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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萬裏(六)

(2017-08-12 08:46:13) 下一個

第六章

"漫長"在夜晚走啊走,覺得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時候,在黎明遇到了"戛然而止"。

    "哎哎,醒醒,別睡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好像有誰一直衝著我的耳朵念叨。

    "叫這麽半天,還沒叫起來?"

    "咋能睡這麽死啊,我剛才一邊叫一邊推,推了半天他就翻了個身,又接著睡了。"

    "你那叫推啊,你那頂多叫揉。起開,我來。"

    我突然覺得鼻子上一陣吃痛,一骨碌爬了起來,半睜開眼略帶迷茫地看著眼前這兩張臉,腦子努力反應了反應。唔,一個我認識,是昨晚幫了我和爺爺的狗崽子。另一個......另一個好像沒有見過。我不禁又吸了兩下鼻子,聞著氣味兒才想起來——昨天那狗崽子帶我和爺爺去見他大哥大嫂,結果沒想到在一個人類後院兒的角落裏,卻見著了以他大哥大嫂為首的一個四五隻狗的小型狗群,礙於黑天,我看不清這些狗的樣子,隻是記住了他們的氣味,而這隻陌生的狗崽子就是其中之一。

    "咋的,咱昨晚剛見過,今兒一早就不認得了?"那臉生的狗崽子微微皺起眉頭問到,可下一秒突然又咧開嘴伸出舌頭一臉燦爛地說:"得了,昨兒晚上看你們爺倆累的不輕,又得先見過大哥大嫂,我們剩下幾條狗都沒認全吧。"

   "那狗崽子......"我剛用鼻尖指了一下帶我們到這裏的狗崽子,就又被他像昨晚似的斜了一眼:"嗯?"

    我趕緊改口:"哥,哥我認識,我們之前就遇見過,他昨晚又救了我和爺爺。你...昨天天太黑,我這一隻眼睛一到晚上基本啥也瞧不清,但我記得你的味兒。"

    那狗崽子一聽,嘴咧得更開,"那我再正式介紹一下啊,我叫大壯,在這兒排行老小,大家都管我叫壯仔",接著走到半臥著的堅持於讓我叫他哥的狗崽子身旁,介紹道:"他排行老四,因為一身短白毛隻有立著的耳朵是黑色的,所以起名叫黑耳。大家都管他叫小耳朵,不過我比他小,也隻能叫哥。"大壯說著憨笑了兩聲,喚了一聲"小黑哥",還用前腳掌撥了撥黑耳的耳朵。

    黑耳不耐煩地側身抬起前腿拉下來壯仔的腳,還看似生氣地露出牙齒咬了幾口。

    大壯又是一通笑,衝我眨眨眼:"你可小心,小黑哥可寶貝他耳朵了,最受不了別的狗碰他耳朵。"

    "就你欠的慌!"黑耳一個側翻,跟大壯拉開了一點距離。

    大壯看自己好像被嫌棄了也無所謂,又跑到我跟前說,

    "你既然到這兒跟了大哥大嫂,以後我們就是兄弟了。看樣子你比我小個把月,你來了我就終於不是老小了,我也能當把哥了,嘿嘿!"

    經他這麽一說,我又回想起昨晚的種種,一切發生的都有點莫名其妙。我昨天下午還在啃草鋪窩,準備和爺爺就這麽在橋底下安頓下來呢,怎麽今天就跟了不認識的大哥大嫂,加入一個狗群了?一時間也捋不出個頭緒,隻是看大壯那興高采烈的樣子,不禁被感染,

    "那我咋稱呼你,叫你大壯哥?"

    大壯聽我這樣喚他,想了想,又說:"你說聽別的狗叫我哥我咋這麽不習慣呢?要不你還是跟大家一樣,叫我壯仔吧。"

    "好,壯仔,那我也跟著你叫小黑哥。"我說著衝小黑示意,小黑不置可否,算是默許了。

    "哎,說了半天,你叫啥啊?"壯仔這一問,把我問愣了,我到昨天為止的生活裏隻認識爺爺一個,我喚他爺爺,他喚我"崽兒",好像從來沒考慮過名字的問題,

    "我?我沒名字,爺爺一直就管我叫崽兒。"

    "唔,沒名字在狗群裏生活可不太方便,不過你有爺爺,回來讓你爺爺給你起一個。"

    "說起爺爺,哎,我爺爺上哪兒去了?"我這才發覺從醒來就一直沒瞧見爺爺,不僅爺爺不在,昨晚見到的其他狗群裏的狗也都不在了,就隻剩我們仨在這兒說話。

    "哦,你爺爺一早跟大哥大嫂出去了",壯仔答道。

    "出去了?去哪兒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晚上就能見著,你回來自己問他吧。"

    "那別的狗呢?"

    "這畢竟是個人的院子,白天咱還是不能在這兒呆著,隻有晚上能過來吃吃東西,住一宿。"

    "還能上人的院子裏來吃東西?"我驚訝地耳朵向後立了立。

    "哈哈,你不知道的事兒還有好多呢,我回來慢慢跟你說。"壯仔看起來一臉得意。

    "那你倆怎麽還在這兒?"我又問。

    "還不是因為你睡那麽久,怎麽叫都叫不醒,我倆在這兒等你啊!"

    一直在旁邊看著我倆說得熱鬧的小黑終於插話道:"二位,說的差不多了吧,人不來不打算走了是吧。"

    壯仔一經提醒,立馬顯得有些急,

    "哎呀,一說話就忘了時間,咱得趕緊走了。"

    "去哪兒啊?"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跟著不就完了嘛。"小黑站起來轉身就走。

    壯仔用腦袋頂了頂我,"走吧,我們先帶你去洗個澡"。

    "洗,洗澡?"我一肚子疑問的跟了上去。

    一大清早,這院子裏還不見人的蹤影,我們三隻狗竟然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從後院走到前院,再從院門口走了出去。

    一路上小黑都在前麵獨自領路,遇到幾個電線杆和牆角也都率先小跑過去,尋查別的狗留下的氣味信息,隨後再將自己的氣味做下標記。壯仔和我跟在小黑後邊,每次在小黑仔細嗅過和撒尿的地方壯仔都會帶我停下來,跟我說一說哪個味道是哪隻狗的,哪隻狗又有些什麽脾氣秉性。壯仔一邊介紹一邊還穿插講點這些狗的花邊故事,使我這一路聽得頗為入迷。

    "你聞,這個味兒是隔壁那條街的二斑,白毛,左邊屁股上有兩塊黃色的斑點。還算和氣,但是不喜歡和別的狗過於親近,偶爾碰個麵還行,基本拒絕同行。每次瞧見他都是獨來獨往,最近不知道從哪兒拐了隻小母狗,也開始出雙入對了。那小母狗長的是挺俊俏,一身黃毛,細腰肥臀的,也難怪他看她看的嚴,從來不許別的狗和那母崽子說話。"

    "這個味兒你應該聞著熟,這是咱群裏的二哥,腿長跑得快,整個縣城估計都找不出來一個比他快的,我和小黑哥都叫他腿哥。別看腿哥這麽有本事,不傲氣,特別隨和好說話,你今晚回去再跟他好好打個招呼。"

    壯仔說起來越發滔滔不絕,我們在每個地方停留的時間也越發長起來。小黑隻顧一門心思往前走,絲毫沒有意願加入談話,我們和他之間的距離也就被拉的越來越遠。不過壯仔完全不在意,全情投入在他一段段的講述當中,

    "你聞這兒,聞見了嗎,這個味兒可有點年頭了。這條狗我沒見過,可是一提誰都知道。在我出生前就住在咱這片兒,說是從外麵大城市來的,古怪的很。好的時候別的狗搶了他的地盤兒他都無所謂,脾氣一上來光打個照麵也能惹來一頓架。他跟咱大哥也幹過架,大哥鼻子旁邊的那道疤就是這麽來的。最有名的一次就是它膽子大到當街就跟人養的狗打起來了,結果挨了那邊主人的一通打,把腳給打跛了。之後就再沒誰見過他,有的說是死了,有的說他又一瘸一拐地回他那個大城市了。"

    "。。。。。。"

    "說那麽多話你不累嗎?"我本來正聽得認真,還私下感歎著壯仔豐富的故事儲備,抬頭一看,剛才已經走遠的小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折了回來,一臉無可奈何地看著我們,

    "淨說些沒用的,還走不走了。"

    "走走走,哪兒能不走啊",壯仔又跟我眨了下眼,隨即正色道,"閑話啥時候說不行?得緊著正事兒辦!"說著一個大步躍到了小黑前麵,"都跟上我啊,我帶路!"

    小黑開始有意識地保持走在我和壯仔中間,每次壯仔想要再轉身說些什麽,他就兩步上前緊貼到壯仔身側,卡著他內側的身位一起轉一圈之後再把他趕到前麵去。我跟在最後瞧著,一開始他倆還是一個想說話一個嫌煩不讓說,後來不知道怎麽這倆狗就有了點耍起來的意思,鬥趣似的頻繁繞著圈追逐,一邊跑還一邊"哼哼哈哈"的叫鬧幾聲。直到他倆最後都伸出舌頭有些氣喘籲籲,壯仔才徹底安分地在前麵開道,小黑也逐漸放慢速度走到我的身旁。

    我頭一次同爺爺以外的狗一行,跟著和我一樣年紀輕輕的狗崽子,不知不覺腳步也被帶得輕快;又因著他們對這裏有著土生土長才有的熟悉,心情好像也放鬆下來,不似跟著爺爺每一步都被強調要走的謹慎。突然間,我意識到自己到縣城以來一直的願望已經達成了,在這裏遇見的第一隻狗崽子此刻就走在我的身邊,我們正一起在街上在巷子裏並肩踏著步子。回想起之前的一個多月,好像都是在為如今這個時刻做著準備。一覺醒來,昨晚的膽戰心驚就已經像是發生在別的狗身上的事情,變成一個故事了,而當下的輕鬆與美好才是切實的。這樣想著,心裏漸漸冒出絲絲的雀躍,尾巴也透露心思般甩得更歡。忍不住總想看向旁邊的小黑,可是又莫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隻好不斷地投過去些一閃即逝的小眼神。可惜我的偷瞄總因為小黑一直走在我看不見的左側進行的十分不順利,不論我如何嚐試換到他的另一側,都會被他調整步伐再重新換回來。

    在小黑又一次走回我的左側之後,他開口說,

    "壯仔那些有的沒的聽聽有個印象就好,多留點腦子記點兒正事兒。"他努努嘴指向旁邊一塊半高的斷壁,"你好好聞聞這個味道,凡是有這個味兒的牆根兒或者土垛的邊角,都是肯定能順勢爬高上牆並且通向我們晚上棲身院子的地方。"

    我仔細地嗅了嗅,又抬頭問小黑:"你們一般都跟昨晚似的在上麵走?我這個眼睛弄的,昨天走的深一腳淺一腳。"

    小黑撇撇嘴,"你還說,昨天要不是為了你能跟上,咱也不至於走那麽半天才到。"他又仰了下頭衝我說:"往後站兩步",接著原地起跳,蹦上牆,"看見了吧,白天沒必要走高處,太招搖了,反倒是在下麵走邊上比較不那麽顯眼",小黑在牆沿上坐下來,側頭背著太陽,"尤其是晴天,還有影子,下麵的不用抬頭都知道上麵有啥。上牆上屋頂的就晚上合適,一來夜裏暗,隱蔽;二來如果像昨晚一樣遇到惡狗,走上麵留下的氣味兒淡,不好追蹤,還能多爭取點兒時間。"一個扭腰,小黑落地甚至都沒有發出聲音,"當然得是沒遇上你。"

    我盯著他落地的地方,開始琢磨它跳上去和跳下來的動作。

    "走啦——"小黑揚起聲調拉長音叫我,"看能看出花兒來呀,等晚上出來跟你小黑哥練!"

    不知是不是有點聽習慣了,我忽然發現小黑略尖的高嗓也挺好聽的。

    "你倆到底還走不走了?"這回輪到壯仔走遠了又折回來,他用肩頂了一下我的肩膀,"有的狗啊,不讓我跟你說,自己反倒說起來沒完了"。

    小黑噗嗤一聲笑,"找咬!"接著便彈出去一般撲向壯仔。

    壯仔似乎早有準備,一下子退到我身後。他倆把我放在在中間對峙了幾秒,又繞著我跑了兩圈,接著便一前一後地跑飛出去。我用後腿叨了叨自己肚子下麵的毛,遠瞧著小黑那一對黑耳一晃一晃地往前真是明顯,下一瞬也向他倆奔行的方向追去。心裏默默地想,這樣有股子傻氣地一頭向前跑真好啊,耳朵裏好像都被灌進了春風,等晚上回去,是不是還要請教請教腿哥怎樣才能跑得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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