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亞當

讓真實的生活使我們清醒
正文

悔至斷腸的愛情

(2018-04-14 08:52:29) 下一個
作者:杜 潛
下一個

阿燕是我的鄰居女仔,我的青梅竹馬。

我們住在二樓,二樓有條騎樓(走廊),阿燕家就住在騎樓盡頭的房子。阿燕比我小幾個月,女孩子嘛,多數情況下不跟我們玩,她的兩個弟弟就不一樣,是我的“跟屁蟲”。二樓共有六個小男孩,我最大,有誰在學校或街上被欺負了,告知我,“是他!”衝上去就一頓拳頭為小屁蟲出了口氣。

小時候的阿燕,是個“男仔頭”,剪著短發,天熱時隻穿短褲,也象我們一樣不穿上衣光著上身,那時唯一的感覺是她的眼睛大大的,笑時有對小虎牙。我的學習成績?體育和語文都好,算術奇差。阿燕則不同,她門門成績都好,年年三好學生,班長,年級少先隊中隊長。特別出色是打台波(兵乓球),被市體委選中專門培養。那時候,兵乓球是全民運動,我們也哄哄的爭著往學校操場的水泥球桌衝,輪著玩“124”,輸一球就滾一邊,贏者長占球桌。阿燕是長霸主,每每輪到對她,我就不服,越不服輸得越快,才發球過去,“啪”的她一記猛抽,我還未看清就給輪上的同學撞一邊,她臉上閃著光閃著得意,露著一對小虎牙在笑,當時我好憎她。

偶爾,她會跟我們玩北方人講的“捉迷藏”,有次躲藏時,我們竟跑到一塊,縮在茂密的賊佬樹後麵身體緊靠,她一手搭在我的膝蓋上,一手搭在我的肩膀,小鼻孔噴出的氣息直衝我的臉,熱熱的癢癢的,至今我仍然記得。三樓有個與我同年的小男孩叫建生,我們家剛搬進這幢“洋樓”時,建生憑著比我高大欺負我,有次攔在樓梯口不讓我上樓,於是和他打了起來,很快我就騎在他身上左一拳右一錘,之後見了麵都不理他。三樓就他一個男仔,為了能同我們玩耍,他就拿些圖書來討好我。他的父母是郵電局幹部,郵電局有個職工圖書室,於是,我們常常看到《三國演義》《西遊記》《水滸傳》等等的連環畫圖書。有次我們在騎樓玩,建生拿來一本《中國民間故事選》,說隻能看半天,我就趕緊看。騎樓的護欄有一米高,長花瓶般的柱子一根根排列組成欄柵,欄柵上是寬寬厚厚的水泥鋼筋護欄“龍脊”,那“龍脊”的麵由青水泥蕩得平平滑滑閃閃發亮,我將書放在上麵,另外兩個“跟屁蟲”一左一右挨在我身邊低頭看。這時,阿燕從房間出來,伸了頭瞧一眼後,就拉開我身邊的他的大弟弟,然後湊了頭近來,那臉兒越靠越近和我的臉貼在一起。我閃一邊扭臉瞅她,非常非常清晰的看到她略黑紅的閃光的臉皮上,現著淡淡的青中帶紅的血絲,象陽光下的樹葉葉脈一樣散布開,顯得那臉皮好薄好薄,很好看很好看。我轉回頭來繼續和她臉貼臉的一起看書,當時我的感覺是我的臉不想離開她的臉,忘卻了打台波被她痛斬的一刻。

文革到了,沒有書讀,嘩,好玩好玩。一天,我們在玩騎馬馬,“包剪錘”誰猜輸誰當馬兒。阿燕被我們的嘻哈笑聲引來,建生說我們玩過家家!他將阿燕和我拉近一起:你是老公仔,你是老婆仔。阿燕的眼睛亮亮的望著我含著微笑,我當時好開心好開心,但嘴卻說“我先唔做老公仔”。誰知建生指著我笑:“你嘴講唔做,但隻心就想。”我即時的感覺是:嘩,建生真厲害,說中了我的心思。於是就和阿燕玩起公婆仔,學著《中國民間故事選》裏所描寫的,她坐到床上,建生將兩塊紅領巾紮了當紅頭蓋罩在她頭上,我就背著她在客廳繞圈圈,他們就圍著大笑大叫:老公仔背老婆仔!她的雙手緊緊的摟著我的脖子,雙腿夾緊我的腰,上身和臉兒貼緊我,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

文革中,我母親沒有工開,於是到白雲山斬柴,家裏燒不完,就挑到市場賣。有一天,母親帶了我去,當天我就有收獲,鉤到一些幹樹枝,撿了一堆鬆雞(鬆果),捉了一條馬棕蛇(小蜥蜴),回來興奮地跟小屁蟲們說山上如何如何好玩,引得阿燕和其他幾個孩子心思思的,嚷著我母親也要跟去白雲山玩。因為在山上大半天,上山要帶中午飯。鉤柴枝中阿燕手腳利落,很快鉤到一捆幹枝。我們幾個男仔顧著去捉蟋蟀和馬棕蛇。好不容易收攏到一些幹枝,她就幫我捆綁。中午吃飯時,由於飯盅蓋不緊,嘩,一盅飯被螞蟻爬滿。於是端了飯下山的水溪邊去漂,阿燕見我半天未上,又跑下來幫我淘蟻。我媽給了我一個水煮的帶殼蛋放在飯盅裏,我就剝了給她一半。飯中有些螞蟻淘不去,我也不管了,連蟻帶飯一起呑,臉上當然的有些怪怪的想吐的神情吧,阿燕一看便忍不住張了嘴露著小虎牙直笑,那笑聲吱呀吱呀帶著起雞皮的……惡心的那種吧。建生跑下來,“嘩,老公老婆仔一起食飯喔!”捉了我和阿燕的手,“老公拉住老婆手!”

我外婆生日,我跟母親回鄉下,去了一個禮拜,回來時一班“跟屁蟲”們圍攏我,聽我講在外婆家放牛如何的好玩。阿燕擠進來定定望著我,一雙眼睛閃著久未相見的喜悅的光亮。至今我仍然記得,那樣的眼神,熱切思念,親密無間。晚上,我們打撲克,鄰居阿甘伯也因為文革工廠停工,閑著無聊常常也和我們孩子爭位玩撲克。一天建生離去,他趕緊頂上,我和阿燕心靈想通,總是和他對著幹,輸得他滿臉貼紙條,看著他惱怒的樣子,我和阿燕眼睛一瞥時,都“噗哧”笑出聲來……

哦,好難忘!那比愛情少比友誼多的美麗時光啊……

但是我們竟然……

一天,和建生跟他父親去郵電局職工圖室,拿了來本《中國民間故事第二集》來看,覺得才看一陣就到下班時間,於是想租回家。因為要辦手續,圖書管理員又有急事要趕著走,建生的阿爸就擔保,說兩天後一定還回來。當晚看完,第二天書馬上給阿燕,我就帶了一班“跟屁蟲”跑到大街上。文革的大辯論是一景,用竹木在大街上搭起類似電影中的擂台,兩派的“辯論家”都說自己忠於偉大領袖毛主席,在上麵爭個滿臉青筋爆現,有時拳腳交加扭打成一堆。正看得入迷,天下起了大雨,人群意興未盡抱了頭散去 。回到家,阿燕說那本書……一看她的神色,我覺得有事發生。她說在騎樓看書時,天下雨,向前俯身要收護欄外涼掛的衣服,身體將那本《中國民間故事選第二集》碰蹭掉到下麵。我們這幢洋樓是三層,另外還有一個地下室,地下室有兩間房,住著兩戶人家,我們騎樓下是小院子,有三十平方左右,房產局在小院子劃出約一半搭了個小屋,給地下室的兩戶人作廚房和衝涼用,這個小屋就在二樓騎樓外的下麵,那本書掉下去就落在小屋的瓦頂,雨水將它衝到屋頂中間,想拿也拿不到。建生一聽火急眼直跺腳:阿爸罵死我了!我阿爸會給圖書室管理員罵死了!建生一吼,看著下麵瓦頂的那本濕透的變形的書,我就洶洶惡起來,說阿燕是“白骨精”,害人精……她臉發青,一扭頭跑進房間……發生這事後,建生再不理我,他父親一見了我也陰陰的不高興,我也再不理阿燕……又過了好久吧,這種“比愛情少比友誼多”的感覺慢慢就淡化……

文革中發生的事太多太刺激,追隨毛主席的革命造反派們互相打了起來,他們都凶凶的爭著說自己最忠於偉大領袖毛主席。隨後拳打腳踢變成真真實實的槍戰炮戰,一如電影中的戰爭年代,誘得我們一幫孩子天天跑去看。後來武鬥結束,我就一頭鑽進學音樂學畫畫的不樂亦乎中。我和阿燕都在慢慢長大,但是就沒有什麽話語了,隻是知道她一直參加市裏的兵乓球比賽。我們房對麵是文叔家,房間不大,一張大床一張書桌一張單人床,品字型擺放,飯桌是活動的,吃飯時才打開。文叔的兒子顯仔,比我小兩歲,是我的“跟屁蟲”,但捉象棋在文叔指導下,水平與我棋鼓相當。大概是十六七歲吧,一次我走進阿文叔家,看到阿燕有張照片夾在文叔書桌的玻璃板下,穿著軍裝,腰間束一條皮帶,頭戴著軍帽,兩條過耳的粗黑辮子垂於軍帽下,抬到胸口的右手執本紅皮毛魔語錄,整個造型加上垂下的握拳的左手,就是個女戰士一副打架決鬥的果敢。那年代,人們照相都到照相館,照相館提供那年代的照相道具,這張照片當然是在照相館照的,隻是她選擇了當年最流行的肢體造型。她為什麽將照片放文叔家呢?給顯仔……不可能……“阿燕的照片放這裏……?”我問文叔。“她拿過來給我看,我說照得好嘛,她就將照片放玻璃下麵了。”聽文叔這樣一講,我閃過這樣的想法:她是為了讓我看見……不知道……

“複課鬧革命”開始之後,我們在同一中學校。她是紅衛兵中隊長,操場上經常看到她戴著紅袖章,興奮嚴肅地舉著大紅旗,哨子聲吹得尖亮震耳,決意讓我這個留級生自慚形穢。因為留級,她比我工作早一年,分配到市裏的糖果廠,當化驗員。之後我鬱悶地下鄉插隊,間中回家時偶爾與她相見,也隻是她的身影從門口閃過,穿著運動上衣,可能是參加了乒乓球賽回來。或者是在廚房,我煮麵條,她洗菜,互相背著身隨口聊幾句。她父母收入比我們高,早早買了衣車。那年代,單車手表衣車收音機是家庭小康的象征。後來我媽也買了車衣,有次我從鄉下回城,那天在畫畫,她拿了布進來說用我們家的衣車。我們全家天性大方,用用車衣又有什麽所謂呢。於是噠噠噠的她車起衣服來,那年代,會車衣服的女仔實在不多,她居然會車衣服,真聰明!之後好多次,隻要我在家,她就來車衣服。有時候我媽在一邊看,也向她請教怎麽裁衣服。

能車能載衣服!聰明的阿燕!但是,這依然未能讓我有“老公老婆仔”的感覺。

何時再續“前緣”?

從鄉下回城後大約半年吧。大眼,小時候我的“跟屁蟲”,她十七歲的大弟弟,已長成高大英俊的青年,被中國青年足球隊相中,在鄰居們的祝賀中,打點行李離別家鄉踏足遠方,準備用腳踢開他的人生幸福之門。我去碼頭送別,長長的“嗚”一聲,花尾渡載大眼向遠方航行。轉身向碼頭走,一抬頭,她站在碼頭上看著我,如此的近距離,此時,早上斜斜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那燦爛那麗豔……我頓時傻了:什麽是婷婷玉立?這就是……什麽是女大十八變?這就是……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鄰居“白骨精”,楊家有女初長成的阿燕,居然長成個姣美的……我怎麽會如此長的時間未察覺到她的變化……或者我一直未認真留意她,或者她成年後的臉龐從未如此近距離的就在我眼前,或者那天早上的陽光特別明媚特別豔美……養在深閨人未識……是我不識啊!

她大概看出我無比的驚愕,抿嘴淺淺一笑,回身飄然而去。

我的心失落得發顫,好多好多說不出的複雜的滋味在胸中攪動,人們常說的打翻五味醬的那種形容竟然讓我有如此真切的感受……過去的童年的記憶一幕幕在腦中掠過……老公老婆仔,我背著你過家家……她還會記得那些嗎?

我無法控製自己開始找機會和她搭訕,不久知道她正在拍拖(談朋友),於是留意她的動向。那叫大慶的男青年出現了,從我的房間門口步過,輕步的走向騎樓……他,當然的比我英俊,是市歌舞團的一個小提琴手……哦,半個“同行”……專業嘛,我這個業餘提琴手,頭都抬不起來啊……說來真巧,大慶的弟弟大寨也來了,他是我的高中同學,學校宣傳隊的舞蹈演員。幾年不見,大寨也長成個英俊的家夥。你哥追她?他點頭,強調說我哥是市歌舞團的。那年代,歌舞團地位多崇高啊,一般人家的隻可仰望不可攀及。

此後大慶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然後阿燕和他一起外出。有時候看到他們從我們家門口走過,我就想象著他們步出小巷然後進入夜色中的公園或河堤林蔭道……那時候,我很勤奮寫作,每天晚上都趴在桌子上寫日記至深夜,她什麽時候回家我特別的留意,那滋味嗬不好受啊!一段時間後,我開始暗暗高興,因為大慶來找她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甚至一個禮拜都不來一次。大慶飛(甩)了她……她飛了大慶……嗬嗬,好事好事。

阿燕的母親原來是蛋家女,即艇上人家。蛋家人絕大多數幹淨整潔,因為烏篷小艇就是家,如此窄小的“家”,必然要拾理得清清爽爽,母親的基因傳給了她,既能拾整居家亦能炒一手好菜。因為廚房是公用的,她煮飯時,平時少進廚房的我,變了個人了,有機會就往廚房鑽,瞅著合適的話題就和她搭訕。幸而,她依然的如童年時期那樣話語不減,有次說不太喜歡性格內向的,也不知道她是暗示抑或隨口說,但我心中樂嗬,因為我當然是外向的嘛,太外向了!一天,她對我說,歌舞團需要一個畫布景的畫家,你去應試嘛,說我跟大慶講了,大慶的堂叔是團裏的副團長。我自卑地說我達不到畫布景的水平……因為學寫作,這兩年,我花在畫畫的時間很少很少了。慢慢,那高大英俊的提琴王子不再來了,阿文叔有點八卦口無遮攔:“阿燕,呢輪(這段時間)唔見鋸頚仔(提琴手)來揾你嘅?”她吱唔說大慶好多演出……再不久,她說和大慶分手了,因為在一起對著很悶。

我不能讓她悶,開始寫詩給她,很含蓄即象征的手法,總不能太直白吧,怕她直接拒絕……但激情澎湃炫耀才華。將詩投進郵箱寄到糖果廠,每天一首!初次投寄的時候,有點猶豫:如果她拒絕……在郵箱旁忐忑了一陣,死就死吧,勇敢地將信投進郵箱。拉提琴時拉什麽曲?《小燕子》: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這裏……她沒有任何回應,但每每見到她,那樣子就是暗暗的得意,那抿著嘴的淺笑就是有那麽些高傲。

我要向她表白,勇敢地說:阿燕,我要做你的男朋友!

那時她要上三班,一次她上深夜班時,第二天是我休息日,我早上起床,她剛下班回家,我們在廚房說的是家常話,但我的心裏一遍遍說的是“阿燕你是我的仰慕!”是的,我的感覺是仰慕。她洗了澡後走回房間,我跟著進去。她家房間比文叔家的房間稍大點,一長大床一張長木沙發一張書桌,一對木沙發椅放在大床對麵。我坐到沙發椅上,她在大床拿起一件衣服,然後在我旁邊的另一張沙發上坐下,我們倆坐的沙發中間,有個八寸寬的茶幾,我多想扔了這茶幾,那我們就肩挨著肩了。她用針線在衣服上挑著。我扭頭看,她的側臉,如此的讓我入迷,小時候那臉膚上美麗分布的淺淺的青中帶紅的血絲,又清晰可見……我說阿燕,我仰慕你。她不作聲,我就伸手拉她的左手,雙手掌捂緊她的手掌,說阿燕,我要做你的男朋友。我以為她會高興地羞澀的低頭,誰知她慢慢抽回手,繼續挑著衣服,依然以側麵向我,輕聲的但清楚的說:“還未想過。”我頓時內心一片空白,腦中是嗡嗡嗡的微響在回蕩……我什麽也說不出來,坐在那時就象在冷冷的水中慢慢的沉下去……

我也不記得是怎麽離開她的房間走到大街上來,感覺天灰日暗。我被拒絕了,被小時候臉貼臉一起看圖書的“老婆仔”拒絕了我……我亂走,腦中依然一片空白,竟然走回到工廠,工廠休息,隻有值班的黃伯。“悶?食枝煙就好啦!”他遞支煙給我,還幫點了火。從未吸過煙,一口下去嗆得咳起來,揚手扔了煙低頭就吐水口。黃伯趕緊俯身拾回煙,說不要浪費嘛。

將失敗的示愛訴諸好朋友國基:“難道我的詩不夠真情……”我六神無主。國基與我同年,所謂道不合不為謀,小時候我們是同班同學,調皮搗蛋真是半斤八兩,也是少年懂事青年長進。“打碎她的自尊心!”國基手一揮堅決地說,在我身邊踱來踱去,象哲學家。“你寫詩給她,她就高傲,等著你天天寫!她高傲,你就偏不寫,要讓她高不起來!”國基似乎挺有經驗,其實他才被一個好了幾年的漂亮女同學“飛”了。或者旁觀者清吧,或者我空虛的心需要自我填充吧,或者我的本性的高傲被打擊需要迅速複原吧……我多才多藝如此聰明,竟然被拒絕!我接受了國基的“調教”,開始故意在阿燕麵前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隻要她在家,我和國基就大聲交流讀書心得,大談著名詩人著名作家的作品,大談自己宏大的寫作計劃和未來人生規劃,以顯示我是多麽的上進多麽的聰明多麽的勤奮多麽的前途光明。

阿燕果然在我麵前沒有了那淺淺的得意的微笑,有時在走廊相遇時,她還低了頭,我們互相不瞅不睬擦肩而過。我依然的拉提琴,就是不再拉《小燕子》。有時忘卻了剛拉出《小燕子》的第一段旋律,立時意識到,趕緊改拉另一首歌。我倆的性格剛強,就是保持著自尊不降的心態,就如美蘇冷戰。時間白馬過隙,晃了晃一年就過去了。

我的青少年生活中,還有一個“比愛情少比友誼多”的女仔,她叫秋雁,是我姐的同學。秋雁六歲讀書,我留了一年級,秋雁年齡實質和我一樣。因為經常來家裏找我姐,我們就熟了,高中畢業等分配時,我找了些泥回家學雕塑,秋雁來了,蹲在一旁看。那時候,我姐畢業到了桂林工作,她來,明顯的就是找我。我們在文學和音樂上有許多話題,我不知道她如何想,隻知道我從未有過情動的念頭。和阿燕“冷戰”時,每每秋雁來找我,我就故意大聲和她說笑,就是要讓阿燕聽到,就是要刺激刺激她。阿燕果然妒忌,不斷的在我家門口走過又走返,扭臉往我家房間望,有時與我眼神相遇時,她趕快回避。我想那是她內心的不安,她越不安,我就越故意和秋雁高聲講大聲笑,秋雁走時我就送她回家。

“冷戰”繼續著,我保持著心理優勢:我是男的,就算到三十歲,依然青春!我如此優秀,大把女仔追!不久發生了一件大事,改變了我的人生。

在工廠,有個男工友叫桂坤,我們都是質檢員,我初來時,他看出領導重點培養我,便對我阿諛逢迎。廠裏有個統計員,受領導討厭排斥,領導還示意我遠離他。我不覺得統計員有多壞,且統計員以前寫詩並在報上發表過,我倆有共同愛好共同追求,於是漸成朋友。這激怒了領導,桂坤便開始打我小報告,編造我的“違紀”行為。有次廠宿舍失竊,他誣陷我是偷東西的賊,我要他拿證據,他說親眼見著。我說什麽時間,他就吱唔,見誣陷不果,竟發惡眼睛一瞪,說就是看你不順眼就是想教訓你!相由心生,那時候的我,上進好學也不講粗口自然斯斯文文,他根本沒想到我小時候是打架大王,也根本不知道當前的我能輕鬆推舉一百五十斤杠鈴。我輕輕哼一聲:你再講一次想教訓我?我一秒鍾就能放倒你!一班工友圍著看熱鬧,他下不了麵子,左手揮拳向我衝來。我左腳向側邊踏一步身一側避過他打來的拳頭,同時右手握拳猛一抽,他衝近來剛好就迎接這一拳,頓時他彎腰捂住腹踉蹌兩步便蹲地不起……在工廠領導的授意下,派出所來人了,我因“毆打他人”被拘留十五天……再接著,我被調離工種……我憤而辭職……

在看守所的十五天裏,那非人的監禁終身難忘……

命運的突變自然考驗我和阿燕的愛情。她小時候是三好學生,進工廠後一直是先進工作者,還早早入了黨,是工廠培養的未來幹部……那年代,黨員要談戀愛,要向黨匯報對象的履曆,如果背景“不幹淨”,黨組織就不批準你的婚事。我?進過監倉的不良青年……

之後,我們的距離似乎更遠了……她總要嫁人,挑返挑去,最後選中一個比他大五年的棉紡廠的生產科長,叫俊傑。俊傑並不“俊傑”,相貌一般性格內向且軟弱……結婚不久,一次俊傑出差外地,因發精神病,她趕去將丈夫帶回來治療。後來聽鄰居講,俊傑的病不會斷尾,時好時發。

在治療丈夫期間,她偶回娘家,一天清晨我們在小巷相見,那時候,我天天早上跑步,上身穿著運動掛,兩塊大胸肌鼓起來,況且剛剛獲小說獎,意氣風發……我們眼睛一對接,她低了頭,我仰了臉傲傲然擦著她身邊跑過。跑出小巷,清風吹來,忽然覺得她將來的生活會很失落很不幸福,我竟然在幸災樂禍……

我開始寫青梅竹馬的故事,在市裏的報紙刊物發表,我要讓她知道,或者是我那可笑幼稚的高傲,白話講的“鬥氣”,使我們的緣份擦肩而過。

她有了女兒的一年多後,我到外地參加一個為期半年的作家培訓班,中期她剛好出差來,我媽托她帶了點家鄉小食給我。那天,我在宿舍寫小說,她來了,我很意外,又很開心。我們開始互相問候,我特別將話題扯向她的一歲的小女兒,我開玩笑:“小白骨精”好吧?她一聽瞬時未反應,明白過來後把照片給我看,“小白骨精”有點象阿燕的小時候,眼睛大大的黑亮黑亮。走的時候,快到大門口處,她停住了,神情很複雜,話到嘴邊幾次又停住,後來終於抬起眼睛望定我,說,“你發表的所有作品,我全部有收藏……還有你寫給我的情詩……”我聽後呆住了,半天說不出話。她眼睛亮亮的望著我,那眼神包含著許多許多情愫……我很想用力擁抱她,但那是在作家協會……

這天晚上,我無法入眠,我錯失了她,我曾經的“老婆仔”……如果不是我的可笑無知的高傲,如果不是我的幼稚弱智的“心裏優勢”……但是,生活就是如此,沒有如果,隻有結果……隻在上帝的安排……

我愧對了小芳,但這第二段愛情,我悔恨自己……

幾年後,因為一些變故,我們再沒見過麵。我非常非常感謝上帝,直到現在,她留給我的,依然是青年時期亮麗豔燦的形象……

寫於2018年4月13、14日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