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虛構作品：高三少年追風記（連載三十一）

三十一、

13日開始，三巴突飛猛進，每6個小時，它的風速都會增加5m/s。我每一報都刷中央氣象台報文，眼看著它從40m/s橙色的台風，到55m/s紅色的超強台風。13日下午上英語競賽課，由於科學館二樓會議室遭到占領，英語老師不得不另找地點，找了那個見證我們班很多時刻的化學多媒體教室。白露世界，已是黃昏，天色十分昏暗，教室處在底層，更是增添了幾分陰翳和陰森。然而這並不阻擋我們學習。這間教室小多了，而上英語課的同學也少多了。他們有的去吃晚飯，有的去打球，有的寧願呆在教室裏自己看書。然而這樣做的大多是我們班上的同學。其他班的同學不這麽想，也不這麽做。所以還是坐不下。那天數學課代表陪著我一塊兒去聽課。我坐在教室後部一張桌子的右端。寫到這裏，我想到去年、前年、今年、和現在，各自不同的場景卻隻要八個字就把這些故事講完。數學課代表沒找到座位，他隻好搬一張椅子坐在我旁邊，使用那張桌子的一端的一點小空間。他捧來一本厚厚的《英語語法》，在老師講課時不是在看試卷而是翻著語法書。我問他你既然不聽課幹嗎還要來這裏，他笑而不語。偶爾在老師讓我們朗讀完形填空時，他瞟我的試卷跟著一起讀。等到老師繼續向下講時，我也坐不住，看時刻已過六點，我摸出手機，打開熱帶氣旋公報。消息是“三巴”加強為超強台風，中心附近最大風力達到16級（55米/秒）。我一字一字地看，一句一句地品味，反反複複讓滾動條上上下下，欣賞著這西北太平洋的傑作。我相信未來，他會贏得更深刻的爆發，更引人注目的強度！我把手機塞進陰暗的抽屜裏，過一會兒，屏幕上亮著的燈滅了。我看了一會兒試卷，轉身下去再拿出手機按亮。剛剛我直接按結束鍵掛斷了網絡連接，這樣就能長久地欣賞某一頁麵而不用耗費流量了。我按結束鍵以外的其他鍵使屏幕亮起，然後像剛才一樣上下翻動。一次又一次我做出這樣的事情。我想，讓數學課代表知道一下吧，你看它的名字多有意思。我心中猶豫了許久，我戳動數學課代表，把手機擺到他麵前。他看了以後，用特別經典的方式笑。

過後，我走那條走過三千餘次的路回去。晚上更猛烈的爆發來了。我首先打開GTCT，GTCT首先知道了150kt的消息。CMA也評價60m/s，今年第一個Cat.5超出Cat.5的門檻10KT。

14日早晨，我又在教室上課，一邊上，一邊刷手機看有關台風的消息。三巴生成前的數值預報顯示未來，菲律賓以東和南海各生成一個熱帶氣旋。換言之，EC在南海和菲律賓東各畫下一個大餅，形成九月典型的雙颱形勢。兩TC均發展達到一定水準。在一張張等壓線預報圖上，兩個內層是墨綠色，外圈是黃色的大餅牽著手一起在兩塊陸地間向上升，其中左邊的一個最終覆蓋了華南南部的陸地。這樣的圖景似乎在一步一步地變成現實。南海出現了一個熱帶擾動91W，這就是台風胚胎了，它在西南季風裏，聚集和組織自己的對流。一片又一片的對流在南海中部出現。幾天來，我一直在期待它土匪明津成為TC的那一天到來，還想，傑拉華要像上一個傑拉華那樣襲擊海南了。九月的海南與南海存在著無限可能，91W不會是終點。91W一直在向東北移動，這在西南季風的引導下似乎很合理，現在對於南海自產小台風為什麽多生成於南海東部這個問題，用這解釋就很合理了。同時位於菲律賓以東，搶先一步成為TC的三巴越來越強。風迷們看到91W向東北移動的腳步似乎停不下來了，它一點點地靠近呂宋島的高山——台風的墳墓。它的組織卻沒有大的改善，與幾天前無異。幾片破碎的雲朵被呂宋島的地形鉤到了，就像白襯衫被掛破了一樣。觀看渦度的反演，大家發現91W已經跟三巴連在一起了。在如此強大的2012年全球最強熱帶氣旋三巴的氣場（渦度場）抽吸作用下，91W剛剛整合起的一點結構被迅速切割粉碎，始終無法發展。三巴擁有穿越高山的力量。眼看可憐的91W在GTCT上的線接觸到綠鬆，一些吧友表示希望它進入西太後重新發展。最後，91W也沒有發展，它穿過呂宋後，虛線繼續向東北畫了有一段距離。虛線的末尾是一個叉，是它一生的終點。

再來，之前提到的97W和94W雙雙撤編。等我11號晚上打開NRL的時候，看到的是90W和99W。這兩個熱帶擾動相距很近，彼此之間似乎在發生互旋，好像兩條魚在嬉戲。其中的一個個頭大些，這兩個熱帶擾動都得到了JTWCMEDIUM的評價。數值預報中日本東南洋麵的TC真的要出現了嗎？90W與99W始終形影不離，一起拉著手轉著圈兒靠近日本東南海域，雖然是兩個MEDIUM，兩個20節，但它們不可能發展成兩個TC，勝者隻有一個。後來它們中的一個占了上風，另一個逐漸裸露了。看見它的對流越來越飽滿、圓滑，離自己家越來越近了，JMA升格為TD，並發出W。我想，按照慣例，在JTWCMEDIUM的時候，它就應該發GW了。可是沒有，每一報，我都盼望著它被GW，因為那標誌著它可以命名。但是卻始終是W。最終，它連我擬定的熱帶低氣壓標準都沒有達到。但是很久以後我回過來看它，確實能評價TD了。雖然它的環流很小，它像一隻燕子，還沒到達目的地，開始往北邊飛，對流越來越弱，那白色越來越淡。對流也越來越偏心，顯示西風帶已經開始拉扯。它已經來到日本以東，我知道它沒機會了，隻是一直看JMA發一報又一報的W，情願被戲耍，W是白色的，GW卻是淡綠色的，直到最後。

回到三巴。所有有機會與它同台的潛力選手都夭折了。我翻看過它的巔峰雲圖。近中心是CDO，寬廣厚實又渾圓。沒有普通的五級台風那種肆意伸展的螺旋雨帶。外圍都是它的雲係，但似乎全與主體分離，北邊一條很長的流出雲係拖過大洋。一個台風，傲視群雄。全球風王不要人跟它分享世界。所以，這時就沒有其他台風。14日早晨CMA仍給60m/s。這似乎不與一個全球風王相匹配。8點鍾，報文發布了，我在手機上第一時間刷出65m/s，我振奮起來。我又繼續刷，卻刷出了一個CCA，其中更改風速為60m/s。我頓時又無比失落。因為CCA和原來一報出的時間間隔很短，似乎CMA話一出口，馬上就反悔了。很多台風網站甚至還沒有我這位風迷一樣的敏感和耐心。他們隻是為工作，領取一點薪水罷了。他們不知道，在他們網站上登記的數據隻有被改過的60m/s。然而我好像也看到一個台風網，上麵標明了65。是我不常看的一個台風網，可能是溫台。

三巴有一段路徑已出現偏東分量，我認為它將就這樣轉走，不再會有向西分量了。可事實並不是這樣，一段時間後它就變為西北偏北行進。

進入周末，又能在電腦上看台風了。每當有台風了，我在台風追擊站上看到台風110，才想到去上這個網站。這天下午我給尚在台灣以東的三巴在台風110上做了個預報，我個人認為非常合理。初始值是17時的定位。

16日早晨，路徑圖顯示三巴位於衝繩島。我切換到衛星雲圖，發現16級的三巴那個碩大的台風眼正好位於衝繩島上空。我又打開NRL的可見光雲圖，風眼內是一個小島。吧友們說，島上有軍事基地，“三巴”吹到了美軍的基地。那時在台風吧有一位吧友，名叫方糖110。似乎是一位北方女子，因為布拉萬來到台風吧，如今又蹤影難覓。我常以前輩的身份教她一些知識。她這時說了些給衝繩島加油的話。橫過衝繩以後，西風帶的威力又開始顯現。三巴所有雲係全偏到北邊，南邊“禿了頭”，與布拉萬當時很像。然而風速數據還是看不出一點減弱。

下午我再打開台風110網站，被自動呈現出的景象驚呆了，“三巴”台風的中心正位於我昨天畫的一個點上，把那個點遮蓋住了。我感到十分震驚，馬上打開台風吧，截了一張圖，發了一個貼“【水】昨天自己做的預報，這麽準嗎？”發出去後，我自覺最後幾個字感情表達上不太好，然後開始欣賞起我自己的作品來。欣賞著欣賞著，發現了問題，現在才14點，你的台風就已經在你預計的17點位置上了，這叫準嗎？我無地自容，想找一條地縫鑽進去，那時貼吧好像還不能刪除自己的帖子。還是有人回複我的帖子，guilifeng4說：“小牛要好好學習，不要光是上網。”我感到很慚愧，也很感動，一位大叔如此關心我。

“三巴”還是給中國造成了影響。衛星雲圖上，它龐大的環流似乎已觸及上海。我在回學校之前，一般要跟母親一起在吃飯的時候聽東方衛視的《東方新聞》。裏麵女主播說，今年第16號超強台風“三巴”位於……，……，今天夜間將通過上海同緯度海麵。這樣一個說法夠厲害。母親聽到這個名字，說，這個台風是夠三八的。

那位大叔如此關心我，我很感動，我安心去了學校，不久，那個帖子沉了。

三巴不會登陸我國，我就不關注它了。它首先登陸了韓國，然而預報中，它的偏東分量還不大，以北行為主，我就想，6月到東北的“米雷”很罕見，9月跟6月應該一樣吧。我說：“‘三巴’要做第一個9月份跑到東北的台風？”我並沒有資料，隻是隨口說。直到18日，CMA的路徑圖把它畫進了中國東北，興凱湖東岸與烏蘇裏江之間。在登陸韓國之前它一路北上減弱。我都不知道它減弱的具體時間，也不知道它登陸韓國的強度。38m/s，13級，那是我後來問別人，別人告訴我的。後來我看新聞，9月16日是浙江省東海伏季休漁結束後的開漁日，由於超強台風“三巴”造成的大風浪，漁船都沒有出海。最終，“三巴”在黑龍江東部，我不知道是雞西、七台河還是牡丹江或是其他哪個市，但是我現在更清楚了，牡丹江就差得遠了，差不多是雞西或雙鴨山，而不是七台河，畫下了它路徑圖上最後一點，一代風王又這樣長眠在中國的土地上。其實，即使跨過烏蘇裏江，也應該是中國的土地。其他國家的路徑圖，都沒有把三巴的路徑畫進今天的國界線內。

“三巴”就這樣成為了一代天驕。有人為它寫回顧，是URSS123，說它是“盛世明珠”，因為它之前的名字叫“珍珠”，它生在2012這個盛世。“三巴”最終匯入西風帶，我理解天氣分析者說的三巴這樣強的TC匯入西風，引起的西風震蕩是極其劇烈的，2012年往後的時間，全由它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