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在西班牙的地中海沿岸，自南向北分布著眾多撩人的海岸。它們分別是馬拉加所在的陽光海岸、卡塔赫納所在的溫暖海岸，阿利坎特所在的白色海岸(Costa Blanca)，以及離薩貢托10幾公裏的橙花海岸(Costa del Azahar)。這個由古希臘人建立的薩貢托，就是西方“戰略之父”漢尼拔正麵挑戰古羅馬，從而導致了第二次布匿戰爭爆發的“罪魁禍首”。公元前219年，漢尼拔攻破古羅馬的盟友薩貢托城後，第二次布匿戰爭隨即爆發。我的這次旅程不是為了尋找漢尼拔的腳印嗎？於是我把2022年最後一晚的酒店訂在了薩貢托的地中海岸邊。而在白色海岸和橙花海岸之間，則是大名鼎鼎的城市瓦倫西亞(Valencia)。也有人說，瓦倫西亞是白色海岸的北部終點。
瓦倫西亞
薩貢托
卡爾佩
雖然明媚的陽光和細膩的沙灘是所有這些海岸的標簽，但陽光海岸和白色海岸卻更有名，也是更多人選擇的度假勝地。不過，對我們來說，這些海岸誘惑我們的，是冬日裏溫暖如春的天氣和陽光下地中海一望無際的湛藍。我們追隨著這種誘惑，開過陽光海岸和溫暖海岸，從白色海岸的阿利坎特開始，一路向北，繼續追尋讓我們雙眼迷醉的湛藍。讓我們率先停下腳步的，是有著網紅顏值的濱海小鎮－卡爾佩(Calpe)。
之所以說它有著網紅顏值，是因為麵積隻有20多平方公裏的它是白色海岸最受歡迎的度假地，一年四季都人來人往，最多的是英國人和德國人。海岸上也有一個跟直布羅陀巨岩一樣的大“明星”，它叫卡爾佩巨岩，這是小鎮的標識。腓尼基人將其稱為北岩，用以區別被他們稱作南岩的直布羅陀岩。高300多米的卡爾佩巨岩，像給小鎮站崗放哨似的，經年累月地眺望著地中海。居岩旁是一大片細膩的沙灘，沙灘上有人穿著泳裝在做日光浴。想想我們車上還放著在美國穿的棉襖，這一對比，讓我們更喜歡這裏的好天氣。
卡爾佩巨岩
卡爾佩
卡爾佩
卡爾佩
跟西班牙很多濱海邊就有免費停車場的小鎮不同，卡爾佩沙灘旁就是熱鬧的小城，一個停車場我們也沒看到，可以停車的路邊也沒有一個空位，我隻好讓我們家的兩位“跟班”看車，然後一個人跑到沙灘邊，一邊吹著地中海溫潤的風，一邊問候著我永看不膩的湛藍。
這湛藍已經讓我心滿意足了，沒想到，卡爾佩的老城更漂亮。老城依山而建，曲折迂回的小巷裏也鋪著跟內爾哈小巷一樣的馬賽克石子路，還到處擺放著鮮花和綠色植物。因小鎮曾被摩爾人占領過，因而也有很多白色的房屋，有的台階還被主人粉刷成了不同顏色。這些都讓整潔的小鎮看上去又清爽又充滿生機，而窄巷中懸掛著的多彩紙燈又讓小鎮多了一絲浪漫，頗有法國“四花”小鎮的味道。這個曾以漁業和曬鹽業為主的村莊蛻變得如此美麗，讓我們不得不相信人們說的，西班牙的靈魂就藏在這些小鎮裏。
卡爾佩
卡爾佩
卡爾佩
卡爾佩
穿行在卡爾佩的小巷中是一種享受，那明媚的色彩會讓人的心情不自覺地愉快起來。小巷中有一段殘留的城牆(Torreo de la Peca)，13世紀時，當地人為了抵禦穆斯林的攻擊而修建了它。 作為沿海的小城，卡爾佩的敵人不僅僅是穆斯林，還有海盜。17世紀，地中海的海盜趁哨兵們睡覺時，翻越城牆，把小鎮劫掠一空不說，還幾乎俘虜了小鎮中的所有人，當時小鎮一共有350名居民。
城牆的裏麵是一個廣場，廣場中有一座白雪聖母教堂(Parroquia Ntra. Sra. de las Nieves)。跟很多有著悠長曆史的教堂相比，這個教堂相當年輕。它建於20世紀70年代，但它正立麵上的多彩馬賽克畫卻讓它與眾不同，格外引人注目。
卡爾佩城牆
卡爾佩城牆
卡爾佩城牆
白雪聖母教堂
離開這個可以俯瞰地中海無邊湛藍美景的小城，我們在蔚藍天空的指引下，在地中海湛藍的導航下，繼續沿著白色海岸前行，沿途都是讓我們想停下不走的風景。第二站是阿爾布費拉自然公園(Parque Natural de l’Albufera)。這個離瓦倫西亞10幾公裏遠的自然公園是歐洲最大的自然公園，它被稱作“城市綠洲的奇跡”，還曾被古代瓦倫西亞詩人譽為“日月星的明鏡”。
公園有一個淡水瀉湖和河口，也有孕育了瓦倫西亞海鮮飯靈魂的稻田，還有大片的濕地，濕地上都是成群的野鴨、蒼鷺和其它我們沒見過的鳥類。據說這裏是350多種鳥類的棲息地，難怪它被列入了對鳥類具有國際重要性的濕地名錄呢。可遺憾的是，公路兩邊沒有停車地，害得我一張照片也沒拍到。不過，我們在森林裏卻找到了停車位，這裏都是來徒步的人。我們沒有時間徒步，隻在給不同魚類提供了良好生存環境的湖邊轉了一圈，沿途看見了好多我們不喜歡的野貓。
阿爾布費拉自然公園
阿爾布費拉自然公園
阿爾布費拉自然公園
阿爾布費拉自然公園
這個自然公園很卡爾佩一樣，都是讓我們流連忘返的地方。可是，號稱歐洲“陽光之城”和“地中海西岸明珠”，自古以來就是西班牙第一大糧倉，還是西班牙海鮮飯發源地的瓦倫西亞會不會也讓我們心甘情願為它駐足呢？我在布滿盤山道和橘子樹的山路上，一邊心裏畫著問號，一邊對它充滿了期待。
瓦倫西亞之所以會有這麽多的稱謂，一定是跟它的地理環境分不開的。它位於阿爾布費拉自然公園南部的胡卡爾河(Río Júcar)和北部的圖裏亞河(Río Turia)在注入地中海前形成了巨大的衝積平原上，它的身邊就是地中海邊波平如鏡的瓦倫西亞灣。這樣的地理位置既適合農業，也適合商業，因此不管是誰來到這裏都會對它另眼相看的。那是誰最先占領了這裏呢？
瓦倫西亞
瓦倫西亞
瓦倫西亞
相傳公元前12世紀，在曆時10年的特洛伊戰爭結束後，一部分特洛伊人逃到了瓦倫西亞。他們在這裏看到了一個小城鎮，於是用自己的語言將之命名為“羅馬”。如果這段傳說不足以為信，那後來的古希臘人和“戰略之父”漢尼拔所率領的迦太基人占領這裏卻是真的。不過，人們卻不知道古希臘人和漢尼拔給這座城市增添了怎樣的文明注腳。人們隻知道，在第二次布匿戰爭結束後的公元前138年，古羅馬執政官布魯圖(Brutus)建立了此城。為了區分它和意大利半島上的羅馬，他將其改為了拉丁語中的“力量與勇氣之城”。隨著歲月的變遷和發音的改變，最終這座城被喚作了瓦倫西亞。
建設此城市的是古羅馬人，毀壞此城市的還是古羅馬人。公元前75年，羅馬共和國最出色統帥之一的塞多留在胡卡爾河大敗龐培的軍隊，瓦倫西亞在此戰爭中被徹底破壞。不知道後來那位被稱作“所有女人的男人，所有男人的女人”的凱撒大帝在西班牙做總督時為這座城市帶來了什麽，也不知道把古羅馬人從這裏驅除出去的蠻族西哥特人在這裏留下了怎樣的曆史，反正史學家們說古羅馬人給瓦倫西亞帶來了語言和文化，而緊隨西哥特人腳步前來的摩爾人則用科學和財富把瓦倫西亞變成了一座美麗的大花園。他們不僅把稻米和柑橘引入了瓦倫西亞，還設計了精巧的農田灌溉係統，至今仍在使用的法庭也是他們創建的。
瓦倫西亞
瓦倫西亞
瓦倫西亞
瓦倫西亞
就像摩爾人奠定了穆爾西亞“歐洲果園”的根基一樣，他們也奠定了瓦倫西亞“西班牙第一大糧倉”的根基，可就像西方諺語中所說的那樣：“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當13世紀瓦倫西亞被基督教徒征服後，那些把瓦倫西亞當作故土的摩爾人就不得不灰溜溜地離去了。但是，瓦倫西亞並沒有因此而沉淪。善於航海，也善於金融的熱那亞人在與威尼斯人爭霸地中海的貿易主導權落敗後，把目光轉向了西班牙，讓瓦倫西亞一度成為了歐洲最重要的金融和文化城市之一。經濟的大發展帶來了文化上的大繁榮，15世紀末這裏建立了西班牙最早的印刷所，16到17世紀創建了瓦倫西亞畫派，18世紀變作了主要絲綢製造中心，在西班牙內戰期間還因馬德裏陷落而意外成了西班牙的首都。
跨越了兩年多年曆史，融合了伊斯蘭和基督教兩種不同的文化的瓦倫西亞，還誕生了西班牙史詩般的《熙德之歌》(El Cantar de Mio Cid)。又名《我的首領頌》的《熙德之歌》與查理曼大帝征討西班牙北部時，軍隊指揮官羅蘭被巴斯克人殺死，從而誕生的《羅蘭之歌》齊名。它們都是中世紀偉大的騎士文學史詩，也都是中世紀歐洲文學的豐碑，同時也都是受阿拉伯文學影響所產生的重要詩篇。跟羅蘭一樣，熙德也是曆史上的真實人物。出生於西班牙卡斯蒂利亞貴族家庭的他在征戰中多次擊敗穆斯林軍隊，從而為自己贏得了鬥士首領的尊稱。在征服了瓦倫西亞後，他實際上成為了這裏的統治者。
瓦倫西亞
瓦倫西亞
瓦倫西亞
瓦倫西亞
這樣底蘊深厚的瓦倫西亞，我要從哪裏開始探索它呢？就從世界文化遺產絲綢交易廳(Lonja de la Seda)開始吧。
建於15世紀末的絲綢交易廳因最初用於絲綢交易而得名，它見證了瓦倫西亞的黃金世紀，也見證了15世紀和16世紀伊比利亞半島的商人在地中海乃至更遠的地方所扮演的主要角色，它是瓦倫西亞的標誌性紀念碑。這座保存完好的晚期哥特式建築外立麵、窗台和門楣裝飾都很華麗，門口上方是聖母像和阿拉貢王國的皇家紋章。介紹上說裏麵的哥特式大廳也很華美，大廳的地上鋪有不同顏色的大理石，一樓的房間是鍍金的雕刻裝飾，還有提示信奉基督的商人們不要在交易中放高利貸，這樣他們才能獲得永生的哥特體拉丁文銘文。可惜，絲綢交易廳關閉，裏麵我什麽也沒看見。
絲綢交易廳
絲綢交易廳
雖然我沒看見絲綢交易廳的內部，但我卻看見了與它同在一個廣場的瓦倫西亞中央市場(Mercado Central)的內部。在西班牙，我們去過無數城市的中央市場，隻有瓦倫西亞的，無論是外部還是內部，都給我們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建於1914年的這個市場占地麵積比一個足球場還大，裏麵有1200多個攤位，是歐洲最大的市場之一，曾被BBC Culture評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室內市場之一”，其建築也被稱為是現代主義建築的瑰寶。帶有哥特式風格的它結合了金屬、圓頂、玻璃和立柱元素，外部以彩色的瓷磚和斑斕的玻璃為主，輔以鐵藝雕花。內部上方是一個高達30米的圓頂，跟清真寺的圓頂很相像。裏麵人來人往，各攤位前都有人在購買和品嚐新鮮的高品質食材。
毗鄰中央市場，麵對絲綢交易廳的是巴洛克風格的聖若望教堂(San Juan del Mercado)。最初建於13世紀中葉的它前身是清真寺，最初是哥特式風格。14世紀被大火燒毀，之後建成了今天的風格。這三處美輪美奐的建築讓我們對瓦倫西亞的第一印象非常好，覺得它擔當得起西班牙第三大城市的威名。
中央市場
中央市場
中央市場
聖若望教堂
瓦倫西亞不僅這裏人頭攢動，整個老城區都是人聲鼎沸，比馬拉加的老城還熱鬧。我們在熙熙攘攘的老城小巷中穿梭，尋找王後廣場(Placa de la Reina)上的瓦倫西亞主教座堂(Valencia Cathedral)。王後廣場以法國波旁王朝西班牙國王阿方索十二世的王後名字命名，今天的它一點兒也不漂亮，廣場中間種滿了帶基座的樹木，還有幾棟商亭，這些都讓麵積不大的廣場顯得很局促。我們沒有在這裏停留，直接去了同樣建在清真寺舊址上的大教堂。不過，在清真寺以前，此地是西哥特人的主教座堂。
跟聖若望教堂建造時間相仿的主教座堂也在曆史的風雲變換中不停被重建，因而包含了眾多風格，教堂的三個入口分別是新羅馬式、巴洛克式和西哥特式的。就在我從入口走向教堂收費處時，我一低頭，看見一隻女人的手放在了我的包鏈上。那個中年婦女看見被我發現了，連忙說Sorry，說不是故意的，然後跟著她的同夥轉頭離去了。我追著她們用英文訓她們，也不知道她們聽沒聽懂，卻引來了周圍人的圍觀。她們不是白人，也不是黑人，是什麽人我就不知道了。這是我所有旅行經曆中唯一被“惦記”的，立刻對瓦倫西亞的印象大打折扣。
王後廣場
瓦倫西亞主教座堂
瓦倫西亞主教座堂
瓦倫西亞主教座堂
雖然教堂中擺放著據說是耶穌在最後晚餐中使用過的餐具，但我對西班牙所有收費教堂都沒有好印象，因而沒有進去，而是花錢去了可以登頂的教堂鍾樓(El Miguelete)。登頂費用很便宜，每人才2歐元，比法國斯特拉斯堡主教座堂鍾樓和意大利佛羅倫薩喬托鍾樓登頂的費用少多了，但得付現金。我最喜歡登高望遠的感覺了，為此，我寧願在窄窄的過道裏爬207階台階。站在鍾樓最高處，瓦倫西亞高低錯落的城市美景和連綿不絕的山脈一並躍入眼中。那炙熱的陽光和溫暖的微風把我差一點被偷的陰霾驅散得幹幹淨淨，覺得唐代詩人李賀寫“倚劍登高台，悠悠送春目”時的心情應該跟我此刻的一樣，也覺得瓦倫西亞“通往地中海門戶”的美名名副其實。
瓦倫西亞主教座堂鍾樓上
瓦倫西亞主教座堂鍾樓
瓦倫西亞火車站
瓦倫西亞鬥牛場
對瓦倫西亞的好印象讓我們從鍾樓走下來後又走進了新城，那裏有建於19世紀中葉的瓦倫西亞鬥牛場(Placa de Bous de Valencia)。這座設計靈感來自羅馬鬥獸場的鬥牛場比阿利坎特的還漂亮，是新摩爾式建築風格。此風格是將摩爾人的馬蹄形拱門、阿拉伯式的藤蔓花紋瓷磚及抽象形狀的磚飾等應用於建築的立麵，最初在馬德裏和巴塞羅那出現後，成為了西班牙建造鬥牛場的首選風格。我們沒想到，鬥牛場旁邊，跟鬥牛場建於同時期的瓦倫西亞北站外觀也很漂亮。我們更沒想到，離這兩處不遠，還有一個中國城。可是，等我們走進一家想吃飯的時候，飯店說下班了，此時是下午4點剛過。
沒吃上飯的我們沿著地中海一望無際的湛藍繼續向北，想在第二次布匿戰爭導火索的薩貢托的海港看2022年最後一天的日落。雖然太陽從薩貢托建築的後麵落下讓我們有些遺憾，但更讓我們遺憾的是，我們酒店下麵的狂歡一直持續到淩晨4點，這跟我們在希臘伯羅奔尼撒半島靠近地中海的酒店裏遇到的情形一模一樣，那一天也是歲末。
薩貢托
薩貢托
薩貢托
薩貢托日出
一夜沒睡好的我在2023年的元旦起了大早去地中海上看日出。說是一大早，其實已經早上8點多了。這裏的清晨很冷，穿著棉襖剛剛好。我站在空無一人的岩石上，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麵，看著朝陽從地中海的盡頭一點點升起，忽然想起了宋代晏殊的詩句：“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不知道“戰略之父”漢尼拔在第二次布匿戰爭結束後遠走他鄉，站在今天土耳其的地中海岸，遙望著這片海，會不會想起他在西班牙開啟挑戰羅馬的金戈鐵馬生涯。曆史的血雨腥風已被地中海的風吹散，惟願這片文明之海在時光不語中寂靜成花，在歲月靜好中繾綣成詩。
路線
瓦倫西亞路線
應該說感謝的是每一個讀到您的文章並且有能力欣賞的人。沒有對中西文明的深刻理解、沒有過人的文學素養（您的這篇文章引用了中國宋人的詩句，而且是信手拈來），無法寫出這樣有內容、有深度的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