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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萬裏 (序)

(2017-08-08 01:57:28) 下一個

序章

回憶是一場並不忠實於劇本的自由表演。

    我就這樣躺在這裏三天了。

在這三天裏,我做過最大幅度的運動就是偶爾抖抖耳朵或是眨眨眼睛。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渾渾噩噩地沉浸在一個又一個夢裏。奇怪的是,在夢裏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是在做夢,因為夢裏的事情都是對過去一段又一段往事的回憶,盡管那些回憶難免跳脫了些,但是每個夢境都散發著的那股熟悉的氣味不斷清楚地告訴我,這些不過都是對我大腦裏記憶的溫習罷了。可每當從混沌中醒來時,卻總不能確定眼前的是不是現實,總還想要再從眼前的場景裏醒來,然後確認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裏的夢罷了。

這安靜且不被打擾的三天好像是對我之前不斷奔波的生活的一種安慰和補償。我甚至要感謝自己無法動彈的腿腳了,我死沉的身體成就了靜止的時間和空間,反倒使我的夢從時間和空間中釋放,變得自由無比了。

我再次閉上眼,不禁恍惚,在過去這麽多的日子裏,到底是我一直在不同的地方和場景裏麵跑跳著,還是不同的環境和事件在一直圍著我不斷出現和變化。就像現在這樣,我其實並沒有動,一直隻是世界在我腦子裏或快或慢地轉著。

身後突然想起久違的腳步聲,雪被踩得支支響,甚是好聽,隻有人能把雪踩得這樣好聽。果然,我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

“你們看,那邊好像有個什麽東西!”

“離太遠,看不太清,咱再走過去點兒。。。好像是一條狗!”

“哎,別往前走了,你爸說不讓過去。”

“怕什麽,我從這繩子上邁過去好多次了,啥事兒也沒有。”

“哎哎,真的是條狗!走,過去看看!”

聲音越來越近,我心裏緊了緊,正以為最後的這點兒清靜就此結束了,突然又傳來一個男人急切的聲音,

“哪兒去?你們幾個小子都給我回來!”聲音隨著腳步聲靠近,“我說什麽來著,隻能在那條繩兒圍起來的地方裏邊玩兒,不能過那邊兒去,那邊兒冰薄,過去危險,你們沒聽見嗎?趕緊的,都給我滾回來!”

“爸爸,那邊兒有條狗。”

“有什麽都不行,”頓了一頓,“一條死狗有什麽好看的?”

“也許還活著呢。。。”

“還說是吧,回來都掉冰窟窿裏,看你們還說不說!快走!”“走吧,浩子也別墨跡了,你嬸兒都做好飯等你們了。”

“。。。。。。”聲音漸遠,幾個人都離開了。

我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臉已經完全僵了,我想我起碼會咧咧嘴,露一露我參差的狗牙。可以在獨自的安靜裏梳理過去,享受一次旁觀感的一生,無論是作為對即將結束的告別,還是作為對可能開始的準備,都是合宜且體麵的。幾天以來的苟延殘喘是生命最後的奢侈,而沒被打斷的清靜則是這最後時刻對我的最大體貼。

剛剛那幾個人來之前我想了個什麽事兒?哦,對,我肯定是被三天以來的空曠和單獨蒙騙了,我不動而世界圍繞著我在動這種事情果然應該隻是個夢。

天真冷啊,冷的我連耳朵也抖不動了。我睜開眼,眼前依然是一片模糊的白,我知道太陽就在我頭上白晃晃地發著冷光。冬天總是這樣赤裸裸的,我出生的那個冬天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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