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亞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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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美人傳(十七、十八)

(2018-04-03 17:01:42) 下一個

杜 潛中篇小說《傾國美人傳》

 

第  十  七  章

 

青青給長風倒酒時,長風隻顧著向子胥顯示他的兵法領悟,根本沒注意到酒盞異樣,就算他注意到也不好說,因為他是客人,青青捉住他這種心態。她倒了酒後,和紫泯躲在裏間的賬幃後麵偷偷往外看。

長風舉杯和子胥對碰。

“小姐,你就看好戲吧!”

紫泯擔心地:“哪我爹?”

“小姐放心,老爺喝的當然是好酒了!”

外麵,長風仰麵喝下一杯酒。紫泯眼前閃過青青搗那些老鼠屎,忍不住要吐。

長風也覺得味道奇臭,不禁皺眉頭。

子胥:“怎麽啦?”

長風趕緊挺挺胸:“好酒!好酒!”

紫泯和青青掩了嘴,幾乎要噴出笑來。

酒足飯飽後,長風腳步浮浮的告辭。他走出大門,臉色青白向子胥作揖:“晚輩告辭……”然後踉蹌離去,才走幾步,就搖搖晃晃,捂著肚子。接著,他大吐起來,痛苦不已。

偷偷跟著看的紫泯和青青都捂嘴偷笑,子胥望望紫泯,紫泯並不掩飾自己的譏嘲:“爹,他真不中用!”

子胥正要說什麽,卻看見一輛馬車急駛來,梁士添下了馬車,接著走下一個打扮奇怪拿著作法道具的巫師。

子胥連忙將巫師請進客廳,關上門不讓任何人進來。

    為了對付西施,子胥出到了最後一招:請來巫師作法!為了鑒證巫師的法力,巫師也為了顯示自己的治妖術,他帶子胥和梁士添來到他的道場。古時候,巫師都有自己的道場,在那裏作法,讓求法者觀看,以示貨真價實,好宣傳自己。

巫師將道場布置一番,牆上貼滿八卦圖案和藍色黑色的怪異符圖,案桌上的香爐燃著大束香柱,房子角落的柱子上搏著一隻黑狗,正可憐地嗚咽。巫師拿來一大紮畫著符圖的布條,往火盆裏扔讓火焚燒,一麵扭身作著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動作,然後拿起桌上一把劍,一邊向著房子四角亂劈,一邊念念有詞。接著,他一劍向黑狗劈去。

狗頭落地,狗血賤噴一地。

子胥和梁士添於一旁目睹。

巫師倒提著狗,將血向房子四角灑,口中仍然念有詞。他回到火盆前,盤腿坐下默念。突然,房子一角冒出黑煙,一聲怪叫嚇了子胥和梁士添一跳。

他們仔細一看,房子角落躺著一隻死去的老鼠。

巫師向子胥和梁士添作揖:“將軍,西施是隻越國來的老鼠精!”

子胥深表歎服:“法師有辦法將她翦除嗎?”

“一定要進王宮作法才能生效。”

“這你用不著擔心。隻要你能為國除害,我定當重重謝你!”

巫師故作嚴肅地又閉目念念有詞,但心裏高興得要死,因為又可以從這兩個貴人手中大敲上一筆了。

   

 

越國又進貢來大批珍寶,其中就有天下聞名的紗絹絲綢。這些東西是供王室貴族的,一般官員也難得享用,普通老百姓連想都不用想。所以,如果你能穿著越國的絲綢做的衣服走上街或登門會客,就很有身份。吳國的小商販也機靈,見越國的絲織品好賣 ,便也到越國去進貨,然後大聲吆喝:“快來買越國的紗絹布料絲綢啦!正宗越國絲織衣料!”

有錢的吳國人一聽就圍上來,爭先恐後搶購:

“怎麽這麽久才來一批貨啊?”

“就是。我家小姐早讓我買一件越國絲綢衣服,就是買不到!”

老板笑嗬嗬:“越國的絲綢,是貢品,數量不多。我去一趟越國才進回來一小批貨,要不是住在京城,你想看都看不到呢!”

“我要這件!”

“這匹料我要了。”

“別跟我搶,是我先拿到的!”

“我先看中的!”

“老板,給我包起來!”

“老板,給你錢!”

“別搶,我的!”

“我的!”

“我的!”

顧客為爭購一匹絲綢會打起來,老板有時也難控製,顧客互不相讓打得難分難解時,老板還抱著頭縮在櫃台下不敢出來,但心裏樂陶陶的。

王後也特別喜歡越國的絲織衣物,往往越國進貢過來後,夫差自然將上好的挑出,裝於箱中供王後享用。但自從西施來後,王後多了個心眼,看看夫差送來給她幾箱,送西施是幾箱。漸漸的,她越發懷疑西施將好的衣物挑選後才輪到她,一想到如此受冷落,好就氣得茶飯不思。

兩個宮婢抬了一個箱子進來,放於桌上:“王後,這是越國進貢的絲綢服裝,大王讓送過來的。”

王後走過來,宮婢打開箱子,裏麵是滿滿的絲綢衣服。王後皺著眉挑看:“大王給側宮娘娘留了多少箱衣服?”

“不知道。”

王後的妒忌心使她很不安樂,扔了衣服往外走。她要親自看看,西施這個妖精是怎樣霸占她應得的!

她來到夫差寢宮,寢室外沒人,她便走進去。寢室內,放了兩個箱子。她打開箱子,是些顏色更鮮豔的絲綢衣服。她恨得牙癢癢的:果然,好的全給妖精霸占了!忽然,外麵傳來夫差的聲音,她撩開珠簾一看,夫差正摟著西施進來,聲音軟軟的說:“越國進貢了些很好的衣服,寡人給你留起來,你看看喜不喜歡?”

王後心裏罵道:“真是個可恨的妖精,把大王迷得魂魄都不見了,一點王威都沒有,象個娘們!妖精,看你怎麽回答!”

西施說:“大王,應該先留給王後。”

王後一聽,意想不到,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差不以為然地:“寡人已經讓人給她送去一箱了。寡人真不明白,她對你處處小心眼,你卻處處維護她。”

西施真誠地說:“王後沒有對西施小心眼啊,大王不要誤會。”

夫差搖頭:“唉,寡人看得出來!”

西施勸他:“大王,王後最近身體欠佳,大王應該多去看看她。”

夫差應付地:“寡人有時間便去看她。”

西施摸摸那些衣物:“大王,伍大夫效忠大王與國家,不辭勞苦,鞠躲盡瘁,這些上好的絲綢衣服,大王也應該送些給伍大夫。”

夫差點頭:“……寡人聽你的。來吧,進去看看那些衣服。”

王後一聽夫差要進來,有點慌亂。

但西施說:“先不急。大王,西施還有些話要說。”

王後以為要說自己壞話,心情頓然緊張,臉一繃豎起耳朵。但她聽到西施和夫差對話卻並非自己所想:

“越國的絲綢天下聞名,大王想不想讓更多的吳國人穿上這種絲綢衣服?”

“越國每年隻進貢為數不多的絲綢,寡人就是想讓更多人穿,也無奈啊!”

“有個辦法,可以讓更多的吳國人穿上這種衣服。”

“什麽辦法?”

“越國的絲綢所以天下聞名,是因為織工特別,隻要掌握了那種紡織技術,就能織出好的絲綢來。大王,西施可以教吳國人紡織絲綢。”

夫差驚異:“美人竟會紡織絲綢?”

西施拉了他:“大王請跟我來。”

他們步出去。王後看看沒人,也就走出來。她原以為西施會霸占那些衣物,會講她的壞話,但事實不是她的想象。西施並不壞啊,還為她辯護,沒有私心,隻想著吳國人民?她十分懷疑是不是自己做夢,拍拍臉卻又有痛感,哪就真不知是怎麽回事了?她決意跟西施去看個究竟。

西施帶著夫差出了王宮,來到一個百姓家中,那主戶人家會織布紡綢,家中也有織布機。西施和夫差進來前,驚動了地方官府,大隊兵馬將一帶圍得嚴嚴密密,嚇得那戶人家縮在牆角發抖。西施叫來官府的官員,讓他們把士兵撤走,隻在附近派些人巡邏。

“美人,你怎麽知道這裏有人家織布?”夫差問,摸著織布機挺感興趣。

“大王,西施自小修習織布技藝,來了吳國後,托桂大夫打聽過這些瑣事。”

桂坤連忙說:“側宮娘娘天資聰穎,臣親自目睹過側宮娘娘的紡織手藝,哪真是天下無匹啊!”

夫差大喜:“快讓寡人開開眼界!”

於是西施坐到織布機前,熟練地織起布來。她雙手纖巧靈活,細細的絲線頭經她輕輕一擰,便能無痕跡的連接起來,看得夫差眼都傻了,直讚歎:“想不到美人一雙纖手,不但弄出琴聲美妙,還能織出如此光滑的絲綢!”

王後坐了馬車悄悄跟著進來,看到西施正在教一個婦人紡織絲綢,幾乎不相信眼前的現實。西施教得那麽認真仔細,就象教自己的妹妹做一件事。

王後向一個宮婢招手,宮婢過來來:“王後,有什麽吩咐?”

“側宮娘娘在幹什麽?”

“在教紡織絲綢。她說教會了一個,再開一個班,讓學會的人去教更多的人紡織絲綢。”

王後終於相信了,頓生好感,並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對西施有偏見?一個來自越國的人,對吳國人誠心幫助,她完全不必要這樣啊?如果她僅為自己的榮華富貴,隻需要討好夫差不就行了?

她悄悄的離去,一路上不斷在問自己:是不是對西施有太深的誤會,以致認定她就是妖精?她哪一點象妖精?自己還想置她於死地……

回到寢宮,她命人將子胥呼來,問:“子胥打算叫巫師對付西施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子胥說:“巫師已經來了,臣看過他作法,確實法力無邊。巫師說西施是隻老鼠精,他作法可以將西施打進地府!”

王後搖搖頭:“暫時不要作法了。”

子胥奇怪:“王後切不可心軟,讓妖精禍害吳國。”

王後還是搖搖頭。

子胥十分不解。

王後想了想:“看一看再說吧……”

子胥見她神情猶豫,精神也有些不振,便不再多問,告辭離去。

 

 

由於夫差在王宮大殿上羞辱孔非子,晉國人大怒,決意要回敬吳國人,孔非子樂當先鋒,帶兵出奇不意攻陷吳國邊境一個城池。晉國人進城後,見人就殺,見物就搶。吳國人拖兒帶女卷鋪攜裹四處逃難,一時孩子哭,馬匹嘶,大人嚎,雞亂飛,十分混亂。

吳國的士兵迎上前,但很快傷的傷死的死,敗下陣來,愴惶逃走。孔非子騎在高頭大馬上,來到一間酒店跟前,看見酒旗在迎風招展,就想起自己受辱,氣得臉色青紫,一把撕下酒旗,然後舉鞭抽打從裏麵跑出的老板。

晉國人兵犯吳國邊境的消息,由守軍快馬急報夫差。那天,子胥騎馬走在街上,見遠處急馳來官差,他就有種不良預感,定定地望著這匹馬。當馬快跑近時,子胥張開手攔住。

馬背上的官差勒住馬,跳下來向子胥作揖。

“發生什麽事了?”

“將軍,不好了,晉國人侵戰我們吳國的城池,一路燒殺搶掠,我必須馬上稟告大王!”

他跳上馬背,策馬狂奔而去。子胥一怔,調轉馬頭跟著官差跑。

當滿朝大臣聽到此驚愕惡報時,議論紛紛,有氣憤有驚慌,有茫然有噪怒。夫差一拍案桌大怒:“晉國豈不是視吳國如草芥,可隨意賤踏!”

子胥站出來:“大王,臣願意發兵五萬,收複城池!”

梁士添緊隨其後:“大王,臣願意為先鋒,將敵人趕出邊界!”

“好,伍子胥梁士添聽命!寡人命你二人發兵十五萬,速去殺敵,踏平晉國,不得有誤!”

子胥連忙說:“大王,我軍隻需將敵軍趕出邊界則可,無需踏平晉國。”

夫差拍案:“不踏平晉國,寡人豈不被天下人恥笑!伍子胥,你想抗王命?”

子胥連忙下跪:“臣不敢,臣遵旨!”

有什麽辦法呢,夫差正在氣頭,他唯有先領旨而行。

戰爭開始後,西施心情日日不安。不管誰跟誰打仗,受害的是人民啊。夫差才不管她的怎麽想,吩咐伍子胥去踏平晉國後,他算是處理了一件國家大事,然後繼續他喜歡的談情說愛玩樂。他讓桂坤端來蘋果,輕撫摸西施的臉:“美人,齊國的蘋果,天下聞名,快嚐嚐。”

西施接過來,愁眉不展。

“美人,什麽事讓你目憂眉顰?”

“大王,吳國與晉國的戰爭……”

“你是為打晉國的事憂慮?不用怕,伍子胥用兵如神,吳國兵強馬壯,不出幾個月,就能將敵人打回去,直殺向他們的腹地!”

“大王,如能議和為最好……”

“晉國竟然敢兵犯吳國,寡人若與他議和,豈不便宜他們?美人不讚成寡人攻進晉國腹地?”

“西施不懂軍事,隻是覺得議和比戰爭好……”

“美人不是吳國人,自然不明白吳國被人欺淩感受!”

“大王,西施雖是越國人,但天下百姓為一家。吳國與晉國戰爭,兩國前方將士死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打仗自然有死傷,不必難過。”

“大王,應該對戰爭逃難的百姓給予救濟。”

“……好吧,寡人安排人辦此事。”

“大王,聽說受傷的將士很多,西施想去看看他們。”

“這,不太好吧?”

在一旁侍候的桂坤進言:“大王,側宮娘娘若去看受傷將士,那就是代表大王對他們為國流血的關懷,他們會對大王感恩戴德,前方的將士聞言亦會勇敢殺敵,百姓聞之亦盛讚大王體恤將士。”

夫差樂:“對對對,桂大夫。”

“臣在。”

“就由你陪側宮娘娘去探訪受傷的將士。”

“遵旨。”

桂坤帶著西施來到傷兵營時,被眼前的恐怖情景震懾了:傷兵滿營,或呻吟,或嚎叫,或埋怨,或罵娘。到處都是血水,空氣中有一股發黴的臭味。

西施不禁打了個寒顫,因為她從未見過這種景象。

軍醫手忙腳亂在給他們醫治,一個士兵大喊:“側宮娘娘到!”受傷的將士驚異,議論紛紛:

“側宮娘娘,她來這裏幹什麽?”

“她是天下第一美人!”

“早就聽說她有傾城傾國之色,難道她真的來這裏?”

“我們也能看到側宮娘娘?是真的嗎……”

“快看看……”

他們全都聚首過來,視線齊集。剛好一縷陽光照在西施聖潔的臉上,美麗無比,有如天仙下凡。

將士和軍醫們全都目驚口呆。桂坤喝道:“側宮娘娘駕臨,還不叩頭!”將士們如夢初醒,便掙紮著要下跪。西施扶起最近的一個兵士,向眾人說:“你們為國打仗受傷,身體多有不便,就不必拘禮了。”

眾人又愣了,他們從來沒遇過這樣的王宮貴人。那個被他扶起的士兵更是傻傻的站在那裏,渾身發抖,好象比傷痛更嚴重。

桂坤喝道:“側宮娘娘開恩,你們就免禮吧。”眾人楞楞的看定西施。西施以親近的口吻問身旁的一個傷兵:“你傷在哪?”

傷兵傻在那裏。

桂坤罵道:“你啞了?側宮娘娘在問你!”

傷兵一慌,跪下又想叩頭,西施趕緊扶住他。桂坤罵:“你真是個笨蛋……”西施不滿地瞪一眼桂坤,桂坤馬上停了嘴。西施向傷兵笑笑,示意他不必緊張。傷兵緩過氣來,嚅嚅道:“我的腿受傷了……”

西施安慰他:“不怕,軍醫會給你治好的。”

傷兵點點頭,忽然流下了淚水。他非常感動,因為他的長官還從未這樣關心過他。西施問一個軍醫:“你是軍醫?”軍醫趕緊作揖表示自己是。“不斷有傷兵送來,是嗎?”西施又問。軍醫望望桂坤,不敢說。

“側宮娘娘問你,就直說吧。”

“是的,很多……”

西施露出憂傷的神情:“……有什麽困難嗎?”

“藥物缺乏,特別是人手不足……”

“沒有藥物,怎麽救傷?”

“藥物倒是有的,主要是供應不上……”

西施想了想,對桂坤說:“桂大夫,藥物供應不上,應該是主管的官員辦事不力,桂大夫要不要多加派人手,采集藥物,及時供應?”

桂坤趕緊作揖:“臣一定照辦,請側宮娘娘放心。”

西施又問軍醫:“人手不足,是不是軍中醫生不夠?”

“平時就夠,打仗了就不夠了……”

“哪,能不能馬上征招民間醫生來幫忙呢?”

“哪最好了!”

西施對桂坤:“桂大夫,你看呢?”

桂坤趕緊作揖:“側宮娘娘放心,這事也交給臣去辦。”

幾個軍醫一聽,都安慰地微笑了。西施走到一傷兵床前,對他笑笑。傷士受寵若驚,惶惶然呆了。西施望望他胳膊的傷口,問:“一定很痛吧?”

傷兵點頭,又趕緊搖搖頭。西施示意軍醫拿布條來,軍醫猶豫,望望桂坤,桂坤要阻止,但西施堅決地向軍醫伸手,軍醫隻好將布條遞給她。

西施便動手給傷兵包起來。

桂坤要攔:“側宮娘娘,不需勞動你的貴手……”軍醫也想拉開她,但又不敢觸她肢體。

西施說:“我在越國時,也略學過醫治之術。”她動作麻利地幫傷兵把傷口包紮起來,將士們看著此舉,全都感動了。

又有一批傷兵運進來,痛苦地哭嚎著:

“痛死我了!”

“我的腿,不要割了我的腿!”

“娘啊,我快要死了……”

軍醫們又手忙腳亂地開始救治。西施對桂坤:“桂大夫,你趕緊把那兩件事辦妥,去吧。”

“臣送側宮娘娘回宮。”

“我留下來幫忙。小蓮,來。”

桂坤驚得瞪大眼睛。西施和小蓮走向一個傷兵。桂坤緊跟著,他又怎敢有半點疏忽。西施開始給傷兵包紮傷口,小蓮去給軍醫幫忙。

桂坤勸:“側宮娘娘……”

西施奇怪:“你怎麽還不走?”

“臣無法向大王交待……”

“你就說是我的主意。快去辦事吧,救人要緊。”

桂坤還是不敢走。

“桂大夫,救人要緊,快去辦正事!”

桂坤隻好作揖:“是。”他又命令一個下屬,“保護好側宮娘娘!”然後趕緊轉身離去。西施全神貫注投入對傷兵的救治。

兩個士兵抬著一個傷兵進來:“軍醫,快給他看,他是個立大功的重傷員。”一個軍醫應著:“馬上就來……”西施見他沒空,便過來幫忙。傷兵一見她,眼瞪瞪的望著。西施檢查他的傷口,傷兵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大喊:“娘子,我的娘子!”

他是那麽用力,一臉激動,理智失去,一看就知道是傷病造成的幻覺。他的手指掐進西施的胳膊裏,痛得她幾乎要叫出來。小蓮趕緊拉,卻拉不開。

傷兵胡喊著:“娘子我想你,我想你,我再也不要上戰場了,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他將西施摟過來。小蓮用力一拉,西施的衣袖便被扯攔,露出雪白的胳膊。傷兵撲下擔架摟住西施:“娘子……”

那位負責西施保安的侍衛衝過來,一劍刺下,西施大喊“不”已經遲了,傷兵被殺死。侍衛向西施跪下:“在下該死,讓側宮娘娘受驚了!”

西施昏過去。

小蓮趕緊抱起西施,“小姐,小姐……”她又推那個侍衛罵道:“你不該殺他,他受傷,神智不清!”

侍衛驚惶不安的樣子。

小蓮大喊:“小姐小姐……”

西施醒了,睜眼四處望,起身走過來抱著那個被殺的傷兵,滿臉流淚:“是我害了你……”

她是那樣的真誠那樣的傷心,就象抱著自己的弟弟。傷兵們默默看著這一幕,都被感動了。

    就在西施在傷兵營幫忙護理傷兵時,王後在大發雷霆,將一個宮婢端茶來一杯茶打掉,罵道:“我讓你找宮醫來,怎麽還不見人?”

宮婢懾聲說:“已經有人去叫了……”

不久,一個侍衛帶著滿身血跡的宮醫急急進來。王後罵:“一個宮醫挺大的架子啊,半天都請不來!你想全家抄斬?”

宮醫連連叩頭:“臣一聽到召喚,馬上從傷兵營趕回來了……”

“傷兵營有軍醫,你是宮醫,跑到那裏去不是狗咬耗子多管閑事嗎?”

“因為前方送回來太多的傷兵,軍醫忙不過來,是大王讓臣去的……側宮娘娘也在那裏幫忙……”

王後一拍桌子:“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側宮娘娘跑去哪裏幹什麽?”

“臣是實話實說,傷兵實在太多了……側宮娘娘也懂醫術,可以幫上點忙,上次你在花園突然暈倒,要不是側宮娘娘給你按摩,情況會很危險……”

王後的眼前,跳過那一幕:她正在教訓西施,突然一陣暈眩,倒下地來。

王後似乎還是不敢相信西施懂醫術,望望帶宮醫來的侍衛,侍衛點點頭認可。王後不吭聲了,心裏翻起一些波瀾:西施真那麽好心腸?這不正在為夫差積德嗎……

她有些不安地對宮醫說:“起來吧……”

 

 

桂坤因為看了傷兵,晚上作惡夢,夢到許多厲鬼追著他,要掐死他。半夜醒來他大汗淋漓,於是找了法師,法師作法後對他說:“你要去拜祭祖先,讓他們保佑你吧。”於是他趕緊帶足香火到祖上墳地去拜祭,卻發現墳地整飾一番,非常奇怪,便問仆人阿三:“阿三,你來修整過墳地?”

頭上包紮著布條的仆人阿三指指那邊:“老爺,是範大夫。”

桂坤一看,範蠡正在那邊一墳前上香。

“請範大夫過來。”

阿三便走過去:“範大夫,我家老爺請你過去。”

範蠡走過來作揖:“範蠡有禮!”

桂坤也回禮:“桂坤有禮。範大夫,是你幫我修整祖墳?”

“範蠡是出於對桂大夫及宗族的尊敬!冒昧了……”

“桂坤多謝了。”

“桂大夫不必客氣。”他望一眼阿三,故意問,“桂大夫,你的仆人怎麽?”

桂坤氣衝上頭:“別提了!”

阿三怨氣衝天:“上次被伍子胥抽馬鞭,傷口發炎,留下傷疤,我都不敢見人了,還不包著頭布……那個伍子胥,根本不把我們老爺放在眼裏!”

桂坤一巴掌打去,阿三捂了臉退向一旁:“老爺,我說的是實話啊,俗話說打狗看主人……”

桂坤舉手又打,範蠡攔住:“桂大夫,在下比阿三更慘呢,差點被伍子胥給殺了!在下對他也是切齒之恨!”

桂坤的眼前又浮現出兩次被子胥欺淩的情景:

子胥從秦叔手裏奪過馬鞭,舉起向阿三猛抽;

子胥追著阿三抽打,滿臉暴怒……

桂坤一想到這些,咬牙切齒。

範蠡挑撥道:“桂大夫,伍子胥常此以往,騎在你頭上撤尿,也不是辦法啊!”

桂坤恨恨地:“我何嚐不知!”

“在下多言,伍子胥是吳國大軍將領,大權在握,如果他要謀反,豈不是易如反掌?”

“有什麽辦法呢,大王倚重於他……”

範蠡望望阿三,桂坤做個手勢,阿三識趣離去。

“在下有個想法,不知值不值得桂大夫參考?”

“範大夫,我們也是老朋友了,有話且直說不妨。”

“桂大夫應該先把兵權奪一半過來。”

“我也想過啊……可怎麽奪?”

“在下有一計。”

桂坤趕緊問:“範大夫快說,桂坤洗耳恭聽。”

於是範蠡將他籌劃已久的計謀向桂坤道來,說得桂刊眉飛色舞滿臉綻笑直點頭:“對對對,借助大王的王氣,將伍子胥氣勢消削!”

範蠡的計謀之所以使桂坤高興,就是因為恰恰能夠充分利用他新王宮總監的權力。

三天後,新王宮的工地上發生一件怪事,一個民工的鋤子突然鋤到石塊,“鐺”的一聲響。

“我的媽喲,手都給震裂了……”

另一個民工說:“什麽東西啊?挖,看看。”

他們往下挖,一塊奇石慢慢凸現出來。

“喂,你們來看,這是什麽東西?”

民工圍近來,一齊把奇石挖上來,翻轉一看,上麵有些字。

“這是什麽?”

民工抹去坭土:“看……是字!”

民工們你眼望我眼,都不識是何字。

在遠處工棚角落,目睹這一幕的桂坤對身邊一個上年紀的老兵說:“張阿六,該你出場了,去吧!”張阿六挺挺胸,走出去。

桂坤將一碗藥遞給另一個老兵:“胡炳,喝了這碗藥,你也去吧!”胡炳接過藥,一口喝下。

工地上,民工們圍著那塊石頭你眼望我眼。幾個士兵看到那邊吵吵嚷嚷的,便過來喝道:“幹什麽幹什麽?”

他們推開人群,張阿六也擠進來。民工說:“我們剛剛挖出來的,上麵有字。”

士兵們推張阿六:“張阿六,你認識字,快念念。”

張阿六蹲在石頭前作師爺狀。民工和士兵全圍著他,等著他解謎。張阿六左瞄右看了一會後對民工說:“把石頭豎過來。”

民工們七手八腳把石塊豎了起來。

張阿六念著上麵的字:“天降大任,新陽東掛,魃伏機宜,三軍齊發。”

眾人望定他,一士兵問:“什麽意思?”

張阿六點著字解釋:“天降大任,就是說,上天將會有大事情交下來做。新陽東掛,是有一隻新的太陽,在東麵升起來。魃伏機宜,魃伏,是製造旱災的妖主人魔……”

眾人一聽,打了個冷戰。一士兵說:“快往下說!”

張阿六又念:“魃伏機宜,是說遇到大旱天,就是就好的時機。”

“那是什麽意思?”

“三軍齊發,就是說好時機一到,全軍出擊……”

“到底講的是什麽?”

“不好說,不好說啊……”

眾人瞪著他。這時,人越圍越多。另一士兵突然指著那塊石:“你們看,這不象個人嗎?”

眾人仔細一看,那塊豎起來的石頭果然象個人形,便紛紛議論起來:

“真象個人!”

“是啊,真奇怪咧……”

“哪有石頭這麽象人的!”

“奇事,奇事!”

張阿忽然跪下來就拜:“叩拜大王,叩拜大王……”

眾人更為驚異。

一士兵喝道:“你瘋了,把石頭當大王!”

張阿六指著石頭:“你們看,這是不是戴著王冠的一個人?”

眾人一看,直點頭同意。

“這是上天的指示,新的大王要出現了!”張阿六又叩拜,念念有詞。

士兵不解:“我們已經有了大王了,怎麽還會出現一個大王?”

眾人又點頭:“是啊……”

張阿六說:“石頭上的字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新陽東掛,就是說東邊會出現一個新的大王……”

眾人驚異:“新的大王?”

“這是天意啊!”

眾人疑惑。這時,喝了藥的胡炳擠進來斥道:“你在胡說什麽,我們已經有了大王,上天怎麽可能會再派一個新的大王給吳國?你分明在蠱言惑眾,我殺了你!”

他拔劍瞪眼,其他幾個士兵也跟著拔劍:“胡說八道,殺了他!”

眾人緊張地看著這一幕,但胡炳才舉起劍,手就在空中發抖,接著口吐白沫,全身痙攣抽風。

眾人嚇得退縮一邊,目瞪口呆,胡炳不一會倒地死亡。

張阿六趕緊又向石頭拜:“上天有眼,處罰魯莽之人,我等忠心,請不處罰……”

眾人怕極了,趕緊齊齊跪下,向石頭直拜。士兵們也扔了劍,跟著叩頭。桂坤在工棚那裏看著這一切,笑了,策馬離去,他知道,更好看的戲過些時候,就會由子胥來上演。

 

 

吳國街道,忽然擠滿了百姓,原來是子胥的兵馬班師回朝。子胥怎麽也想不到,他一進城,前麵正跪著一大群百姓在迎接他。

子胥為自己的勝利驕傲了,做個手勢,讓軍隊放慢步伐。是啊,他一出兵,便輕易將晉國人趕回晉國去,他是常勝將軍!

誰知百姓向子胥叩拜:“拜見新大王!”

子胥大驚,趕緊下了馬,喝道:“你們是發瘋了?趕緊起來!”

百姓還在拜。

子胥拔出劍:“大家聽好了,你們中間有人妖言惑眾,你們不要上當受騙,趕快給我起來,不準再胡言亂語,否則將你們軍法處治!”

百姓還在跪拜。

子胥揪起身前一個男子,對眾人喝道:“你們再不起來,他就是你們的下場!”他舉劍,梁士添連忙攔住:“將軍,他可是普通百姓……”

子胥怒:“亂生於治,不殺雞難以儆猴!”他一劍劈去。男子倒地,血濺了子胥一臉。眾人嚇得目瞪口呆,爬起來就逃。

梁士添大為不解:“將軍,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子胥腦子轉得飛快:“朝中小人擋道,自然利用時機互相攻訌。如果我沒猜錯,一定是桂坤搞的陰謀!”

“哪怎麽辦?”

“清者自清,何需理會小人!”

“我怕凶多吉少啊……”

“伍子胥人正不怕影斜,一顆赤膽忠心,天地可鑒!”子胥說完,氣勢凜然勒馬向前。

當第二天早朝子胥來到王宮大殿時,滿朝大臣在議論紛紛:

“你聽到新王宮工地的事了?”

“滿城的人都在傳說,還能不聽到呢?”

“新大王,這是什麽意思啊?”

 “還有三軍齊發!”

“誰掌握三軍啊?”

“這不是明擺著嗎?”

“你是說……伍大夫?”

“除了伍大夫,誰能掌握三軍啊?”

“還有新陽掛東?”

“對啊,新陽東掛,伍大夫不就是住在東邊嗎……”

“就是啊,他就住在東邊!”

“難道上天是讓他當吳國的新國君?”

“這難說啊,伍大夫功居至上……”

“又是兩朝重臣!”

這時,伍子胥和梁士添進來,眾大臣望著他,趕緊閉語,而當他走到他們麵前時,他們都畏懼地向他作揖。

子胥和梁士添站好在自己的位置上。

梁士添擔心地:“將軍,果然是滿城流言蜚語。”子胥冷笑不語,看一眼桂坤。桂坤正斜視著他,臉上帶一絲不宜察覺的得意。夫差步出,眾大臣下跪:“叩見大王!”

“平身。”

眾大臣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夫差側著身子,仰起臉孔:“眾愛卿,今日天氣如何?”

眾大臣驚異:大王竟會說些與朝政無關的話題。子胥站出來:“大王,臣以為當議國中大事,而非天氣。”

夫差一拍桌子:“伍子胥,你眼中還有寡人嗎?”

滿朝大臣嚇了一跳。

“大王,臣不明白?”

“寡人命你帶兵殺向晉國,你為什麽半途而回?”

“大王,吳國兵馬已將晉軍趕出國境,全部收複失地,而且還奪得晉國許多糧食,但晉國兵強國富,我軍如果深入他們腹地作戰,難占便宜,反而會死傷更多士兵,降低軍力。”

“難道你認為晉國比吳國強大,寡人不如晉國君王治國有方?”

“大王明鑒,臣絕無此意。臣反而覺得大王遠勝於晉國國君!”

“你擁兵不前,何故?”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王,臣與晉國議和,實在是萬全之策。”

夫差一揮袖,身子扭過一邊。子胥說得似乎在理,但在他聽來,句句刺心刺肺,但又一時抓不住把柄。要整治伍子胥,還得服眾。

夫差怒氣衝衝退朝後,早有桂坤窺準此時機,剩夫差走向花園時,趕緊尾隨而至:“大王,大王!”

夫差停住。

“大王,臣有一言……”

夫差望著他。

“最近城裏流傳著一些有關……”

夫差瞪著他。

“大夫,臣如果說出來……”

夫差冷笑道:“寡人全聽到了!”

“大王,臣以為,必須防患於未然……”

“你說,怎麽防?”

“伍子胥坐擁三軍,掌握了吳國的兵權,如果真如流傳中所說,他若舉事謀反,豈不是易如反掌?”

“寡人當然明白。但是伍子胥在軍中威望甚盛,三軍將士皆聽他的號令。寡人若要削其職,當出師有名。寡人一時未想到好的辦法。你說說,有什麽計謀可以褫奪他的權力?”

“臣有一計。”

“說。”

“伍子胥最得力的猛將是梁士添。如果先將他的軍職削除,伍子胥便如馬車缺轅,難於行駛。”

“怎麽削法?”

“大王不妨成立一支王室衛隊,讓伍子胥推舉梁士添當衛隊長……這樣,伍子胥不得不主動交出兵權,眾大臣亦無話可說。”

夫差一聽明白其意,直點頭。是啊,這真是個好主意。他望望桂坤,桂坤阿諛的微笑,在他看來卻非常親切。還是桂坤知己!

    “寡人昨晚作一惡夢,夢見被刺客襲擊,醒來滿身是汗,眾位愛卿,有誰能解此夢?”又一個早朝時,夫差慢悠悠對眾大臣說。

桂坤站出來:“大王,臣以為這是上天托夢於大王,讓大王有所戒備。”

“如何戒備?”

“大王曾被刺客襲擊,可見天下仍有小人妒忌大王彪柄業績,故出陰毒之道。臣認為,要防那些小人,大王必須成立一支王室護衛隊,保護大王王後及太子。”

夫差對子胥:“愛卿,你認為如何?”

子胥一時猜不透,思維中想得更多的是對夫差的安全負責,於是說:“臣也讚成有護衛隊保護大王安全。”

夫差向眾大臣:“你們認為呢?”

眾大臣連忙說:“大王安全至上!”

夫差對子胥:“愛卿,你說,應該讓誰來當這個護衛隊長呢?”

子胥說:“臣認為,應該由一位智勇雙全的的人來當。”

另一大臣站出來:“大王,臣認為,梁士添是最合適的人選。”

夫差向梁士添:“愛卿,寡人就命你為王室護衛隊隊長。”

梁士添趕緊站出來下拜:“謝大王,臣一定竭盡全力為大王效勞。”

“桂大夫,寡人命你接替梁士添步兵統領一職,你當盡職守責,服務國家。”

桂坤趕緊下跪:“謝大王。臣一定鞠躬盡瘁,報效大王,死而後已!”

子胥一聽全明白了,這完全是思慮成熟的一個預謀,全衝著他來,但又有什麽辦法呢?他一臉的無奈。

散朝後,梁士添對子胥說:“將軍,在下從今以後,不能與你並肩作戰,請將軍多多保重……”

子胥歎一口氣:“大王已經被小人所左右,看來我當將帥的時日不多啦!”

梁士添還要說什麽,桂坤從後麵趕上:“梁將軍請留步。”

倆人停下。

“大王讓梁將軍去一趟。”

梁士添向子胥作揖,轉身跟桂坤往裏走。當梁士添的身影消失後,子胥頓覺眼前一黑,頭一暈幾乎要倒下。他不明白,自己的身體一向硬朗,怎麽會這樣。他心裏被什麽東西堵住似的,又悶又慌,這可是從來未試過如此惡劣的心情。

其實這是子胥的預感。當梁士添被桂坤帶到新王宮工地時,數十個士兵圍上來,他就明白自己今天是一死難逃了。

民工們正在勞動,一個士兵大喊:“大王駕到!”夫差的馬車隊浩蕩開來。民工和士兵們全部跪於兩旁。

夫差的馬車停住。桂坤拉開車簾,扶夫差下了車。他們來到那塊奇石前。夫差瞪著那塊奇石,滿臉憤怒。兩個士兵押著張阿六來,推他跪在夫差跟前。

“大王,就是他說上天將安排新大王統治吳國!”

張阿六連連叩頭:“大王,在下是受了他人指使,才故意這樣說……”

夫差揪著他的頭發,怒:“說,到底受了誰的指使?”

張阿六望著梁士添:“此人權高威重,在下不敢說……”

梁士添一聽知道不妙,喝道:“分明是你蠱言惑眾,事情敗露就想嫁禍他人。大王豈能讓你這種小人擾亂民心生事作反!”

他手起劍落,血濺了夫差一臉。夫差大怒,指著梁士添:“寡人尚未親自審問,你竟然妄自非為,把要犯殺死?你眼中還有寡人?來人,將他車裂!”

眾士兵要擁上。

梁士添冷靜地:“慢。大王既然認定臣有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就在大王麵前自絕。”

他一揮劍,脖子上便噴出鮮血。他瞪著桂坤:“我到了地府,也會想念你的。”他帶著微笑倒下。

 

 

桂坤想起梁士添死前的眼神,有時會打個寒顫,但當他和範蠡來到祖宗墳前拜祭時,便覺得祖宗會保佑自己,立刻氣定神閑了。實實在在的,他現在的官階與伍子胥平起平坐。他再不用受他的氣了。

拜祭完祖宗後,範蠡、桂坤又去看望張阿六和胡炳的亡妻,她們正站在新墳旁,滿臉悲戚的在上香。

桂坤遞給仆人阿三盒子,示意他拿給倆婦人。阿三將盒子打開,放到倆婦人跟前,那是滿滿一盒錢。

阿三對倆婦人說:“張阿六和胡炳都是好人,他的死也是為國捐軀……這是我家老爺的一點心意,你們請收下吧。”

張阿六妻歎口氣:“人都死了……”

阿三說:“張阿六自己願意的。”

“他要不是患了絕症,說什麽我們也不會幹啊……”

阿三說:“換了我也會這樣的!”

胡炳之妻很淒楚地:“可我家先生還年輕……”

阿三說:“但這些錢可以救你們全家。”

婦人也無話可言,直向墳墓磕頭。看到能夠安頓了她倆,範蠡的心也好過些,和桂坤往回走。

“範大夫,此計以兩個士兵的性命,就讓我奪得伍子胥一半軍權,你這天下第一才子之名,看來並不是浪得虛名!”桂坤禁不住讚範蠡。

“過獎過獎。桂大夫,你如今已奪得伍子胥一半軍權,可謂呼風喚雨已待日。不過,依在下看來,桂大夫還應該將那另一半再奪來,方可安枕無憂。”

“範大夫此言正合我意。不知範大夫可有高見?”

“範蠡不才,再無高見。範蠡相信桂大夫能審時度勢,抓住每個機會,將伍子胥徹底擊潰。”

桂坤直點頭,也不好再問了,畢竟,他也是要麵子的,總不能讓你範蠡老為我出主意吧!

同一天,子胥去吊唁梁士添。他顯得很憂鬱,陪同他的是曾與範蠡“切磋武藝”的長風。

長風見子胥站在梁士添墳前半天不語,勸道:“將軍請節哀順變。”

“唉,忠良之士,怨死在奸臣手上……”

“將軍不必哀傷,在下願意步梁士添之塵,追隨將軍南征北戰。”

“我現在正失勢,你追隨我,沒有前途。”

“在下佩服將軍赤膽忠心,隻在效仿,不在乎功名。從今後,將軍指向東,長風絕不向西,指向左,絕不向右,生死相隨。”

子胥感動:“我總算沒看錯你……隻可惜,我女兒未能慧眼識寶……”

長風動情地:“長風對紫泯小姐一往深情未變,此生是非她不娶!”

子胥歎一口氣。

他們往回走時,迎麵遇範蠡和桂坤。小路窄,他們要走過去,唯有一方相讓才能成行。範蠡向子胥作揖,子胥哼一聲。桂坤這次並不懼子胥,站在那裏沒有讓路的打算。

子胥也不讓,他們就眼瞪瞪的僵持在那裏。

範蠡看著子胥,笑。因為這一情景,正是他處心積慮又盼望多年的結果。子胥看出他這一笑的含義,氣得渾身發抖。

長風拳頭一握就要卷袖殺上,子胥強忍怒火,拉住長風,指著桂坤:“你要不往左邊挪一步,你休想過去!”

桂坤毫不示弱:“你要不往右邊挪一步,你也休想過去!”

他們迎麵而上,互不畏懼對視一會後,都往旁邊挪一步,然後肩蹭肩的擦身而過。

範蠡露出非常舒心的微笑:好啊,打吧鬥吧,最後打鬥個你死我活!真開心啊,伍子胥,你看著吧,吳國不久就會亡在夫差和桂坤這種人手上,也就是亡在我範蠡的手上!他仰起臉,闊步下山。

 

 

 

 

第  十  八  章

 

吳國街道上,現在,好多店鋪的門口掛著大幅絲綢,大塊的牌子上寫著“吳國絲綢越國質量”字樣。自從西施教會吳國人紡織絲綢技術後,三幾年功夫,越國的紡織術在吳國流傳,吳國人也都喜歡由自己國家織出的絲綢。

一天,當子胥護衛著王後的馬車隊駛過街道時,王後拉開窗簾,看到那些店鋪生意興隆的情景,深有感觸。如果沒有西施,吳國人隻能織出粗糙的絲絹綢布。

王後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已經感到命不久矣。這天她十分想到郊野,看看吳國的一山一水。她是楚國國君的三公主,十六歲嫁到吳國,一晃幾十年,吳國對她來說就是自己的家鄉,她喜歡這裏更多於喜歡楚國。

子胥策馬跑來,提著一隻野兔:“王後,托你的大福,臣分外好箭法,隻一箭便射到一隻野兔。”

王後年輕的時候也喜歡打獵,那時候子胥也年輕,也經常陪她出遊,一來保護她,二來在她麵前顯示自己的武功,從那時候起她就喜歡他,現在看到他的樣子,便笑了:“子胥有此本事,一如當年勇武,難怪吳國的敵人聞風喪膽。”

“王後,臣看到你有笑容,就非常開心。臣認為你應該多些出來走走,宮醫說這對你的身體康複很有好處。”

“我最近心情甚為開朗,也準備四處走走。”

她下了馬車,向著前麵村莊走去。子胥也下馬相陪。前麵的村莊,青煙嫋嫋,還傳來農夫在唱山歌。吳國的山河,一派安祥寧靜啊。啊,如果再能活多幾年,該多好。她拉了子胥的手,子胥往後縮,她就說,我的命不久矣,難道你還躲?子胥還是不敢,王後也不勉強,隻是怨艾身位高貴,暗戀上他人也不能偷情。

前麵來了幾個小孩,邊走邊跳著舞,王後定定看著他們,說:“這些孩子跳的舞真好看。小孩,過來過來。”

小孩子跑過來。

“誰教你們跳的舞?”

一個大膽的男孩:“不知道。我們村裏,人人都會跳。”

王後驚奇:“我還沒看到過這麽好看的舞呢,那些村民竟會跳……”

子胥說:“王後,實不瞞你,那是側宮娘娘教會他們跳的……”

王後更奇:“哦……”

小男孩說:“我們很喜歡跳。”

此時,王後心裏更生對西施的好感,甚至有些慚愧自己對她的誤解了。教百姓跳舞,健身強體,人民快樂,好事啊!

小男孩拉拉她:“我們可以教你跳。”他扭了幾扭。

王後高興:“是嗎?哪就教我跳吧。”

子胥不解,要攔:“王後……”因為太有失體統了。王後擺擺手,示意小孩教她。小孩子們樂了,爭著教王後跳舞。王後顯得很開心,跟著他們跳起來。

子胥在一旁看著這一情景,也很欣慰。王後開心,他的心情自然也好。他也是從年輕的時候起就喜歡王後,但隻能永遠的仰視,不敢造次。

忽然,正在跳舞的王後頭一暈,慢慢的倒下來。孩子們驚愕地瞪大眼睛,子胥趕緊衝前兩步抱住王後。

當王後睜開眼時,一切都是蒙蒙朧朧的,後來看清了,在麵前的是夫差和太子。

“大王……”

“你醒了……”

“母後!”

“我睡了有多久了?”

“有十多天了。”

“我做了個夢……”

“是什麽夢?”

“我夢見來到一個很長很長的峽穀,兩旁開滿了說不出名的花,白雲一層層的在身邊飄蕩,我的腳踩不到地下,隻隨著白雲向前飄……”

夫差有些傷感,太子的眼睛也濕潤。

“後來,我慢慢的看到自己也成了一片白雲,飄向峽穀深處……”說到這裏,王後的雙眼突然亮起來。夫差驚異,對一宮婢說:“快叫宮醫。”宮婢趕緊出去。

“大王,我真的要到那個地方去了……”

夫差搖頭讓她別說,宮婢帶了宮醫進來。宮醫要行禮,給夫差擺手止住:“快治王後。”

宮醫看看王後的眼睛,沉默不語,夫差瞪著他正要罵,王後對宮醫:“不用看了,你出去吧。”

宮醫望望夫差,夫差見王後態度堅決,便向他揮揮手,宮醫退下。

“大王,在我到哪個地方去之前,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側宮娘娘是個不錯的人,你要立她為王後。”

“你就是王後……”

王後搖搖頭:“大王,我真的是要去了……”她握住夫差的手,“大王,你要能立側宮娘娘為王後,我就走得安心……答應我,好嗎?”

“……我答應你。”

她又拉兒子的手:“龍兒,你也長大了,母後也放心了……”

太子流著淚,猛搖頭。

王後笑了:“我想見側宮娘娘。”

夫差點點頭,向一個宮婢示意,宮婢馬上出去了。王後的頭一陣暈眩,又閉上眼睛。

夫差有些難過了,太子更是嘩嘩的流淚。

宮婢帶西施進來,王後睜開眼睛,見西施正握住自己的手,便向夫差說:“我與側宮娘娘說些話……”

夫差便和太子走出去。

“西施……”

西施點點頭。

“我以前這樣對你……恨我嗎?”

西施搖搖頭。

“你來吳國多少年了?”

西施在想著,正要說,王後先說了:“你來吳國八年多了。”

西施頷首。

“我看得出來,你對吳國的百姓是有感情的……”

西施點點頭。

“我身體不好,再不能扶助大王治理吳國了……我剛才對大王說,我走了以後,要立你為王後。”

西施趕緊搖頭:“不……”

王後拉住她的手,堅決地:“你剛才說不恨我?”

“王後,你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王後咧嘴一笑,吃力的搖搖頭:“……你不答應我……我是走得……不安心的。”她看定西施,那眼神的念意是:你不答應, 我死不瞑目。

西施隻好點點頭。

王後笑了,這次是舒心的笑,整個人都安祥了。她拉住西施的手:“我告訴大王,我夢見自己成了一片白雲……飄啊飄……哪地方真長啊,兩旁開滿了花,叫不出名字的花……很多……哪地方真長啊……白雲在我身旁飄……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合上眼睛。

西施的眼睛濕潤了,緊握住她的手。對於一個臨死的人,她能說什麽呢?隻能盡可能給她歡慰。她會做吳國的王後嗎?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夫差很隆重的安葬了王後,也傷心了一陣。畢竟,他與王後度過了一段艱苦的日子,那時候他尚未為王,王後的開解使他曾經一度孤寂的心得到不少充實。國不可無君,君不可無後,夫差拉西施的手,真誠地說:“王後要寡人要立你為吳國的王後,你知道嗎?”

“大王,西施十分感動,但不能接受。”

“為什麽?”

“一來,西施無德無才,不能勝任為後。二來,亦無絲毫非份之想,能夠侍候大王,本就心滿意足。再且,西施本是越國人,做吳國的王後不妥,難以服眾。”

“美人所說這些不足以為理,伍子胥也不是吳國人,寡人不照樣委他重任?”

“西施真的不想為後。”

“寡人並非要你馬上答應。你再想想吧。”夫差很想西施當吳國的王後,因為她善良寬容正直,一定深得吳國人民的愛戴的。另外,他也很有麵子,這麽美麗的王後,試問天下諸候各國,又有誰可比匹媲?

 

 

又到清明,範蠡東戟到金鏜的墓前拜祭,將香插上,灑上酒,再講上幾句心裏話。定君也陪他們前來。不經意,一眨眼,他來吳國也好幾年了。

範蠡說:“三弟,我是大哥,你安息吧,越國這幾年休息生養,日漸強大,不久就可以複國,為你報此大仇!”

東戟說:“三弟,我是二哥,現在依然天天練武,為是就是報仇雪恨的那一天!”

    他們回來時,已中午時辰,東戟駕馬車神差鬼使駛進一條岔路,經過一村莊。當馬車駛過村落曬穀場時,看到一些奇景:

村民們正在祭祀。八個男子光著上身,身上塗著雞毛顏色,頭戴雞冠帽子,把自己打扮成一隻雄雞模樣,正圍著一隻竹蔑編成的蝗蟲模具在鈸聲中跳著雄雞舞,這種舞蹈和鈸聲一樣單調從複。其他村民圍成一個大圈圈,伏跪在那裏,一副虔誠的樣子。敲鈸的是個老農,樣子麻木愚昧但十分真誠。

雄雞舞跳了一圈後,敲鈸的老農開始點上香火,然後再將那隻蝗蟲模具點燃。蝗蟲在燃燒,村民們向火堆叩拜,“雄雞”們的舞蹈動作隨鈸聲大作而加劇。

範蠡他們走下車,來到人堆後麵觀望,定君問身邊一位老農:“大哥,這是?”

“田裏發現蝗蟲卵子了!很多啊!”

定君一驚:“發現蝗蟲卵子,哪明年不是要鬧蝗災了?”

“正是啊!唉,平平安安過了十幾年,明年看來躲不過這場災難了……”

“十來年就發生一次嗎?”

老農聲音慘慘的:“是啊……”

定君顯得十分同情,搖搖頭。

“這蝗災要鬧起來,田裏便顆粒不收啊……不知到時咱莊稼人吃什麽……”

“官府會發放賑災糧啊……”

老農搖頭:“蝗災是全國性的,到處都受災,國庫也空啊!”

定君一怔,愣神了。跳神舞的農民們依然在跳著,那火舌也卷著那隻蝗蟲模具,慢慢的化為灰燼,“雄雞”們跳到灰燼堆踩著。

定君對農民很同情又很擔憂,接著是心裏一動,一個想法本能的產生了:吳國的災難要來了,越國複國的機會也來了……

範蠡亦有同感,他與定君對望時,都意會到這一點。離開村莊策馬回去的路上,定君問:“範蠡,你看……”

“範蠡麵請前輩指教。”

“吳國的災難,就是越國複仇的機會。”

範蠡顯得興奮:“在下甚有同感。吳國的糧食如果失收,哪麽,就會有很多饑民,吳國就要動用糧食儲備,他們的軍隊就缺軍糧,沒有軍糧的軍隊是不能打勝仗的!”

定君點點頭。東戟一邊趕馬一邊回過頭來:“越國的軍隊就趁機攻打過來,把他們一舉殲滅!”

“這是個大好的時機,但要成功,還得仔細謀劃。”

“我有個主意。”定君說。

“範蠡洗耳恭聽。”

“讓我們的大王給他們送些糧食來,我們的軍隊就藏在運糧的船倉裏,夜裏突襲吳國王宮和京城,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把夫差和吳國的將領都殺了,群龍無首,吳國自然兵敗,越國可迅速奪得吳國城池,打敗吳國。”

東戟猛一揮鞭:“對,這樣爽快!”

範蠡想了想:“這計謀很有新意,不過軍隊藏在船裏,容易暴露。如果軍隊給發現了,將全軍覆沒。”

定君一怔:“也是問題……”

東戟揮揮拳頭:“我認為最好是燒他們的糧倉!他們糧食緊缺了,糧倉一被燒,就更沒糧食了,越國軍隊就打過來,殺他一個疲兵餓將!”

“燒是要燒的,但僅此一舉也不是辦法?吳國軍隊還很強大,硬碰難以取勝。”範蠡很冷靜。

定君點頭同意。

東戟急了:“大哥,你快說,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範蠡想了想對定君說:“前輩,在下認為,應該讓我們的大王多送些穀子來,進貢給吳國。”

東戟回過頭來,眼睛瞪得大大的:“還要給他們運來穀子?”

定君也有些不解。

“對,運些穀子來。不過,這些穀子是蒸煮過的。吳國收到這些穀子,除了吃的,他們會用作穀種。你想想,這會有什麽效果?”

東戟一聽頓悟:“等到第三年,他們又是一個顆粒不收,那時候,他們的國力更弱,越國此時可發兵攻打,真正打他們個疲兵餓將!”

 定君想了想,點頭:“這辦法好!不過,蒸煮過的穀子,他們要能分辯出來,豈不是不打自招?”

“不用擔心,蒸煮的時間不長,就分辯出不。”

東戟說:“對。我們家試過,不小心把穀種倒進開水裏,馬上撈出來,以後依然可以再煮飯,但種糧食就發不了芽。”

定君想了想,點頭:“這辦法好!”

範蠡充滿自信地:“越國這些年來,在大王的精厲圖治下,國力大大增強,我將抓住這天賜的好機會,間離吳國和晉國的關係,挑撥他們互相爭鬥,然後越國剩虛而進。總之,我會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條件,一舉擊潰吳國,複國報仇,把西施救出火坑!東戟,你要馬上回越國去,將此情況向大王匯報!”

東戟興奮地一揮鞭:“駕!”馬車向前疾馳。

 

 

在勾踐的小寢室裏,每天早上,隻要是天氣好,都有一縷光線照射進來,剛好灑落在他的床鋪上。這時,勾踐便伸頭嚐那顆吊在臉上方的豬膽,然後從荊棘床鋪起來,再穿衣洗嗽早朝,已經八年多了,天天如此。

這天,太子端一碗肉進來。從越國向吳國投降至今,一轉眼他已經長成個快三十歲的青年了。

“父王,請用餐。”

勾踐一看驚異,皺眉頭喝問:“誰讓你端肉上來?”

“父王,是臣兒。”

勾踐瞪眼睛:“你忘了寡人的訓條了?”

“父王,臣兒不敢忘。父王的訓條是:臥薪嚐膽,餐素淡茶,遠色絕聲,棄犬戎馬。”

勾踐嚴厲地:“既然你對訓條耳熟能詳,為什麽還端肉來給寡人用餐?”

太子跪下,高高舉著碗:“父王,你為越國複辟精厲圖治多年,越國現今國力大增,早已今非昔比。這多年來,你未嚐過一塊肉,未喝過一碗肉湯,今天是你五十歲華誕,臣兒和眾大臣冒昧請求父王嚐一碗淡肉,以表我們對你的敬意!”

勾踐一抬頭,眾大臣走進來,齊齊跪下:“請大王滿足臣之心意!”

勾踐怒:“你們竟然合議犯上?”

眾大臣:“大王若不進食此碗薄肉,臣將長跪不起!”

勾踐一拍案桌,站起來指著他們:“寡人問你們?吳國可否被越國打敗了?”

眾大臣不吭聲。

“越國可有複仇雪恥了?”

眾大臣搖搖頭。

“你們是想讓寡人放棄複國雪恥?”

“臣並非此意。”

“寡人告訴你們,吳國的夫差一日不在寡人麵前跪下接受投降,寡人一日不會放棄臥薪嚐膽!”勾踐指著太子:“你身為太子,竟敢蔑視寡人訓條,來人,推出去斬了!”

太子一驚,手中的碗掉到地上。眾大臣連連叩首:“大王息怒,太子這樣做,完全是我們的主意。大王要責怪,就請斬了我們吧!”

勾踐氣得發抖:“複國為孝,雪恥為道,你們是想置寡人於不孝不道境地嗎?”

“臣等不敢……”

勾踐對太子:“寡人念你初犯,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來人,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兩個侍衛將太子拖出去。

一侍衛進來:“大王,部將東戟求見。”勾踐怒指眾臣:“你們跪在這裏背誦寡人訓條,三日三夜不得睡眠進食!”

當東戟由侍衛帶進來時,看到眾大臣跪在那裏,開始背誦訓條:“臥薪嚐膽,餐素淡茶,遠色絕聲,棄犬戎馬……”窗口外,可看到侍衛在痛打太子屁股。他深深的感動了:越國有如此精厲圖治之國君,能不複國成功嗎?

勾踐詳細的聽了東戟的匯報後,大喜,立即命人蒸煮穀子。一想到吳國人收到這些穀子,發放給農民作糧種,他就笑出聲來:“好好好!範大夫此計是殺人不用刀!越國如能複國雪恥,範大夫功不可沒啊!”

東戟也咬牙切齒:“大王,越國多年的奮發圖強,很快就要熬出頭了!”

勾踐仰麵向天:“蒼天啊,你快讓蝗蟲飛起來吧,鋪滿吳國的天空,蓋滿吳國的農地!哈哈哈……”

 

 

事情的發展真如範蠡預測,第二年,也就是越國勾踐為複國雪恥精勵圖治第十年,吳國發生大規模嚴重的蝗災。蝗蟲一片一片的吞食農田,導致吳國大批農民顆粒無收,吳國到處都是逃荒的農民,而蝗災依然在繼續,大有撲不滅的勢態。

吳國上下一片慌亂,桂坤也對夫差說:“大王,我國這次蝗災非常嚴重,災民糧食緊缺,國庫已清空,請大王下令打開軍糧庫賑災救民。”

子胥反對:“不行。大王,軍隊乃國家社稷之保障,軍糧乃軍隊之保障。為了賑災,已經用了相當的軍糧儲備,不能再動用軍糧了。”

夫差點點頭同意子胥言。

桂坤力諫:“大王,災民現在連來年的穀種都用以充饑,但仍不濟於事。再不放糧賑災,民饑必鬧哄,臣恐怕局麵失控,導致賤民造反……”

夫差一想也有道理,猶豫,想了想:“那就再放些糧吧……”

於是吳國再開軍糧庫,向災民發放賑災糧食。每天,災民們排成長龍,等候官府派發的每人十斤糧的救濟。一天,西施坐馬車去探望父母親,經過街道時,撩開窗簾看著外麵的賑災情景,內心很不安。

小蓮忽然指前麵:“小姐,你看。”

西施一看,有官兵正在抓小孩,小孩驚慌亂跑,被抓小孩的父母呼天搶地嚎哭。兩個官兵在追一個男孩,男孩跑過來,慌急之下鑽進西施的車裏來。

官兵要搜車,小蓮罵道:“瞎眼了,敢碰側宮娘娘的車子!”

官兵嚇得趕緊作揖。

小蓮瞪眼睛:“你們抓小孩幹什麽?”

官兵說:“祭神,驅趕蝗蟲。”

“祭神?怎麽祭?”

官兵噎住了。

小男孩哭道:“他們說要燒我們……我不要祭神,我不要祭神……”

西施驚異:“誰讓你們捉小孩祭神的?”

“這是伍大夫的主意,到處都鬧蝗災,這是邪魔在作怪,請來巫師祭神作法,就能驅趕蝗蟲。”

“為什麽要用小孩當祭品?”

“巫師說金童玉女祭神最好,我們隻好抓一批小孩讓他來挑……”

西施隻覺得內心在戰抖,揮揮手讓官兵離開。小孩見官兵遠去,連忙跳下車一溜煙逃走。

當馬車經過另一街道時,西施看到一大幫官兵正將抓來的十幾個小孩圍在一起,一個巫師正在挑選小孩。小孩們哭喊著掙紮著,家長在旁邊哀求卻被毆打,亂糟糟一派悲慘景象。

子胥在指揮士兵控製秩序。

一對小孩被巫師選中了,士兵把那對小孩裝進一個籠子裏。

西施的眼前馬上閃出可怕的情景:

那對孩童被推到柴堆上;

巫師往柴堆扔火把;

熊熊的大火,火舌卷向淒厲哭喊的孩童……

西施隻覺得眼前一黑,天轉地旋,好半天才緩過氣來。當她來到父母身邊時,她娘親就看出她不妥:“孩兒,你臉色不好,是身體不適嗎?”

西施搖搖頭:“娘,孩兒很好……我讓人帶了些糧食來。”

小蓮示意侍衛將一袋糧食扛進來,然後將他趕出去,關上門。

“孩兒,娘去做你最愛吃的包子。”娘親走進裏麵。

定君撫摸女兒的臉:“西施,你娘說得對,你的臉色真很差……告訴我們,是發生什麽事了?”

小蓮說:“我們來的路上,看到他們在抓小孩,用來祭神,小姐心裏很難受……”西施娘端了盆子出來揉麵團,歎一口氣:“……天災禍人啊!”西施非常心痛:“他們怎麽能拿小孩來祭神呢……”

定君說:“可這是吳國的災難。吳國的災難要來了,這是好事。”

西施不滿地嗔父親:“爹,你怎麽能這麽說!”

定君趕緊解釋:“爹不是這個意思,爹是想說,我們越國複仇的時機要到了。孩兒,爹告訴你,吳國這次天災,是上天對我們越國的恩賜。範大夫已經有了複國的大計了,明年,明年我們一定可以打敗吳國。”

小蓮高興地:“真的?”

定君點頭:“範蠡已經想到一個計謀,非常高明!”

小蓮樂:“老爺,範大夫是天下第一才子,他想的計謀一定是別人想不出來的。”

“是啊。他準備把煮過的穀子進貢給吳國,等到明年秋天,吳國又遭失收重創,到時他們國力虛弱,越國就可以剩虛而入,一舉打敗他們!”

西施一驚:“爹,進貢煮過的穀子給吳國,那受害的不是吳國的百姓嗎?吳國農田失收,農民就會挨饑受餓離家逃荒,他們會被餓死,凍死……爹,怎麽能這樣做呢?”

定君一怔。

西施搖父親:“爹,你要阻止範蠡這樣做。”

定君臉有難色:“不行了,東戟已經回國了,越國的糧食很快會運來……”

西施楞在那裏。

“西施,爹和娘一直都在盼望這一天,使你能跳出火海,回到越國一家團聚!”

“孩兒做夢都想回到越國,但孩兒更害怕戰爭,因為兩國交戰,受傷害最大的,是兩國的平民百姓……”

定君不吭聲了,定定望著女兒,也有些慚愧了。西施娘端了餑餑出來:“都別楞在那裏了,來吃包子。”

西施還怔在那裏。她怎麽吃得下,心裏亂極了,怕極了。直到回宮後她才冷靜下來,決心要和巫師鬥一鬥。

 

 

為了驅蝗,夫差已經六神無主了,一切全憑子胥安排,子胥則把希望寄托在巫師身上。巫師裝模作樣施一番法後,選定了祭神的吉日。這天,吳國的街道熱鬧起來,一隊人馬走過這裏,前麵是六個男子人抬著一個大大的蝗蟲模型,一輛馬車跟在後麵,車上載著個木籠,裏麵囚著一男一女兩個六歲左右的小童,正悲戚的哭喊:“娘!爹……”

馬車後麵是馬隊,巫師騎馬走在前麵,他打扮怪異,戴頂雞冠帽,穿著由一片片紅羽毛疊成的上衣,下身是黑白兩色八卦圖案的褲子,其他數個騎馬的人也是一副怪異打扮,舉著黑白分明的近似八卦圖形的旗幡。

路人紛紛圍著觀看,小孩在籠裏顯得分外可憐。路人顯得很木然,因為他們也相信隻有這樣才能避邪祛災。

西施正在激越的彈琴,琴聲傳達了她憤怒悲傷的心情。外麵傳來孩子的哭喊,她的心一陣顫抖,琴弦“砰”的斷了一條。小蓮驚惶地走進來:“小姐,快去看啊,他們真的要拿小孩祭神了……”

西施急奔出,夫差在大隊人的陪同下正要上馬車。他抬頭一見西施,突兀了,步上來:“美人,你……?”

“大王,你要去祭神?”

“是啊,蝗災這麽嚴重……”

“大王,祭神要虔誠,西施陪你去,以表示對神的虔誠。”

“也好,就一齊去吧。”

子胥早已按巫師的要求,臨時建起了祭壇,那是一個大大的平台,足可以讓二十頭牛在上麵角鬥。祭壇上,那隻“蝗神”正架在上麵,四周香火濃燃,旗幡飄揚。

“蝗神”後麵是一個木架子,架子下麵堆滿木柴,準備把小孩放於架上燒。巫師在祭壇上作法,舞著劍左右劈殺,口中念念而詞。祭壇前是王室人員的位置,夫差和西施等人來到後,便站在祭壇前觀看巫師作法。

巫師劈完劍,走下來向夫差下跪:“大王,祭神吉時到。”

夫差點頭:“那就開始吧。”

巫師站起來一揮手:“祭神吉時,天神佑庇,金童玉女,驅魔法力!”

載著小孩的馬車駛過來,小孩的哭喊聲尖厲悲慘。巫師的兩個助手將籠子搬下來,把小孩揪出籠裏往祭壇上拉。小孩拚命掙紮,哭聲淒厲。

小蓮緊張得臉發白,西施說:“慢。”

助手停下來,巫師驚異的看著西施。夫差有些不解。西施走出來問巫師:“你是主祭巫師?”

巫師作揖:“在下正是。”

“我知道,祭神須虔誠,所以你用小童作祭品。”

巫師向天作一作揖:“正是。神在天上,燒了小童後,我們的靈魂便升天與神合一,神便知道我們需要什麽,會幫助我們驅趕蝗蟲度過危機,農田自然五穀豐收。”

西施走到小孩跟前將他們拉到身邊:“可是他們倆哭鬧厲害,可見未夠虔誠。”

巫師掏出一塊黑布:“在下自而辦法。”他一把揪住一個小孩就要將布捂住小孩的嘴。

西施說:“你放手。”

巫師猶豫:“側宮娘娘,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就會哭鬧,對神不敬。”

西施又將小孩拉到自己身旁:“你說,虔誠是在於心?”

巫師一怔,想了想,隻好點頭:“側宮娘娘言之而理,虔誠在於心。”

西施問小孩:“你們願不願意被燒死祭天?”

小孩連連搖頭:“我們不要被燒不要被燒!娘!爹……”說完大哭起來。巫師又想捉他們,小孩躲到西施身後。

西施說:“我有一個辦法。”

“在下聆聽側宮娘娘賜教。”

“神隻接受最虔誠的祭拜,是不是?”

“側宮娘娘言之極是。”

“巫師自然是最虔誠之人了?”

“在下對神的虔誠,上天可鑒。當然還有大王,側宮娘娘!”

“巫師既然知道我對神虔誠,就燒了我祭神吧。”

巫師一聽大驚:“……側宮娘娘,這,這……祭神需童子,側宮娘娘你……”

“我已懷了孩子,昨晚神托夢給我,說懷中小孩是一龍一鳳雙胞胎,我願將懷中孩子祭神,以祭神驅蝗。”

巫師一聽臉色發白,渾身打顫。西施向祭壇上走,巫師趕緊攔住她,並跪下來:“側宮娘娘,不可,萬萬不可……”

“為什麽?”

“你貴為娘娘,懷中不是普通孩童,乃是金枝玉葉……”

“為解吳國天災,這又算什麽呢?”

“隻是,隻是……金童玉女要五到八歲的小孩……”

“巫師可有孩子?”

巫師滿臉流汗,全身發抖。西施語氣不重,但非常認真:“你說,可有孩子?”

巫師顫抖著:“在下有三個孩子……”

“你既然對神最為虔誠,就用你的孩子祭神吧!桂大夫。”桂坤急走過來:“臣在!”

“帶巫師的小孩。”

桂坤向身後一招手,侍衛將三個小孩帶出來,他們一見巫師就撲近直哭喊:“爹,不要燒我們,不要燒我們……”

巫師嚇得癱軟在地,撲過來抱住西施的腳:“饒命啊饒命啊……不能用我的孩子祭神啊……”

“為什麽?”

“哪……哪是我想出來騙錢的方法啊……我也不知道神為何物……”

夫差走近來,猛蹬一腳將巫師踢翻在地:“推去斬了!”士兵拖走慘叫求饒的巫師。夫差拉西施的手:“想不到竟敢騙寡人……”他又對小孩說,“快回家吧。”

小孩們趕緊跑了,那邊,他們的父母連忙抱住他們,巫師的老婆也趕緊拉了孩子消失。

夫差瞪子胥一眼:“哼!”

子胥楞在那裏。

西施勸道:“大王,不如和楚國協商解決糧食危機度過此天災。”

“怎麽協商?”

“楚國糧產豐富,稻穀品種優良,他們又特別喜歡越國的絲絹綢布,西施可以教授他們紡織絲絹綢布,換取他們的糧種。”

“他們肯嗎?”

“以前楚國大王曾派大使到越國來洽談這些有關商貿,當時越國大王未有接受。如果現在以大王出麵與楚國商洽,楚國一定會同意的。”

夫差喜:“哪當然,他們總會給寡人一點麵子的。”

一侍衛跑來:“報告大王,越國範蠡求見。”西施一怔。

夫差皺眉:“他來幹什麽?”

“他說越國的運糧船隊開到。”

夫差喜上眉梢:“帶他來。”侍衛帶範蠡上。

“範蠡叩見大王。”

“平身。”

“越國進貢給大王的一批糧食,已經運抵吳國。這次因為吳國遭受蝗災,越國進貢的糧食比任何時候都要多,另外還有一批穀種,以備吳國來年播種用。”

夫差大喜:“勾踐真君子也,不枉寡人當初有恩於他!吳國正愁來年的穀種呢,現在越國進貢大批糧食穀種,寡人就不再擔憂了。”

西施趕緊說:“大王,越國的糧食,不及楚國優良,隻配食用,要做穀種,最好是楚國的穀子。”

範蠡一驚,沒想到西施會出此言。

夫差感慨:“一般人都會盡可能誇獎自己國家,美人,隻有你是講事實的。好,寡人聽你的,越國進貢來的穀子,就隻做軍糧,農夫種地的穀種,就用楚國的穀子。”

“大王英明。不過,這事還得有專人來管,可以保證來年農田豐收。”

夫差一想也是,便說:“伍大夫。”

子胥趕緊下跪:“臣在。”

“來年配給農夫的穀種,就由你來掌管。這次你不該讓寡人失望吧?”

“大王,臣一定辦好此事。”

範蠡楞在那裏:他的計謀泡湯了!令他計謀泡湯的不是別人,正是心愛的西施!

當越國運糧車隊浩浩蕩蕩開到吳國來,吳國的百姓在圍觀看熱鬧,神情開朗。他們終於不用挨餓了。但跟隨著押車的範蠡和東戟看著這一情景,覺得“穀種計”泡湯了,十分沮喪。

東戟:“大哥,我們的計劃,落空了,噯,如果西施要知情,她不會這樣的,真是好心幫倒忙……”

範蠡也歎一口氣:“再尋機會吧!”

    因為越國雪中送炭,夫差也感動,設宴招待範蠡東戟,還把西施叫來歌舞。這在他看來,是給越國很大的麵子,而範蠡和東戟食之無味,看著西施為他們助興,更是痛楚難耐。

酒席間,一個侍衛進來報告:“大王,晉國大使孔非子求見。”

夫差興致很好,示意帶進來。

“參見大王!”孔非子昂然作揖。

夫差一揮手,西施和歌姬退下。

“孔大夫,又有什麽事求寡人啦?這次不是要農夫幫助你們耕種吧?”夫差譏道。

孔非子並不懼吳國的眾大臣嘲笑,昂起頭:“大王,吳國的蝗災,正在威脅晉國的農田,我大王希望吳國想出辦法,阻止蝗蟲進入晉國。”

“是嗎?蝗蟲在天上飛,難道讓寡人也飛到天上去趕他們不成?”

眾大臣大笑。

“這麽說,吳國是想不出好辦法對付蝗蟲飛過國界了?”

夫差站起來步到孔非子身邊:“孔非子是天下第二才子,應該會有好辦法的,對不對?”

眾大臣又大笑。

“寡人願聞孔非子上策!”

“孔非子不才,亦知道有辦法對付的。不過,今天看到天下第一才子是吳國的座上賓,在下想倒想請教。”他向範蠡作揖,一副挑釁姿態。他還忘不了上次輸給範蠡。

範蠡望望夫差,夫差故意刺激孔非子,遞給範蠡一杯酒:“範大夫,你可別讓孔大夫失望啊!”

“謝大王。大王,如果要阻止蝗蟲飛進晉國邊界,唯有在吳國在邊界放火燒山,蝗蟲怕火,自然往回飛。孔大夫,不知道此方法可行得通?”

孔非子作揖:“不愧為天下第一才子,在下佩服。”

夫差不高興:“這麽說,晉國的意思,是讓寡人在邊界放火燒山了?”

“城門失火,殃及魚池。大王總要講點仁義道德吧?”

夫差惱,手一伸捏住孔非子的下巴:“如果天下大雨,吳國發洪水,寡人也責怪晉國不成?”

孔非子撥開夫差的手:“大王這麽說,是強辭奪理了!”

夫差怒,一手摘下孔非子辮子上的綁繩,然後揪住他的頭發:“寡人讓你知道什麽是理!”

他拉著頭發旋起來,孔非子痛得低著頭隨著他的手轉。

“晉國隻能跟著吳國轉,這就是理!”

眾大臣笑。子胥一看驚了,站起來:“大王,孔非子是晉國大使!”

夫差才不管:“你們看,晉國大使象不象一隻狗?”

眾大臣大笑,有的還拍起手來。範蠡和東戟相視而笑,他們笑夫差愚蠢。夫差一鬆手,孔非子在慣性下撞向一邊摔了一個狗啃屎,眾大臣簡直是樂不可吱了。

夫差哈哈笑著,慢步走回王座坐下喝酒。

子胥趕緊扶起孔非子,陪他出去。範蠡和東戟相視發出會心的微笑。真是昏君啊,這不是等於向晉國挑戰嗎?

隻有子胥明白事關重大,他為了給夫差收拾殘局,連忙把孔非子請到自己家中向他賠罪。酒席間,孔非子越想越氣,一拍桌子:“豈有此理,簡直視我晉國如草芥!難道我晉國就怕與吳國兵戎想見?”

子胥連忙賠不是:“孔大夫息怒,我大王今天是喝多了,晉國上下都是大量之人,請不要見怪!”

“老實說,上次要不是伍大夫議和,還不知道誰勝誰負呢!”

“不開心的事情我們就不要說了,來,喝酒!”

孔非子哼了一聲,不領情。

紫泯走進來:“爹,你叫我。”

“見過晉國大使孔非子。”

紫泯望望孔非子,孔非子站起來盯著她,紫泯禮貌地作一作揖,孔非子趕緊也作揖:“孔非子有禮。”

紫泯轉身走出去,孔非子楞在那裏,看著紫泯消失。子胥盯著他,孔非子覺得失禮了,有些尷尬。他坐下來:“想不到伍大夫的千金,有沉魚落雁之色……”

“孔大夫過獎了。在下知道,孔大夫尚未娶妻……”

“孔非子不才,哪有好女子青睞呢?”

“天下誰不知道孔非子為晉國棟梁,又是長信候,晉國丞相繼任人,要娶妻子還不是一呼百來。如果不嫌,在下願將小女下嫁給孔大夫,不知道會不會拒絕令我尷尬?”

孔非子立刻給子胥作揖:“孔非子有此大福,完全托伍大夫所賜,在此多謝了!”

子胥樂:“小女嫁給孔大夫,也是吳晉兩國之喜!來,幹了!”

 

 

當紫泯從娘親嘴裏知道父親要將自己許配給晉國大使孔非子,就是那個在酒席中見過的男人,氣得她摔東西:“不嫁不嫁,誰也不嫁!”

她娘親知道她的脾氣,無奈地歎著氣。子胥也估計到女兒的倔強,便忍了氣來勸女兒:“你以前說這個不好哪個不行,爹也依了你。可孔非子是天下第二才子,論長相論才華,都不比範蠡差。而且還是晉國的重臣,前途無量,你還有什麽可挑剔的?”

“就是不嫁!”

“你別想著範蠡了,你想嫁給他是根本不可能的。”

“爹,你不明白,女兒就愛他。你如果不是對他有偏見,你如果真為女兒的幸福著想,就讓女兒嫁給他吧。”

“你是逼得爹說出很沒麵子的話。告訴你吧,大王已經欽點範蠡娶小蓮了!”

紫泯一怔:“小蓮是誰?”

“小蓮是側宮娘娘的貼身婢女。”

紫泯愣了。

“範蠡為了與小蓮見麵,冒死進宮,差點被殺了頭,你記不得了?”

紫泯一聽又覺天旋地轉。

“爹說出這些都覺得羞恥,你竟然還愛他!”

紫泯娘親也勸:“紫泯,就聽爹的吧,你總要嫁人的,哪個孔非子娘也見過,也不委屈你了……”

子胥語重心長地:“你要是嫁給孔非子,不但終身幸福,還可以使吳國避免與晉國發生戰爭,為己為國都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紫泯瞪大眼睛:“哦,原來把我嫁給孔非子,就是為了這個!”

子胥怒了:“爹的一片苦心,難道你就當成狼心狗肺了?”

“我情願不嫁!”

子胥一巴掌打下:“兒女婚姻,父母之命。你竟敢違抗父命?告訴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他一拂袖離去。

紫泯伏在床上痛哭,娘親摟住她也直垂淚。紫泯坐起身,神情堅決:“我死給你們看!”

她娘親嚇得失聲叫道:“紫泯,紫泯,你不要嚇娘親啊……”

這天晚上,留在子胥府過夜的孔非子在房內舉杯獨飲,口中念朗詩句:“月亮光光,清影蕩蕩,窈窕美人,君子廂旁……”

他的眼前浮出紫泯的臉龐,正向他行禮……他一喜,向前撲去,但卻撞到柱子上。

他哈哈笑著,為自己的豔遇和未來高興。是啊,想不到這次來吳國,會有如此大的收獲,雖然受了吳王夫差的羞辱,但能娶到紫泯這樣美貌的吳國女子,也值了!

他踉蹌步出房間,已經半醉不醉的,摸著摸著竟闖到紫泯的閨房來,推門往裏一看,見紫泯對著燈火發呆。她的背對著他,他定定的看著,竟看到她轉過身來,向著自己微笑。

紫泯聽到身後門被推開的響聲,她以為是青青,便說:“你先睡吧,別管我。”

孔非子悄悄走近來,站在她背後,看著她俏麗的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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