦爛的煙火,樸實無華,隱藏在夜幕裏的是家的方向。
我又向城市的另一片區域望去,那是市中心,以前我在那裏也度過了一段時光。從這麽遠的地方朝那邊望,它變了一番風味。不見川流不息的人群,隻剩下幾幢高樓矗立在那裏,無聲無息,樓頂的燈像是它的眼睛,注視著離人。我頓時想起小時候,走在繁華的街市裏仰望那些燈的時候是多麽好奇。非常具代表性的就是鑫源溫泉大酒店了。還有以前坐車經過老機場的部隊門口,有一座用藍色線條勾勒的大樓,樓頂有八個紅字,穿越夜空。現在我隻能看見小小的它們。還有那上麵點綴了無數盞燈的政府大樓,流光溢彩的航空公司大樓,那便是兩年前在宿舍可以看見的風景。
何時才能再見你呢?就算見了又怎樣呢?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在那不遙遠的地方,埋著你的夢想,散發出微小的光芒。可是--
不要後退,一路上有我風雨相隨。
與我風雨相隨的,是我班上的同學們。
太陽又升起,我的時間隻有最後一周了。這一周我準備怎樣度過?一定與前三天不會有太大異同。這周的數學老師拿出一張又一張的“預測卷”給我們大家做,還說因為這些,停課的同學每人都需要交一筆錢。這“預測卷”訂自外麵,似乎很神奇。隔三差五,我們做這種試卷,或是做數學老師自己收集整理的試題。天氣晴朗的上午,挑一個開始的時間,我跟同學們一樣,時而奮筆疾書,時而苦思冥想,努力地希望做出每一題填空。做完每一道填空,我就數一數,做了多少道題,有多少分。解答題就盡可能地寫字,但是,我不會做的題,我習慣上不寫一個字,但這行不通。有一次,出了一道用特征根法求數列的通項公式的題,這是不需要思考的,卷子發下來的時候,我寫對了,很開心。80分鍾過後,大家認真地寫完卷子,把卷子收集起來。我走出去散一散心,雷總是會跟上來。教室外麵的花壇裏麵有仙人掌,有三角梅。雷說,那個某某道題的答案是什麽什麽的,我做錯了。我有時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題,但是我回答:“嗯。”他不離不棄,繼續說:“你一定都寫對了吧。”這種情況下,卷子發下來的時候,往往是我也做錯。我自己認為,我的一試的考試水平還可以,尤其是有些填空題能做出其他人做不出的。我因此覺得,雖然在第二試方麵,自己落後了別人很多,但是,自己在第一試還是有一些基礎的,要讓這些得到鞏固和發揮,這樣,自己才有希望拿到省級一等獎。每次考試結束,聽雷講一講,我就發現自己總是粗心地算錯一兩道題目,本來這些題目都可以做對。我想,要是我不那麽粗心,不就連名次也排在前麵了嗎?
每晚在這裏上完自習,我就準備回去,每天在這裏自習到最晚的,依然是健和石。我有一次回到宿舍比較早,宿舍裏還沒有人。日光燈亮著,我一個人在乳白色的屋子裏走來走去。過了幾天了,我想再看看許久未曾謀麵的台風世界。但是我沒有通訊工具。我想到了我的上鋪。他還沒有回來,他學習很認真,去學校的時候也不會帶手機。我有時候就拿他的手機出來上網,我知道他的手機在床的裏麵,垂下的蚊帳掩蓋著它。於是我站到我的床沿上,把手伸過去,抓起那個黑色的物體。他的手機跟我的手機是相同款式,所以我比較喜歡用。隻是,他用的主題是藍色的,在這種主題下會有開機和關機鈴聲,很好聽。但是,它不是非常好看,所以我不用,所以關機的時候很嚇人。我的上鋪是一位多麽好的同學呀!他不僅不帶手機到學校去,而且,連手機都沒有開。我按下紅鍵,聽著聲音,感到非常溫馨。之前我也用過這部機,打開輸入網址,還可以看到我常常看的那幾個台風網站。我非常自然地打開了GTCT的頁麵,這個頁麵上有一大半是廢話,它使得我不會一打開網頁就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會留點懸念,賣個關子。我用下鍵把頁麵一點點地向下挪,看看現在有哪些TC。有個WP22,這就是派比安了。派比安已經生成了,前一段時間的混亂終於有了結果。還有一個90W。我不能再去多看一些什麽,隻是好像又看了一下NMC的報文,就在上鋪回來之前,把黑色手機放到了它剛才在的地方。時間也差不多了,同寢室的同學都回來了。也是,我在緊張的複習階段還要洗自己的衣服,不過我在下午洗完了。晚上這個時候,我從競賽教室拿回的一些我自認為能看的書,也就是那本《通用教材》。然後,為了使自己看上去像真的在好好準備競賽,等寢室裏的燈熄了,我就摁亮我小桌上的台燈,雖然有一點不那麽明亮了,但是我在它下麵看書。我的台燈與直在他的床上開著的台燈遙相對望。我不時找直說一說話,說得他不耐煩了,他就說:“快好好學你的數學。”而其他的同學呢,或在講話,或在看書,那時的宿舍,是充滿溫馨的。
裝模作樣地看上一些書,我關掉燈,上床睡覺,第二天再重複這樣的生活。平時白天,雷跟我在一起,比如在食堂。直等不到我們陪他吃飯,也不必擔心,他就跟舍長吧主一塊兒吃飯。我嘲笑雷說,你怎麽回你住的地方都不帶書的呀?他反嘲諷我說,你帶書回去又不看,還每天把書背來背去。我說,我回去看的。幾天後,這對話變成了:“我今天回去又做了幾道題。”“你都不帶書回去的呀。”“我弄了好幾本競賽書在宿舍裏呢。”“我今天做了一些數論。”、“我今天做了一些函數。”……我心裏想,雷已經這麽厲害了呀。之前我提過我自己覺得我填空題做得不錯。可是憑借一樣的長處,雷每次都能考比我高的分。現在,他也在努力提高加試的水準,這是要超過我的節奏呀。而我,我在幹什麽呢?作為老師最初選定的選手之一,讓一個初學的高考移民超過自己,不是很沒有麵子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當上個月,數學老師讓我們做聯賽一試的專題卷子,第一張是“函數”的時候,我自己感覺發揮得很好。可是到了晚上,試卷被改完出結果的時候,我卻聽到教室後麵旭在對雷說:“你真厲害,最高分。”雷曾跟我說他們初中沒有參加過全國的數學競賽,但是有幾個非正式的,他們省裏的參加過,也算是天資聰穎。那一次我得的好像是第三,也是沒有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