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聯酋之夏(4)：被男女警察圍攻

我從未想過，我會有機會把我旅行史中的第一次貢獻給彈丸之地的阿聯酋。如果說我在45攝氏度的高溫下行走於阿聯酋各地還不夠驚駭世俗的話，那被警察局和犯罪調查署(Criminal Investigation Department)的男女警察圍攻及跟法官視頻麵談，還有這過程中我的尊嚴被無辜踐踏，是絕對可以載入我旅行史冊的。那是我從未有過的屈辱經曆，終身難忘。而此事的發生地，就在阿聯酋的首都阿布紮比(Abu Ahdi)。

阿布紮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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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獨自走到波斯灣邊的沙灘，時不時地把腳放在清澈溫暖的海水裏，我覺得我的阿聯酋之行因為波斯灣而有了亮麗的色彩，畢竟這裏是《地球編年史》中所說的恩基神最初來地球的登陸地，我為能一“”吻”神的芳澤而欣喜。我一邊想著《地球編年史》，一邊把周圍的景象攝入了我的手機裏，回酒店吃完早餐後便開去了東方紅樹林(Eastern Mangroves)。這個東方紅樹林是一片天然的紅樹林，位於波斯灣深入內陸的水邊。它是阿布紮比天然的綠色屏風，也是鳥類的棲息地，因而成了阿布紮比東海沿線的一道獨特風景。

我按照穀歌地圖開去紅杉林的停車場，可是那裏有警衛，不讓進。我隨手拍了一張照片，照片裏隻有樹和水。停車場旁有條小路，我拐了進去，進去前我看見主路上停著一輛警車。小路靠水邊的一側是圍牆，我什麽都沒看見。此時，是早上8點左右，我還不知道，我即將“栽”在這台警車上。沒看到東方紅樹林，我悻悻然開去了用阿聯酋第一位總統名字命名的謝赫·紮耶德大清真寺(Sheikh Zayed Grand Mosque)。

阿布紮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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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赫·紮耶德大清真寺(來自網絡)

這個清真寺是阿布紮比最靚麗的名片。它是阿聯酋最大的清真寺，也是世界第八大清真寺，還是阿聯酋唯一對外開放的清真寺。整個清真寺都由來自希臘的漢白玉精雕而成，內部使用了30多種來自世界各地的大理石，並用約900萬塊大理石鑲嵌成了鬱金香、百合和鳶尾花等中東花卉圖案，是世界上最大的大理石馬賽克裝飾。清真寺耗資55億美元，僅黃金就用了46噸，裝飾著黃金的柱子多達1100根，比伊拉克納傑夫造價40億美元的阿裏清真寺還牛，大清真寺我滿心歡喜想對比一下兩座華麗清真寺的不同。

阿布紮比的道路又寬闊又平整，分支也很多，我不小心走錯了路。好不容易到了穀歌地圖指定的門口，結果被告知得去Gate 6。我繞著清真寺去找入口，發現清真寺外部的占地麵積巨大，美輪美奐的純白清真寺從未離開我的視線，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裏。清真寺有地下停車場，停車場上方是餐飲購物區。清真寺免費，但得去位於餐飲區的自動售票處填寫個人信息，把票存在手機裏，進門時要查票。驗票時我才發現，我忘了帶頭巾，去過好幾個穆斯林國家的我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忘記了，可見我真的沒把阿聯酋之行放在心上。沒辦法，我隻好花45第納爾，10多美元買了一條，這是最便宜的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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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寺裏人山人海，大多數是中國旅遊團。我一走進清真寺就被幹淨典雅的白色清真寺迷住了，頂著烈日走向清真寺的回廊，在裝著空調的回廊上可以靜觀4個宣禮塔和82個圓頂。宣禮塔上的黃金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地麵上的馬賽克多彩多姿，而回廊外則是鑲嵌著紫晶和碧玉立柱的水池，一切都搭配得很完美。回廊的盡頭是可容納4萬穆斯林人做禱告的清真寺，清真寺的地麵是用天青石、紅瑪瑙、紫水晶、鮑魚貝等天然材料拚成的馬賽克，一麵牆雕刻著《古蘭經》經文，經文的每一個字都用24K純金鍍成。寺內還有鑲滿了數千顆施華洛世奇水晶的七盞鍍金吊燈，主圓頂上的鍍金黃銅吊燈是世界最大的枝形水晶吊燈。在這個奢華無比的清真寺內，世界上最大的手工波斯地毯同樣有名。該地毯5千多平方米，重達47噸，卻沒有一處縫痕，簡直令人歎為觀止，我覺得這個清真寺跟伊拉克的阿裏清真寺不分伯仲。

我太喜歡這裏了，也顧不上會把我帥暈的陽光，走到回廊前麵，在各個角度給清真寺拍照。等我上午10點多從清真寺出來時，我已經熱得快要背過氣了。就在我坐下來想喝口水的時候，三個穿著阿拉伯特色的白長袍的男人站到了我的麵前，其中一個用英文說要看我的護照。我立刻警覺起來，問他為什麽要看我的護照，他說他們是警察。另一位男士用他的手機讓我看圖片，問我圖片上的車是不是我的，並說我拍了不該拍的照片，兩個人態度都很溫和。我腦子飛快地運轉，也想不出我在哪裏拍的照片出了問題，隻能把護照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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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著我的護照，讓我跟他們走去停車場，一路上問我車主名字為什麽不是我，我把租車的過程向他們解釋了一番。一到停車場，我就愣住了，停車場裏停了大大小小五、六台警車和軍車。這些男警察有的穿白袍，有的穿警察專有的體恤衫，有的穿製服。一些警察腰裏別著手槍，穿製服的男軍人更是荷槍持彈。我問他們我到底犯了什麽錯，他們隻說是旅行者常犯的錯，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他們得例行公事，走程序。我心想，不是大問題，為什麽你們出動這麽多警力，是不是政府有錢沒處花了。此時，我還沒有意識到，在阿聯酋，拍不該拍的照片是犯罪。以前，我在土耳其拍過美國軍事基地的照片，被發現後，隻是刪除了事。這樣的事情要是發生在阿聯酋，那是要坐牢的。

我沒有時間回顧我的過往，因為警察不停地問我問題，還把我的租車證件、車鑰匙和兩個手機全部拿走了。不一會，來了一個豐田大吉普警車，車上下來兩個年輕的漂亮女警，他們讓我把行李搬到她們的車上，然後讓我上車，一個女警說我拍了皇宮的照片。天地良心，我連皇宮在哪兒都不知道，她們當然不相信。我問我的車怎麽辦，警察說他們會開回警察局，然後讓車主來取車。沒辦法，我隻能上了女警的車，跟她們去警察局。警察局內的中間是個高高的天井，很阿拉伯式，天井中間是一個花壇，花壇裏擺著各種假花。兩個女警很友好，把我放到調查室就去忙別的了，中途還來問我我的名字是什麽意思，並問了我的手機密碼，還告訴我CID的人一會兒來接我。我沒細想CID是什麽意思，我覺得我根本沒拍皇宮，他們在冤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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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坐到調查室後就沒人理我了。我等啊等，CID的人也沒來，但租車公司的人來了，告訴我這裏結束後給他們打電話，他們會把車給我送過來，還說他們在阿布紮比有分部，所以來得很快。我一聽，一塊石頭落了地，我一直擔心租車公司的人會從迪拜趕過來，也會把車收回去，如果這樣，我接下來的行程就要泡湯了。

雖然解決了車的問題，但我仍然想知道CID的人什麽時候來，我去問女警，說已經是午飯時間了，怎麽還不來。她以為我餓了，要給我拿吃的，我哪有心情吃飯呢？我順便問她CID的意思，一聽是犯罪調查署，我心裏一驚。她說我去走個過場，再見見法官，就沒事了。她還告訴我，初來乍到的外國人不懂阿聯酋的法律，所以我這樣的情況很常見，法官一般都能理解。雖然她的話讓我寬慰不少，但她走後，我還是哭了一場。我真沒想到，一向遵紀守法的我會跟犯罪部門有什麽交集，更沒想到竟然發生在阿聯酋。也不知道幾點，我被叫去拍了一張照片，之後一個警察給了我一頁阿拉伯語的文件讓我簽名。我問他那些阿拉伯語是什麽意思，他說是我的個人信息。我太輕信他了，如果知道之後的嚴重後果，我一定會問個水落石出後再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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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無望地等，心急如焚。走廊裏安安靜靜，一個人都沒有，好不容易在門口看見一個女警過來，問她幾點，她給我看手機，已經下午一點多了，從事發到此時，整整過去了三個小時。沒想到，這個女警就是CID的，警察局的警察給她遞過來我的材料，我一看有六、七頁，心裏咯噔一下。那位CID的女警聽完警察局警察的阿拉伯語介紹後，臉立刻崩了起來，我有一種大事不好的感覺。她讓我帶上所有行李，出去一會兒後拿了一副腳鐐回來，在我不明所以時，她已經把腳鐐套到了我的腳上。我一看，立刻崩潰大哭，覺得我做人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我沒有犯罪，憑什麽給我上腳鐐呢？那幾個男警察似乎沒見過這樣的場麵，直盯盯地看著我，隻有那位女警氣定神閑，問我走不走。我沒有辦法，跟她上了車，我覺得那是一輛囚車。

一路上我的眼淚就沒停下來過。從小在讚揚聲中長大的我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委屈，真想一頭碰死，覺得警察局的那些警察壞透了，告訴我沒什麽大事，到頭來卻是當頭一大棒。這時的我隻想著尊嚴被踐踏的屈辱，卻沒想過如果真被判罰有罪的嚴重性。不過，我馬上就會有充足的時間好好考慮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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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房間不久，一位身穿白長袍、腳穿拖鞋的帥警察走了進來。看見我在哭泣，他問我何時回美國，我說還有兩天後，他說他會take care of it的。我心存感激，期盼他快快了結我的窘境。我想得太美了，這位帥警察一去無蹤影，而門口則出現了一位男警和那位嚴肅的女警，屋裏也進來了兩個女警。不知過去多長時間，那位嚴肅的女警把護照和我的一個手機還給了我，告訴我不許用手機。我到這時候都沒想過他們是在把我當犯人看待，也沒想過他們做的每一步都是有流程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進來兩個拿著手銬的女警，門口的一男一女警察看見這兩個女警進來，解開了我的腳鐐，然後溜之大吉。我一看見手銬，心中猛的一緊，要是她們真的把手銬戴在我手上，我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第二天早上我在酒店吃早餐遇到兩個中國人，他們告訴我，新來的兩個女警是負責收監的。也不知道這些警察之間說了什麽，最後兩個女警沒有把我收監，也沒有給我戴手銬，隻是把我的手提托運行李拿回了警察局，給我留下了我的背包和手提包，臨走前告訴我結案後去警察局取。那兩個中國人告訴我，她們對我網開一麵沒帶我去監獄，是因為我拿的美國護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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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收監的女警走後，屋裏安靜了，我如釋重負。屋裏的兩個女警玩著手機，還當著我的麵在祈禱時刻對著麥加方向祈禱，而我也開始想接下來的後果，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們最終會放了我。雖然看過《地區編年史》後，我對很多不好的事情都能看開，覺得那些是神對我的警醒。神會讓我從這些經曆中覺悟，以便我成為更符合神的標準的人。但是我回美國後馬上就要上班，又不能請假，還無法通知我家先生，我該怎麽辦呢？

我越想越鬧心，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有一種叫天天不應之感，無望極了。走廊裏鴉雀無聲，我去衛生間時路過的房間都是空的，根本沒有跟我一樣處境的人。可是那些警察就是不理我，我看著窗外的陽光慢慢從炙熱變得柔和，心中一片死灰。這一天的酒店我已經訂好了，在離阿布紮比近兩個小時的車程阿萊茵(Al Ain)。我特意訂了一家五星級的酒店，但免費取消時間早已過去，看來我真沒有享受的命。我看看手機，都晚上7點了，我在CISD坐了近6個小時，我房間的女警都換了三撥。無聊時，我跟女警聊天，發現她們的英文特別好，她們告訴我，阿聯酋是阿拉伯語和英語的雙語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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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個男警把我叫進了他的辦公室，告訴我我拍了皇宮的照片，我立刻委屈地哭了，告訴他我根本不知道皇宮在哪兒。他一邊問我這一天的行程，一邊在電腦上做筆錄。他其實知道我清晨在沙灘邊拍不到皇宮，我事後查穀歌地圖，發現皇宮離沙灘5公裏遠，中間隔著高樓大廈，而我在沙灘邊拍到的是五星級的皇宮酒店。等我告訴他我去過東方紅樹林後，他們幾個男男女女的警察都沒聽說過，讓我給他們看我拍的照片。詭異的是，我在紅樹林拍的照片被刪除了。我說可能是警察局的警察做的，那位女警立刻製止我，說警察不會這麽做。可是手機一直在他們手裏，不是他們會是誰呢？

也不知道男警給我定的什麽罪名，最後他讓我跟法官視頻，全程他們都在用阿拉伯語交流，法官隻問我有沒有看到禁止拍照的提示，我當然沒看到。男警讓我回房間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他的領導走進來，當著我的麵，把我這一天拍的照片，包括無與倫比的大清真寺全部清除幹淨，並讓我簽字畫押，氣得我心裏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那位領導刪照片時，一位女警告訴我，我沒事了。我不想節外生枝，簽字以後被趕出了這層樓，這期間又換了一撥女警。此時已經晚上9點了，外麵的天早已黑透，我被阿布拉比警察因莫須有的罪名折騰了11個小時，心裏恨透了這個國家，覺得偽裝成民主的阿布拉比隻學到了西方民主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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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警跟我坐電梯下到一樓，我給租車公司打電話，一看在迪拜出關時移民局給的手機卡不好用，隻能借女警的手機打。一打不要緊，阿布拉比的租車公司下班了，無人接聽。沒有車，我寸步難行，隻能給迪拜機場的租車公司打，租車公司讓我等。那位女警辦完差後不想跟我再待一分鍾，腳底下抹油，回家了。我隻能麻煩前台的一位男警，折騰了半個多小時也無果，最終男警報出了他的CID警察身份，還說非常緊急。租車公司的人一聽，立刻答應把車送來。看來，警察在哪個國家都像頭上一把高懸的劍。

答應送來和什麽時候送來是兩回事，我等啊等，熬了兩個多小時才拿到車。期間給我做筆錄的男警下班，看見我還跟我打招呼，提醒我別忘了去警察局取行李。在這段時間裏，前台的好幾個警察都對我很友善，又是給我送水，又是給我送咖啡，一位領導模樣的警察還給我送來了一盒餐食和飲料。雖然我午飯和晚飯都沒吃，但他送來的印度餐飲我還是難以下咽，隻吃了幾口囊。可我仍然對這些閃耀著人性關輝的警察心存感激，沒齒難忘，但對阿布紮比的恨一點也沒減輕，覺得這裏的法律既不合理，也不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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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紮比CID的餐食

走出CID大樓，我看見租車公司的兩個人已經在門口等我，他們錯愕的眼神已經告訴我CID在阿布紮比人眼中的位置，他們也許以為我真的犯了什麽罪。打開車，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子夜，我開往警察局拿行李，結果警察局的人又讓我等，氣得我七竅生煙。好不容易取到行李，我馬不停蹄開往阿萊茵的酒店。幸好路上沒什麽車，幸好一路上都是路燈，幸好氣溫30多度，我可以跑得稍微快一點。這條路的很多路段限速160公裏，但我怕輪胎爆胎，不敢開快。走進酒店的房間，已經後半夜2點了，我實在沒精力想這一天的屈辱經曆，半秒鍾便進入了夢鄉。夢裏有對阿布紮比法律的怨，也有對阿布紮比人的愛。

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