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前後的一代
出生於60年之前那一年，經曆過饑餓——食物饑餓和其他所有的饑餓，後來吃點有點飽，於是想說說寫寫。
權力
野外出差回來，終於可以好好洗個熱水澡了，可沒想到洗了個夾生澡，澡洗了一半轉為擦澡，草草了事。在家休息了兩天後，今早顧小天拎著自己的熱水瓶來上班了。
辦公室還沒人，林科所的工作不坐班，野外出差是常態，回到辦公室裏除了寫寫實驗報告，就是喝茶看報聊天，上下班時間比較自由。顧小天抓起辦公室裏的那個水瓶，向開水房走去。
昨天在食堂打飯，遇到了老胡，他提起了辦公室有個熱水瓶壞了，隻剩一個，吩咐明天上班時再帶一個過來。
老胡和段飛都是茶缸子，來辦公室好像就是為了喝茶似的，一人一水瓶都不夠，現在顧小天回來了，原來有兩個熱水瓶，壞了一個，新水瓶沒有庫存，還沒得領，剩下的一個顯然是不夠三個人用的，顧小天把自用的拿來，下班時就帶回去，反正自己是單身一人，對家裏也不影響什麽。
正在半開間的開水房灌開水時，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扔了過來：“那個新來的，你過來，交一下開水錢！”
交錢？第一次聽說。顧小天雖說大學畢業分到林科所不久就出差了，但那些日子裏也天天打水，沒聽說過要錢啊，隻是晚上私人打熱水時，才要錢。但老曹頭不管這些，告訴顧小天公家的熱水瓶都有公用的標記，你的那個是私人的，還批評顧小天，早上公家用開水的時間段私人一概不準用水，今天既然你已經打了水，交錢就算了，今後不準再這樣幹了。
顧小天說起熱水瓶的情況，現在隻是用私人的替代一下，但老曹頭很不耐煩，大概是前天洗澡的那場齟齬心態還沒平複下來吧，他把手一揮：“你有情況，他有情況，我那顧得過來，你也知道有情況啊？”
顧小天聽出來了，他還在發前天的火呢。前天下午洗澡，洗到一半時熱水變冷，顧小天在澡堂裏麵大聲喊叫，但無濟於事。事後他出來發問，老曹頭居然說沒有的事，除了你，沒人說水不熱啊，顧小天與他爭辯了起來，還要找人對峙，抓住一個從浴室裏出來的人一問，結果也是模淩兩可，把顧小天氣得夠嗆，把老曹頭撩的火冒三丈，競嗬斥顧小天胡說八道，看看所有的人都沒發牢騷，就你嬌貴，鍋爐燒水，中間偶爾不夠熱也是平常，你要是嫌棄這裏，今後別再這裏洗澡，去市裏找個浴室洗去吧！
眼下也是同樣，老曹頭管著開水房，他說是啥就是啥，旁人都沒什麽異議，顧小天沒法，隻得認輸。
“那我先把水瓶送回辦公室，再把錢交回來吧。”兩分錢的事，沒什麽大不了的，顧小天心裏很是不滿。
老曹頭似乎看出了顧小天的心裏，他把手一揮：“水瓶留下，你回去把錢拿來！”
臥槽！顧小天血氣猛地衝了上來，卻遇到老曹頭那個黑臉大魚眼，那裏就是個狠字，加上水桶一樣蠻橫的身材，顧小天還沒撞上去就嘎然而止，把氣咽了回去。
這老曹頭在林科所這片小天地裏也是個人物，一家五口，都有共同的氣質—生猛！他有個五大三粗的老婆，還有倆黑煞煞的兒子和一個胖嘟嘟的女兒，一家人在這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咋咋呼呼，有點像出入無人之境的感覺。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知識分子愛麵子，麵對老曹頭這樣的橫角色，惹不起就躲，漸漸地老曹頭就養成了猴子霸王的脾氣。特別是80年代改革開放後，管理層中原來有點狠的退的退、變的變，一些比較純的知識分子當了領導，對他多是安撫遷就，老曹頭就加氣壯如牛了。
辦公室裏，顧小天氣嘟嘟的，聊起了剛才的事情，老胡急忙道歉：“我昨天忘記跟你說了，沒想到今天你來的這麽早，我本想告訴你用私人水瓶打水的注意事項來著。”說著，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個筆筒，說起了眼下打水的辦法。分幣都放在這裏，用於打開水的費用。用私人水瓶在這個時間段打開水，要先跟老曹頭說好，以後就沒事了，每次交錢即可，這次你倆有點過節，估計以後就不好辦了，再用私人水瓶打開水時，你就不要去了。
段飛深知老曹頭的脾氣，那就是要順毛抹。他笑道：“還是我去打水吧，老曹頭與我交情不錯，我倆是煙友。” 他想起有次遞過一根過濾嘴的大前門煙給老曹頭，那是一種非常少見的高級煙，讓老曹頭讚不絕口，從此就認下段飛這個煙友了。段飛就是打私人用水，有時也可以不交錢。
雖然如此，但顧小天還是有點氣惱。一個燒開水的，為何這麽不得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小小林科所，凡事比較一下，就能看出個高低。”老胡是那種老知識分子油條，他分析什麽都條條是道。
林科所的人大多數都是搞科研的，什麽東西多了就不值錢。人家老曹頭就這麽一個，而且還掌控著大家的生活基本物資。開水誰都需要，特別是洗澡，都要用到單位裏的公共澡堂，這些都需要老曹頭。還有他還承包了所裏的小賣部，老婆在賣貨，那也是一個管用的地方。
“這林科所是咋了，怎麽到處都是他老曹頭耍威風呢？”
“那倒不是，燒鍋爐是幸苦的活，過去誰願意幹？時間長了，就成現在這樣了。小賣部也不是多大的問題，去外麵買就是了，就是遠點，去的多是所裏的年輕人，懶得進城購物啊。”
這倒是實情，顧小天就去過好幾次，買個筆墨或者煤油什麽的，小賣部都有。
聊到這洗澡的事，幾人話就多了起來。這燒開水的鍋爐已經有年頭了，時常有小毛病，但單位沒錢換新的，老曹頭卻有本事處理這些小毛病，外麵的人再修也沒用，小毛病說來就來，他如果說現在開水不開，誰都沒辦法。你在洗澡，沒熱水了，你說咋辦？人家老曹頭說得好，鍋爐要出故障時誰知道，沒人提前來通知啊！
老曹頭對待燒水這個問題，確實煞費了些苦心。他嘴巴裏說的，都是這鍋爐太老了，不好用，但與他是夥計，隻有他才摸得準這鍋爐的脾氣。洗澡時水有時涼點，裏麵也很有學問，比如你野外出差回來，給他一小包土產，保準你能洗個痛快的熱水澡，否則說不定就沒那麽痛快了……
原來是這樣啊！顧小天覺得十分惡心。
這天在辦公室喝茶聊天時，段飛宣布，開水房實現全麵管理了。
“現在這半開間的開水房也安上了門，防止有人亂打開水。”段飛看了看顧小天，讓顧小天有種被瞄準射擊的感覺。
老胡哈哈一笑：“聽說很多人不遵守打開水的時間規定，公家用水時私人卻混進來打水，而且有的人不交錢，老曹頭不耐煩了。”
顧小天現在懶得去開水房，他聽說新的熱水瓶很快就要到貨，到時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去打開水了，看你老曹頭還有什麽威風可耍？不過他還有另一個苦惱。
那就是煤油爐。顧小天晚上時常要用，這不時就需要去買煤油：“你們說老曹頭的那女兒，不是還在上學嗎，咋會天天晚上在小賣部？” 說著，他想起豐乳肥臀這個成語，每次去都會看見老曹頭的那個小女兒，才14歲，咋長得這麽誇張，身材像個成年婦女，那兩處熟的就像藤上的瓜，沉甸甸的！
段飛才進入中年，他從顧小天那裏大概看出了什麽，對突然冒出的這個話題似乎也有所領悟：“嘿嘿，老曹頭的老婆忙於家務，小賣部下班後多由那個大兒子看管，但兒子貪玩，女兒就常去幫忙，特別是晚上，反正書也讀不出什麽名堂，幹點活還行。”
“我有次去小賣部，還不到關門時間呢，但卻關了，太像是他們自家的買賣了。” 顧小天晚上去小賣部，撲空不止一次了。
那又如何，人家承包了，有自主權。
也許是年輕的緣故，有天晚上顧小天到小賣部買東西時，老曹頭的老婆在指桑罵槐，從話裏感覺，大概是因為顧小天多盯了幾眼她女兒那對大乳房，才招致不滿。他想起每次自己的眼睛都會被那裏吸引，還有那臀部，也是漲得滿滿的。
但老曹頭的大兒子還好，並沒有對顧小天有什麽特別的敵意，至於那個沉甸甸，在顧小天那不安的目光之下，卻顯得坦然。
顧小天心虛了，他減少了去小賣部的次數，可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件發生了。
老曹頭的女兒被檢查出懷孕了。
從小聲議論到眾說紛紜，林科所裏的這些知識分子終於不像過去那樣小心翼翼了。
這是如何發現的呢？據說之前就有人看出了端倪，提醒過老曹頭，女兒太胖了，是不是該去醫務室檢查一下，老曹頭卻不以為然，反說道他家裏的人都這樣，老婆胖，女兒也胖，無所謂。還有人在洗澡後向老曹頭的老婆提示過，覺得那肚子太胖了，是不是吃了什麽，會不會有什麽問題，最好去醫院查一查，也被懟了回去，吃得都與你一樣，就是胖點罷了，有什麽問題？
但在學校集體體檢時被發現了，而且懷孕已四月有餘。
這可不得了。才14歲的初中生，未成年人！
老曹頭家鬧翻了天，所裏也翻江倒海。大家都在等待真相時，老曹頭的女兒因為自殺，被送進了醫院。
公安介入，要查出誰是男方。由於老曹頭女兒自殺受傷，才被救回，一時不能被盤問，但老曹頭倆口子卻鬧了起來，一個大喊大叫，一個哭天喊地，非要馬上把男方凶手找出來。
不用多說，罪犯一定是所裏的人，因為小女孩與外麵的人都不認識，除了上課，放學後都在所裏住所附近活動。根據老曹頭的反映，最有可能的就是所裏比較年輕的這幾個人，加上成家的住在所外、但在所裏仍有單人宿舍的有七、八個人，年紀再大點的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們提出了一個線索，那就是晚上時常來小賣部，眼睛不老實的那幾個。
顧小天心裏一個撲通，他不就是其中一個嗎？
果然很快他就被叫去問話，那幾天你在幹什麽，在哪裏？
與此同時，老曹頭女兒在醫院也做了手術，並被采樣做親子鑒定，現在需要的就是男方的血樣了。老曹頭倆口子強烈要求先對這七、八個嫌疑人做檢查，如果還查不出，就擴大範圍做親子鑒定。
所裏一片嘩然，有人表示太不可思議了，但沒人敢正麵反對，俗話說隻要不做虧心事，夜班敲門心不驚。看來人人都做好了做親子鑒定的準備。
但在沒有征得當事人同意的情況下做這樣的檢查顯然是違法的，麵對所裏征求意見，顧小天首先表示反對，其他幾個人雖然口頭上沒表示同意，但也沒表示明確反對。
如此以來，顧小天出了頭，老曹頭倆口子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
在所辦公室，倆人對著顧小天破口大罵，揚言肯定就是你小子，經常色眼迷迷地盯著奶子看，早就沒安好心。
一時間所裏又出現了針對顧小天的議論，真是人心叵測，年紀輕輕的就幹這事，這下完了！
顧小天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他差不多就要屈服，就做親子鑒定吧！
但就在此時，公安有了眉目，老曹頭的女兒招了，老曹頭的大兒子失了蹤影。
原來作祟者是老曹頭的大兒子。小賣部在林科所另一端，離家有段距離，他們晚上關門時在店裏盤點，裏麵屋子裏有張小床，就在那裏出了事，這樣的行為有段日子了。
事情最後終於有個了結，老曹頭的兒子判刑6年，老曹頭完全消停了。
聽說老曹頭倆口子向法院申請，不追究他們兒子的法律責任，但被法院駁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