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後來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窗簾後麵漸漸亮起來,城市在風雨中醒來,我起床。收到雷的短信:“福建是不是有台風啊,你們那邊也有。”我回他:“很強的台風韋森特今早4點15登陸廣東,好可怕。”雖然還有未眠的疲憊,但對外麵的清新動人的景色的向往更多一些,我出門了。一夜的狂風暴雨,外麵都濕透了,空氣清新又稍帶點涼意。走到校園灰色的石板路上,看到樹枝樹葉落了滿地。天氣不見了那種囂張跋扈的氣勢,隻剩下細雨飄落,不時吹過的一陣烈風才提醒我韋森特還沒有走。我真的很希望再重來一遍,昨天晚上我真的什麽也沒看到。在校園裏真的很平靜,好像來的不是韋森特一樣。這十天,我們被要求呆在校園裏,不能擅自出去。如果那天再重來,我願守一整夜等待韋森特,我一定不負自己的內心,要認真觀察和傾聽,看它是不是真的那樣富有傳奇色彩。
事實上,外界還是被韋森特肆虐弄得傷得不輕。等我像往常一樣在那個時間來到教室,張惠璿已經站在門口登記簽到的學生。她站在門邊,背景是高大的走廊延伸到盡頭,走廊外麵的綠樹搖曳著它們的枝葉,細雨從空中飄落。忽然一陣烈風吹過,樹枝急遽擺動,似乎在拚命挽留什麽。這時我同桌舍長吧主朝著她走去,微笑著對她說:“老師,外麵風太大了,進來簽吧。”聽他說,當時張惠璿抬起頭看了看他,愣住了。張惠璿沒有進來。但是,我想,她一定記住了這個體貼的、胖胖的、黑黑的男生。我到座位上坐下,等著上課。
這天王建偉教授遲到了,好像遲到了十幾二十分鍾。他來的時候,說:“不好意思,同學們,今天台風,外麵很多路都不暢通,來晚了。”所以,還是可以看出韋森特的影響。他沒多說什麽,像往常一樣開始講課。我知道還有好多天,我知道這關係著我的未來,所以還是要認真聽講。但是,不時我還是將頭轉向窗外,觀察樹木的樹葉,我想,風再猛烈地吹一下吧,讓那些樹都搖動起來,不要總是躲在晚上讓我看不到。天是灰色的,也不明亮。聽到風聲,我一定會轉頭看窗外。
中午回到宿舍,理所當然地我要再看看韋森特。早上看到的120kts,換算過來有17級,但是這也太離譜了,我想到換成中國慣用的兩分鍾風速,會是多少呢?我自己考慮了一下,16級?感覺還是太強了,中央氣象台才給了13級呢,13級?14級?好像又跟JTWC的差太多,說不過去。15級?隻能這麽辦了吧。於是我發到矗吧:“韋森特以15級狂風強勢登陸廣東,深圳一夜狂風呼嘯。”從官方新聞,你完全找不到15級這個數據,因為完全是我自己捏造出來的。台風吧很多帖子。“早晨起床看到老J的120kts就瞎了。”“那樣一個風眼放在離海岸線不到50公裏的地方,隻覺得脊背發涼。”這是從評價和分析中得出的感受。CMA的評價卻讓不少人質疑。“這個台風真頑強,登陸數小時後還有這麽強風。”“CMA當初因為石油平台實測率先升格TY,然而到現在仍然死守TY肯定有個中原因。”在CMA報道登陸後的幾小時,中央氣象台顯示的數據始終還維持在40m/s,很多人便認為台風強度不減。“江門一帶都是丘陵,深入內陸4小時強度不減。”我卻想,夜間分析員休息不升級,難道也不懂得降級嗎?還是他們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事——沒有發表登陸之前達到的極大風力,隻好用這種辦法——使此刻的強度數據恰好準確——來彌補呢?這些問題永遠都沒有答案。後來,BBP說:“北京剛遭遇特大暴雨,南方又遇強台風。”意思是說北京為了維護穩定,隻好不升。這種看似合理的解釋似乎理據服。然而,又有人發表實測數據,指出台風眼經過的高欄島實測40.1m/s,海平麵氣壓944百帕,似乎正是CMA給出的評價。今天韋森特登陸後的第一報JTWC就發布了FW,並指出韋森特的風力有100kt。100kts的FW,我還從來沒見過哩。我想,韋森特正是因為發生在2012,它才成為韋森特的吧。之前,我沒有見過能在近海如此加強的。
7月24日晚上,在自習室,我一邊漫無目的地看著白天抄下來的題目,一邊想著韋森特。我在林矗吧繼續發了一貼,對韋森特做了一個總結。我提到了它的近岸爆發,它的最大風速,它的危險之處。
後來,有人說台風登陸地附近測站過少,沒有測到最大風速。後來我知道,香港長洲當晚測到39米每秒的持續風速,香港天文台懸掛十號風球,這是13年來又一個十號風球,13年來香港風迷盼望了多少回台風讓天文台發出十號風球訊號,這一天終於成真。後來台風吧有兩個追風視頻被上傳到視頻專區,我想看很久了,這樣的追風視頻,美國很多,但是作為台風登陸最多的中國卻很少,常常是新聞記者的攝像機拍攝的畫麵。有一天我終於有空,記起來去看那兩個視頻。《十號風球風力最強一刻@紅磡碼頭》的畫麵中,是一個昏黃的燈光下的碼頭的渡口,房屋旁邊是長廊,長廊旁邊是海水。躲在房子下麵拍攝的人,看到大風卷著海浪不斷地撲打上來,撞在岸上破碎。《台風韋森特襲擊珠海》是拍攝者躲在一座房子的門口拍攝的,外麵的路燈發出淡黃色的光,還有一些樹,樹在風裏麵搖來搖去,燈在風裏麵閃來閃去,雨珠在風裏麵飛來飛去,飛落到攝像機的鏡頭上麵。還有實測數據顯示,珠海市某水庫的最大陣風達到66m/s。
關於石油平台,它是很有意思的。前兩天,還有一個台風,就是石油平台的實測告訴我們它有多強。開始,我是在網上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說北京竟然暴雨,死亡至數十人,有些人暴雨來臨時在橋下,因為汽車被淹,溺水身亡。但是也有許多感人的互助場麵。有一天晚上母親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問我知不知道北京特大暴雨死了很多人,我說嗯。北京這樣的北方地區,可能是經受不住這樣大的雨的考驗的吧。我們的國家就是這樣一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在災難中成長起來。台風吧眾多吧友喜歡把韋森特稱為“韋哥”,就像從前他們把杜蘇芮稱為“阿杜”、“杜小姐”那樣。後來的天秤、布拉萬被稱為“秤子”、“小布”,傑拉華被稱為“華仔”、馬力斯被稱為“小馬”,等等。在韋森特登陸的前一個晚上,台風吧的前輩中就有人看出了端倪。“貝湖槽打壓副高,副高東退,韋森特陷入鞍型場,隨後隨著副高一起北上,隨著極向流出條件改善,它不像典型的盛夏南海台風呈現‘禿頂’形態,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我到現在也沒有搞懂什麽“貝湖槽”、“烏山阻高”、“切斷低渦”、“東亞大槽”、“南亞高壓東部型”等等,不能自己分析台風路徑,主要是因為平常見不到它們,不知道到哪裏與他們見麵。一開始,韋森特的預報是登陸粵西或海南,但是人們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沒有發生環流形勢的微妙變化,那麽韋森特可能就跟任何一個默默在南海生成然後登陸海南的台風一樣,永遠平庸下去。如果沒有這樣,我就不會有機會與韋森特近距離接觸,我看見,雖然它一開始要去的地方是我的家鄉,但是聽說我身在外,就立刻轉身,走來陪伴我,有一天,母親發了一條信息給我:“心肝,台風去廣東你們那邊了,注意……”為此,我會永遠記住你,韋森特。這一轉身,也成就了你,你永遠會被與你的前輩一起,寫在香港的台風的曆史裏。後來我回海南,聽說韋森特來下雨的一個夜晚,雨水使得海口道路積水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