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裏（五）

第五章

未知有一種密語，總是悄悄地對著我們說不同的話。

    "不錯！"那狗崽子一臉滿意的看看我，隨後接著扭頭望爺爺說，"大爺，您孫崽兒都下來了，您還不趕緊的。"

    我也轉過身對著爺爺，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最後隻半呆不傻地吐出了舌頭。

    爺爺後腿半曲，前腿亂蹦，看起來竟比剛才還慌張。反複張嘴“你”了幾次，終究竟是一句話也沒說上來。

    一路追逐我們也沒被甩掉的那幾條狗的聲音再次傳來，

    “那老東西在那兒呢！”

    “哪兒呢？”

    “往上看，牆頭上！”

    “媽的，怎麽跑那兒去的。老八，你走那邊，找條路蹦上去！老六跟我過去。”

    他們很快來到了爺爺腳下，隻與我們一牆之隔。爺爺依舊站在牆上，沒有要跳下來的意思。

    "老不死的，跑的倒是挺快，跑啊，你怎麽不跑了？"

    "那小的呢，小的跑哪兒去了？"

    "你不說話以為我們就找不著他了嗎？行，哥兒幾個就先好好教訓教訓你，今天你們掃了哥兒幾個的興，耍的哥兒幾個滿城跑，還傷了我三哥，你們倆一個也別想活過今晚！"

    "老不死的，裝什麽啞巴三孫子，有種就給我一直站在那兒別動，看我一會兒怎麽弄死你！"

    我站在牆這頭兒聽得著急，爺爺雖然站在牆上一言不發，我還是可以感到他的慌亂。旁邊的狗崽子突然小聲跟我說，

    "嘿，你爺爺真不想活了？有狗上來了！"

    我轉頭一看，牆頭那邊果然出現了一個黑影兒，趕緊大聲提醒："爺爺，小心，他們上牆了！"

    爺爺扭過身，盯著黑影兒，下意識地小步往後退著。

    "五哥，你聽，原來那小的在牆那頭，哈哈，今天讓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不管怎麽樣，先把這個老的拿下再說，我就不信沒了這老的，那小的能跑哪兒去。"

    眼看那狗在牆沿上一步步向爺爺逼近，我在底下是真急了眼，

    "別猶豫了，趕緊下來吧，沒別的折了！"

    爺爺弓起了身子，我知道他在害怕，但仍是沒有邁出跳下牆的步子。可我不懂，強敵在前，多活一刻便是一刻，到底是什麽讓爺爺死到臨頭都下不了往這下麵邁一步的決心，又是什麽真正地在讓爺爺恐懼。我沒有別的辦法，隻有衝旁邊的狗崽子嚷嚷，

    "誒，你趕緊幫我勸勸爺爺啊，你跟他說這裏是安全的，不是嗎？"哪知轉眼往身邊一看，那狗崽子竟不見了蹤影，不過他的氣味還在附近，不知找了哪個陰暗的角落躲起來看戲。

    牆上的那狗走出暗影，走到昏暗的燈光下，身子整個向前傾著，皺著鼻子露出牙齒，威脅似的低吼聲從嗓子眼兒裏不斷滾動出來。

    "老八，這老東西奸猾得很，別跟他費事，先把他弄下來這邊再說。"

    那狗聞言，沒再浪費時間，吠了一聲就迅猛地向爺爺衝了過去。我原地蹦起來，大聲道："小心！"

    爺爺後腿著地，前腿微抬，就這麽結實地生生挨了。緊接著就是噗通一聲落地，爺爺背朝下地摔下牆。可是讓我們都始料未及的是，那狗本想一撞把爺爺撞到牆那頭他同夥旁邊，卻不知怎麽的，讓爺爺掉下了牆這頭來，掉進了我身處的院子裏。我高興地搖著尾巴跑到他身邊，

    "你說早自己跳下來多好，也省得挨那惡狗一撞。"爺爺雖是摔下來卻一聲沒哼，我用鼻子拱拱他，"爺爺，咋又不吭聲，不是摔傷了吧？"

    牆那頭兒的兩隻狗看見爺爺掉到這邊來可不幹了，氣急敗壞地嚷嚷上，

    "老八你是不是傻！讓你把老東西弄這頭來，你咋給弄那邊去了，你說能指望你幹點兒啥？"

    "還愣著幹啥，還不趕緊跳下去截住他們，不能再讓他們跑了。你給我看住了，等我倆也找條路過去！"

    "等會兒，五哥，咱不能過去！我看清了，牆這頭兒是一戶人家的院子。"

    "你個小崽子，你當我傻啊，要是戶人家的院子，那小的怎麽敢先進去？"

   “真的五哥，我沒騙你，不信你們上來看。”

爺爺不知是不是摔疼了，半天也沒從地上爬起來，就那麽癱在那兒。我不停地拱著他，一邊擔心他這把老骨頭這一下被摔散架了，一邊又害怕那幾條狗真不管不顧地追到牆這邊來。

“四哥！”

“四哥！”

那邊兩條狗突然停止吵吵齊齊喚了一聲，隻見地上又緩緩挪過來一條狹長的影子。我抬頭，望見牆上又多了一條極瘦的狗，另一隻狗對他屈著身體，

“四哥來了，”那狗哈著舌頭。

“大哥看你們追了這麽半天還沒回去，讓我過來看看。”聲音悠悠，半點沒有剛剛趕到的氣喘。

“那老東西太賊，一路上甩掉我們好幾個兄弟。就還我們仨追著他們到這兒，結果那小的不知怎麽先我們一步跑到牆那頭兒去了，隻剩個老的在牆上，結果還讓老八這廢物給撞過去了"，牆那邊的狗趕緊向新來的"四哥"匯報，“我正讓老八跳下去截住他們，等我們過去，老八非說那邊是個人的院子，不能進。”

“四哥，你在上麵，你看的清楚，那邊真是個人的地界兒，我可沒跟五哥扯謊啊”，牆上的“老八”急忙解釋。

那條骨瘦如柴的“老四”，往我們這邊撇了撇，看了一眼就在他下麵沒動也沒跑的我和爺爺，開口說：“老五，老八說的沒錯，這邊的確是戶人家。這院子是圍上的，從院裏跳不上牆，他們進去了就出不來。兩條野狗頭腦發暈跑到這裏麵，用不著我們出麵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大路這邊畢竟還不是我們的地盤兒，我看我們先回去吧。”

“可是大哥那邊兒，三哥還受了傷。。。”

“你們回去隻管照實交代，我替你們作證說明就是了。”

牆上的“老八”勸到，“五哥，甭想了，隻要有四哥幫著說話，咱就好交差了。”

牆那邊頓了一頓，“行吧，就照四哥說的辦。撤！”

一路追趕我們的幾條狗不肖一瞬就都離開了，隻是那個“老四”臨走前扭頭衝著我們這邊略停了一下腳步，悠然然地說：“幾位如果還能留著命，可別忘了今天。”

“誒，狗都走了，你們爺倆還沒緩過神兒來？”那狗崽子不知道突然又從哪裏冒出來，笑嘻嘻地看著我們。我這才反應過來，爺爺好像動不了，我好像不願意動，倆狗在危險麵前呆了半天一動沒動。

“大爺，你還好吧，真摔瘸了？這點兒高度不至於的吧。”狗崽子用腳掌戳了戳爺爺的背，“看來你今天晚上該有一劫，逃得過那幾條惡狗也逃不過摔一下的寸勁兒。”

爺爺終於有了點反應，抬起眼皮看看周圍又看看我。我見他瞧著我，怕有什麽吩咐，立馬把臉湊了過去。

“罷了，逃不過去，這都是命。” 說著，爺爺竟站起身來，還順帶著抖了抖渾身的長毛。他的動作太過突然，我剛湊過去的鼻子被他腦袋一撞，等反應過來，臉上已經被他甩了一臉狗毛上的灰。

“小兄弟，接下來呢？”爺爺利索地轉向狗崽子問道。

“呦，沒摔殘啊，沒摔殘就好！”，狗崽子繞著我們邊走邊打量，“本來你倆就要長相沒長相，要身型沒身型，要是再摔折個腰摔斷個腿，我想幫都幫不了你們。”

我聽這答非所問聽的有點糊塗，見爺爺一臉嚴肅卻好似有些了然，我禁不住緊接著問，

"你要幫我們跟我倆長相身型有啥關係？"

那狗崽子站定在我跟前，略微仰頭梗起脖子，微垂眼皮地把目光定在我那隻殘眼上，

"嘖嘖，你這隻瞎眼還真是個問題。"

"啥？"我被他說的一愣。

"混我們這口飯吃的，沒有副好皮囊可不行"。停了一會兒，他突然放棄似的不再盯著我，"算了，先不管這些了"。往後退了幾步，衝著我倆說："走吧，我先帶你們去見我大哥大嫂，有什麽話過去再細說。"

我當下一個機靈，心裏就一個念頭：還要去見別的狗！不禁看向爺爺，爺爺聽到是去見狗好像一下子放鬆了一些，原本自打站起來就一直保持微向前傾的緊繃身體終於有點鬆軟下來。我以為照爺爺的性格肯定還會有所遲疑，沒想到這回他卻決定的很幹脆，

"好，麻煩小兄弟帶路了！"

輕"嗯"一聲，狗崽子轉身就把我們往裏院帶，爺爺緊隨其後。

"欸，爺爺，就這麽跟他去呀？"

爺爺沒有理我，反倒是那狗崽子稍扭了下頭，有點尖的聲音卻壓低了傳過來，

"以後叫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