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潛中篇小說《傾國美人傳3、4》
第 三 章
在時隔三年多後,勾踐又回到他親愛的越國。當他在王座上慢慢坐下時,心中感慨萬千。在吳國的幾年裏,他無時無刻不思念著自己的王座,思念坐在那裏對越國的子民大呼小喝。現在看著王宮一切,他真有如愕夢一般。
越國的大臣一齊下拜:“大王萬歲萬萬歲!”
勾踐顫顫地無法自抑:“平身……”是啊,聽這樣的尊呼他是日盼夜想嗬!眾大臣站起,王後示意侍衛端來酒菜。勾踐睜睜眼睛:“這是什麽?”
王後將酒菜親自遞上:“專門為大王接塵。”
勾踐直搖頭:“你們知道寡人在吳國天天吃什麽嗎?那不是人吃的東西!”他一揮手,“拿走!從今以後,越國要節衣檢食,勤練兵馬,減免稅賦,富民強國!寡人從現在起,搬出王宮寢室,住的吃的都要比在吳國時更艱苦。範大夫,你來安排寡人這一切。”
一番話說得眾大臣麵麵相覷,隻有範蠡明白又佩服。勾踐不愧為勾踐,有複國雪恥的信念支撐,越國還愁不重新強大嗎?他馬上帶人很快整理出一間小木屋,就按著在吳國當人質時住的模樣。勾踐吩咐:要比吳國時更艱苦!於是他命人抱來柴枝墊在床上,在柴枝上鋪上一張草席,整理完畢他才叫勾踐來看。
勾踐躺到床上,紫枝紮得他周身刺痛,但他咬牙忍受住。王後太子和大臣們看著心內不忍,想勸告他換另一方式,勾踐一瞪眼睛他們便不敢說了。接著他叫侍衛拿來一隻豬膽,對大臣們說:“你們都嚐嚐是什麽味道。”
一個大臣伸舌舔一下,又腥又苦趕緊吐一口唾液。其他大臣嚐過後,都皺眉擦嘴一副難看樣子。勾踐指著床上方:“範大夫,把豬膽吊在這裏!”
範蠡很快將豬膽吊好,勾踐躺下來,豬膽剛好在他的臉上方,他張口伸舌舔,眾大臣定定的又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
苦腥味使勾踐要吐,但他一想起夫差那漚吐物傾泄到他臉上那種滋味,便覺得豬膽簡直是甘甜了。他坐起來,緊握拳頭恨恨地:“一嚐到那苦腥的味道,就會想起在吳國的日子……從此後,寡人臥薪嚐膽勵誌複國!”
範蠡和眾大臣不禁露出佩服的神情,王後和太子亦感動。是啊,隻要能夠複國報仇,就要準備最艱苦的奮鬥。
勾踐說到做到,生活上,他餐素拒酒,理政中,他早起勤朝,即使是練武,他亦將大臣們叫來,看著他與範蠡對劍。範蠡劍法精熟,免不了處處相讓,勾踐便喝道:“範大夫不必留情,寡人要提高劍術!”
範蠡隻好使出功夫,三幾下將勾踐逼到牆角,將他的劍打落地,趕緊下拜:“範蠡冒犯大王!”
勾踐扶起他:“不。”他轉麵對旁邊觀看的大臣,“眾愛卿聽命,今後練武,要象這樣練!”
範蠡能文能武,是勾踐複國的重臣。勾踐要他製訂出複國大綱,範蠡說:“大王,國要強,先富民。臣想到民間去了解越國的民情。”
勾踐想想也有道理:“嗯,你就帶幾個人去吧。”
範蠡搖搖頭:“臣隻需微服獨行,這樣更能察覺民情真實。”
勾踐拿出一條蓋有璽印的絲絹遞給他:“這是寡人的手諭,你拿著,所有的地方官,見此手諭就是見了寡人。”
範蠡接過絲絹,第二天便離開王宮到民間暗訪,他這一去連自己也想不到,竟有一段浪漫的情緣在等著他。
一眨眼,西施由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長成個二十出頭的女子,修長的身段發育得更為成熟,細細的腰豐滿的胸圓圓的臀,那時古人未懂用胸圍,西施的雙乳挺前將衣衫撐起來形成迷人的曲線,那堅挺的乳頭更是在衣服上頂出一個小圓點,令男人過目呆然想入非非血液澎湃。她更具風韻豔姿了,那昳美那麗豔比陽光還要燦爛。這天,她在紡紗,小蓮於旁邊幫忙。小蓮不解:“小姐,你不愁吃不愁穿,幹嘛還要自己紡紗?”
西施說:“紡紗刺繡與彈琴一樣,是門技藝啊!我看你也要好好學學。”
“我笨,都不知道能不能學會?”
“你是不願學,要願學,不早就學會了?”
小蓮調皮的笑笑:“小姐,東戟回來了,昨天我在村口看到了他。”
西施沒有太大反應。小蓮試探地問:“小姐,你們從小在一塊玩大,我看不用請媒人了吧?”
西施嗔她:“如果有媒人來,先把你給嫁了。”
小蓮直搖頭:“小姐,我要跟著你啊,不嫁人!”
西施看著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這幾天老提嫁人嫁人的?”
小蓮掩飾:“沒有啊,哪來的心上人啦……”
西施也不在理她,自顧紡著紗。她怎麽知道,小蓮早已愛上了東戟,就怕西施也愛他。聽了西施的話,她略放心了,因為西施似乎不愛他。就在她想著東戟時,西施娘進來說東戟了,西施說我正在紡紗呢,也不動身。後來在娘親的勸說下,西施隻好出去見東戟。
東戟就住在西施家不遠的東邊,他們自小是夥伴,一起爬樹一起到溪邊玩耍。東戟還時時記得爬樹掏鳥窩抓小鳥給西施玩的情景。西施父親定君和東戟父六伯也是好朋友,互相常串門作客,下棋喝酒賞花消遣晚年。
見西施出來,東戟禮貌地作揖,西施還禮後則向六伯作揖,定君向六伯打眼色:“我們到花園賞菊吧。”他們明白年輕人的心,不做牛皮燈籠。
小蓮給東戟上茶,東戟感慨地:“一別幾年,真想家啊……”
小蓮問他:“東戟,現在我們大王回了越國,以後越國百姓的日子會好過些吧?”
東戟憤慨地站起來:“一天不把吳國打敗,越國的日子就一天也不好過!你知道嗎,吳國每年都要越國進貢大批的糧食珍寶給他們!”
西施歎一口氣,在她看來,不管是越國吳國或其他國家,都應該和睦共處不動幹戈。“ 為什麽要有戰爭呢?如果都不打仗,人民安祥過日子,該多好……”
小蓮也有同感:“是啊……”
“我們越國不會屈服的,你看吧,總有一天我們會打到吳國去!到時候讓他們給我們交糧食珍寶!”東戟沒有西施柔善,象勾踐一樣他隻想到國仇必報。他拉了西施的手,“我們去練武。”
小蓮歡喜了:“我去拿劍。東戟,等會你也教我啊。”她就盼望著多些機會與他在一起。東戟倒沒想到這一層:“好啊,把劍練得棒棒的,你也能去殺敵複國!”
他們到院子練劍,西施自小就習武,但完全是為了健身。她能舞一手很漂亮的劍術,完全是自編出來的,一些如“飛燕回旋”和“天鶴拍翼”的招式,如舞似蹈優美舒展令人看後賞心悅目。東戟常說她這套劍術是“隻能看不能用。”但為了能與西施一起玩,他往往也隻能跟著她的節奏對劍,因為從小在一塊玩也練得多,他們對起劍來配合得法姿勢優美,看得小蓮目不轉睛不住拍手。
正當西施做一個燕子剪翅時,忽然遠處一塊黑東西直向她飛來。小蓮看到,一聲尖叫手足無措。東戟一回頭發現,趕緊衝上前護住西施。黑東西擊向東戟胸口,盡管他揮劍一擋,還是被打倒在地。
黑東西是塊石頭。
小蓮嚇得臉色發青,西施也呆住了。東戟爬起來一看,緊張的神情鬆緩下來:“我知道是誰了。”
小蓮生氣地:“是誰啊,竟然把石塊打來這裏。”
東戟擺擺手歉意的笑笑:“一定是我的朋友金鏜,他現在正練一套千鈞功,專門拋打石塊。”
西施不解:“練這種功……”
東戟握著拳頭:“這種功殺敵威力大!”
正說著,門口出現一個大塊頭青年,作揖:“金鏜有禮!剛才不慎把石塊砸向這裏,不知有否傷人?”
東戟上前一掌,故意怒:“你把人給砸了,該怎麽辦?”金鏜一看喜了:“東戟,是你!”倆人你一拳我一掌的當見麵禮。
東戟拉金鏜近前:“我來介紹。西施,我們從小一塊玩大的。金鏜,我的好朋友,從城裏來。”
金鏜指指那塊石頭:“剛才真不好意思……”
西施倒沒有介意,但小蓮就不依不饒,直罵他:“要真打中我們小姐怎麽辦?你要練該去別的地方!”說得金鏜低著頭,東戟拉拉他附嘴到他耳邊輕聲說,不用理她。西施也請金鏜進裏麵喝茶,金鏜這才注意望望西施,這一望不得了,目瞪口呆的發楞了:他還重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
西施讓他看得不好意思。
東戟連忙說聲“我們有事改天再來”,拉了金鏜走出去。金鏜走到門外還回頭望望:“這位西施小姐,真是大美人,大美人啊!”
東戟拍他一掌:“快走吧!”他真怕金鏜也愛上了西施,與他競爭。況且,他倆要商量的事,還不能讓西施知道,免得她擔心。
早上,陽光很好,西施和小蓮又到小溪處浣紗。四周景色真好啊,樹木翠綠翠綠的,野花點綴在草叢中,特別是溪岸邊的垂柳,細長的柳枝軟軟的伸向溪澗中吻著溪水,魚兒不住的跳躍起吃柳葉上的小昆蟲。西施陶醉了:“我們的家鄉真美啊……”
小蓮也說:“是啊,我哪也不想去了。”
西施邊浣著紗,陶醉在這美景中,不禁詩意盎然,一首歌便湧上心頭,便輕聲唱起來:“山青青,水漣漣,綠野碧連天。羊兒白,屋籬青,炊煙嫋嫋升……”
小溪上,東戟和金鏜經過,被美妙的歌聲吸引,輕步走來。他們往下望,見西施和小蓮在浣紗。東戟定定的看著,完全癡迷了。金鏜望望他,窺出了他的內心世界,笑了,推推他:“走吧。”
東戟沒反應。
小蓮一抬頭,看到東戟,便向他招手:“東戟。”她跑上來:“你要進城?”
“是啊。”
“你幫買點東西好不好?”
“好啊。西施想要什麽?”
小蓮嘟嘴:“是小姐要的才幫買啊?”
東戟也沒想那麽多,大咧咧:“是啊。”
小蓮不滿地一扭身一跺腳:“是我要的紅絲繩……”
東戟沒了興致:“我可不會買東西啊……”
聽他這樣說,西施連忙答話:“東戟,你買兩根吧,我要一根,小蓮要一根。”
東戟樂了:“我知道了。”他拉了金鏜就跑。
小蓮氣得又跺腳,西施笑了。昨天在院子裏東戟走後小蓮就向她拭探:“小姐,當那塊石頭飛向你的時候,東戟可是不顧一切的護住你……”西施說他是練武的人,當然身手敏捷。小蓮卻道:“我看啊,他可以為了你而犧牲自己的性命……”西施便故作不知:“真的?”小蓮直點頭:“是啊……”西施捏她的臉,“你不是說嗎,我們從小一塊玩大,他會看著石塊砸我嗎?”小蓮搶白:“他也許日思夜想著你呢?”西施一怔,“小丫頭,在講什麽啊?”小蓮脫口而出:“妒忌你呢,有人給護著……”西施看著她,這才明白她的心怎麽想,立刻笑她:“是不是想著要找個人護了?哪明天東戟來了,我跟他說去。自己想著人家,借故問東問西,你這小丫頭。”小蓮立刻羞得滿臉通紅:“才不是才不是呢……”
小蓮見東戟和金鏜走得不見影了,才回到溪邊。西施笑她:“放心吧,東戟會給你帶回紅絲線的。”小蓮這才樂了,她原來擔心西施也愛東戟,當明明白白的知道西施隻當東戟是好朋友後,一顆心才定下。東戟也許現在還未知她的心思,但她相信總有一天他會了然的。
西施說:“我看,你們才是天般地配地一對。”
範蠡乘一駕破馬車四處巡訪,這天來到西施家鄉苧羅鎮,看起來,這個小鎮很有生氣,商鋪和零賣均不少,街上行人也多。他便棄了馬車漫步遛達,來到一小食檔處。檔主是個中年男子,挺乖口:“大人,買塊餅吧,又酥又香的米餅,保證你吃了還想再吃。”
範蠡的確聞到香味,便買了塊餅。檔主非常感激:“多謝了。”範蠡很快將餅吃完,又買了一塊:“很香!你餅真的很好吃。大哥,你們的日子過得怎麽樣?”
檔主搖搖頭:“日子啊,難說啊……”他放小聲音:“官府和惡霸當道……”還沒說完,他一眼看見兩個官差走來,趕緊收口。
一官差拿著塊長竹簡,敲敲檔攤,惡氣粗氣地:“交稅!”
檔主陪著笑拿出一把錢遞上。
官差看看:“就這點啊?”
檔主直躬腰點頭:“這些天就按這個數收啊!”
官差提高聲音:“今天提稅了!”
檔主一聽臉就發白:“又提稅了……提多少?”
官差晃晃巴掌:“翻一翻!”
檔主一聽腳一軟就倒下地,他趕緊爬起來向官差作揖:“官大爺,行行好,小本生意,難賺錢啊!”
官差推開他,不好氣地:“國家有困難?你不愛國了?”
檔主連連作揖:“要愛國,但也要吃飯啊……”
官差揪他的胸,暴眼凸睛:“交不交?”另一官差喝道:“不交你就滾,不許在這裏賣!”
檔主沒辦法,隻好哆嗦著掏了錢手顫顫的遞上。官差斜著眼接過,罵罵咧咧離去。檔主咬牙切齒咒道:“打雷劈死你們!大水淹死你們!大火燒死你們!拿了我的錢吃藥吃死你們!”
範蠡看著官差,尾隨跟上。兩官差拋拋錢幣,然後各分一半放進口袋裏,笑著你拍拍我我推推你:
“今天可以撈不少!”
“官爺賺大頭,我們撈小頭,也不錯!”
他們走到另一檔處,橫眉立目繼續敲榨。範蠡全明白了,看在眼裏怒在心上。就在他跟蹤官差時,肩著小包裹的東戟和金鏜在他身邊經過,向一酒店走去。
進了小酒店,東戟和金鏜挑了靠窗的桌子處坐下,從這裏可以看到街景,不遠處的街邊,一個老農在賣柑子,幾個人圍著買,很高興滿足的樣子,一邊吃一邊讚柑子甜。老農也很開心,數著錢,小心地裝進一袋子裏。
侍者端了茶前來。東戟將小包裹放到桌上:“一壺好酒,一盤子切羊肉。”
侍者說:“沒有切羊肉,可要點別的?”
東戟不解:“怎麽沒有切羊肉了?”
侍者解釋:“羊兒都進貢給吳國了……來點炒花生吧。”
東戟一擂桌子:“豈有此理,越國好吃的東西,都進貢給吳國了!”金鏜連忙勸他:“就來點炒花生吧。”
東戟怒:“一天不把夫差給滅了,我們越國就難有翻身之日!”
金鏜連忙拉拉他,望望侍者,侍者趕緊離去,嘴裏唱著:“一壺好酒,一碟炒花生!”看看四周無人,金鏜說:“我已經和幾個朋友談過了,我們準備組織一隊刺客,潛進吳國去,把夫差給殺了!”
東戟一聽大喜:“好啊,這主意好!”
“東戟兄,你在軍隊裏幹過,就由你來指揮。”
“行,什麽時候和他們聚一聚?”
“下個月,我帶你到我們老家去。”
“好,殺夫差老賊,我手正癢呢!”
侍者拿了酒和花生來,給他們上酒。倆人舉杯:“兄弟難得在一起,幹了!”侍者要離去時,不小心將東戟放在桌上的小包裹弄掉下地,散了。侍者連忙陪不是,把包裹拿起來,東戟見裏麵的紅絲繩還在,趕緊攥在手裏,瞪一眼侍者。
侍者陪著笑臉作揖離去。
金鏜拿過紅絲繩看著笑他:“挺漂亮啊!”東戟有些不好意思,奪回紅絲繩。金鏜意味深長地:“這兩根紅絲繩,看哪一根可以拴住東戟兄的心啦!”
東戟擂他一下:“笑話我啊……”
“我看一定是西施大美人!要不是你愛上了她,我也要請媒人去說媒了!”
東戟歎口氣:“媒人是來了不少,但還沒有一個西施是看得上眼的……”
“你對自己也沒信心?”
“小時候我們常到溪邊捉魚,到山上采野花,但現在……她心裏想什麽,我是猜不透的……”
“努力的追,一定能打動她的心。”
東戟笑笑:“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西施不管嫁給誰,隻要她覺得幸福,我都會很開心的。”
金鏜拍拍他大加讚賞:“東戟兄真男子也!”
倆人幹杯。
就在他們痛飲時,窗外的街邊,五個流氓大搖大擺出現,他們經過小食檔,抓起人家的東西就往嘴裏塞,也不付錢,賣東西的吭也不敢吭。
他們走到賣柑子的老農跟前。為首的是個大豬頭,他踢踢老者的水果擔。正在買水果的顧客見這幫人來,嚇得趕緊走了。老農因生意好正十分高興,現在抬頭一看,也嚇得直哆嗦,趕緊作揖:“曹大爺有禮……”
曹大爺用力踢踢擔子:“作死啊,誰叫你在這裏擺的?”
老農連連作揖:“小人自家種的水果,挑到鎮上賣點錢……請曹大爺高抬貴手……”
曹大爺伸手:“拿來!”
老農趕緊跪下:“曹大爺,我已經交過稅了,你就開開恩,我這一點小錢,還要拿回去給孫兒看病呢……”
曹大爺擺擺頭,一個手下衝上來照老農當胸拳擊,老農滿地打滾。另一手下按住老農就搶錢袋。老農拚命護,哭嚎著哀求:“行行好啊,這是我的一點活命錢啊,行行好啊……”
手下才不管他,強行把錢袋奪去。曹大爺一腳把擔子踢翻,柑子滾了一地。老農呼天搶地的撿地上的柑子,曹大爺跺腳猛踩猛踏。
路人上前圍觀,紛紛指責著:
“這樣欺負一個老人,太不象話了……”
“這不等於光天白日搶錢嗎?”
“是啊,天天都這樣,百姓還活嗎!”
這時,一隊官兵經過,大喝:“走開走開,圍在這裏幹什麽!”
人們讓開道。老農一見官兵來,連忙爬到官轎前直叩頭:“父母官啊,快給小民作主啊……”
曹大爺一副坦然樣子,拿起一隻柑子剝著就吃。範蠡從街角轉出,見一堆人擁在那裏,便走過來,擠進人群裏看。
老者直給轎子叩頭,一個官從轎裏探頭出來望望。曹大爺看也不看他,一隻腳踏著翻倒的籮筐,支著肘在吃柑子。
官明白了,揮揮手:“老乞丐,攔在這裏作死啊!”
老農急了,跪步上前:“父親官請給我作主,給我作主啊……”他把頭叩破了,血直流。官卻不耐煩:“拉開他!”兩個兵上來拉老農。
老農不顧一切的要拉住轎:“父母官啊,他搶我的錢,求求你給我作個主啊,這是我一家人的活命錢啊……我給你叩頭,給你叩頭……”
兩個兵用力將老農推倒一邊,抬了轎趕快離去。
人們議論紛紛:
“官字兩隻口,專吃窮人嘛!”
“什麽世道啊……”
“官官相護,自古到今流氓官家同穿一條褲!”
曹大爺等官走遠,上前揮拳直擂老農:“告我的狀?你吃了豹子膽了,看我打不打死你!”
他的手下圍著老者拳打腳踢。範蠡忍無可忍,上前一把將曹大爺揪住,一發力,把他摔到一邊。
曹大爺爬起來,見範蠡書生模樣,大怒:“你這臭書生,官府都管不了我,你竟敢多管閑事?來人啊,把他往死裏打,讓他今天躺在這裏!”
四個手下撲上來就打。範蠡與他們展開搏鬥,他的武術身手本來就不錯,故一拳一腳很快將這幾個惡棍打得近不了身。曹大爺見處於下風,抄起老農的扁擔狠命打過來。
範蠡跳閃騰挪,但因赤手空拳,難免吃虧,很快退到牆角,一拌跌倒在地。
曹大爺衝上來舉擔就劈下。扁擔“砰”的打在一堅硬的胳膊上,原來是東戟衝進來用胳膊擋住劈下的擔子。
曹大爺一楞。東戟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飛腿便將曹大爺踢得滾到地上。金鏜亦虎步跳進,展開旋風腿火輪拳,幾下便把另外幾個流氓打得滿地亂爬。
東戟一腳踏在曹大爺的胸口:“你還有什麽本事,盡管使出來!”
曹大爺:“大爺是何方神聖……小人幹你何事了?”
“我是苧羅村的東戟,你欺負無辜我看不順眼,如何?”
曹大爺連忙放軟口氣:“我們有話好好說,兄弟,我請你喝酒去……”
範蠡走過來拉開東戟,對爬起身的曹大爺說:“把錢還給老人家!”
曹大爺出奇不意猛向範蠡一個狼爪拳劈來,這是他的絕招,專乘對手不備攻擊對手脖子,被擊中者十有九亡。誰知範蠡眼靈身捷,一閃避過,使一掌貓撲鼠將他劈倒在地口吐鮮血。他衝上來,掏出曹大爺的錢袋,拋給老農,然後揪起曹大爺:“走,跟我見官去。”
曹大爺一派不以為然的神情。範蠡和東戟金鏜扭著曹大爺一幹人往官府走去。
老農拿著曹大爺的一大袋錢,楞了。範蠡回頭大聲說:“老人家,你趕快回家吧。”
老農連連叩頭,趕緊跑了,圍觀的眾人這才鬆一口氣。
曹大爺大聲地:“走啊,到官府去啊!”
到了官府門口,範蠡對東戟金鏜道:“謝謝倆位好漢相助,此事由我引來,讓我帶他們進去見官,倆位請回。”
東戟擺手:“不行,我們參與了此事,怎麽能讓你一個人承擔呢。”
範蠡說:“官府若黑暗,你們倆位豈不吃虧?”
東戟哼道:“哪我們更不能一走了之,你書生一個豈不受欺負!”
範蠡笑笑:“相信我,我會有辦法的。”
金鏜也說:“不行不行,讓你一個人進去,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們豈不是不義之人?”
東戟拉了金鏜:“對,一起進去,不怕!”
範蠡攔住:“你們要不放心,就在這裏等我好了。”他推了曹大爺和幾個流氓進去。
東戟無奈,大聲說:“官府要真敢為難你,我們殺進去!”
進了縣官府,曹大爺挺胸昂首站在那裏。縣官慢悠悠走出來,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坐下後瞪了一眼範蠡:“是你要告他們?”
範蠡作揖:“他們五個光天化日下搶一個老漢的錢,還暴打老漢,該如何治罪?”
縣官瞪瞪眼:“你是誰,報上狗姓名!”
範蠡挺挺胸:“我隻問你,他們該當何罪?”
縣官一拍案桌:“本官問你,再不報狗姓名,本官將命人重抽你五十鞭子!”
範蠡提高聲音:“我若報上姓名,恐怕你連官都做不了!”
縣官大怒:“大膽,給我拿住,重打五十鞭!”幾個官兵上前來將範蠡拿住。範蠡喝道:“我是越國大夫範蠡,誰敢動?”官兵楞了。範蠡亮出勾踐手諭:“大王手諭在此,還不叩頭!”
縣官一看嚇了一跳,趕緊跪下,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範蠡指著他:“你這個狗官,借大王之命強收民稅,放任惡霸流氓在縣鎮作威作福欺壓百姓,該當何罪?”
縣官連聲求饒:“小人有過小人有過……來人啊,把那幾個欺壓百姓的惡霸給我拿下,關進牢房裏!”
幾個官兵將曹大爺等人抓起來推走,曹大爺嚇得臉都青了,哀叫著:“官老爺,你不能這樣對我,我給你送禮還少嗎?官老爺,你不能這樣對我……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縣官直抹汗:“範大人別聽他瘋狗般胡言亂語……要如何處理這幾個惡霸,小人完全聽從……”
“你要怎麽懲辦他們?”
“推出去斬首!”
曹大爺一聽嚇得倒下地來。
範蠡對縣官:“接受賄賂,該當何罪?”
縣官自打耳光:“在下該死,在下該死……”
“慢!”
縣官停下,以為範蠡可放過他。範蠡決意要整治整治他們,他過來踢踢曹大爺,指著縣官:“他接受你的行賄,你去打他一百記耳光!”曹大爺楞了,一時未明範蠡用意。
“你用力打,且放你一條生路。”
縣官驚恐:“範大夫,範大夫……”
曹大爺卻管不了那麽多,爬起來揪住縣官狠命的抽他耳光,直打到縣官滿臉青腫嘴鼻流血象個豬頭。打完一百記,範蠡對縣官:“他行賄你,你也打他的耳光懲罰他。”
縣官不解,範蠡眼一瞪:“怎麽,因為收了他的黑錢,下不了手?”
縣官一聽,便狠命朝曹大爺的臉上摑去。剛才他被打,現在他將氣出在曹大爺臉上。那些官差看著忍不住好笑,沒想到範蠡指著他們:“你們這些家夥,平日隻會跟著狗官為非作歹,魚肉百姓,實在可恨。你們也各自互相打耳光五十下!”
官差們楞了,範蠡瞪眼睛:“下不了手嗎?”
那些官差沒法,隻好互相對打耳光,數著數。範蠡在一旁盯著他們,直到他們互相打得口吐白泡昏頭昏腦。
官府門外,東戟和金鏜正等得不耐煩。東戟說:“這書生為人不錯,我和他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金鏜亦有同感:“我也是。書生一定是被狗官為難了,我們殺進去!”
倆人正要殺進去,隻見範蠡大甩著步出來。東戟迎上前擔心地拉住他:“你沒事吧?”
範蠡張張手。
東戟望望他身後:“惡霸呢?”
範蠡輕描淡寫地:“給關起來了,要坐牢。”
東戟擂他一下:“你真行!”
範蠡作揖:“還沒請教兩位兄長高姓大名?”
東戟和金鏜於是告訴他姓名和年齡,範蠡想了想後說:“在下姓範名蠡,年二十七。比你們年長小許,我們雖然萍水相逢,但卻一見如故,如果倆位不嫌,我倒想與你們結為義兄弟,不知兩位可會嫌棄?”
東戟金鏜大喜,齊聲說:“我倆正有此意!”
他們很高興,立刻按著當時儀式結拜成兄弟,範蠡年長稱大哥,東戟次稱二哥,金鏜稱三弟。三人齊聲道:“我三人為光複越國, 同赴生死,絕無後悔!”
做了儀式後,他們又到小酒店痛飲三杯,東戟邀請範蠡到村中作客,範蠡答應了。東戟問他可有為官家服務,範蠡想了想,說以後再告訴你們。他不想太快暴露身份,三人平等相處更能反映真心。
分手後,那晚範蠡心潮不平,回想著所見所聞,再也無法入眠,修書一輯給勾踐:“大王,越國若要光複強大,眼下應該上治貪官下整汙吏,正是他們的妄作非為,使百姓如陷水深火熱。百姓日子難過,則國家不富兵馬不強,請大王明察。”
雞叫三聲,範蠡走出院子,仰望星空,思緒萬千。白天遇到的事情又在眼前閃出:
官差強征民稅;
曹大爺強搶民錢:
縣官指著他喝道:報上狗姓名!
範蠡憤言:“官道黑暗,我越國何日才能強大?”一想到複國,他激情萬分,步回房,坐到古箏前,彈起一曲蕩氣回腸的《望月》,讓激昂的琴聲在夜空回蕩。
三天後,範蠡走向苧羅村找東戟。一踏進村中,秀麗的風光使他不禁感慨:“我越國山川,如此秀美……”
他沿著小道慢慢走著,欣賞著這裏的一山一水。忽然,一陣美妙的歌聲隨輕風飄來:
“山青青,水漣漣,綠野碧連天;草兒青,羊兒白,炊煙嫋嫋升……”
如銀玲輕碰,似玉珠滾動,範蠡從未聽過如此被美妙的歌聲,不禁興奮歡悅豎起了耳朵:“哪裏飄來的歌聲啊……”
他循聲尋去,歌聲從溪邊傳來。來到溪岸往下一看,一個紅衣女子在浣紗。他隻看到她的側後身,但女子阿娜的細腰讓他心中一動。
西施根本不知道有男子在觀望自己,邊浣紗邊輕聲唱著,範蠡為如此優美的旋律陶醉,他慢慢走到前邊去,這樣他可以看到西施的麵容。
那是多麽美麗玉潔的一張麵孔啊!範蠡簡直是呆住了:他還沒見過這樣豔亮的麵孔!頓時,陽光暗淡了,世界靜止了,燦爛燦爛的是那女子的麵容和身段。他楞楞的倚在一棵樹旁看著,胸中湧著的是一直渴望的詩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溪岸邊,小蓮端著紗籃往這裏走來,一眼看到範蠡站在溪岸上往下瞧,就以為是上次的色狼。她咬牙道:“又是一隻大色狼,看我怎麽治你!”
她悄悄來到範蠡身後,出奇不意猛一推。範蠡卒不及防,身體一歪便跌兩步滾下溪去,“撲通”落到溪水中。
小蓮拍手:“淹死你這隻大色狼!淹死你這隻大色狼!”
溪水很深,範蠡在水中掙紮。好在他會遊水,沒被淹著,但溪水將他衝到西施身邊。
西施看到有人落水,先是一驚,見落水人漂流到身邊,本能的趕緊伸手幫他。小蓮大喊:“小姐,他是色狼,大色狼!”
範蠡拉住西施的手,站起來走上溪邊。他定定看著西施,西施也望望他, 見他如此注神,羞得滿臉通紅,同時被他不凡的氣質打動,內心砰然一跳。
範蠡熱烈的眼神,毫不掩飾心中對西施的愛慕。西施低下頭,要抽回手,但範蠡緊拉著。
小蓮一看,在岸上罵道:“大色狼,你好大膽子!”她飛衝下來,範蠡卻象沒聽到,隻顧拉住西施的手,好半天才鬆,趕緊作揖:“在下範蠡有禮了!範蠡多謝小姐相救!”
西施作一作揖算還禮,回頭就走。範蠡追著問:“範蠡請教小姐姓名?”
小蓮衝近來攔在跟前:“你真不知羞,還要問我家小姐姓名!”
範蠡向她作揖:“請教小姐姓名……”
小蓮拉了西施就走:“小姐,我們不管他!”
她們向岸上走去。
範蠡楞楞的站在那裏:,繼而大喜:“看來,我是不枉離都出城一趟……”
第 四 章
看著穿紅衣衫的西施消失在綠野中的身影,範蠡在溪邊呆了半天,才慢慢的走上溪岸,向村中步去。他的心情非常非常好,迎臉吹來五月和曦的帶青草味的風,風中夾雜著野花的清香,直沁到他的心肺,舒怡極了。
東戟正在家中院子練鐵掌功,他吸口氣,一掌劈向石塊,石塊斷為兩段。他的娘親在宰一隻兔子,兔子是東戟父親六伯上山采藥打到的,叫了西施父親定君來要好好喝上一杯。
六伯是這一帶遠近聞名的朗中,草藥中藥跌打精曉,為人又善良,窮人家生病患疾他不收取一分錢,故深得村人喜愛崇讚,與定君結成好友。他倆還是圍棋迷,隻有有空閑,便要殺上兩盤,棋藝呢,是各有千秋。定君的開局氣勢宏大,收宮針針密緝;六伯的中盤功夫紮實,尤善扭殺斬大龍。現在,他們正在酣戰,殺得互不相讓,但形勢似乎對定君有利,六伯的一條大龍正麵臨被圍殺的危險。六伯思量了半天,正要投下一隻時,外麵來了個小孩,慌慌的說家中老人患急疾,要請六伯去醫治。六伯隻好對定君笑笑:“別得意,回來你看大龍怎麽發威吧!”
定君一擺手:“好啊!這回你要能逃出一劫,我賠上三杯!”
六伯拉了小孩匆匆往外走。治病救人要緊,他一向這樣教導東戟。他剛離去,範蠡便尋來,他全身濕漉,在村人的指點下找到了東戟家。一進院子,看到東戟娘在宰殺兔子,便禮貌地一作揖:“在下範蠡,請問前輩,這裏可是東戟家?”
東戟娘點頭:“……你是?”
“我是東戟的朋友,他約我來作客。”
“你請進。”
範蠡謝過,進來。定君正在賞一盤花,回頭望望。範蠡向他作揖:“範蠡有禮!”定君也作揖:“定君有禮!”正說著,東戟從裏麵出來:“大哥,你來了,剛才我到了路口,接不到你!”
範蠡笑:“我專門走田間小道,好看看苧羅村秀麗的風光。”
東戟向範蠡作介紹:“這是我娘。”範蠡上前作揖:“大娘在上,範蠡有禮。”東戟娘也回禮:“鄉下人家,見笑了……”
東戟又向定君介紹:“這是我的義兄範蠡。”
定君點頭:“我們剛互相介紹過。”
東戟細看範蠡,驚異,指指他:“你全身濕透了……”範蠡歡悅道:“苧羅村的小溪清沏舒爽,我忍不住去遊泳呢!”東戟連忙帶範蠡進他的房間換了衣服。穿上東戟的衣服後,範蠡左看右看自己一身鄉土打扮,笑:“二弟,挺好啊,專門為我做的!”
“還以為鄉下人的東西,見不得人呢。”
“這衣服,比我在吳國時穿得要好多了。”
“大哥曾到過吳國?”
“是啊……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他們走出來,範蠡看到定君一個人在賞花,便走過來作揖:“前輩,範蠡看到棋盤,前輩一定是個圍棋高手,不知可否賞臉與晚輩下一局?”
“你也愛好下棋?”
“略知一二。”
“請。”
倆人坐下,東戟便給他們熱茶。範蠡一看棋局便知不妙,定君覷著他,心在想:“年輕人長相不錯,氣質亦不凡,不卑不亢,彬彬有禮,有道是棋格即人格,且看他的棋藝如何。”
範蠡執黑子接東戟父的局下起來,在一著不顯眼的位置投下一隻。定君驚,因為這隻正下在他的白棋大龍的一處斷口,他禁不住脫口而出:“範兄弟的棋功不弱啊!”
範蠡謙虛地:“前輩過獎。”
東戟端茶來,在一旁看。他不懂棋,更不耐煩坐在那裏半天不動一動,那不難受死他了。於是他說:“我不懂棋道,去練武啦!”
範蠡和定君飛快的下隻,使局勢變得異常複雜。定君下一子,試探地:“右邊天下已被你奪得,左邊的看來該歸我了吧?”
“前輩意在中腹大場,是聲東擊西一著啊!”
“中腹大場要圍空談何容易啊!”
“犧牲一角,亦要力奪,譬如我們越國,要光複國威,唯有忍辱負重,犧牲某些利益。”
定君眼睛一亮。年輕人果然不同凡響,胸有大山河川且眼光遠大。他大悅:“範兄弟,你是何方人士?”
範蠡說:“晚輩是城北人。”
定君更喜:“城北,哪是個好地方啊!範兄弟可在朝中做事?”
範蠡猶豫,想了想:“倒是很想為國效勞,可惜才華有限。”
定君搖頭:“範兄弟不必氣綏,我看你氣定神閑,聰睿敏捷才華不薄,是個幹大事的人才!”
範蠡拱手:“前輩實在過獎,晚輩不敢當。我看苧羅村是真不簡單,剛才我在溪邊見一紅衣浣紗女,芳齡二十,貌若天仙,我還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呢。”
定君望望範蠡,見他沒有淫穢之意,點頭:“苧羅村山青水秀,自然育出美貌女子。範兄弟可有家室?”
“尚未娶妻。”
“範兄弟一表人才英俊清逸,要娶的可是千裏挑一的美貌女子?”
“美貌自然重視,但聰慧賢淑必不可缺。我在溪邊遇到的紅衣女子,雖未有語言勾通,但從氣質感覺,定是個聰慧賢淑女子……隻可惜,未能進一步交往,唉!”
定君微笑:“你明天可到溪邊,說不定還會遇到那紅衣女子呢。”
範蠡喜:“真的!”
定君點頭:“我想會吧。”他當然知道範蠡說的是西施,溪邊浣紗的美麗女子,不是自己的女兒還會是誰呢?看這年輕人,心頭必高,令他動心的女子,那真是萬花叢中尋芳豔,隻有他的女兒西施才會令他眼睛一亮。
這天回到家中,定君便和女兒聊天,試探她對範蠡的反應。“今天上午我在東戟家,遇到一個青年,才氣不凡呢!”他說。
“爹還是第一次說遇到才氣不凡的人。”
“他還英俊清逸,一看就是個幹大事的小夥子!”
“爹和人家相多久啊,這麽了解……”
“人的相處,有時候一輩子你也不了解,有時候,一個時辰就足夠了。”
西施隨口說:“哪你何不請他來作客啊。他是誰啊?”
“他是東戟的義兄,是從城裏來的。他說我們苧羅村出了個美若天仙的女子,昨天他在溪邊時,看著看著就掉到溪水裏了。”
西施想起溪中一幕,不禁的臉紅了,輕打父親:“爹,你捉弄人……”
小蓮在旁邊聽到,生氣地插話:“老爺,你在說昨天那個人啊?他可是個大色狼,站在那裏盯著小姐看,眼睛不眨一眨!”
定君笑:“小蓮,你想小姐沒人看啊,哪不成了個醜小姐了?”
西施又打父親:“爹!”
小蓮直搖手:“哪倒不是……”
定君拉拉女兒:“西施,我想請他到我們作客,你看好不好?”
小蓮睜在眼睛大為不解。
西施羞澀了:“不不不……”
定君摟過女兒:“你不但是苧羅村驕傲,依我看,我們越國都挑不出第二個象我女兒這麽美麗無瑕的。爹一直都在為你物色夫君,要配得上你的人,難找啊……但那位叫範蠡的青年,爹看啊,他與你是天般地配的一對!聽爹的,請他來家作客,你接觸就知道了。”
西施心一動,眼前又閃過那一幕:
範蠡拉著她的手,眼神熱烈。
想到這些,她分明感到甜蜜,但仍然羞赧。
“駿馬要配好鞍,女兒要嫁好郎。西施,機會不可錯失啊!”
小蓮此時也點頭了,直拉西施:“小姐,老爺說的對!讓他來作客嘛。”
西施想了想,計上心頭:“他若有意,自然會再到溪邊來……”於是她附到父親耳邊把計謀說出,然後害羞地低了頭跑回屋裏。定君覺得女兒雖然多個心眼,但也算對範蠡動了心思,就寬慰的笑了。
範蠡和定君下了半天棋,並未知道他就是溪中那紅衣女子的父親。離開苧羅村後他回到鎮上小旅店,夜來捧書簡看著看著便看不下去,竹簡上的字漸漸模糊,接著分分明明映出紅衣女子的臉龐。
他神不守舍,合上竹簡,躺在床上。眼前,又閃出溪邊一幕:紅衣女子在浣紗;他滾到溪裏,漂到紅衣女子跟前,她伸手拉住他;他緊握住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美麗動人,她羞赧的低下頭。
範蠡甜蜜的笑了,人生真好!
第二天,範蠡又去苧羅村,直向溪澗走去。他太想念昨天遇到的紅衣女子了,希望今天再遇上她,他會跳到溪中漂浮到她跟前,讓她伸手拉住。這樣想著時,他整個人如同浸在蜜罐中,甜滋滋的飄飄然。
他急步走到溪岸,往下看,卻不見任何人,隻有溪澗水淙淙流淌,鳥兒啾啾鳴唱。
他非常失望,倏然全身發軟再無任何興致。
一把聲音在後麵響:“範兄弟。”
範蠡一抬頭,是定君,連忙作揖:“晚輩有禮!”
定君故意問:“你來這裏?”
範蠡不好意思:“實不瞞前輩,自從見到那紅衣的浣紗女子,我是朝思暮想茶飯不思……”
定君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麽樣,看到那位紅衣女子嗎?”
範蠡指指溪澗:“她昨天就是在這裏浣紗……”
定君望望,下邊沒人:“她沒來。到我家去作客吧,我們也好再下盤棋。”
範蠡作揖:“晚輩多有打攪了。”
定君也作揖:“不必客氣。請。”
範蠡一進西施家中,小蓮便在客廳的門帳後麵偷偷覷他,小聲對西施說:“小姐,他來了,快看快看。”西施並沒有過來,她需要的是對他的人品的進一步了解,她自有了解他的辦法。
西施母親給範蠡端來茶:“請用茶。”
範蠡作揖:“晚輩多謝嬸娘!”
西施母親也很喜歡範蠡,拿了針線在旁邊繡起花來,不時瞄瞄範蠡。小蓮又悄悄撩起帳紗往外瞧,一邊向西施招手。西施心意迷亂,但不失矜持,她在抹琴,準備彈奏一曲。
定君擺好棋盤和範蠡開始對弈,邊說:“範兄弟棋功不錯,可喜歡琴韻?”
範蠡說:“略知一二。”
定君拿起一竹簡遞過來:“這裏一首詞,不知範兄弟認為如何?”
範蠡接過,朗道:“風嘯嘯,馬嘶嘶,沙場戰士血濺衣。父母唏,妻兒唏,戰事何時能平息。……這真是一首好詞啊……請問可是前輩的大作?”
定君搖頭,笑:“不。範兄弟,這詞出自苧羅村的鄉下人之手。”
範蠡被詞意打動,感情洶湧:“前輩家中可有琴?”
“範兄弟想作一曲?”
“正是。”
定君笑笑,不語。這時,隔壁傳來琴聲。範蠡一聽便知琴技不錯,側耳聽著。定君和夫人看著他,那邊帳紗處的小蓮,也悄悄撩起簾隙望出來。
隔壁傳來的琴聲激越,勾起範蠡的思情,他的眼前閃過戰馬奔騰,忍不住隨琴的旋律唱高歌起來。他完全投入了詞的境界裏,眼前閃出當年的情景:
戰場上,戰士撕殺橫屍遍野;
逃亡的百姓民眾;
戰場上揚起的塵土遮天閉日;
他向夫差投降;
他在吳國當馬夫……
隔壁彈琴的西施,聽著範蠡在外麵唱,更受感染,將全部感情傾注在琴弦上。她十指飛舞,時而敲擊鏗鏘音符,時而抹出悲怨弦聲。小蓮癡癡的望著她,深深被這“夫唱婦彈”感動了,羨慕和神往著這一愛情浪漫。
琴聲止,一曲完。範蠡仍沉浸於歌詞意境,默然不語。
定君看著他:“範兄弟在想什麽?”
“我想起越國將士血浴沙場,戰事平息了,卻換來投降的屈辱……我們現在是苟且偷生啊!”
定君點頭:“屈辱不會永遠,越國光複會有時日,因為越國有你這樣一片忠心報國的年輕人!”
範蠡指指裏麵:“彈琴的可是前輩家人?”
“正是我家小女子西施。”
“有其父自有其女,範蠡實在佩服西施的琴技,願求見一麵表達佩服之意。”
西施娘親連忙說:“我家西施還未許配人家,她有言放出,若在家見陌生男子,那就當定婚相見。”
定君試探地:“範兄弟,你尚未成家,如果不嫌我家貧賤……”
那裏邊,小蓮又向西施招手:“小姐,聽他怎麽答!”西施還是沒有過來看,隻是用紗布將琴罩好,但側著耳傾聽。
客廳上,範蠡向定君作揖:“範蠡不敢嫌前輩一絲一毫,隻是範蠡自從昨天見到溪邊的紅衣浣紗女之後,這輩子是非她不娶!”
隔壁的西施聞言,心中一顫。小蓮也感動得摟住西施:“小姐……”
西施娘不知情,好奇地問範蠡:“你在溪邊遇到的紅衣女子,誰啊?”
範蠡苦言:“我還不知道她是何家女子,正想求倆位前輩幫忙尋找呢!”
定君笑:“有緣自有相見時,範兄弟不必著急。來,我們繼續下棋如何?”
範蠡也隻能歎口氣。是啊,緣份緣份,操縱在月老手中,就算他思念紅衣女子茶飯無味夜不能眠,但能否結緣,他心中無底啊。
送範蠡走後,定君轉身進院子,見女兒站在那裏滿臉赤紅,便笑言:“有沒有在一邊偷看範蠡啊?”
西施不好意思:“沒有啊……”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哪我可失望了。我專門請他來,就是讓你再好好看看他,是否滿意!”
“爹!……女兒有聽到他說話……”
“你感覺如何?”
“他琴棋詩精通,是個才氣不凡的人……可我需要的不止這些,還要有對愛情的忠誠,對我的理解……”
“哪你要與他交流啊,你執意不見他,怎麽進一步了解他呢?”
“我自有辦法……”
西施一扭身跑進房間裏去。她相信自己已經愛上了範蠡,是啊,他不但聰睿俊秀,且愛國憂民氣質不俗。但她仍然需要考驗他,因為她冀盼的是永恒又飽滿的愛情,她祈求太多嗎?不,那種衝動的愛意是不夠的,隻有在曲折和磨難才能考驗到愛情的真誠有多深。
她有辦法,她相信範蠡會繼續到溪邊去,如果他真如他所說的,非溪中紅衣女子不娶。他一定會懷念他們溪中的初遇,那令人動情又甜蜜的拉手。
第二天,她獨自一人去溪邊浣紗,輕唱著“山青青,水漣漣……”那首歌。溪岸上,範蠡遠遠走來,帶著那種切盼的心情。飄來西施的歌聲,他心中一震:那不是熟悉的歌聲嗎?
範蠡大喜,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他來到那天觀看西施的地方,往下一看,紅衣女子正在溪邊浣紗,也穿著那天的紅衣裳。他喜不自言,正要下溪與紅衣女子搭訕,忽然聽到旁邊有人喲的一聲叫,他本能的回頭。
一個老人跌倒在地,正在呻吟,原來是六伯。範蠡連忙過來扶,因為未見過六伯,他還不知道六伯就是東戟的父親。“前輩,你怎麽啦?”
六伯一副痛苦狀:“摔了一跤,可能是腳扭傷了……”
“我略懂醫術,讓我看看吧。”
六坡拍拍藥簍:“我也是郎中,這樣吧,請你扶我到哪邊的小茅房好不好?”他指指前麵。
範蠡望望溪那邊,他很想走下溪去和紅衣女子說話,但他不能讓擱下一個受了傷的老人在這裏。他爽朗地表示願意扶六坡到那邊草棚。
六坡說:“先生可有要事?你若有事,可不必管我。”
範蠡搖搖頭:“尊老愛幼乃君子所為,再有事我也要先幫你啊。”
他扶六坡起來,六坡露出滿意的微笑,向溪下邊的西施打個眼色,由範蠡扶著向那邊草棚走去。到了草棚後,他將藥簍子的藥撿出來自己:“謝謝你了,現在我自己能行,你去辦事吧。”
範蠡作揖:“哪晚輩告辭了。”他連忙朝溪邊跑去。六伯看著他走,笑了。
範蠡跑到溪邊,往下一看,紅衣女子不見了。他十分遺憾,在那裏楞了一會才失望往回走。唉,紅衣女子為什麽總令他如看雲中的彩虹那般可望不可及呢?忽然,他眼睛一亮:前邊不遠處,紅衣女子正跨上一匹馬,接著策馬馳去。他急了,趕緊拔腿就追。可是馬跑得快,一會就不見了影。
他氣喘喘的追著,很不甘心,扭頭見一放牛郎,便問可否見紅衣女子策馬經過?放牛郎往指指山那邊,他便又追跑去。
半個時辰後範蠡跑到一山間處,這裏綠樹茂密,荒蕪無人,哪裏有紅衣女子的身影?他迷惘了,四處看。忽然,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琴聲。他側耳細聽:“有琴聲,自有人家,等我去問問。”
他循琴聲尋去,隻見前麵綠樹掩映中有間茅屋。他一喜,急步走近前。茅屋門口有籬笆,他隔著籬笆往裏一看,隱約看到裏麵的窗口處,紅衣女子正在那裏彈琴。
他高興了,衝著裏麵叫:“範蠡前來拜訪!”
正要推籬笆進去,六伯從屋裏出來。
範蠡有些驚異:“前輩,你的腳……”
六伯笑笑眨眨眼:“好了。”
範蠡明白了,原來這大伯在試探他的人格,於是趕緊作揖:“不知可否讓晚輩進去與你家小女互論琴瑟?”
“她不是我的小女。你且等一會,我去問問她。”六伯說完向裏麵走去。範蠡躊躇滿誌,相信今天一定可以與紅衣女子會麵。
不一會,六伯出來對範蠡說:“小姐說,她出身貧寒,恐怕與你門不當戶不對!”
範蠡連忙搖頭:“範蠡從不鄙視貧賤出身,更不會計較門戶相對!”
六伯給他看一塊有兩種顏色的石子:“小姐說,你若有心會她,可要先循小溪尋到源頭,哪裏有一種兩色石子叫‘長相知’,你若把‘長相知’拿來,她自會與你相會。”
範蠡看著石子:“走到小溪源頭,要多長時間?”
“我是采藥的,也曾到過那裏,慢且要一年,快也要半載吧。”
“我這就去。”
“沿途可是有妖孽魔怪!”
“範蠡不畏任何艱難險阻,這就去。”
他回身便走。六伯看他真誠不二的樣子,笑了。
範蠡拿著兩色石頭也不回往山中走去。此時他忘卻了自己是越國大夫,忘卻了要為勾踐製訂複國國策,他心裏翻騰著的是對紅衣女子的愛情,這種愛情象烈火一樣燒得他失去理智,失去方向。
我一定要將兩色石找到!他心裏隻湧著這一衝動。
花了半天時間好不容易翻了兩座山,才進第三座山的山口小道,忽然前麵有人攔住,一看,又是六伯。
“小兄弟,你不用去了。”六伯說。
範蠡一驚:“前輩何出此言?”
“小姐說你不用去尋兩色石子啦,今晚來相會吧。”
範蠡驚喜:“此話當真?”
“我的樣子象在說笑嗎?”
範蠡高興的作揖:“多謝了!”他興衝衝往回走,腦中不斷閃出紅衣女子在茅屋的窗口處彈琴的情景。他笑了,別說是花一年半載的去尋兩色石,就是花上一輩子,隻要是能與紅衣結緣,他都會勇往直前決不後退。
夜來,範蠡興致勃勃應約走來,一路上,月光正好,滿天銀輝照耀令他大悅,自言自語:“月如圓輪,正好伴我與美人共聚佳夜啊!”
他不禁飄飄然了,眼前不斷的浮現著與心上人彈琴對歌的情景。快到茅屋時,遠遠看到裏麵有燈光,更喜:“美人就在前麵,範蠡是豔福不淺也。”
來到門口一看,六伯在門口借著月光碾藥,範蠡上前作揖:“前輩,範蠡按約前來了。”
六伯說:“真不好意思,上午你回去後,小姐遇到急事,也走了,讓我轉告你,明天晚上再來吧。”
範蠡有些失望:“不知道小姐的事我可能幫忙?”
六坡隻說“請回吧”又繼續碾藥。
範蠡隻好作揖:“範蠡明晚再來!”
他轉頭離去。雖然很遣憾很失意,但無怨無艾,隻要能與紅衣女子相約,哪怕白跑上十年!
吳國的伍子胥,是夫差身邊的重臣,他也提攜了自己的弟弟伍良為官。當然,伍良也自小習武,跟隨先王和夫差南北征戰官封爵位。但伍良很明白,如果沒有大哥,他是封不到男爵之位的。
吳國打敗越國,每年都由吳國派一使者到越國去驗收越國進貢的糧稅珍寶,人人都知道這是個肥缺,為此爭個頭破血流。重權握在子胥手上,他若要派誰去,誰就成為該年度的使者。
伍良決意要到越國去撈點好處,於是駕了馬車前來找大哥,商量去越國的事。伍良對子胥道:“二弟多謝大哥一直以來的關照!我到越國後,一定給大哥挑些上好的珍寶回來!”
子胥擺擺手:“你知道我從不稀罕這些東西。這次你到越國,除了監收越國交上來的珍寶,還要注意他們的動向,看看他們有沒有擴展軍隊。”
“大哥,越國是我們的手下敗將,還不放心啊?”
“常言道居安思危,沒有憂患意識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你記住這一點!”
“二弟謹記。”
去越國的事敲定了,伍子良興衝衝出門時,被嘻鬧的紫泯和青青撞倒在地。伍良故作不快嗔道:“紫泯。”
紫泯拉起他:“二叔,誰知道是你啊。”她拍著子良的衣服,心裏想著要對他說的話。昨天與青青放風箏時,青青的一番話提醒了她。青青說:“小姐,將紅絲繩紮到風箏上啊!”紫泯不解:“為什麽?”
“因為風箏可以飛啊飛啊飛過千山萬水,飛到越國去……”
紫泯明白她要說什麽了,打她:“你想說什麽啊!”
青青躲:“讓風箏飛到越國,落到越國的範馬夫手裏,他看到紅絲繩,就等於看到小姐了!”
紫泯羞得直追打她。
青青笑得彎了腰,好不容易才止住:“小姐,難道你不是這樣想啊?”
紫泯又擰她一下:“放你的風箏!”
“今天你叔叔來,恐怕他快要去越國了。”
“你怎麽知道?”
“我給老爺端茶,聽到他跟夫人說,推薦你叔叔做吳國大使去越國。”
“我知道了。我聽爹說過,越國每年都要交很多糧食珍寶給我們吳國,二叔是當大使去監收。”
“讓你叔也帶上你啊!”
“……帶我去幹什麽?”
“可以看到那位馬夫啊!小姐,我說的是真的!”
“哪怎麽可能呢……”
“就算去不了,讓你叔幫你帶禮物給他也行。”
“你變著法子來取笑我啊!”
“是要想辦法啊,好讓他知道你心裏多麽掂記著他!”
“平白無故的送禮物給人家,不羞死人咧……”
“是答謝他!因為他救過你。”
紫泯一想,不吭聲了。
青青推推她:“小姐,你不是說嗎,要爭取自己的愛情自由?”
紫泯羞澀:“哪,送什麽禮物呢?”
青青笑:“這我就不知道了!”
紫泯想了想,點點頭,她想到了。
送什麽呢?送珍珠。為什麽是珍珠?因為珍珠潔白,象征她對愛情美麗的幻想和純潔的忠誠。於是她看到二叔伍子良來找父親時,特意等他出來,嘻鬧中撞倒二叔是無意的。她悄悄拉他過一邊:“二叔,你來一下。”
“什麽事啊?”
紫泯,遞上一隻木盒子:“二叔,你到越國去辦事,幫我帶這個去,交給越國的範蠡大夫。”
伍良打開看看,見是一顆珍珠,不解:“為什麽要交這顆珍珠給範蠡?”
“上次他救了我,還沒有謝謝他呢……”
“我聽說了,就是桂大夫的馬車失控那一次啊?”
“就是……”
“範蠡雖是越國的大夫,但卻是我們吳國的戰俘,沒什麽好謝的!”
“爹經常教我說,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二叔,爹說得不對啊?”
“你這丫頭,就知道和二叔嚼嘴巴。好了,我幫你帶給他就是。”
紫泯高興了:“謝二叔!”她跑走了。伍良看她消失,便將珍珠放於懷裏,把盒子隨手扔到角落。
“範蠡?什麽東西!”他才不會送這麽漂亮的一顆珍珠給他呢!
範蠡要知道遠在吳國的紫泯在深愛自己,就一定會為紫泯難過。別說她是吳國頭號敵人子胥之女,他們相結合不可能,就算紫泯身在越國,與他咫尺相對,他也不會愛她的,因為他心中有了紅衣女子。
他按著六伯之約,第二次在夜中向茅屋走去。這晚月色暗淡,星星稀落,厚厚的雲層團團壓向地麵。他自語道:“兩遇紅衣女子,卻兩度未能相見,可真謂緣份來時亦波折啊!今晚大概月下老人不會再為難我了吧,我範蠡是越國第一才子,與那紅衣女子是天設地合!人生真好啊,今晚讓我與心儀之人相見,從此我們日中共論甘苦,夜來琴瑟對唱,真不枉人生一場矣!”
突然,前麵一條黑影擋在道上,微弱月色中黑影一對眼睛閃著藍光,正陰沉地注視著他。範蠡以為是遇到虎豹,嚇了一跳。黑影猛地向他凶吠,定睛看,原來是一條大如牛犢的野狗。範蠡鎮定下來,對野狗說:“我今晚與佳人有約,你要是明白我的心情,就請走開。”
野狗看著他一陣,果然耷拉尾巴走開了。
真是奇跡啊!這不是好兆頭嗎?他滿腹高興加快腳步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麵不遠處有紅光,顯然是著火了。他猛一驚:“不好,那不是紅衣女子的茅屋嗎?”
他趕緊朝火光跑去,來到小樹林子一看,果然見茅屋在熊熊燃燒,他折根樹枝不顧一切撲向火裏,拿著樹枝左打右打。火星亂濺,火舌直卷,烤得他全身發痛,他根本無法將火撲熄。但他仍然撲打著火,大聲叫喊:“老天啊,你要是顯靈,趕快下場大雨啊……老天爺……”
火光映著他焦慮痛苦的臉,他打火打得沒有力氣了,扶著一棵樹軟軟的倒下。茅屋“轟”的倒塌了,猛烈的煙灰向他撲來。他仰臉朝天,絕望地叫道:“我範蠡對天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娶妻子!”
範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小旅店的,他失魂落魄,覺得人生再無意義,於是喝酒消愁對著淡淡月色悵然。
第二天東戟找來了,見他關著門在裏麵喝酒,便破門而入,將他扶起:“大哥。”
範蠡舉杯又飲。
“大哥,發生什麽事了?”
範蠡搖搖頭,悲戚地:“你大哥我沒福份,娶不到好妻子……”
“大丈夫何患無妻!大哥,你一表人才,何愁找不到好妻子!”
“你不明白……”
“朗定君請你到他家去一聚,特意讓我來叫你。別喝了,我們走吧!”
東戟半拉半扯將範蠡拖出門。
到了苧羅村,東戟拉範蠡到溪澗下,將清涼的溪水潑到他臉上,範蠡這才清醒,重重的歎口氣。曾在溪邊,他與紅衣女子相遇,可現在,一場大火……
他們走進村裏,見幾個官兵擺開一張桌子,正在向村民征收珍寶。官兵大喊:“注意啦,每家每戶都要上交珍寶,有玉器獻玉器,有珍珠獻珍珠!”
一大幫村民圍在那裏,吵吵嚷嚷的:
“又讓我們交珍寶了!”
“每年都交一次,我們哪來的那麽多珍這寶!”
“是啊,自己想留點都沒有了!”
官兵解釋:“沒辦法啊,吳國人要來拿,我們隻能給他們,誰叫我們被人家打敗啊!”
一個村民怒:“我們要不給呢?”
官兵說:“吳國人就會派兵打過來,到時候燒殺搶掠,我們的日子更不好過啦!”
村民大怒,叫嚷著:
“和他們拚啦!”
“是啊,這樣下去,倒不如拚了!”
“對,拚了,還不知道誰死呢!”
範蠡和東戟走來,見到那種場麵,東戟也憤憤然:“你們說得對,吳國人年年征收我們的糧食,還要我們交珍寶,這不是騎在我們越國人頭上拉屎嗎?我們跟他們拚,還會有一條生路呢!”
村民群情憤怒的叫嚷著,揮著拳頭。官兵趕緊阻攔,生怕出事。範蠡一看事情嚴重,連忙拉開東戟,向村民擺著手:“大家聽我說,我們越國現在還很弱小,要打仗打不過吳國。現在我們隻能忍耐,才能使越國不被吳國消滅。暫時的忍聲吞氣,實際上是我們的養精蓄銳,等我們兵強馬壯,我們會打到吳國去,到時候,就由他們來給我們交糧食珍寶了!”
村民們聽他這一說,不作聲了,直點頭,東戟似乎亦想通。
範蠡從脖子摘下一塊玉墜:“我這裏有塊玉墜,是我母親傳給我的,為了我們越國,我也上交了。”
他將玉墜交給官兵。東戟見了,也從身上拿出錢幣,交給官兵。在他倆的影響下,村民紛紛上交各種珍寶錢物。
遠處,西施和小蓮在樹叢後觀望,西施見範蠡如此聰明且識大體,甚為欣悅,將耳墜摘下對小蓮讓她拿去交。
小蓮拿了耳墜跑去。範蠡正要走,一眼看到來交耳墜的小蓮,十分驚喜。他正要上前問小蓮,小蓮一笑跑走了。
範蠡問東戟:“她是誰?”
“她是朗府家中的婢女,侍候西施的。”
“西施,誰是西施?”
“就是定君的女兒啊”
範蠡一聽失望,因為他還未知道西施就是紅衣女子。
東戟問:“你還沒見過西施吧?她又美麗又聰明!”
範蠡搖搖頭自語:“又怎麽能和紅衣女子相提並論呢……”
東戟不解:“你說什麽?”
範蠡歎口氣:“你不明白的……”
定君在門口迎接範蠡。他聽了女兒說了她那些“三次考驗”後,覺得女兒似乎有點過份了,但又覺得範蠡是個最合格的女婿,為此感到高興。
範蠡上前作揖:“晚輩範蠡有禮!”
定君便把他請進院子,範蠡一眼看到院子一角的衣架,正涼著一件他熟悉的紅衣服。
他指指紅衣服:“我曾在村口的溪邊見過一個紅衣女子,終生難忘。晚輩請教前輩,這種紅衣服,可是苧羅村的女子喜歡穿的?”
定君搖搖頭:“不。”
一旁的東戟說:“苧羅村隻有西施才穿紅衣服。”
範蠡大驚:“前輩,你家西施小姐呢?”
定君不語。
東戟問:“大哥,你要見西施?”
這時,小蓮從屋裏走出,端著一筐子紗。範蠡上前對小蓮說:“範蠡多有請教。”小蓮捂嘴笑。
東戟打一下小蓮的頭:“有什麽事隨便問她。”
小蓮反打東戟,隻嘻嘻的樂。
範蠡問:“西施可就是那位紅衣女子?”
小蓮得意地:“正是我們小姐!”
範蠡又驚又喜又疑惑:“昨天晚上的大火……”
“我們小姐早跑出來了!” 小蓮嘻笑著一溜出去。
範蠡大悅,趕緊向定君作揖:“前輩,範蠡望眼欲穿想見西施,可否與方便?”
定君吟詩道:“水清清,水漣漣,浣紗溪水邊。淑女兮,君子兮,緣結長溪間。”
範蠡大樂:“範蠡就到溪邊去!”他回身就急步跑出院子。
東戟楞在那裏,不明白發生什麽事。定君望望夫人笑了,笑得非常愉快。他們的寶貝女兒,終於自己找到了一個好女婿,讓他們一直牽掛的一顆心安定了下來,他們可以安度晚年了。
小溪邊,西施在浣紗,輕聲哼唱那首自創的歌曲。她相信,不一會範蠡就會跑來與她會麵,她就盼望這一刻。三次考驗範蠡,她看出他不但是個國家人才,還是個忠誠愛情的浪漫詩人。她很高興遇到了他,他們今後的生活一定非常幸福美滿。
範蠡跑來,遠遠見到西施的紅衣裳。他衝下溪邊,撲到水裏,連滾帶爬來到西施身邊。
西施伸手將他拉住,範蠡緊握西施的手,眼睛定定望著她,西施也看著他。倆人內心湧著許多思念之情,緊緊擁抱嘴唇湊在一起。
他們就這樣站在水中熱吻著忘乎所以,小蓮跑來,遠遠見了,趕緊躲到樹後,用手捂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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