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前後的一代

出生於60年之前那一年,經曆過饑餓——食物饑餓和其他所有的饑餓,後來吃點有點飽,於是想說說寫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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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蛋占卜…紅色年代的情感

(2017-11-03 16:43:44) 下一個

                    雞蛋占卜

                                  ...紅色年代的情感

                                  —2017.11.

 

   古今中外曆來就有轉動硬幣來占卜的,英文的表達是 flip a coin。聽說蔣公大戰前就用扔硬幣的方式來試試運氣,但這些是否真的靈驗,說辭不一,不置可否。

       其實還有其他方法,比如用雞蛋占卜就很準,我就試過。特別對姻緣,隻是轉動雞蛋無法得到結果,要用其他方式求解……

     下鄉到農村後不久有次趕集,我晚走了一步。

    我身上總共隻有一角二分錢,去還是不去?頗為糾結。看到一個個相繼離開,最後還是緊緊攥著這一角二分錢隻身上路了。

    進入集市前的小街邊有個小吃店,饑腸轆轆,受下半身控製,一腳邁進小店,一咬牙要了一碗米豆腐!

    之前有一次吃過這裏的米豆腐,過口難忘。湯中歡快地漂著幾滴亮亮的油漬,還有一點醬油、辣子和蔥花,加上黃黃的一堆小方塊的米豆腐,色香味俱全,堪稱我心中美食一絕,最大的亮點就是性價比最高:量大價廉,一角錢一碗!

    雖然我討好地無話找話,企圖想讓那個店員老鄉多放一小塊米豆腐,最後還是怏怏地捧著那平常份量的碗離開,站在敞開的排門外,埋著頭,一口氣吃了個精光。一抬頭,看見站在店前石板台階另一頭的兩個女知青。她倆正在嘀咕,朝我這邊瞅了一眼,好像在評價一樁奇事。

      倆人都跟我一個林場的,還是我中小學的同班同學,最要命的是其中一個是我十年不變的暗戀!

     記得快到下鄉時得知她與我一個知青林場,心中一陣歡呼,一時全無下鄉的不快。這心情有點像當年在學校時有一學期我與她分到同桌那樣的愉悅。

    記不清是小學幾年級,我就喜歡偷窺這個女生小英了,其實她是許多目光的聚焦點。她小巧玲瓏,紮兩根可愛的小辮子,端坐在第一排。每當走過她時,心中就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時常在想,要是做個護花使者該多好,就像一進廟宇時的那個門神一樣!

    有一次語文老師要上新課文,告訴大家班上隻有小英預習知曉了全部生字,可分別去她課桌前一問。事實上我也預習了,但機會難得。通篇一看,似乎有一個算得上一個生字,便緊張地瞅準空隙來到她麵前。臉上發熱,正想近距離把那張從未細看的臉看個端詳,但眼睛一垂,手指著那個字,她用衡陽普通話認真地對我念道:,還加說一句注釋:可恥的恥!我好像一頭撞到土牆的驢,大腦一片空白,掉頭離去。

    此時我是否吃相不雅?她倆說我什麽?下鄉前同班男女之間從不說話,下鄉後還是有點少言寡語。眼下總之有點不妙,事不宜遲走為上,我一頭紮進趕集的人流中。

       手中還有二分錢,突然腦中蹦出一個奇想:雞蛋占卜!

      集市上雞蛋一般二分五、三分一個,但二分一個偶爾也可買到。

    多年情懷,前途未卜,今日若用手中的二分錢能買到一個雞蛋,則姻緣有望。

    看著前麵一個個挑著擔子飛快舞動的雙腿,我想起小學的一幕。

    有一年小學興起學習小組活動,假期在家以小組為單位集中學習。我拿著小竹板凳去一個同學家,上樓梯時小組長捷足先登,小腳快步走在前麵。

        小組長賢淑麻利,少言寡語,與小英是閨蜜。

       從學習小組不時聽到一些消息,尤其是有關小組臨時合並的消息最能牽動我的神經,因為這裏麵有點玄機。

    小英組在二棟,我們組在六棟,五棟的有人別出心裁地發起周五合並倡議,把五棟與四棟、三棟直至二棟合並起來,一起學習,偏偏不到我們六棟。這種詭異的做法使人十分氣憤,我心中不由得湧出一股醋意來,心想為何不幹脆把我們組也合並進去?這樣不就可以與小英一起了嗎!

       穿過每棟房子中間的過道,可以從六棟看到五棟、四棟、三棟直至二棟的中央通道,空間以四條直線在四角從這裏延伸過去,最後消失在一個終點。我感到二棟房離我這裏既近又遠,心中感歎,無可奈何。

    每天上學、放學我都要選擇走那條路,那條路有個岔口通向小英的家,每次到了那裏我都要向二棟房投去深情的一瞥。那裏住著一個小英,她家窗前有幾顆鬱鬱蔥蔥的梧桐樹,像幾顆盛開滿冠的花朵,那裏一定有一隻不知疲倦的小鳥,在她窗前跳躍,春夏秋冬,不停鳴叫!

      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集市,走到第一個賣雞蛋的麵前,一聽隻買一個花二分錢,拒絕不賣。

    一個接一個,碰到一個籃子裏隻剩三個小雞蛋的,幾番交涉後,非要三個一起拿走才賣。

    遇到一籃滿滿的雞蛋,挑個最小的花二分去買,還是被拒絕了。

    看來沒人明白一個城裏來的知青,趕集日跑來隻買一個雞蛋是為什麽?

    疲憊地來到一個像是開會的房屋門前,抬頭看見毛主席像,下麵有幾個女紅衛兵身著軍裝,昂首挺胸、手握紅寶書的畫報,浮想聯翩……

    記得小學五年級時有一次課間休息做課間操,教室裏空無一人,緊張之中我翻開小英的課桌,大本毛澤東選集及小紅寶書赫然進入眼簾,疑惑之下又打開身邊小組長的課桌,也是毛主席語錄還有老三篇!厚厚的毛選讓我感到了壓力,又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聽說她父母都是黨員,父親還是科級領導幹部,根紅苗正,最早加入組織的班上主要幹部,而自己家庭出身屬於黑五類邊緣,我暗戀她,是不是有點天高路遠?但我看起來還周正,學業曆來第一,還被叫去畫畫寫毛筆字主編班上的黑板報,據說繼續表現好的話可能被提拔成為班上的宣傳委員,這些能彌補嗎?

        初中時有次老師在課堂上談起小英生病住進廠裏醫務室的事跡,那個男老師深情地說:小英同學手指上長了個膿瘡,醫生說這個很危險,弄不好會感染到心髒,有生命危險。小英同學卻首先想到的是,她為黨做的還很少,不能就這樣結束生命,小小年紀就這樣懂事,我對此很是感動!捫心自問,我卻絲毫想不到這些啊!政治思想覺悟上確實相差懸殊。

      為了不與她相差太遠,我也努力在政治上力求上進,做些現在看來可笑的政治表現來,高中時居然入團申請書都寫過好幾次,而且說服自己,她對我不舉手投讚成票也是出於無奈,大概作為班上政治上最紅的班幹部應該顧全大局,講究政治吧!

     說起來小英真的很懂得老師的講話,做起事來非常沉穩老練,時刻緊跟班主任的步伐。用老師的一句話說就是政治上比較成熟!

     高中的班主任很會掌控全局,頗有政治謀略。他說共青團員是黨的預備組織,是個很嚴肅的問題,入團的人要經過嚴格的選拔。高中生了每個人都有檔案,這些都要伴隨著每個人進入今後的社會,大家要認真對待。如此以來,學生無不拜服。小英估計舉手表決時都要緊隨班主任的意思吧!

     班主任老師很懂政治,對班上每個學生的家庭情況了如指掌,分別對待。後來提拔成為廠級領導幹部。我們學校是個廠礦子弟學校。

     其實從內心來說我被掌控卻是另有隱情。當時我就有一個中心和兩個基本點:小英為中心,加入組織和學習好為兩個基本點。但學習好這個基本點看來不起任何作用,加入組織這個點也是遙遙無期。

    眼看她步步登高,出現在學校樓梯的頂層,迎麵射來的陽光令人炫目,仿佛高處那個黑影周身鑲嵌著刺眼的光邊,正想定眼看個仔細,眨眼間那個身影轉左而去,當我到達那裏時,她不見了,一切又恢複了安詳與寧靜。我自然轉右走去,走著走著,突然間感到這自然當中會有必然,現實中將會漸行漸遠,心中不免溢出一絲哀歎,但瞬間既逝。

      年輕的心總是充滿希望和幻想的。

    上初一時我被分配與小英同桌,那是我最喜歡上學的日子。那時男女同學之間從不說話,但我心中的話語就像豁然洞開的清泉一樣,嘩嘩地湧向她那裏,流淌不停。

    上課時用眼睛的餘光貪看身邊人,時間一長,感到自己的眼光角度驟然增大不少,幾乎可以看見自己的耳朵!

    最希望的是她寫字時能夠越界,有時真想穿過課桌中間的小隔板傳遞小紙條!

     其間做過不少小動作,比如寫字時故意把胳膊橫過去碰她,她卻離開一點,直至縮到一角,我不忍太過,之後隻好怏怏退卻。還有一次塞個紙條過去但上麵隻畫個小男孩瞪著眼睛的圖畫,她發現後瞅了一眼就扔掉了……

     她對我有點意思嗎?這是個經常在我心中出現的一個拷問!

    最高興的是聽到小組長與班長之間的戀情,原來老感到小英與班長走的很近,都是班裏主要領導幹部,班長平時臉上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要不就是偶爾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特別是有一次他作為學校學生紅衛兵代表之一參加地區紅代會後過來在全班作報告,多年以後留在我腦海中的隻是那句鏗鏘有力出現最多的詞語地委書記、革委會主任……”和說話時臉上那種高聳威嚴的神情,而且台下的小英表情也與之互動,想必會有眾多女生仰慕,那是一個有力的對手,此時似乎少了一個情敵。有時在想,小英與我的小組長是閨蜜,在這個節點上有多少友情與愛情的取舍和糾結呢?把班長讓給閨蜜?也許小英胸懷更遠大的理想抱負,如同那些反複放映的革命電影和樣本戲劇中,所有的女性都個個孤膽巾幗,不屑於小資情調和庸俗男女。

    她的內心到底達到了一個什麽樣的高度?不經意地聽到小英與另外倆個女生隨意的說話。她說起一次與弟妹一起吃飯時突然忘了向毛主席請示,便急忙喊停,認真做完請示後才放心繼續吃飯,她當時流露出來的幸福和快樂,讓我感到是那麽的遙遠陌生。她除此之外,對別的就沒有情感嗎?

    當高中畢業要拍全班最後唯一的一張集體照時,小英與小組長倆個卻離開去了韶山,我心裏又一次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一隻母雞咕咕地走來,牠含糊地說著什麽,也許在說真正厲害的母雞不需要理會什麽公雞、下什麽蛋,隻要有一個紅彤彤的雞冠就行了?

       我又進入集市,重新開始尋求占卜。

      道路兩旁一溜擺放的挑筐和籃子就像廟裏的一排排簽子,但沒有一個是我能拿到的。冥冥之中又碰到心上人,小英正與另外一個女知青在買貨,我咧嘴一笑,懵懵懂懂地說借一角錢,小英不言一語,用兩手指夾著一張紙幣遞了過來。

  “晚上就還。我退後一步,側身離開,感到心還在她那裏。

     回林場的小道上,我提著裝著五個雞蛋的黃書包,算一算,一角二分錢買了五個雞蛋,每個差不多二分一個,隻是這算數嗎?

       回到林場,找人借到一角錢,尋找機會靠近。

       看見她去廚房打水,但有其他人同行。

     這下終於一個人出來了,慌亂中正想怎麽辦,她進了廁所,我也趕緊去廁所。進還是在外等著?正糾結著,一男知青笑道:幹什麽?還沒到時候下蛋啊?

         如廁人進進出出,在此地辦事太紮眼,不妥。

         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天已擦黑,小英和另一女知青在林場前麵的土坪上坐著洗衣服,我焦急地等待著另一個離開。

    時間過得真慢,好不容易就她一個人在那了,幾步路好像跨過了十年的心路,終於走到一個今天開口的最後總結,心中充滿千言萬語,才說道:這是你的蛋、錢…” 不料她把手伸過肩,背對著我,並不搭話,用兩手指接過我遞過來的錢,塞在口袋裏,又埋頭揉洗起衣服來。

        腦子一片空白,不知怎樣又回到了房間,拿起一個雞蛋,怔怔地看著,就像在看一個抽到的簽,怎麽也看不懂。

      後來離開林場去上學,得到解簽:蛋者,雛雞也,驚恐出殼,不諳塵世,混沌男女,單戀羽毛,終將雞飛蛋打!

        此為姻緣下下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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