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亞當

讓真實的生活使我們清醒
正文

傾國美人傳(十九、二十)

(2018-04-07 18:19:47) 下一個

杜潛長篇小說《傾國美人傳》

第  十  九  章

孔非子伸出手,輕撫紫泯的臉龐。紫泯覺得不妥,那手感並不似青青。她轉過頭來,不看尤可,一看嚇了大跳,孔非子臉形都變了,嘴角流著涎,浮著怪笑,非常醜惡,她趕緊後退:“來人啊,快來人啊!”

青青跑來,一見孔非子醉醺醺的樣子,便上前護住紫泯。孔非子依然伸手向紫泯,青青一推將他推倒。

孔非子躺在地上吐出一大堆臭哄哄的嘔吐物後,呼呼醉過去了。

子胥夫婦和秦叔跑來。紫泯撲向娘親懷抱:“娘,他是隻野獸!”子胥望望地上的孔非子,摸摸他的頭:“他隻是醉了。”

紫泯怒叫:“爹!”

子胥不以為然:“醉者不怪!”他示意秦叔扶孔非子出去。

紫泯推子胥出去:“我不願看到你,不願看到你!”她用力關上門,撲在娘親懷裏大哭起來。

紫泯娘好不容易哄女兒安靜下來後,走去說子胥:“你給女兒挑的什麽女婿?真失禮!這事要傳出去,我們家什麽顏麵也沒有了!”

子胥歎口氣:“算了,既然什麽事也沒發生……”

“女兒不喜歡他,我看這頭婚事就推了吧……”

子胥罵:“你真是婦人之道!孔非子是晉國的重要人物,吳國這次能不能避免與晉國戰爭,全靠孔非子了。我要不是為吳國著想,也不會把女兒嫁給他……”

“可女兒她……”

“女人總得嫁人的,等以後生了孩子,就會明白做爹娘的苦心了。”

紫泯娘歎一口氣,不吭聲了。是啊,這也許是女人的命吧……

 

 

紫泯已經打定主意非範蠡不嫁,但怎麽讓範蠡知道自己的心思啊?她是個女兒家,總不能上門對他說出心裏的思念吧?

“小姐,怎麽辦?”青青陪她到花園散步,問。

“我也不知道……”

“哪以後呢?”

紫泯搖搖頭:“以後……”她歎一口氣,“唉,別說了,真煩人……”

青青扭頭一看,連忙拉紫泯,指指。透過花樹間隙,她們看到伍陳氏經過院子向客廳走。

“讓你嬸娘去找範大夫。”

“幹什麽?”

“讓範大夫知道這事啊?”

“知道又怎麽樣?”

青青一楞:“……不知道。”

“我總不會讓她對範大夫說,讓他來把我帶走啊……”

青青眼睛一亮:“小姐,對啊,讓你嬸娘對範大夫挑明你愛他,然後範大夫來把你帶走,逃到越國去!”

紫泯看著她。青青為自己想到一個好辦法高興,直搖紫泯:“小姐,快去和你嬸娘說啊!”

“……多不好意思的……”

“她是你嬸娘啊,又不是與你爭範大夫的千金小姐!”

紫泯想了想,也同意了。青青拉了她就走。她們等著伍陳氏與紫泯娘親談完話後,瞅個機會將她拉過一邊,但要說時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伍陳氏望著她倆。青青直推紫泯要她說,紫泯就是開不了口。後來她害羞的跑走了,青青便把紫泯的心事向伍陳氏一一道出,末了說:“夫人,你一定要幫幫小姐!”

伍陳氏早窺出紫泯的內心在想什麽,隻是裝作不知情。現在聽青青說,很同情紫泯。是啊,要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那種難受,她早已體會。幸而她丈夫死得早,又幸而她遇上範蠡,給了她差麽多年的安慰。她很想幫紫泯,但也知道範蠡愛的是西施。

“……就不知道範大夫的怎麽想了……”她說。

“他一定會喜歡我家小姐的!小姐長得漂亮,又聰明,誰不愛她,是沒眼光,也沒福氣!”青青一口氣說。

伍陳氏笑笑。她心想,範大夫愛的是西施,你們還蒙在鼓裏呢。她眼前閃過這樣一幕:

範蠡把她當成了西施:“西施,是你……”

伍陳氏不說穿,免得紫泯難受。

“小姐會很感激你的!”

伍陳氏又是笑笑,表示自己會努力幫她。

青青高興了:“小姐明天晚上在花園後門等範大夫。”她把紫泯繡的鴛鴦戲水圖案絲手帕交給伍陳氏,說那就是小姐的定情信物。這條手帕紫泯繡好多年,就是一直沒有機會親自給範蠡。

伍陳氏雖然答應幫傳遞紫泯的心意,但實在沒有把握。晚上,她端了碗湯走進範蠡房間,範蠡正在看書,她把湯放在他嘴邊讓他喝,然後又給他擦了嘴。

範蠡笑笑表示感謝,伍陳氏坐在他身旁,範蠡放下書籍,伸手攬住她,她便依在他身旁。他們就這樣默默坐著,享受著那份填補空虛的美妙依偎。有傾,伍陳氏說:“有一個姑娘,她深愛著你……”

範蠡以為她說的是西施:“我也深愛著她。”

“我說的不是西施。”

範蠡不解地看著她。

“你猜猜。”

範蠡搖搖頭表示不想猜。

“紫泯深愛著你……”

範蠡楞一下,看看她。伍陳氏的眼神告訴他,她可不是在說笑。當然他也察覺紫泯對自己很有好感,但現在由伍陳氏的嘴中說出,他還是有些突兀:“……我身不由己,不值得她愛。”

“可我不也愛你嗎?”

範蠡一怔:“……你是傻夫人!”

伍陳氏笑笑,感到很甜蜜。

“我和紫泯總不能也象我們現在一樣吧!”

“她說明天晚上在家後花園等你,讓你帶她逃到越國去。”她將紫泯的繡帕交給他。範蠡看著上麵的圖案,明白了紫泯的片苦心,很感動,但他還沒有愛過她啊?除了西施,他未愛過任何人。他搖搖頭:“我愛的是西施,要逃也隻能和西施一塊逃。”

“她的爹要把她嫁給她不愛的人,就是那個晉國的大使孔非子,她情願死也不嫁。”

範蠡愣住了:伍子胥要把女兒嫁孔非子?他立刻就明白子胥的意圖,無非是想挽救吳國與晉國交惡的關係。紫泯是可憐的,成了吳國人的政治犧牲品,但他又有什麽辦法呢?他是不可能帶她逃往越國的,要逃他首先是和西施逃。

“我無能為力……”他慚愧地說。

伍陳氏看著他,也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是啊,他們能有什麽辦法呢。她決定將範蠡的實情和紫泯言明。

第二天一早她要出門時,女婢告訴她,洛兒患病了,她趕緊去找郎中來給兒子看病,結果忘了紫泯這件事。

入夜,紫泯和青青來卷了小包裹到後花園,躲在花叢處,隻等範蠡來帶她逃往越國。她忐忑不安,不知道範蠡會不會出現。她愛範蠡,但範蠡愛自己嗎?她不知道。她一直向他射出愛情之箭,但他似乎並未有什麽反應,隻是她自己這樣做也覺得十分幸福,沒想到父親要逼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要不然,她情願天天向範蠡暗示她的愛意,盡管他傻乎乎的未能察覺。

月亮升上天空,掛在樹梢上。夜風陣陣吹來,不禁有些清冷。不祥之感掠過紫泯的心頭:範蠡可能不會來……她不敢想,不希望這樣白白的等一個不現實的空夢。

“難道你嬸娘沒跟範大夫講……”青青說,她也情願是伍陳氏忘記此事,因為如果範蠡知道紫泯在花園等又不來,哪真太殘酷了!

月色照在紫泯的臉上,分外清冷。青青看看紫泯,紫泯顯得十分急切。但隨著月亮不斷向西移,紫泯愈覺得這是一個失望之夜,頓時沮喪極了。

青青跺腳:“這個範蠡,真討厭……”

紫泯垂下頭。她能怪他嗎?不,她隻能怪自己。不管他有否愛自己,但她會一如既往的愛他。

    “小姐,我們回去吧……”青青也傷心地說,拉了紫泯往回走。紫泯雙腳無力,心情惡劣,但她打定主意,死也不嫁孔非子!

 

 

孔非子要迎娶子胥女兒,自然大講排場。當他的迎親的隊伍吹吹奏奏開來時,吸引了街頭巷尾的市民前來觀看。新郎打扮的孔非子騎在馬上,得意洋洋。

範蠡駕了車子拉著伍陳氏和洛兒經過,見此情景,停下來也看看。洛兒已經長成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了。

迎麵相撞,範蠡對孔非子作揖表示祝賀,孔非子也回禮顯示自己的幸福。洛兒說:“娘,堂姐真要嫁人了?”

伍陳氏點頭,範蠡心裏有些失落,楞在那裏。他突然抽起馬來,讓馬快步跑回去。紫泯是愛自己的,可自己是什麽呢?她曾經要求他帶她逃離這樁婚姻,但他竟無動於衷……他恨自己。

洛兒:“娘,先生今天是怎麽啦?”

伍陳氏不吭聲,她明白範蠡的心情。

當孔非子的迎親隊伍向子胥府走來時,紫泯楞楞的坐在她的閨房裏,娘親正給她梳頭。外麵傳來喜慶器樂的吹奏,可在她的頭腦裏,閃出的卻是一幕幕往事:

她初次看到作為人質來到吳國的範蠡,拉著馬匹從她身前走過;她和青青到街上購物,一輛受驚的馬車向她狂奔過來,她嚇得癱軟在地,危急關頭範蠡衝上來將她抱過一邊;她在伍陳氏的花園裏遇到蛇,嚇得往後退,不小心跌向湖裏,範蠡跳下水將她救起;範蠡教她彈琴,倆人相依而坐……

想到這些,她心裏獲得很多安慰,但又分外傷心。她定定的看著桌上的一把剪刀,已經打定主意,決不嫁到晉國去,決不嫁給自己不愛的人,她要做一個烈女子。

    一個時辰後,孔非子迎親的隊伍熱熱鬧鬧開到府前來,子胥和一班人在大門口迎接。孔非子正要讓人送上禮品,可抬頭一看楞了。

紫泯出現在大門口,神情冷峻。子胥一回臉,也怔了。紫泯手握一把剪刀:“爹,我不嫁人!”

孔非子望望子胥,被眼前這情景嚇住了。子胥臉色青白,對孔非子做個安撫的手勢,然後走過來要說服女兒。

紫泯舉起剪刀,指著孔非子:“你讓他回去。”

子胥喝道:“放肆!”

“爹,如果你真的不退了這門婚事,就由他來退吧。孔非子,你要是有君子肚量,就請回晉國去吧,晉國有很多好女子,你會找到一個比我強一百倍的。”

孔非子臉色紫漲,質問子胥:“伍大夫!”

子胥真下不了台,便向仆人喝道:“秦叔,請小姐上轎!”

秦叔走上前,紫泯揚著剪刀:“不要上來。爹,你既然強逼女兒嫁給不愛的人,哪女兒失敬了。”她說完的剪刀往自己臉上一劃。

眾人大驚,一看,紫泯滿臉是血,他們嚇得全呆住了。紫泯揮剪刀又劃自己的臉,子胥撲上來一掌將剪刀打掉。

紫泯倒在父親懷裏,成了個血人。紫泯娘悲愕呼號:“紫泯,紫泯……”立時昏過去。

範蠡跑來,目睹此情景,震撼了,全身發抖。他軟軟的倚到牆上,慢慢的坐下來,用力直揪自己的頭發,痛恨自己竟沒能幫助紫泯。

子胥慌忙將紫泯抱進裏麵,一麵大喊:“快找軍醫來。”

孔非子望著眼前一切,氣得渾身發抖。他如遭受晴天霹靂,紫泯當眾退婚,情願自殘也不嫁給他,這不是對他人格的極大羞辱嗎?他傻傻的站在那裏,圍觀的人全都以一種嘲諷的眼光看著他,他的氣便湧上來,破口大罵起來:“伍子胥,你這算什麽意思?你們吳國人難道是這樣無恥的嗎,拿我們晉國人來捉弄?伍子胥,我還以為你與其他吳國人不一樣,原來你也是個狗東西!你們的大王是個無賴,你們吳國沒有一個是好人,統統都是流氓!”

圍觀的人一聽他罵眾,憤怒地撲上來打他,一時亂成一團。一隊官兵跑來,將人群驅散。

孔非子罵仍著:“你們吳國人,竟敢這樣對我,這口惡氣我非出不可!”

一個平民指著孔非子罵道:“你罵我們大王,罵我們吳國人,今天我非殺了你!”他要奪士兵的刀。士兵攔住:“不用你動手,等我們捆他去見大王!”

士兵撲上來摁住孔非子,很快將他綁起來押走。孔非子一麵不絕聲罵:“你們吳國人,都是狗東西,是無賴,是卑鄙小人……”

 

 

“把他的雙足剁下來!”夫差一聽孔非子辱罵,便腦衝血拍桌怒吼,才不管什麽大不大使。孔非子被截足後,士兵將他扔到邊境的晉國地界上。

“我們大王隻截你雙足,便宜你了!”

“下次再如此放肆,就截下你的頭顱!”

士兵丟下孔非子,拍拍手往回走。孔非子昏死在那裏,直到有晉國人發現才將他救回。

“時機到了!”範蠡對東戟說,“二弟,你不是想打仗嗎?哪就打吧,努力殺敵吧!”他讓東戟帶一隊人馬,打扮成晉國人的樣子,殺進吳國邊境城池。

東戟不解,範蠡便對他說,現在,吳國人再次得罪晉國人,晉國人是一定要報複吳國的,我們打扮成晉國人侵擾吳國,吳王夫差就一定以為晉國人打來,就一定會和晉國人交戰,伍子胥一定會力諫,夫差不會聽他的,伍子胥失寵,吳國軍中無大將,越國趁機出兵,吳國腹背受敵,不出一個月就會崩潰,豈不是越國複國成功之日!

東戟一聽大喜:“大哥好計!”於是立刻行動,組織了一支兵馬,打扮成晉國人的樣子,剩月黑星暗的一個晚上,突然向吳國邊境發動襲擊。

等吳國的守兵醒來時,東戟人馬旋即衝到跟前。吳國的士兵看到書有大大的“晉”字的旗幟,驚叫:“晉國人打來了,晉國人打來了……”四散而逃。東戟追趕一個吳國軍官模樣的人,終於將他逼到牆角。軍官跪下求饒,東戟的長槍指著他的喉嚨:“告訴你們大王,我們晉國要血洗吳國!”

軍官連滾帶爬逃去。

範蠡策馬近來,東戟向他豎起大拇指:“大哥,好樣的!”範蠡說,“繼續侵攏吳國的其他城池,直到夫差出兵進攻晉國!”

夫差果然上當,聽到逃軍的回報後,憤怒地直擂案桌:“晉國屢屢侵犯吳國邊境,簡直是欺人太甚!伍子胥,寡人命你為帥,桂坤為先鋒,揮兵十五萬,將晉國碾為坭塵!”

桂坤一樂,趕緊下拜:“遵旨。”

子胥卻說:“大王,臣有一言。”

夫差瞪著眼睛,抬抬下巴讓他說。

“晉國軍隊隻是侵擾我邊境城池,並未有大舉進攻意圖。臣認為隻需將他們趕出邊境,再加固邊防即可,無需太過激烈。”

桂坤專和他作對:“伍大夫,晉國已經不止一次侵擾吳國,令吳國邊境百姓無法安居樂業,更讓天下人笑吳國軟弱任人可欺,你竟然認為大王決策太過激烈,豈不是助人威風滅己誌氣!”

子胥喝道:“桂坤,你懂什麽?晉國的國力與吳國不相伯仲,強硬相鬥隻能兩敗俱傷,得利是的漁翁!”

“誰是漁翁?”夫差哼道。

“大王,越國是我們的鄰國,如果勾踐野心複國,我們進攻晉國,必然後方空虛,勾踐如出兵,吳國會受重創,請大王三思!”

桂坤譏他:“勾踐對大王忠心耿耿,吳國度過天災劫難,還有賴勾踐的大批糧食,你如此針貶勾踐,一來有失公允,二來助長晉國人的氣焰!”

子胥怒:“桂坤,你處處為勾踐講好說話,有何居心?”

桂坤並不怕他:“在下隻講事實。晉國侵擾吳國,你視而不見,在下倒有疑問。大王,伍子胥非吳國人,自然對吳國遭受他國侵擾無動於衷!”

“笑話!我伍子胥雖非吳國人,但投奔吳國後對先王和大王忠心耿耿,視吳國為己家,為吳國鞠躬盡瘁,蒼天可鑒!”

“你上次拒大王之命擅自與晉國議和,後又將女兒嫁給晉國大夫孔非子,節外生枝令孔非子當街辱罵大王和吳國,惹來天下人笑話。現在晉國再次兵犯吳國,你竟然反對大王舉兵晉國,我倒要問你居心何在?”

子胥氣得臉色紫漲。

夫差被桂坤挑起怒火:“伍子胥,上次你自把自為與晉國議和,寡人已經忍你三分,現在竟然視吳國被辱為等閑,寡人若要再忍,豈不自刹銳氣。桂坤聽命。”

“臣在。”

“寡人命你為三軍統帥,立即揮兵十五萬殺向晉國。沒有寡人命令,不得議和!”

“遵旨!”

子胥跪地叩頭:“大王,桂坤一來未懂兵法,二來從未指揮過打仗,命他為帥,凶多吉少,請大王收回成命……”

一班大臣也跪地:“請大王收回成命!”

夫差站起來:“好,哪就由寡人親自統兵!寡人要看看,沒有你伍子胥就不能打敗晉國!”

子胥苦勸:“大王請三思……”

夫差指著他:“伍子胥,你若再諫,必賜死!”

子胥楞在那裏,痛苦萬分,眾大臣也楞了,誰也不敢再說一個字,隻有桂坤是得意的。

散朝後,子胥坐上馬車回府,一路上仍然感到沮喪不安氣忿難耐。忽然迎麵來了一輛馬車,擋住了道。

趕車的是桂坤的仆人阿三,橫眉立目向秦叔喝道:“狗東西,別擋了大爺的道!”

秦叔指著旁邊:“你不懂走道就別駕馬車!”

桂坤從車內下來,奪過阿三的鞭,沒頭沒腦朝秦叔抽去。秦叔被打得痛叫。子胥撥開窗簾伸頭出來一看,見桂坤在狠命鞭打秦叔,氣得怒火衝天,拳頭握得緊緊的。

桂坤邊打邊罵:“打死你這隻走狗!打死你這隻走狗!”

子胥突然想起自己已遭貶職,隻得強忍怒火,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馳,無奈地將窗簾放下。

    回到府後,子胥好幾天茶飯不進,一遍遍的想著吳國的災難,究竟是什麽造成大王如此荒謬呢?難道怪西施?王後說,西施不是妲己,她不害夫差,不害吳國……桂坤!為什麽自己會敗於桂坤手中呢?大概是吳國的氣數已盡了,將敗在昏君手上!他到王後墳前拜祭,向王後傾訴內心苦悶:“王後,吳國要滅亡了,滅在一個昏君的手裏……伍子胥無法使大王收回戰爭成命,愧對先王,愧對吳國人民,愧對你啊!”

他嚎哭起來,將酒灑下後,為消愁自己喝了起來,腦中回想起一幕幕的往事:他揮師進攻越國;他手起刀落,殺得敵人四處逃亡;他班師回朝,受到吳國人民簞食壺漿的歡迎……夫差喝道:再諫,必賜死!

時至今日,他伍子胥再無回天之力啊!他將一大壇酒仰麵喝下,吟起詩來:“孤芳自有先王賞,出師大捷定江山,如今淪落小人掌,報國無門徒悲傷……再諫,必賜死,必賜死啊……”接著踉蹌無目的亂走,一會就醉醺醺的撲倒在草叢中。

他昏昏沉沉的睡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直到聽見有人的聲音,才慢慢醒過來。撥開草叢一看,原來西施在王後的墓碑前拜祭。

西施說:“王後,你不該這麽快就走,吳國太需要你了……你曾經讓西施繼任你的後位,西施沒有答應,那是因為西施不圖榮華富貴,隻求平安吉祥。但是如果能夠勸服大王與晉國議和,讓吳國人民避過戰爭災劫,西施願意免為其難,請王後在天之靈保佑大王,保佑吳國人民,保佑西施……”

子胥怔住了,他沒想到西施有如此坦蕩善良心胸。一個人,在他人不在場的情況下吐露心跡,那是最真實的。

小蓮走近來:“小姐,我們回去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一天沒進食了……”

西施歎一口氣,搖搖頭表示不想吃:“一想到要打仗,我的心就一陣陣作痛……”

“範大夫不是說嗎,吳國與晉國打仗,肯定兩敗俱傷,正好利於越國複國報仇。小姐,你應該開心才對啊?”

“打仗隻能給百姓帶來災難,吳國的人民與晉國的人民,都是無辜的受害者……你想想,有多少百姓因打仗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小蓮也歎口氣:“戰爭是討厭的,但如果吳國與晉國不打仗,我們什麽時候跳出火坑才能回到越國呢?”

“如果能夠避免戰爭,我情願一生一世都留在吳國。”

“小姐,你真要答應吳國大王,當他們的王後?”

“我想這是阻止吳國與晉國戰爭的唯一辦法了。”

子胥感動極了,覺得一直以來怨枉了西施,十分內疚十分不安。王後說得對,西施非但不是妲己,還是一個值得他尊敬的女英雄,和她比起來,自己簡直是小人,可恥的小人。他慢慢站起來,小蓮聽到附近草叢有響聲,一抬頭看見一個人影走來,驚得大叫:“快來人啊,有刺客!”

五個侍衛衝來,子胥從草叢中走出,向他們擺擺手。侍衛也楞了,趕緊行禮。子胥對西施伏下就叩頭:“臣伍子胥,衷心拜見新王後!”

西施驚異了,楞在那裏。子胥也不多說,他做到如此,已經是最大的尊敬了,除了先王和夫差及王後,他又對誰下跪過呢?他站起來,搖搖晃晃離去。他聽到身後的小蓮說:“他是喝多了?”他很明白自己,心裏清醒得很。

夫差要禦駕親征,象以往那樣,少不了要帶歌姬隨行。桂坤摸準他的脾性,專門為找來大批美女讓他挑選。

“大王,這個怎麽樣?”

夫差點點頭:“嗯。”一侍衛來:“大王,側宮娘娘求見。”

“快請。”

侍衛帶西施上來,桂坤等趕緊行禮。

“叩見大王。”

“美人免禮。”

他揮揮手讓桂坤回避,說“美人來得正好。你看,寡人要出征了,帶這兩個歌姬隨軍,你看她們如何?”

“大王真要出征?”

夫差點頭:“寡人很想與你同行,讓你親眼目睹寡人征服晉國。但寡人要立你為王後,從古到今,沒有王後隨軍出征的,故寡人放棄此念。隻是,出征途中,寡人會分外想念你……”

“大王真的有意立西施為王後?”

夫差高興:“美人,你終於肯做王後了?”

“如果當了王後,可向大王提議國事朝政?”

夫差以愛惜的口吻道:“朝政之事,有寡人,又何必你操心呢?”

“西施並非事事關詢國事朝政,但希望重大國事能予大王一言隻語,助大王明察。”

“國如一家,家中必有主,主為丈夫,此為君道。美人,有寡人福蔭,你隻管安享。”

西施還要說什麽,桂坤進來:“大王,三軍陣儀整畢,隻等大王檢閱。”夫差便拉西施:“寡人帶你看看吳國軍威。”

他們來到大校場,坐定後,夫差接過桂坤遞來的指揮旗。他一揮,軍隊便擺開進攻陣形,他又一揮旗,軍隊變成另一防守陣形。夫差指著軍隊對西施:“看到了,這就是寡人的軍隊。”

西施不語,他的野蠻與頑固令她無奈。

桂坤恭維:“大王,吳國的軍隊強大無匹,在你的親自指揮下,不出三月,定將晉國踏平!”

夫差也哼道:“晉國先前大會天下諸候,做寡人想做的事,現在又侵擾吳國,簡直是張狂致極!寡人從不把他放在眼內!”

“要稱霸天下,非大王莫屬矣!”

西施心情沉重。她知道,一場災難不可避免了,但她能做什麽呢?她最後的力量何在呢?

 

 

伍子胥清楚自己最後能為吳國做的事,就是讓長風守好吳國軍糧倉庫。自從梁士添死後,長風便是他唯一的親信。來到軍糧庫,看著一座座的糧倉,他無限緬懷:“想起當年跟隨先王征戰,平關一役,敵眾我寡,天寒地凍,如果不是出火燒敵軍糧倉一計,我軍實難取勝……”

長風說:“將軍用兵如神,在下定當多多學習。”

子胥指著四周的糧倉鄭重地說:“這是吳國的最後底線。吳國一旦與晉國開戰,保住這些軍糧,吳國尚有一些希望……”

“將軍,在下性命與這些軍糧同在!”

子胥歎一口氣:“以今天吳國之實力,是難取勝於晉國的!吳國不幸,君王昏庸,奸臣當道,吳國要遭到滅頂之災了……但我不能看著吳國就此滅亡,我要盡最後的努力,再諫大王收回成命。”

長風擔心地:“可是大王已經說了,你若再諫,必賜死……”

“我伍子胥從不畏死,隻要無愧於吳國無愧於大王,為國捐軀我感到無比榮光。但要托你辦兩件事。”

“長風萬死不辭。”

“吳國固然有昏君,但奸臣更可恨,吳國若滅亡,你就將桂坤這個奸臣殺掉!”

“在下定能手刃奸臣!”

“還有一件事。”

“將軍請吩咐。”

子胥回身揮揮手,秦叔駕一輛馬車來,在他們身旁停下。子胥將十六歲的兒子招過來,對長風說:“我隻有這個兒子,我想把他寄養於齊國一個朋友那裏。”

“將軍請放心,此事就交給在下!”

子胥摟過兒子,蹲下來,摸著兒子的頭:“你生在吳國,吳國就是你的家,將來長大後,要謹記為國家效勞,忠於君王,知道嗎?”

兒子點點頭。

“爹未能盡養兒之責,難為你了……”他撫摸兒子,兒子也摟著他:“爹,我長大後,以要和你一樣,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

子胥一聽,老淚縱橫,緊緊將兒子摟在懷裏。長風和秦叔都默看著他,眼睛也濕潤了,他們知道這是子胥與家人和他們的最後訣別。

夫差率軍隊浩浩蕩蕩開出王宮,決心要踏平晉國。他氣勢如虹,總覺得吳國是天下第一強國,晉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忽然,前麵的士兵勒住馬。夫差策馬上前一看,路當中跪著伍子胥。他惱了:“伍子胥,為何攔在道上?”

子胥叩頭:“大王,為吳國的百姓社稷,請班師回朝,臣願意帶一萬兵馬固守邊境。”

夫差怒:“你好大膽,竟然攔道犯上!”

“臣的命並不值錢,大王若不聽臣此諫,就請賜臣死吧!”子胥拔出劍雙手托著高舉過頭。

夫差大喝道:“來人,拖下去!”

兩個侍衛將子胥架起來。

“大王,臣有一個請求。”

夫差瞪著他。

“請將臣的屍體埋在邊境的城外。”

“為什麽?”

“臣會看到越國的軍隊碾過城門,滅亡吳國!”

夫差大怒:“就地立即處斬!”

侍衛將子胥推出一旁,手起刀落。夫差一揮手,大軍浩蕩前進。他才不相信,少了你伍子胥,吳國就打不贏晉國,更不信越國有什麽能耐。當他的馬經過子胥的人頭旁時,他看也不看,讓馬踢了一下人頭,急行而去。

城門拉開,夫差率大軍湧出來。但行不遠,前麵又有士兵勒馬不前。這次夫差一看,驚呆了。

道上,西施坐在那裏,她一襲紅衣,麵前放著一架琴。

夫差楞住了,軍隊止步不前。

西施彈起琴來,唱道:

“風嘯嘯,馬嘶嘶,

沙場戰士血濺衣,

父母唏,妻兒唏,

戰事何時能平息……”

風吹動著她的長發和綢衣,將淒婉的歌聲送過來,軍隊將士聞之動容。夫差軟了:“美人,你需讓道,吳國大軍要討伐晉國。”

“大王,西施不希望吳晉兩國開戰,懇請請大王退兵。”

“娘娘,你擔心寡人打不過晉國?你不需擔心,寡人從政以來,還未敗過。吳國可稱霸天下,到時吳國將晉國打敗了,寡人把晉國最值錢的珍寶送你!”

“西施從不圖這些,隻想吳國晉國成為友邦國家,兩國人民安居樂業,和睦相處。”

“你沒看到嗎?是晉國侵擾吳國!”

“西施願意作為吳國大使前往晉國議和。”

“婦道人家,不談國事。你快讓道,等大軍開過。”

“大王真的不與晉國議和?”

“你不懂寡人心思!”

西施脫下紅衣扔到一邊,現在,她穿的是一身白衣:“吳國不能與晉國議和,那麽西施就穿白衣為吳國的士兵致哀……”

風把她的衣服吹得直飄,軍隊靜靜看著她。夫差傷感:“娘娘,你這又何苦呢……”

西施動容地:“如果大王一意孤行要與晉國打仗,那就請大王的軍隊從臣妾身體碾過吧。”

士兵將軍一聽,麵麵相覷,夫差也猶豫了。

西施又彈琴唱起來,士兵將軍紛紛後退,夫差也下馬要走過去,場麵有些失控了。忽然,前麵飛跑來一騎兵:“大王,晉國軍隊開過來了!”

夫差一聽眼睛發紅,趕緊又跳上馬,拔劍一揮:“擂鼓!”

軍鼓大擂。

夫差怒吼:“滅了晉國!”他策馬帶頭往前衝。

吳國軍隊洶湧向前,士兵和馬匹在西施身旁衝過去,滾起的煙塵很快將西施淹沒。

 

 

晉國真的是兵犯吳國了,十五萬大軍開到邊境。試問,又有哪一個國家可以忍受和自己國力相當的一個國家帶血的挑釁?吳國將晉國大使的雙足剁下,晉國人如果視而不見,哪晉國還立足於天下嗎?況且晉國人尚未出兵,吳國人竟說晉國人侵擾邊境,那不是欺人太甚了?

拚死也要打!起碼要還以顏色,教訓教訓吳國!

晉國人是抱著這種心態的,但夫差卻不然,一心要翦滅晉國。兩國軍隊於是展開殊死搏殺,戰場上煙塵滾滾天昏地暗。

夫差身先士卒,勒馬衝入敵陣,揮劍劈向敵人。桂坤躲在一樹下,臉色青白全身發抖。平時與伍子胥鬥鬥嘴皮耍點詭計他挺好玩,現在要他當先鋒殺敵,還不把他的尿都嚇出來!

     在夫差的大軍與晉國人打個你死我活的時候,範蠡開始他的第二個計謀的實施。他帶了東戟等人潛到吳國的軍糧庫附近,他知道,要徹底打大垮吳國人,首先將他們的糧倉燒掉。

長風當然明白糧倉的重要性,日夜警惕地守衛著。這天晚上,他照例又來巡視,問一個士兵有沒有異樣情況?

“將軍,沒有!”

“握緊你的劍,知道嗎?”

士兵趕緊握劍挺挺胸:“明白!”

長風走過去。忽然,那邊有紅光。長風驚異的眼神,指著紅光問:“怎麽回事?”他的從屬部將也楞了。

一士兵急跑來,撲倒在地:“將軍,不好了,西北的糧倉起火了……”長風一驚。接著,一大幫士兵慌張跑來,一路嚷著:“著火了著火了……”

長風拔出劍:“馬上回去救火!誰敢抗命,殺無赦!”

士兵們楞了。長風對兩個部將說:“招集全部將士,馬上把火撲熄!”兩個部將連忙回身就跑。長風拉過一匹馬,跳上去:“你們跟我來!”他帶頭向紅光跑去。

躲在黑暗中的範蠡和東戟見長風跑遠,打個眼色。東戟一揮手,伏在那裏的十幾個殺手箭般射出來,直撲守倉士兵。

一陣慘烈的格殺後,士兵被殺死。範蠡一揮手,殺手們便點燃火把,投到各個糧倉。

刹那間,火光衝天,一片混亂……

範蠡又一揮手,和東戟等人撤退。長風急馳馬來,一見如此局麵,氣得怪叫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倒下馬來,兩個部將趕緊將他抬過一邊。

範蠡和東戟在暗處看著此情景,相視而笑。燒了你們的軍糧倉,你能不吐血?

 

 

 

 

第  二  十  章

 

子胥因諫被夫差賜死後,秦叔駕馬車將他的屍首拉回來。大門打開,紫泯娘楞楞的站在那裏,一看到馬車,便發瘋般撲上來,可是還未撲到馬車前便倒下,口吐白泡昏倒在地。

突如其來的變故,子胥夫人無法承受如此大的打擊,一病不起,不出三天便與世長辭了。

紫泯在給爹娘守靈,青青陪伴一旁。秦叔走來:“小姐,去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兩天不吃東西了。”

紫泯不吭聲。秦叔歎口氣,抹抹眼淚往外走。

七天後,紫泯終於平緩過來,把秦叔叫來。

“小姐請吩咐。”

紫泯示意青青,青青便把一個箱子遞給他。

“這裏有些錢,你拿去分給下人們吧……”

“小姐,我們是萬萬不能要的!”

“你也看到了,我們的家是敗落了……你們在這裏也辛苦了這麽久了,很應該拿點報酬,你們要不拿,我會很不安心的。”

“老爺夫人對我們那麽好,這時候,我們怎麽能離你而去呢……”

紫泯搖搖頭:“爹說得對,吳國要滅亡的,這個家,也已經滅了……今後我們各自為生,現在戰爭紛亂,你們手中有些錢,也能派上個用場……拿去吧。”

秦叔隻好接了,抹著淚走出去。

青青摟住紫泯:“小姐,無論你到哪裏,我都陪伴你身旁。”

紫泯拉過她的手,分外欣慰。她們能到哪裏去呢?青青說不如到鄉下去,找個安靜的地方過了此生?紫泯點點頭,是的,她還能有什麽祈求?

 

 

吳晉兩國交戰,論兵馬本來勢均力敵,但若論戰術,夫差的不善戰很快便吃大虧了。晉軍以一彪軍馬與吳軍相戰,佯敗向後退,夫差不知是計,掩殺追去,揮劍砍倒一個晉國將領,哈哈大笑:“誰敢說寡人不善戰鬥?追!”

他親率一隊兵馬尾隨追殺。

晉兵逃到一空曠地勢,突然轉過身來和夫差軍隊嚴陣相對。

夫差揮劍:“把他們滅掉!”

吳軍湧上前,突然,側麵殺來一支軍隊,夫差頓時受到兩頭夾攻,吳軍大亂。一個將領上前向夫差匯報:“大王,我們中計了……”

話未說完,一枝箭射來,將領倒地。接著,另一隊快馬急馳來,喊殺聲山崩地裂,受到三方夾擊,夫差隻好轉頭就逃,

他慌不擇路逃到一樹林子,馬匹在這裏十分難行。後麵傳來晉國軍隊的叫喊:“活捉穿黃袍子的!”夫差一慌,馬往前躍將他拋下地。“活捉黃袍子的”的喊叫震耳欲聾。

夫差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兩個晉兵追來,揮刀就砍。夫差和他們對打,正處於下風時,忽然,一匹馬馳來,長風舞劍幾下子將晉兵砍倒,跳下馬向夫差叩拜:“大王受驚了,請恕罪!”

“你是誰?”

“臣是吳國守糧倉將軍長風……”

話未說完,晉兵大喊:“他們在此!”五個晉兵蜂擁上來,長風揮劍迎上,一麵護著夫差。夫差亦拔劍迎戰,經過一番搏鬥,他們合力將晉兵殺死。

長風說:“大王,請把黃袍給臣。”

夫差一時不解。

“大王,等臣引開敵軍。”

夫差感動,把黃袍脫了,長風披上袍,跳上馬向另一處方向逃去。夫差爬上一土坡,看著晉兵向長風追而去,他這才喘一口氣。

就在吳國軍隊與晉國交戰時,正如子胥的預言,勾踐謀反的時機到了。越國城門轟隆隆打開,勾踐率大軍步出來,他拔出劍指向天空:“越國的將士們,吳國壓榨越國十年,十年來,越國年年勒緊褲帶餓著肚子,也得向吳國進貢糧食;越國的珍寶,首先要上獻吳國;越國的美人,也給吳國擄去!越國仰吳國鼻息唯生,視吳國臉色為活!但是,越國十年教訓蓄誌,十年精厲圖治,十年磨劍擦槍,終於等來今天複仇的機會!為雪越國恥辱,為複國稱霸,將士們,把你們胸中的怒戾,化為複仇的烈火,燒滅吳國!踏平吳國!”

戰鼓大擂,旗幟飄飄,將士們呼天怒吼,舉戟高呼:燒滅吳國!踏平吳國!報仇雪恥,稱霸天下!

勾踐的劍向前一揮,一馬當先向前直撲,越國軍隊跟著他潮水般洶湧卷行。

避過一劫的夫差獨身逃回吳國軍賬內,好半天才喘過氣來。入夜,他坐在那裏發楞,兩個歌姬給他按摩。他命人將桂坤喚來:“桂大夫,大軍情況如何?”

“大王,吳國軍隊推進晉國腹地八十華裏……”

“寡人問你軍隊死傷情況!”

“我軍死傷三萬二千,但晉國比我們更多……”桂坤隻好如實稟報。

“糧食補給可有運來?”

“已經運來了……”

夫差稍鬆一口氣:“想不到晉國人也如此頑強……”

桂坤依然恭維:“大王,臣認為,敵人是垂死掙紮……”

夫差點點頭,也還自信:“寡人不相信打不敗晉國!”

一星期後,夫差率大軍又出現在平原上,要在此與晉軍決一死戰。桂坤一指:“大王,看!”

前麵,一隊晉軍正急急向遠處走。

“大王,這是晉國的運糧車隊。”

夫差大喜:“這不是給寡人送軍糧嗎?”他拔劍:“把糧食奪過來!”

吳軍向晉兵衝去,晉兵趕緊跑,看看吳軍的馬隊追近,連忙扔了糧車四散逃遁。夫差策馬跑來,看著大批糧車,哈哈大笑,即興吟詩:“狼煙狼煙,旌旗獵揚,吳軍兵威,席卷河山!晉國草芥,受擊不堪。送上糧粟,脫兔逃慌!”

桂坤又拍馬屁:“不出三月,吳國軍隊便可攻進晉國京都,活捉晉國國君!”

夫差哈哈樂了,即時安營紮寨。入夜,他摟著歌姬喝酒作樂,侍衛進來報告:“大王,有個叫長風的將軍求見?”

夫差根本想不起:“誰?”

侍衛遞上一襲黃袍。

夫差猛然想起:“快讓他進來。”

侍衛帶長風進來:“叩見大王。”

“寡人還以為你殉國了!”

“臣擺脫了晉兵。”

“你救駕有功,寡人封你為……”

“大王,臣不是為封而來。”

夫差不解:“哪你?”

“大王,臣為吳國軍隊存亡而來?”

夫差一驚:“此話何解?”

“大王,兵法言屯兵勿居危地。臣認為現在吳國軍隊正屯於危險之地,請大王立刻下令,軍隊馬上易地移居。”

夫差望望桂坤:“桂大夫,你為何屯兵險地?”

“大王,不必聽此人信口雌黃。大軍屯兵地方,四麵環山,隻有一個出口,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過。我們隻需守在出口,敵人休想進來。”桂坤辯道。

夫差點頭:“長風,你過慮了。”

“大王,兵法上說‘兵不入險地’,我們屯兵的地形,如一隻鍋底,敵軍如從出口攻來自然艱難,但如敵軍派兵爬上山頭,向下推巨石,逼我軍出來,再射箭,那麽我軍將無法抵擋,必然傷亡重大!”

夫差一聽也有道理,望望桂坤。

桂坤尷尬:“敵軍又如何能輕易爬上山呢?大王請不必擔心,臣派守軍巡視山頭,確保敵軍不能偷襲。”

“大王,兩軍相峙,實力強者取勝。為保存實力,我軍應該馬上撤離。”

夫差猶豫:“這已經是夜晚了……”

桂坤趕緊說:“大王,臣馬上加派士兵巡守山頭。”

夫差點頭:“長風,你不必多慮。”

“大王……”

夫差揮揮手,攬兩歌女走進裏麵賬內。

長風一臉無奈,他這時才明白為什麽子胥會被賜死。“天注定要亡我吳國啊!”走出賬逢,他仰天長歎,一如子胥的忠誠。

果然,吳軍遭到重創。入夜,晉軍派軍隊潛上山頭。將打盹的吳兵悄悄的一個個殺掉。晉兵守將望著下麵吳軍的賬營,笑了,一揮手。晉兵將石塊推下山。霎時,巨石飛滾,砸向吳軍賬營。

夫差正在熟睡,一塊大石砸在床邊,將他嚇醒。接著,又一塊石頭砸在一旁。夫差趕緊爬起身,正要下床,一巨石猛地將賬篷砸倒塌,夫差被撳翻在地。

長風衝進來:“大王!”將夫差扶起來往外跑。他們這邊才竄出去,身後的賬營便被石塊壓倒塌了。

吳國軍隊大亂,爭先恐後向山外逃,晉軍大隊人馬守在出口,見吳軍逃出,揮兵掩殺,一時吳軍死傷無數。長風護著夫差殺出一條血路,奪了兩匹馬這才逃出生天。

等到天亮時分,夫差整理軍隊,大軍隻剩下不足五萬人。他根本再無能力與晉軍相戰,唯有逃回吳國死守城池。

吳國軍隊疏疏散散疲憊不堪的向後撤。夫差在車上打盹。車子搖搖晃晃,分明是他的王朝欲墜的象征。

經過一山溝時,突然,前麵傳來呐喊,殺聲四起。吳兵大驚:“晉軍殺來了,晉軍殺來了……”

正迷迷糊糊的夫差睜開眼睛,撩開窗簾一看:晉軍鋪天蓋地掩殺而來。夫差一驚,趕緊拔劍向桂坤一指:“晉國人來得正好,擂鼓,把他們殲滅掉!”

桂坤慌忙喊:“擂鼓擂鼓……”

吳軍擂起戰鼓,叫喊著衝向前。兩軍撕殺,一片慘烈。夫差騎上一匹馬,正要衝上前時,後麵一匹快馬馳來,眨眼便到跟前,馬上跳下一士兵:“報告大王,越國軍隊浩浩蕩蕩殺向我吳國,邊境已告失守……”

夫差雙眼圓睜:“你說什麽?”

旁邊的桂坤一聽,也嚇得張大嘴巴,不相信這是事實。

“越國軍隊進攻我國,邊境已經失守……”

夫差跳下馬揪住士兵的胸口:“你再說一遍?”

“大王,越國軍隊進攻我國,邊境守衛全軍覆沒了……”

夫差楞住了。士兵定定望著他:“大王,失守了,吳國失守了……”夫差大怒,一劍揮下殺了士兵:“失守了你還有臉來見寡人!”

士兵的血濺了他一臉,他向天長歎:“悔啊悔,勾踐陰險藏仇恨!悔啊悔,寡人不識惡人心!悔啊悔,恨不當初宰狗烹,悔啊悔,寡人一手埋禍根……祖宗啊,吳國要敗在我的手中,我愧對你們的亡靈啊……”

桂坤臉色發青,渾身發抖,一軟倒下馬來。擂鼓手一看,氣焰頓挫,鼓聲停止。搖旗手的旗也不搖了。前方將士不聞鼓響,立時潰敗下來,他們如缺堤的水,嘩嘩地從夫差跟前流過。

夫差眼睛無神,怔怔的望著潰不成軍驚慌逃竄的將士。長風策馬馳來:“大王,我們戰敗了,戰敗了……”

夫差沒有反應。長風跳下將夫差扶上馬,鞭子一抽,馬馱夫差跑向遠處。桂坤爬起來,拉了一匹馬趕緊逃走。

戰場上留下無數吳軍的屍體。長風看著桂坤跑遠的身影,咬著牙關。

 

 

吳國京都城外,荒地上立著子胥的墓碑。勾踐的大軍浩蕩開來,勾踐一揮劍,戰鼓急擂,旌旗猛搖,大軍呐喊聲震天動地,數十士兵抱著一支長長的巨木撞向城門,城門經不住幾下撞擊,“轟”的倒塌。

子胥的墓碑靜靜的立在那裏,似乎子胥在看著越國兵馬如潮水湧進。

夫差帶著百十吳國將士逃到一荒山上,紮下賬篷。夫差在獨斟自飲,他不再是驚惶,也不是沮喪,而是麻木了,神經質的怔怔笑著。賬篷門口出現桂坤,手提著劍,眼睛閃著凶光。

夫差喝一口酒,突然哈哈哈的笑起來,笑聲顫抖,不可抑止。桂坤莫名其妙,夫差一眼看見他,招手:“桂大夫,來來來,陪寡人喝一杯……”

桂坤提劍走近。

夫差遞過來一杯酒:“寡人賞你一杯!”

桂坤沒有接。

夫差一口喝下,嗬嗬笑著吟起詩來:“貢酒貢酒,迷醉金秋,良辰佳偶,斯斯慕求……可惜美人不在身旁……”

    桂坤用手抹抹劍,劍光直晃刺眼。

夫差慢慢停住笑,變成了哭:“寡人真是瞎了眼睛,瞎了眼睛啊!”

桂坤的劍將夫差手中的杯挑開,指向他的喉嚨。

夫差挺挺胸:“寡人現在才知道,吳國缺不了伍子胥。”

“你是吳國的昏君,吳國敗在你的手上,你無可怨人!”桂坤罵道。

“你是要寡人的頭獻給晉國嗎?”

“我也瞧不起晉國,隻有臥薪嚐膽的君王才能成為天下霸主,大王,對不起了,臣要借你的頭獻給越國勾踐。”

“寡人就成全你吧!”夫差抓住劍正要用力捅向自己喉嚨,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桂坤的口張開,流出了血,臉的肌肉在激烈抖動,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接著便慢慢倒下。

原來他的背上被插上一把劍。

長風出現在門口:“臣答應過伍子胥將軍,要親手殺掉桂坤這個奸賊!”

外麵忽然傳來大喊:“晉軍打來了,快逃啊……”一片慌亂聲,接著又是一陣喊叫“起火了,起火了……”

長風拉夫差衝出來,周圍的賬篷已是熊熊大火。

在吳國的傷兵營裏,西施和小蓮在為傷兵包紮。她能夠做的,就是盡可能多救活一個傷兵。傷兵太多了,而且前方傳回來的是越來越令人沮喪的消息。終於,一個軍醫慌張地卷東西要逃走了。

西施看著他,軍醫一抬頭,見西施的眼內充滿了祈求和需要,便感到良心有愧,放下了東西,繼續給傷兵救治。外麵大喊:“越國人打來了,越國人打來了,快逃啊……”軍醫非常慌惶。緊接著,一隊越國軍隊衝進來,傷兵們拿起兵器就與他們對殺。越國軍隊展開對傷兵的屠殺。

西施知道自己是無法阻止這一切,於是閉上眼睛默默祈禱。一個傷兵邊打邊退,來到西施身邊,被越兵的槍刺倒,壓住了西施。小蓮嚇得藏在角落。

軍醫要逃走,卻給一個越兵追上,在背後一劍劈下,軍醫倒在西施腳邊。西施痛苦地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越兵將所有傷兵殺死後,衝出去繼續殺吳國人。小蓮從角落爬出來,拉了西施往外就跑。

她們跑出來時,滿街上都是越國兵馬,橫衝直撞,見人就殺,滿街都是逃亡的吳國民眾,慌惶惶如同遭水淹的螞蟻。小蓮拉西施跟隨著逃亡的人群向前跑,沒有目的隻知逃命。

伍陳氏府內,一片慌亂,仆人們各顧各收拾東西要逃命。伍陳氏靜靜的坐在客廳處。洛兒望望外麵逃跑的仆人,又望望母親,心裏怕怕的又不敢問。

紫泯和青青跑進來:“嬸娘……”

伍陳氏拉過洛兒:“紫泯,答應我,好好照看洛兒。”

“嬸娘,我們一塊走……”

伍陳氏搖搖頭,推他們。紫泯含淚,拉了洛兒和青青跑出去。伍陳氏靜靜坐在那裏祈禱。一個仆人在跑出門口時,被一個越兵拿槍逼退回來。越兵衝進來,為首的大喊:“把他們統統綁起來!”

越兵將仆人們抓住推倒,三個士兵撲進來,扭住伍陳氏拖出院子。

吳國的街上,逃亡的人群拖兒帶女狂奔著。小蓮拉西施在跑,不遠處,紫泯青青和洛兒也和她們夾在這夥人中。長風也出現在一街角,四處尋找紫泯。幾個越兵突然攔住紫泯和西施他們那群人,搶人群的首飾包裹。一個越兵捉住紫泯的包裹拚命奪,因奪不到而惱怒,一巴掌打下,卻被長風的手緊緊握住手腕。越兵怒,拔劍要刺,長風一腳將他踢倒,接著,他拔劍刺倒另兩個越兵,拉了紫泯三人趕緊就逃,很快消失在遠處。

小蓮拉西施跑著,漸漸跑不動了。西施扶著牆角喘氣。在她們身邊,越兵在追殺吳國民眾。西施小蓮正要離去時,忽聞小孩哭聲。西施扭頭一看,一個小孩跑掉了父母,正坐在街心哭,一越兵馬隊正卷過來,眼看著要踏向小孩。西施衝出來,護住小孩,小蓮見此情景,也跑到她身邊,張開手攔越兵。越兵首領喝道:“刁野女子,竟敢攔道!”他舉劍就要砍。

一個聲音喝住:“住手!”原來是勾踐帶一隊人馬來到。他站於馬車上,威風凜凜。他盯著西施:“抬起頭來。”西施抬起頭。

勾踐一震:“你不就是西施嗎?”

西施點點頭。

勾踐又驚又喜跳下馬車,走上來:“寡人正要尋你呢……”

西施扶起小孩:“快去找你們父母吧……”小孩抹著眼淚趕緊跑走了。

西施向勾踐行禮:“西施告辭。”

“慢。”勾踐對越兵首領,“拉輛馬車來,好好伺候西施。”首領應聲後跑去。

勾踐拉西施:“十年過去了,你依然未變,還是如此美麗光耀,可令月暗星淡!你知道嗎,這十年裏頭,寡人會時時想起你?現在好了,十年磨礪,離亂斷腸,終於有個結局,越國光複雪恥,寡人亦能親踏吳國領土,好時日在等著我們呢。從此以後,寡人不會再讓你受人淩辱,定要你享盡榮華富貴!”

西施搖搖頭:“大王,西施隻想與家人團聚。”

“寡人當然也讓你與家人團聚!”他又仔細打量西施,伸手撫她的臉。

西施低下頭來。

“寡人曾賜一塊小玉墜讓範大夫帶給你,可有收到?”

西施一怔,想了想點點頭。

“可曾戴在身上?”

“……兵慌馬亂,給搶走了。”西施臨時撒個謊。

“不要緊,寡人會賞更多的珍寶給你!”

西施搖搖頭:“西施不稀罕這些。大王,西施隻有一個請求?”

“你說。”

“隻求大王能做西施與範蠡的證婚人。”

勾踐驚:“你喜歡範蠡?”

西施點頭:“西施一直深愛著範蠡,來吳國前就已和範蠡早已訂下婚約。”

勾踐立時被一陣痛苦齧咬得渾身不舒服,怔在那裏。一輛馬車駛近。勾踐拉過西施的手要扶她上馬車,突然,一枝箭射過來,插在勾踐的手臂上,嚇得他倒在地下。

夫差騎一匹馬從拐角殺出,怒叫著揮劍向勾踐撲來。他一劍砍下,勾踐一翻身,劍砍在地上賤起火花。越兵一時楞了,夫差追著勾踐殺,西施趕緊拉了小蓮就逃。越兵反應過來,圍著夫差亂刺狂砍。

勾踐爬在地上起不來,指著夫差怒叫:“砍死他!砍死他!”

夫差一人難敵數眾,很快胸口中了一槍,接著臉又被劃花,眼看被亂槍刺死,猛地,長風揮雙刀殺入,護著夫差,一麵大叫:“大王,快跑!”

夫差便刺死一名越兵,向一邊跑去。長風將越兵引開,後來奪過一匹馬逃跑了。

 

 

西施和小蓮逃回王宮,她要找到一輛馬車,然後去載父親逃離這裏。兵慌馬亂的,勾踐為了報仇,對吳國民眾也亂殺一通,實在令她心寒。小蓮找到一輛馬車,趕緊來叫西施:“小姐,我們快走吧。”

西施定定看著籠子裏的金絲鳥。金絲鳥在跳著,顯得很躁動。西施打開籠門:“你自由了!”金絲鳥看著她,跳幾跳,飛出籠口,啾啾著在天空飛翔,左折右旋。西施的臉上露出笑容。

小蓮催她:“我們快走吧,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們往外走,突然被一個人嚇住了。夫差出現在那裏,滿臉滿身是血,衣服破爛,左手捂住胸口,右手提著劍。

小蓮嚇得驚叫一聲:“啊!”

夫差一把扭住西施:“美人,你要走?”

西施也一怔:“大王,你受傷了……”

“你心痛嗎?”

“……我給你塗藥。”

夫差推開她:“用不著你的假慈悲,寡人剛才親耳聽到你要逃走!”

“大王,吳國亡了……”

夫差一聽憤怒:“就是你們越國人,恩將仇報,剩虛襲擊寡人!”

西施搖搖頭表示不要再提這些事了。

“寡人現在才明白,勾踐將你這個賤人送來,是一個陰謀!”

西施還是搖搖頭,表示那一切並非是他的想象。夫差一把扭住她:“你是寡人的,寡人亡國,你也要賠寡人去向祖宗亡靈賠罪!”

小蓮急了,過來拉,夫差用力一推。小蓮被摔過一邊,倒下時頭撞到桌角,頓時昏過去。

西施撲上來:“小蓮!”夫差扭住她往外拖。

剛離去,範蠡和東戟就提劍衝進來,範蠡大叫:“西施!西施!”空蕩蕩的沒人。東戟抱起昏倒在地上的小蓮,搖了搖:“小蓮,小蓮……”

小蓮閉著眼睛。

東戟抱起她衝出去,攔住迎麵跑來的一個宮婢:“快說,宮醫在哪?”

宮婢嚇得楞了。

東戟瞪大眼睛:“再不說我殺了你!”

宮婢向那邊一指。東戟抱小蓮便跑去。跑進後宮,宮醫正收拾東西要逃走,東戟抱小蓮衝進來,大喊:“快救她!”

宮醫理都不理他,要走。東戟放下小蓮,一把揪住宮醫的胸,把劍架到他脖子上:“你不馬上救她,我把你劈為兩半!”

宮醫站在那裏哆嗦。

東戟揪宮醫過來:“馬上救人。”他的一雙眼睛充滿殺氣。宮醫怕了,隻好給小蓮打脈。

 

 

夫差氣喘籲籲的將西施拖到他的寢宮處來,西施走不動了,倒在地下。夫差的劍指著四周:“看看,寡人和你在這裏度過了多少時光?”

西施不吭聲。

“十年!足足十年!但寡人今天看著這地方,就象我們倆的一個墳墓!”他一把拉西施站起來,劍架在她的脖子:“寡人今天是要死的,但你也別想回越國!”

西施平靜地:“既然大王說已經與西施相處十年,你要真能下手,就殺了我吧!”她閉上眼睛。

夫差舉起劍,手在空中抖著。他下不了手,接著張嘴噴出一口血。他扔了劍,坐在地上,一手支著地,一手掩著臉哭起來。

西施蹲下摟住他,為他擦臉上的血,接著又撕下衣服為他包紮胸口的傷。夫差不哭了,臉色發青,靠在她懷裏,望著她:“寡人要死了,要死了……”

西施搖搖頭讓他別說,也為他難過。夫差捉住她的手:“你是愛寡人的,是嗎?”

“大王,別說這些了……”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真心愛過我……不管你說什麽,不怪你。”

西施想了想,真誠地搖搖頭。

夫差極度失望,眼淚嘩嘩流下來。

“我帶你去找宮醫。”

夫差搖搖頭讓她不用去:“……你知道我現在想什麽嗎?”

西施不吭聲。

“我把你帶回吳國,並不後悔這一切。我是真心愛你的,勝過一切……我這一生……能夠擁有你,死而……無憾!”

西施受感動了,點點頭。

夫差用力握住她的手:“很想再與你對酒當歌啊……”他忽然笑了起來。

西施為他擦去嘴角湧出的血。

夫差全身哆嗦:“很冷,很冷……摟緊我……”

西施摟緊他。

夫差露出欣慰的微笑,吟起詩:“流霞流霞,浮光播華,美人仙貌,一抿羞花,左擁美人,如風蕭灑,右擁美人,如歌……”

他的聲音越吟越輕,越吟越吃力,最後未能吟完全詩,便氣絕身亡。

在夫差吟詩的時候,範蠡衝進來,見如此情景,他沒有撲上劍刺夫差,而是定定看著這一幕。

夫差氣斷了,但死不瞑目。

西施緊緊抱著他,這一刻,她的心中喚起許多感動,無論如何,夫差是真愛和尊重她的。

範蠡走近來,蹲下,慢慢給夫差合上眼睛。

西施止不住一陣傷感。範蠡拉她的手:“西施,我們自由了!”他站起來,拉她離去。西施走兩步回過頭來。夫差靜靜的躺在那裏。

西施雙眼湧著淚水,她不是為夫差傷心,隻是為這一場悲劇傷感。

他們才離去,長風提劍衝進來,見夫差躺在地上。他慢慢走近,將夫差的屍體背起,走出去。

他一直背著夫差走到大殿處,小心地將他安放於王座上。然後他走到大殿中,鄭重地向夫差叩頭,然後才離去。

夫差閉目坐在他曾經呼風喚雨的王座上,一動不動。

大殿空蕩蕩的。

長風來到河邊,一條船停在那裏。長風拉紫泯三人跑來。紫泯甩開他的手:“謝謝你了!”

長風懇切地:“上船吧,這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

“誰要你這麽好心?”

“不是好心,是真心!”

紫泯要走。

長風又拉住她:“你別走。”

紫泯再次甩開他的手。長風隻好攔在她麵前,誠摯地:“我知道,你還想著範蠡,但我隻是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讓你看到,我對你的愛慕,要比範蠡對你要深要真!”

紫泯不吭聲。青青望望她,又看看長風。

長風單腿跪下來仰麵向天:“長風對天發誓,如果對紫泯有半點虛情假意,便遭雷劈火燒!”

紫泯看看他。長風不動。紫泯又走。長風跳起來拉住她:“現在到處都是越國士兵,你爹是吳國大將軍,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紫泯一扭頭表示不怕死。

“倒不如先找個地方避一避。”他指著洛兒,“你堂弟,還有在齊國的弟弟,他們都不想你有意外!”

洛兒點頭。青青拉拉紫泯表示讚同。

紫泯歎一口氣。長風拉她,她不再甩手了,跟他走上船。

 

 

定君和夫人如熱鍋螞蟻急得團團轉,外麵一片大亂,不知道西施的情況如何。定君大膽走到門口開了門縫看看,隻見一片亂糟糟,逃亡的人一群群蜂擁過。

西施娘急得流淚:“西施怎麽樣了,西施怎麽樣了?”定君一咬牙:“我去王宮看看。”

“我陪你去……”

“兵慌馬亂很危險,你就在這裏等我吧!”

“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他們走出院子,門口就馳來一輛馬車。西施跳下車,撲向父母:“爹,娘……”定君夫婦喜極而泣:“西施!”三人摟在一起,又驚又喜。

範蠡進來拉他們:“我們快離開裏!”

他們駕馬車逃到街上。到處是一群群逃難的民眾,西施看著這一切,感到無比難過,垂下眼淚:“他們真慘啊……”

西施娘也抹眼淚:“一打仗,百姓就受苦……”

定君也歎一口氣。

範蠡忽然看見前麵路邊,東戟抱著小蓮正一步步走著。範蠡策馬馳到東戟跟前,停下。

“二弟!”

東戟沒有反應。

西施下了馬車:“小蓮……”

範蠡推推東戟:“二弟,她怎麽啦?”

東戟這才慢慢的有了知覺,眼淚嘩嘩的流下:“宮醫說,她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西施一聽,頭一暈要倒下,範蠡趕緊扶住她。西施娘慌了:“這可怎麽辦……?”東戟緊摟著小蓮:“宮醫說,隻要有親人在她身邊陪伴,她就有可能醒過來。”範蠡難過地看著他。

東戟說:“你們先走吧……”

定君問:“你呢?”

“我會這樣抱著她,直到她醒過來!我相信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範蠡定定看著東戟,受了感動。他一拉馬韁,策馬馳去。東戟抱著小蓮向前走。小蓮躺在他懷裏,臉色平靜。

逃亡的人一群群從他們身邊奔過,東戟視若無睹。他懷裏的小蓮眼睛跳了一下,手指動了動,接著,更明顯的伸張……

 

 

伍陳氏府內,一群人被綁跪在院子,越兵將他們團團圍住。一個膾子手在擦刀,越兵首領步進來,看看跪在地下的人,然後來到伍陳氏身旁,拿刀揚了揚。

伍陳氏平靜的表情。越兵首領手起刀落,將伍陳氏身邊的繩子割斷。伍陳氏驚異。

“你走吧。”

執行官走來,不解地:“把她放了?”

“範大夫有令,不準傷害她們一家。”

伍陳氏眼睛閃過安慰。執行官點點頭。伍陳氏站起來,正想離去,一匹馬馳到門前,一個官差跳下馬:“大王有令,吳國所有將軍大夫,必須誅滅九族!”

執行官對膾子手大喝道:“把他們都砍了!”

膾子手一卷袖,走過來,推倒伍陳氏。伍陳氏閉上眼睛,腦中浮出這樣的情景:

範蠡在劈柴;範蠡錯把她當成西施,擁著她,她靜靜倚在他懷裏……

她感到很滿足,微笑。

膾子手舉起刀,猛劈下。

 

 

勾踐率大批士兵湧進吳國王宮大殿。王座上,夫差靜靜的坐在那裏。勾踐拔出劍,步近。夫差一動不動。勾踐的眼前,閃過當年一幕:夫差慢悠悠的進入越國王宮大殿,眼睛斜在天上,勝利使他有些神經質。他和越國大臣伏跪地下,不敢看夫差一眼。夫差走到他跟前,伸出腳尖掂住他的下巴:

“勾踐,你可服?……你可有當過馬夫?”

“勾踐,溜馬給我看看。”

夫差大咧咧在越國君王座位上坐下。

當年的許多屈辱,許多吞到肚裏的淚水,此時漲塞著他的腦袋,恨得他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他用力向夫差刺去,一劍,又一劍。夫差的屍體終於倒下來。他一腳踏在夫差的胸口上,咬牙切齒站在那裏,一副不解恨的樣子。

勾踐十年臥薪嚐膽,複國雪恥成功,當他班師回朝時,受到越國人民的熱烈歡迎。城門外是人山人海的民眾,舉著簞壺迎接勾踐大軍,向他們撤鮮花,一如當初夫差勝利回朝。勾踐躊躇滿誌,向他的子民揮著手,一麵不住的喊:“滅了吳國啦!……滅了吳國啦!”

民眾跳躍歡呼。勾踐覺得滿眼的鮮花漫天灑下。

回到王宮後,他首先來到那間睡了十年的木棚小房,定定看到那隻吊著的豬膽,有好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是那樣舒懷。

他身後站滿大臣,受了他的感染,也笑了起來,互相拱手相慶勝利。

勾踐笑夠,拔出劍一揮,豬膽掉落在床上。勾踐的劍又一揮,將那床破席子挑起來,定定的看著。

席子滿是洞,又黑又破又殘。

勾踐向身後伸手。一個大臣便將火把遞過來。勾踐接火把,點燃席子。席子燃燒起來,勾踐將席子丟向鋪滿柴枝的床上。

那鋪陪伴他十年的床便然燒,大火很快卷走這一切。他還需要臥薪嚐膽麽?不,他需要享受!

第二天上朝,勾踐步入大殿,氣宇昂然坐定於王座,接受眾大臣叩拜:“平身。”眾大臣站起。一個官差將一碗參茶端上:“大王,參茶來了。”勾踐喝一口參茶:“眾愛卿,寡人滅了吳國,你們都是有功之臣。”

眾大臣高興,其中一個站出來:“大王臥薪嚐膽,精勵圖治十年,才使越國有今日風光。臣相信這頁曆史可照耀千秋!”

眾大臣紛紛頷首恭維。

勾踐樂:“寡人今日論功行賞各位愛卿。你們說,立下頭功的是誰?”

“自然非範大夫莫屬。”大臣們眾口一辭。

勾踐便喚:“範大夫。”

沒有人應,眾大臣麵麵相覷。

勾踐奇怪:“範大夫呢?”

眾大臣不語。

勾踐走下來:“範大夫……”

滿朝大臣,唯獨不見範蠡。一個大臣說:“大王,範大夫沒有來……”

“他怎麽能不來呢?寡人正要準備讓他當丞相呢!”

眾大臣又是麵麵相覷,一派妒忌羨慕樣子。勾踐對一大臣:“馬上派人去找範大夫,一定要讓他回來當丞相!”

“遵旨。”

他轉身就走。勾踐喊住他:“還有,再派一隊人馬,去把西施接進宮來。”

大臣猶豫:“大王,西施說她愛範蠡,他們已訂下婚約……”

勾踐不悅:“寡人賜範蠡高官厚祿,他自然要獻出西施!”他已經忘記當年對範蠡的許諾:君不奪範蠡之愛,君不奪範蠡之好!

既然勾踐下令,大臣不敢不執行。十多天後,一隊車馬駛到苧羅村來,為首的大臣在西施家門前勒住馬,跳下馬後他整整衣裝,叩門。沒人應。他又叩門,還是沒人應。他推門進去。

院子裏空空如也。他步進屋,屋舍空蕩蕩。

大臣楞在那裏。

而此時在一條不知名的河上,一艘船在慢慢行駛。聰明的範蠡,早猜透勾踐的意圖,早洞悉所有君王隻能共患難不可同富貴的本性。他和西施並不圖榮華富貴,隻求相依相伴共度餘生。

他們在船頭彈琴歌唱:

“對對青鳥,在山間嘹。

漾漾雲靄,在鬆間繞。

說聲青鳥,飛來枝梢。

你我相伴,暮暮朝朝。”

船艙裏,西施父母正要走出來,一見他們那親密的樣子,便趕緊退回來。

船向著遠處駛去,他們的歌聲飄蕩縈繞在山河之間……

 

 

 

結  束  語

 

勾踐成功地複仇滅掉吳國,不久後,他進兵中原,成為新的霸主,這之中,不知有多少無辜的平民百姓死傷於爭霸戰爭,而不久,勾踐又被中原其他新的霸主代替……

不會被替代的,是傾國美人——西施。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