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亞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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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傾國美人傳(一、二)

(2018-03-21 16:10:20) 下一個

杜潛長篇小說《傾國美人傳

 

 

    子   

 

她生於二千多年前的戰國時期,她有著姣美無比的嬌容,她有著令男人欲仙欲死的身段,她就是中國曆史上最美麗的女子:西施。

為了自己的國家越國免遭吳國鏟滅踏平,為了避免本國人民陷於水火之難,西施以她的傾城之色自獻於吳國大王夫差,任憑夫差將她摟在懷裏聞著她的馨香咬著她的玉體夜夜與她笙歌作樂……

西施以一段淒酸無奈的經曆,在獻身為拯救越國陷入的巨大災難中,向世人展示了泣鬼神的善良和動天地的愛心,書寫了最燦爛的春秋!

 

第 一 章

 

秦始皇出現之前的春秋戰國時代,諸候各國獨霸一方,小的國家安於現狀,大點的國家具有吞並他國的野心。春秋末年,位於中原的越國和吳國,他們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展開了爭霸戰爭。

戰爭幾經往來後,吳國占得先機大敗越國,吳國的軍隊勢如破竹步步逼進越國都城。

戰爭的失利使越國王宮大殿內一片惶恐,越王勾踐則如熱鍋螞蟻在大殿上亂轉,慌得不知所措,當看到前來報告戰情的士兵時,他簡直如看到勾魂的地府差役,滿身頓時陣陣發冷。

那個士兵幾乎是滾爬著進來,撲到地下驚不成聲:“……報告大王……吳國大軍,已經,已經攻陷外圍防線……”

勾踐一驚非同小可,外圍防線是由大夫範蠡的軍隊守衛,失守則意味著吳國軍隊馬上就兵臨越國京都城下。他心裏掠過這樣的念頭:完了,越國完了!越國被吳國滅了!

他頓時楞楞的說不出話來。

一個大臣慌張趨前作揖,聲音顫抖:“大王,守不住了,範蠡大夫的外圍防線失守,吳國軍隊將很快攻進來,我們該怎麽辦?”很明顯,他的意思是要勾踐趕快和他們一起逃走。

眾大臣一片慌亂,幾乎是眾口同聲:“大王,怎麽辦……”

勾踐一楞,下意識地拔出劍拚足中氣怒叫:“越國是不畏強敵的,誓死不作亡國奴!”他知道,自己身為國君,必須要保持鎮定,哪怕是強自鎮定。

眾大臣惶惶然望著他,被唬住了。這時,衣裝不整的王後匆匆步入,因恐懼那混濁的眼睛亂轉後,終於找到了夫君勾踐,她加急幾步過來拉住勾踐,聲音因悚然而發抖:“兵臨城下了……我在城牆望,吳國軍隊踏起的塵土,遮天閉日……”

勾踐推開她,罵道:“嚷什麽?太子呢?”

太子這時慌慌張張小跑進來,摔了一跤。他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臉的稚氣未脫,平時隻懂得玩樂,哪裏經得起將滅國的變故。他踉蹌爬起來後也拉住勾踐呼嚎:“父王,敵人要攻城了,我們越國完了,完了……”

勾踐一把揪起他,怒瞪雙眼,外強中幹吼著:“越國不會亡,不會亡……”他一巴掌向兒子打去,恨他不爭氣,這個時候露出軟骨頭本性。

眾大臣驚慌無措看著這一幕。一個大臣悄悄的退向一邊,趁亂急匆匆換衣服要逃走,勾踐一眼看到,衝上兩步當胸揪揪住他:“你想逃跑?”

大臣怯愕地跪下來哀求:“大王,越國亡了,亡了!我家還有父老妻兒,大王,我們投降吧……”

一道劍影伴隨著勾踐長長一聲怒叫:“啊!”劍影掠過後,太子和王後便被血濺射了一臉,王後即時嚇得昏倒在地,太子也坐下來呆呆的怵傻。

勾踐揮著劍指著被殺的大臣屍體惡吼:“誰敢再言投降!”

眾大臣哆嗦著如木樁立在那裏,太子的尿出來了,濕了一地,在那裏發抖。

這時,大夫範蠡急進官,他滿臉是血痕,軍衣破損,進來後向勾踐跪拜:“大王……”

勾踐連忙拉起他,雙眼瞪得大大的,希望從範蠡嘴裏聽到些吉祥的話:“敵軍進攻被我們擊潰……”但是範蠡卻說,“我們戰敗了,吳國大軍很快要攻城了……”範蠡知道勾踐不想聽,但還是鎮定的道出現實。

範蠡的話使勾踐如吞冰淩冷到心尖,他向後退一步,似乎不願相信這一事實,有傾他舉劍仰天長歎:“祖宗啊,勾踐是罪人,越國亡在我的手上了,我對不起你們啊……天要我亡啊!祖宗天靈在上,勾踐今天要戰死沙場,保我越國聲譽!”

王後醒過來,一見範蠡便知前景可怕,禁不住與太子摟在一起嚎哭。

眾大臣一片恐然悲淒,想逃但又不敢。

範蠡依然鎮定如常作揖:“大王切莫自責,請聽臣肺腑之言。”

勾踐瞪著他。

“大王,吳國大王夫差是個好大喜功的人,隻要我們願意投降,就能保住越國。”

勾踐瞪大眼睛,簡直想不到範蠡也會說出這話,一把揪住範蠡的胸襟:“範蠡,你也要我投降?”說完一把將他推倒,猛的揮劍。

範蠡站起來挺胸昂首,臉不改色:“範蠡要怕死,就不會守在前線了。臣不畏死,為國捐軀是榮耀。”

勾踐握劍的手停在空中。他也知道範蠡不是膽小鬼,是他信賴的忠臣,他下不了手。

範蠡麵不改色,抱著一個信念就是要說服勾踐:“大王,吳國軍隊如果殺進城來,我們不但全軍複沒,越國百姓還得橫屍遍野,血流成河……大王,為了越國百姓,為了越國,我們是暫且忍耐。俗語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暫時投降,隻不過是退三步進五步。”

勾踐的手顫抖著,範蠡的話似乎有道理。

範蠡繼續說:“隻要大王不是戰死沙場,越國就有救,就有複國的希望。”

王後和太子也拉住勾踐直搖,認為範蠡說到他們的心坎裏。

“父王,我們不要死,不要死……”

眾大臣也趁機直點頭:

“大王,範大夫言之有理……”

“對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絕不投降,絕不投降……”勾踐歇斯底裏叫著,他雖然還在吼,但底氣不足了。

範蠡見他已被說服,隻是下不了台,便拔出劍:“臣不願看到大王的江山就此被吳國踏平,臣以死殉國!”

他故意要揮劍要自刎。

大臣們驚了,紛紛過來奪劍,勾踐也將劍伸過來架住範蠡的劍,他又怎麽舍得讓範蠡死呢!範蠡趁機一鬆手,劍便落在地上。他看看勾踐,見他一副屈從的神情,內心才略鬆馳,向勾踐跪下:“請大王向臣賜罪。”

勾踐也扔了劍,卻一巴掌摑下,將範蠡打倒在地。他拂拂袖扭過臉極不情願地:“好,你說,怎麽留青山……”

範蠡站起來:“大王,吳國大王夫關差攻打我們,無非是要達到欺淩越國的欲望,讓越國成為他的奴仆,向他們交納糧食珍寶。滅了越國,對他們沒有什麽好處。”

眾大臣的眼睛頓時露出希望的光亮,都覺得範蠡分析在理,紛紛點頭。

勾踐瞪著範蠡。

範蠡卻一轉口氣說:“……問題是吳國會不會輕易接受我們的投降。”

大臣們一聽又慌神了。王後望望勾踐,又瞪著範蠡。太子一下子又悲哀了,直搖王後。

範蠡向勾踐作揖:“大王,有一個辦法,可以保證吳國不會滅掉越國。”

勾踐急忙道:“快說!”

範蠡挑選著字眼說:“大王是不是為了越國,什麽事都可以做?”

勾踐想了想,點頭。他是國君,越國則是他的命根,是祖宗留下的江山,為了越國他還有什麽不可以做?

“大王,臣知道,吳王夫差好大喜功,有兩個辦法可以讓他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一是越國向吳國保證,以後年年向吳國交納糧食珍寶;二是大王如果屈居人下,跟隨吳王夫差到吳國去,做他的馬夫,吳王夫差就會高興,認為可以榮耀天下,他一定會接受越國的投降。”

勾踐瞪大眼睛:“做夫差的馬夫?寡人是堂堂越國國君,做吳國的一個馬夫?”

眾大臣也嘩然搖頭,想不到範蠡會想出如此屈辱人的提議。一大臣走出來怒斥道:“範蠡,讓大王做吳國的一個馬夫,虧你想得出來!大王要做了吳國的馬夫,大王的麵子何在,越國的麵子何在?”

眾大臣紛紛指責範蠡,他們的叫罵如暴雨般直潑過來,吵得範蠡的耳朵嗡嗡作響。王後與太子也想不通,望望範蠡又看看眾大臣。

等責罵的浪潮稍停,範蠡走到一個罵得最大聲的大臣麵前厲言質道:“請問,越國要被滅了,越國麵子何在?大王不能複國複仇,大王麵子何在?你們是要陷大王對祖宗不忠不孝嗎?”

眾大臣麵麵相覷。

“隻要大王人在,隻要越國不被滅掉,我們複國報仇就有時日,到時候我們把吳國滅了,不就把麵子掙回來了?”範蠡一句句如鐵錘般的話語似砸向眾大臣,其實是擊向勾踐的心裏防線。他知道,必須將勾踐的國君麵殼打碎,將他的自尊心扯下來,才能使他接受向吳國投降的現實。

他的一番話令王後與太子直點頭。

範蠡又向勾踐作揖:“大王,範蠡跟隨你多年了,範蠡可是貪生怕死之人?”

勾踐不作聲,但眼神表明他並不認為是。

範蠡跪下:“臣願意跟隨大王到吳國去,大王如果是吳國的馬夫,那麽臣就做吳國的奴隸,陪伴大王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

勾踐感動了,範蠡的忠誠他是清楚的,眼下,當眾大臣都善保其身時,隻有範蠡為他出主意,為他分憂,為他赴湯蹈火。

看著此情此景,大臣們也為之動容,當然也有某個自慚形穢。

勾踐拉範蠡起來,仰天捶胸長歎道:“勾踐啊勾踐……”他恨自己無能,竟令國家戰敗,被敵人逼到如此地步。

王後、太子與勾踐摟在一起,抱頭痛哭。是啊,他們麵臨的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情景:戰敗、投降、人質……昔日的榮華富貴此時被吳國人戰馬揚起的塵土履蓋!

眾大臣也都傷感,垂下頭來。

 

 

在越國和吳國開戰的時候,越國的一個村女西施正在她的家鄉----風景秀麗的苧羅村的家中彈琴,唱著自編的歌曲:

“風嘯嘯,馬嘶嘶,

沙場戰士血濺衣,

父母唏,妻兒唏,

戰事何時能平息,

……”

十六七歲的少女西施有驚世美豔,所有見過她的人,無不目瞪口呆,以為是遇到天仙天凡,她的迷人的身材和美麗的容貌羞花藏魚:每當花開季節,她去澆花,花也因她的嬌豔而羞閉,她到清溪浣紗,清溪中的魚兒見了她,也趕緊躲藏到石縫中慚愧自己的醜陋。

“我真的有那麽美嗎?”她有時會問貼身婢女小蓮,小蓮便直點頭:“小姐,你是越國最美的,也是天下最美的。真的!”

西施多才多藝,還有一顆憂國憂民之心,雖然遠離戰場,但她的心與前方將士牽在一起。她的父親朗定君是越國的退役武大夫,他愛女兒如掌上明珠,同時更為女兒的一顆善良之心欣慰。每次他聽了女兒的唱出的對戰爭怨艾的歌曲後,便會感歎:“西施,你雖是女兒身,卻有愛國慮民的男兒心啊!”他為女兒自豪。

西施說:“爹,你從小就教我,國是我之家,民是我之鄰,女兒謹記在心。”

定君的右手抓成拳頭:“是啊,每一個家庭就是手指,握起來的拳頭才是國家,有國才有家,有家才有民。但是我們越國……此次難逃一劫啊……可惜我年事已高,要不然,我會重新披上戰袍,為國效力,戰死沙場在所不惜!”

他早年為國效勞,身上帶有不少傷疤,連食指上也有道戰爭的痕記。

西施站起來,拉過父親的手:“爹,你為國家也建了不少功業……”她撫摸父親曾受傷的手指,“載戢幹弋,真希望天下每個人都有一雙不帶戰爭傷疤的手……”

定君甚欣慰。女兒不但憂國憂民,而且還有同情心,祈禱天下民眾福祥。西施望望窗外,擔憂地:“爹,吳國會把越國怎麽樣呢?”定君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是啊,如果戰敗,越國該是怎麽樣的命運呢?他實在不敢想。

這時,小蓮走進來,調皮的一笑:“小姐,說親的又來了,今天比昨天多……”

西施不些不好意思,輕敲小蓮的頭。這真是一件令她十分心煩又無奈的事,因為自己的美麗,招致天天都來一幫說親的媒人,他們帶著禮品和八字貼,坐滿她的家,讓她母親窮於應付。

今天來了六個說媒的,正客廳裏排隊等候著向西施的母親遞八字貼。那些媒人巧舌如簧:

“這是李家少爺的八字。李家是大富人家啊,這一帶誰不知道!李家少爺高大英俊,你看,八字多好!與你家西施是天般地配啊!”

“這是黃家公子的八字。黃家公子的家父是大官人,良田千畝,僅牛羊就跑滿河邊……”

西施娘也早已應付有方:“你把八家留下。謝謝你看得起我家西施。請。”於是支

走媒人們。

小蓮嘻嘻的笑:“小姐,這方圓幾百裏的小夥子,貴的富的有才的有貌的,都恨不得把你搶到手呢。”

西施不好意思推她。

定君內心也感歎,他知道女兒眼角高,要挑一個越國的才俊,而不是那些花花公子富家哥們,但他實在不曉得有誰能配得起他的女兒。

小蓮擔憂地:“小姐是我們越國的美人,吳國如果占領了我們越國,他們會不會搶了小姐去啊?”

定君搖搖頭歎口氣:“吳國要滅掉我們越國,哪就多災多難啦!”

他們一時無語,滿臉憂鬱。

 

 

春秋時代的越國是江南的富饒之鄉,盛產稻糧桑蠶。因民間多養蠶織絲,使得絲織業相當的發展。織出來的紗絹經染色後要拿到溪河邊浣洗,再涼幹做成布匹衣服等,所以鄉間許多民女均會絲織紡紗印染和浣洗絲綢。

鄉間民女在溪邊浣紗時,那真是一幅美麗的民俗圖畫。她們大多穿著色澤鮮豔的衣服,點綴在翠綠的山野溪流邊,就如鮮花開在青草上一樣耀目。她們還喜歡潑水嘻鬧或輕唱民歌,朗朗的笑聲伴著溪流淙淙蕩向四周,這時,草叢或樹枝上的鳥兒也會拍翅跳躍婉囀鳴唱。

西施雖然出身富貴之家,但自小喜歡與村中人家相玩,也對織絲紡綢甚感興趣,聰明伶俐學得一手上佳的織紡技藝,也常常帶了紗絹與小蓮到清溪邊浣洗。這天,陽光明媚,她便和小蓮攜了竹籃子,裝上染了印花的紗絹到溪邊來。

溪邊已有幾個少女在嚐紗,邊說著悄悄話,說到開心處便放笑鬧,銀鈴般的笑聲驅走了山野的清寂,也引來三個無所事是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無聊地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吊兒浪當的。他們聽到少女的笑聲便如同蜜蜂聞到花香,意興大發尋聲而來,當看到溪下邊的女子時,其中一個就做鬼臉,另兩個明白其意,哈哈浪笑起來,走近去。

他們拿石塊向溪水拋擲。

水花濺到少女臉上,一驚,扭頭狠狠瞪他們。

三公子哥哈哈的樂,黏著情腔說著挑逗的話:

“小女子,要不要我們幫忙啊?”

“你們的手洗得真白啊!”

“可我是心痛死啦!”

一個少女罵道:“真是無賴!有氣力為何不從軍殺敵保衛國家!”

三公子哥不但惱怒,反而大樂,又拋她們拋石子。

浣紗少女知道他們難纏,罵了幾句後收拾東西相約離去。

“她們走了,嘿,等等我們,哈哈哈……”

三人笑著繼續拋石子,可是浣紗女走遠了。三公子覺得沒趣了:“這麽快就走了,不好玩不好玩!”其中一個四處看,眼睛一亮:“看,西施來了……”

另兩個驚喜:“西施!”

西施和小蓮正向這裏走來。

公子哥中的老大連忙嚷:“大美人大美人,她是我的,我的!”說完迎麵飛跑向西施,另兩個怕吃虧般拔腿也追上。

西施和小蓮剛要往溪下邊走,被公子哥老大張開手攔住,嘻皮笑臉的涎著嘴。

小蓮一見他們就討厭,怒斥道:“你要幹什麽?”

公子老大不理她,伸手摸西施:“西施,我的大美人!”

小蓮打開他的手,護住西施。另兩公子走近前,開始挑逗。

“西施,我可是朝思夜想著你啊……”

“西施,你嫁給我吧,我家有良田千畝,車馬成隊,不愁吃不愁穿,我會好好待你的……”

他們邊說邊動手動腳的。

小蓮攔住他們,怒罵道:“癩蛤蟆,癩哈蟆!”

公子老大怒了,舉拳凸眼:“你這個臭婢女,看打不打你!”

他正要動手時,突然身後傳來一把男子響如銅鍾又威如獅哮的喝聲:“誰敢動手!”

三公子哥扭頭一看,嚇楞了。

一個背著弓箭行囊的青年男子正虎步向這裏走來。他身材高大健碩,手裏拿著根粗木棒,一用力,木棒斷為兩截。

三公子哥知道不妙,嚇得趕緊掉頭就跑。

男子取下箭,彎弓瞄準射去,“嗖”地將公子老大的衣擺射穿,嚇得他抱頭打滾,驚叫著如被鷹逐的老鼠亂跑。

小蓮樂得直拍手:“東戟,你真行……”

東戟走近前向西施作揖:“西施,東戟有禮。”

西施還禮:“……西施有禮。”

小蓮推推東戟:“別有禮了有禮了,天天都見麵。你要去哪?”

東戟揮揮拳頭:“國家有難,男兒有責。吳國打我們越國,我要從軍殺敵!”

西施擔憂地:“東戟,我聽說,吳國兵臨城下,馬上要攻進來了……”

“吳國要攻城,我誓死保衛。他要攻不進來,我殺他個人仰馬翻!”東戟拍拍他的弓箭。

西施也很讚賞他的保家衛國精神,又為他憂慮。東戟從她的眼神看出這一點,血就沸騰了:“西施,我會回來的。吳國人打不敗我們越國人。”東戟自信地說,又深情的望著她,他真希望此時此刻她能說出些使他內心激動的話來。隻需一句:“我等著你回來……”這樣他上前方殺敵就會增加無窮的力量勇不可擋。

但是西施不語,隻關切地望著他。

遠處有戰馬在嘶鳴,分明在招東戟,他望望那邊,有些依依不舍,看定西施說:“西施,他們在等我,我要走了。”

西施點點頭,那神情帶著對一個好朋友的祝福。

東戟向她和小蓮作個揖,帶著些失望的情緒揮揮手跑走了。西施無奈地歎口氣。唉,戰爭戰爭,戰爭令平民家破人亡,朋友分離……小蓮看著東戟消失的身影,問:“小姐,我們越國會滅亡嗎?”

西施陷入深深的憂慮中。她又怎麽知道呢?她天天晚上祈禱戰爭停止,但願天神顯靈,下場神雨使戰爭的火焰熄滅……

 

 

吳國的大王夫差自從繼位後,續用先父的重臣伍子胥大夫,國力日漸強大,在與越國的戰爭中節節勝利。當夫差率大軍向越國都城碾來時,三軍揚起的塵土真是遮天閉日,夫差為自己的勝利簡直高興得無法形容。

在兩軍交戰過的戰場上,戰死的士兵一群群躺在那裏,重傷的仍在掙紮蠕動。士兵的血將黃色的土地染成碣紅,濃烈的腥味引來一團團的蒼蠅飛蟲嗡嗡叫著亂竄。

吳國大軍湧來,大夫伍子胥、桂坤和部將梁士添等人的戰車將夫差的座駕在當中,看到那些死傷的士兵,夫差揚揚手,駕車的士兵馬便勒住馬,三軍便停下。

夫差這個君王,既威風八麵又一派文質彬彬,他望望遠處越國城牆,想到很快就滅掉越國,禁不住高興得哈哈大笑,詩興大發即時吟誦:“塵風揚揚,我心暢暢,旌旗獵獵,如歌頌唱!”

眾大臣跟著哈哈樂。是啊,此時還有什麽比打敗敵國更開心的?

夫差看到一個越國的傷兵掙紮著坐起身,於是命令勒車近前,瞪著士兵。

傷兵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夫差拔出劍來指著傷兵:“吳國可偉大?”

傷兵怒目不語。

夫差一笑,寬容又驕橫地:“跪爬過來求降吧,給你一條生路!”

傷兵掙紮著爬起身。夫差等著看他跪爬過來,又扭頭望望他的大臣,優雅地哈哈笑起來。傷兵卻突然抓夫差的劍捅向自己,然後微笑倒地。

夫差一楞,拔出劍看著上麵的血。他沒想到越國的士兵如此勇敢,寧願死也不投降。

伍子胥惱怒了,向身後的兵馬一揮旗:“吳國將士們,揮舞你們的槍戟,殺進越國,把越國踏平了!”

眾士兵興奮吼叫著:“殺進越國!踏平越國!”

夫差卻擺擺手:“先安營紮寨,犒勞三軍,明天再攻城。”他才不急於馬上進攻,越國的都城就在眼前,難道能逃過被他攻陷的命運嗎?他也有些累了,就想好好享受一下隨軍歌姬的溫柔,將她們摟在懷裏親吻是他人生最大的樂趣,他每天不能少了她們。

 

 

吳國大軍就在越國都城外紮起了帳篷。伍子胥很無奈。他是個天下聞名的常勝將軍,非但勇武又足智多謀。他深深知道用兵之道是乘勝追擊攻敵疲弱,切不可讓敵舒緩氣息。但大王之命他不敢違抗,也不會違抗,因為他是個忠臣。他也清楚夫差是個好色的君王,愛玩女人就象貓兒一樣一夜不聞魚腥就蔫了頭。他隻好命部隊徹夜巡防,以備越軍乘夜襲擊。

夜來了,夫差的帳內琴聲陣陣歌聲不絕。吳國上下都知道,夫差出征是一定要攜美人同行的。大夫桂坤更是深諳機玄,故在出征前就已經為夫差挑選好幾個歌姬。

夫差是個性情中人,詩才奇好,玩美人亦與其他君王不同,愛好在品嚐美酒中與歌姬吟詩對唱,欣賞歌姬的琴瑟彈奏和阿娜舞姿。是夜,他醉醺醺的在兩個歌姬的攙扶下從裏間走出來,邊吟著詩:“媚秋媚秋,河中斑鳩,美人美人,君子好逑……”

一直在帳中伺候的桂坤阿諛地上前作揖:“大王,這兩個歌女伺候可有周到?”因為歌姬是他親自挑選的,如果夫差滿意,他就是立功了。

夫差擺擺手,既不討厭也不是特別歡喜:“她們會唱歌,也能跳舞……”

桂坤連忙說:“臣再給大王找更能唱歌跳舞的。”

夫差悅,點點頭。美人他見多了,卻未有一個令他覺得刺激,使他狂愛如掌上明珠。

一心想著早點滅掉越國的子胥進來:“大王,臣進一言。”

夫差頷首:“說吧。”

“我國軍隊需一鼓作氣攻陷敵城,不讓越國有喘息之機!臣認為今夜應該剩黑攻城,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夫差暈暈的酒還未醒,眯著眼似聽非聽。子胥還要說什麽時,一個衛兵進來報告:“大王,越國大使範蠡求見。”

子胥一擺手,不屑地:“大王,越國已是我囊中之物,大王可將範蠡驅逐回去。”

桂坤卻反對:“大王,範蠡號稱越國第一才子,大王可以看看這位第一才子在大王麵前如何低聲下氣!”因為他的官位低於子胥,他為了升官便處處與子胥對著幹,當然,他是很有分寸的,看著夫差的臉色行事。他很了解夫差,知道夫差好大喜功,就愛聽恭維說話。

子胥欲阻止:“大王……”

桂坤的話正中夫差下懷,他堪悅,手一揮:“寡人喜歡看範蠡低聲下氣的熊樣!”

桂坤向士兵喝道:“帶範蠡!”

不一會,範蠡在衛兵的推搡下雙手舉著白布進來,向夫差下拜:“越國大夫範蠡叩見大王!”

夫差哈哈一笑:“越國的第一才子,麵對寡人大軍兵臨城下,你有何感想?”

範蠡順著他的話說:“吳國兵強馬壯,大王用兵如神,範蠡佩服得五體投地!”

夫差嗬嗬的笑,十分愜意。

伍子胥卻不管這些:“大王,別跟他磨嘴皮,臣去命三軍準備進攻!”

範蠡再次高舉白布向夫差道:“大王,越國願意投降。”

夫差不語,將臉揚起。越國說投降就投降,那吳國的威嚴在哪了?子胥哼一聲,不屑地:“投降?吳國要將越國碾為坭塵!”

範蠡知道子胥的話並不重要,關鍵是打動夫差,連忙高聲道:“大王,吳國是可以碾越國為塵,但天下人卻不知道大王恩威氣度。”

夫差皺皺眉:“此話怎說?”

範蠡一字一句極其到位地說:“大王兵臨越國城下,足見大王之威;大王如果接受越國投降,足見大王之恩。恩威之氣度,是聖人也。古往今來,又有幾個是聖人呢?”

夫差一聽,喜滋滋的。是啊,他貴為大王,不就是追求這些麽?

桂坤在一旁察顏觀色,此時不失時機吹拍:“大王,臣覺得範蠡之言在理。”他才不管你越國滅不滅亡,越國滅亡他的官位不見得晉升,反而是子胥的功勞。他需要的是夫差對他的好感。

子胥喝道:“桂坤,為臣之道是輔助君王乘勝追擊建立霸業,這道理你不明白嗎?”

桂坤不理他:“大王,吳國不需再損傷一兵一卒,就降服越國,足見吳國之霸氣霸業何等偉哉!”

夫差猶豫。雖然範蠡和桂坤的話中聽,但子胥似乎也有道理。

子胥看出夫差猶豫,趕緊進言:“大王,隻有將越國滅掉,吳國的疆土才得以抗充,是將來稱霸天下的基礎!”

夫差一聽又點頭。

範蠡知道必需舌贏子胥,於是抓住要點連珠炮般說:“大王,吳國大敗越國,無非是為獲得越國糧食珍寶。越國向吳國投降後,越國每年將向吳國進貢大批糧食珍寶,這樣吳國更加富強,同樣有利於吳國將來稱霸天下。大王,越國國君勾踐願意削貴為賤,跟隨大王到吳國,甘當大王的馬夫。大王,天下還未有任何國君為他人當個馬夫!”

夫差一聽樂了:“勾踐願意當寡人馬夫?”

範蠡認真地點頭。

夫差仰天哈哈笑著:“豔秋豔秋,馬兒溜溜,狗賤狗賤(勾踐偕音),尾巴搖搖!”他此刻滿腦子想的是勾踐這個君王為他牽馬,那真是十分愜意的事嗬!

桂坤趕緊吹拍;“大王,勾踐願意當你的馬夫,天下人就會恥笑勾踐恥笑越國,這正是大王你的榮耀和天威所在啊!”

好大喜功的夫差真的樂壞了,直點頭。

子胥拚命阻止:“大王,範蠡巧舌如簧,無非是想保住越國不亡,保住勾踐性命!吳國三軍將士浴血奮鬥,為的是踏平越國建立大王霸業……”

夫差揮揮手攔住他,再聽不進片言隻語,對範蠡一揚麵:“寡人喜歡看勾踐當吳國的馬夫!”

範蠡明白自己戰勝了子胥,趕緊叩頭:“謝大王!”

一切均徒勞,子胥氣得臉色頓變。桂坤吹拍成功,斜了子胥一眼,內心十分得意。他們之間互不相讓的暗鬥,範蠡看在眼裏。

 

 

越國打開城門,吳國大軍浩蕩開進城內。夫差率眾直闖越國王官大殿,勾踐一家大小和越國眾大臣全跪伏迎接。

夫差慢悠悠的步進來,眼睛斜向天上,勝利使他有些神經質,又吟那首才創作不久的詩:“豔秋豔秋,馬兒溜溜,狗賤狗賤(勾踐偕音),尾巴搖搖!”

勾踐等頭貼著地,不敢看他一眼。

夫差走到勾踐跟前,伸出腳尖掂住勾踐的下巴,勾踐隻好抬起頭。從來沒而受過如此屈辱的他無比痛苦。

“勾踐,你可服?”

勾踐強忍內心酸楚,連連點頭:“心悅誠服!”

“你可有當過馬夫?”

勾踐尷尬極了。這句話對一般人來說沒什麽,可對他這個一向呼喝臣民的國君,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夫差作個手勢,伍子胥的部將梁士添很快拉了匹馬步入。夫差便走到王座上大咧咧坐下,搖著腿道:“勾踐,溜馬給寡人看看。”

勾踐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呆在那裏。

桂坤一瞪眼:“怎麽啦,還當自己是國君啊?”

範蠡急了,怕勾踐惹惱夫差,那就前功盡棄了,於是趕緊上前下拜:“大王,在下願意先做個示範。”

夫差怒了,大喝一聲:“勾踐!”

勾踐楞一楞。

範蠡慌了,他要提醒勾踐,但又不能得罪夫差,連忙對勾踐說:“從今以後,越國之馬則吳國之馬,吳國大王宅心任厚威耀天下,能為吳國大王溜馬實在榮幸。”

勾踐明白範蠡的苦心,隻好站起身去拉馬。誰知梁士添故意勒韁,馬便蹬腿直立長鳴,嚇得勾踐倒退摔地。

夫差等吳國眾臣爆發出轟然大笑。

越國的大臣們十分難堪,勾踐滿臉漲紅。

夫差哈哈笑著站起走到勾踐身邊:“馬夫,給寡人牽馬去!”

勾踐臉有難色,跪在那裏的越國眾大臣尷尬異常。

桂坤一臉凶相:“怎麽啦?”

範蠡向勾踐直使眼色,勾踐趕緊掩飾住自己的怒氣,站起來牽馬躬腰跟隨夫差出去。

吳國眾臣捧腹大笑,隻有子胥很冷靜。他並不覺得這一切好笑,真正好笑是應該滅掉越國,站在越國都城的廢墟上才笑得開心。

範蠡鬆了一口氣。

 

 

勾踐和越國滿足了夫差的虛榮心,他率軍隊班師回朝。當大軍開進吳國的都城街道時,受到吳國的百姓民眾夾道歡迎,他們向夫差三呼萬歲,夫差則高興地向他的子民揮手。

以往夫差是坐在座駕上的,但勝利回師,他要向他的子民大顯威風,於是站在座駕上,讓勾踐給他牽馬。他回頭望望,見子胥的馬車緊跟身後,範蠡牽著馬,於是便更為得意。

前麵的桂坤回眼看到夫差的神情,趁機用馬鞭指著勾踐和範蠡,大聲向吳國的民眾說:“看啊,這是越國的國君勾踐!這是越國的大夫範蠡!”

民眾大樂,對著勾踐和範蠡扔果皮石子,嘻樂嚷著:越國的國君!越國的大夫!

勾踐被石子打中臉,痛苦萬分。範蠡亦被果皮襲擊,但很平靜。畢竟,他的心境與勾踐不同。

子胥冷眼看著範蠡,對心腹梁士添說:“此人不簡單!”

梁士添笑:“將軍,他不簡單又有什麽用?他和勾踐,現在是吳國的馬夫!”

子胥不吭聲。這也對,他們還能怎麽樣呢?隻要今後加緊盯著他們。

夫差喜滋滋的向他的子民不住揮手。歡呼的民眾中,伍子胥夫人和他們的女兒紫泯,還有紫泯的貼身婢女青青在觀看,向軍隊搖著手絹。

青青興奮地指著子胥:“夫人小姐,快看,老爺!”

紫泯便向父親揮著手絹:“爹,爹……”

子胥也看見了他們,舉起手向夫人和女兒擺著。紫泯歡快地跳起來,青青卻拉拉她,指指範蠡。

範蠡拉著子胥的馬,略低著頭從紫泯跟前經過。他二十四五歲模樣,聰睿俊秀的側臉和那種不凡的氣質一下子吸引了她。

子胥從座駕上對女兒拋下一紮花:“爹給你帶回來越國的鮮花。”

紫泯高興地接了,對遠去的父親揮著手,眼睛卻定定望著範蠡的背影。不一會,他的背影被軍隊淹沒。

紫泯有點怔怔的站在那裏,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這樣,隻覺得範蠡的臉再也無法在腦中抹去,影影綽綽的不斷在晃。

 

 

對於馬房士兵畢老七和王小牛來說,當兵多年沒有象眼下這麽令人吐氣揚眉,因為越國的國君勾踐和大夫範蠡目前歸他倆管治。

看著勾踐在給馬匹擦身,他倆愉快極了,決意要顯顯自己的威風。畢老七喝一口酒,斜眼吊著勾踐。

王小牛道:“他是越國的大王?”兩人哈哈的笑了。王小牛眨眨眼:“看大王怎麽吃東西!”說完將一塊餅扔向勾踐。

餅滾到勾踐腳邊。

勾踐看看他倆。

王小牛:“撿起來!”

勾踐不動。

在一旁鍘草的範蠡一直注視著,知道會出事,趕緊過來要撿。王小牛抬腳將對範蠡踢倒,再踢一腳那塊餅,那塊餅滾過一邊。

王小牛瞪著勾踐:“你,大王,把它撿起來!”

勾踐稍猶豫,王小牛一鞭子抽下,勾踐痛叫一聲。

“怎麽啦大王?快撿!”

勾踐隻好撿起,遞過來。

“吃啊!”

勾踐的手在抖動著,王小牛舉鞭又抽,畢老七也不說話,衝過來就拳打腳踢。勾踐慘叫著,隻好將那塊沾滿了砂坭的餅張口就吃,他咽得胸口喉嚨發痛,啃得滿嘴餅渣非常艱難,兩隻眼睛往上直翻。

王小牛和畢老七哈哈大笑,這才放過了他。

馬房旁有間小木屋,是勾踐和範蠡棲身的地方。天黑後他們回到小木屋,範蠡幫勾踐揉著被鞭打過的地方,體驗著勾踐的心情。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今後的要受的罪還遠不止這些。

勾踐長歎一聲:“想不到勾踐貴為大王,竟遭小人糟蹋……”

範蠡安慰他:“大王現在吃點苦,日後還是人上人。”

“唉,這種日子,不知道要熬多久啊……”

“大王隻要耐心忍受,一定會有翻身之日。”

勾踐重重的歎口氣。

 

 

畢老七和王小牛變著花樣玩弄勾踐,你是大王啊?好玩好玩,我們會好好招呼你的!這天,勾踐正想拉馬去飲水。

畢老七喝道:“喂,挑馬糞去菜地!”

勾踐拴好馬,走到糞池處。他皺皺眉,艱難地用勺將馬糞勺到桶裏。馬糞奇臭難耐,嗆得他胸口發痛眼睛冒淚。但也隻能強忍著去做,好不容易勺滿兩桶糞,然後挑著一步三晃往外走。

王小牛和畢老七看著他,臉上浮得意的獰笑,打著眼色。勾踐看到他們不懷好意的神情,低低頭要回避。

王小牛喝道:“放下擔!”

勾踐放下擔子。

“把扁擔架好!”

勾踐將扁擔架好在糞桶上。

王小牛指著扁擔下:“大王,鑽過去!”

勾踐難堪得臉色紫漲。

王小牛瞪眼睛:“怎麽啦?”

畢老七過來凶巴巴地:“他說什麽啦?不鑽啊?!”

範蠡趕緊過來,直向士兵作揖:“兩位大哥,請高抬貴手,讓小人來鑽……”話音剛落他便被王小牛一拳打倒在地,接著王小牛抬腿踹向勾踐,把他踢得滿地亂爬。

畢老七叉開腿站在糞桶前喝道:“鑽!”

勾踐隻好強忍淚水,慢慢從畢老七的跨下爬過去,再往糞桶扁擔下鑽。王小牛將糞水淋在勾踐麵前,勾踐被眼前一地的糞水嗆得直咳。

幾個圍觀的人掩嘴直笑。

王小牛瞪眼睛:“鑽過去啊!”

勾踐隻好向前爬,雙手踏在糞水上。

圍觀者哈哈大笑,有人向勾踐吐唾沫。勾踐咬著牙關掌踏糞水鑽過去。子胥和梁士添剛巧經過,停下腳步,看著這一切。勾踐的可憐樣讓梁士添感好笑。子胥沒有笑,倒反在心裏多少喚起些敬意,他知道吃得百般苦的方為真君子,勾踐這人,能夠忍耐受辱,必需警惕他!

 

 

這天晚上,勾踐坐在床上半天不吱聲,還沒從那種屈辱的痛苦中平複過來。他活了四十二歲,從出生那天起就生活在百般嗬護之中,伸手衣來張口飯來,從來隻有自己對他人呼喝,想不到現在成了吳國守馬房士兵的玩物。屈辱啊屈辱啊勾踐!

範蠡端來一盤水:“大王,請擦身。”

勾踐不作聲。範蠡望望他,為他拿擦布,然後幫他脫衣擦身。勾踐眼睛直瞪瞪的,依然是那副發怔的神情。

深夜了,勾踐躺在床上,左翻右轉無法入眠。白日的一幕幕又再浮現眼前:士兵凶凶的眼睛,臭臭的糞擔,糞擔下的糞水,他鑽過糞擔爬過糞便,士兵得意獰笑的臉,圍觀的人放聲恥笑。

想到這些,他又恥辱又憤怒,繼而哀歎命運淒苦,垂下了悲憤的淚水。

範蠡翻過身來,察覺到勾踐在想心事。他鼓勵道:“大王,他們是小人,你是人上人!”

除了哀歎命運外,他還有什麽辦法?勾踐擦擦淚水,咬起牙關,恨恨地對自己說出一隻字:“忍!”

 

 

伍子胥的女兒紫泯是個十七歲的少女,生得清秀高挑又機靈活潑,一顆女兒心充滿愛情幻想,但父親卻要她背那些乏味的詩篇: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春日載陽,有鳴倉庚。 
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春日遲遲,采蘩祁祁。
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讀著讀著她讀不下去了,坐在案桌前呆思。自從那次吳國大軍班師回朝她見過為父親牽馬的範蠡一眼後,那少女玫瑰似的情懷如含苞欲放的玫瑰般綻開,終日腦海中閃過是那一幕幕情景:

範蠡拉馬在她跟前步過,他年輕的聰睿俊秀的側麵,他被大軍湧向遠處消失的背影……

貼身婢女青青最知道她的心事。她們年齡相仿,無話不談就如親姐妹般。青青端了進來,見她呆思的樣子便笑了,故意說:“小姐,喝茶!”

紫泯沒反應。

青青推推她:“又在想著那個馬夫啊?”

紫泯睜她一眼:“青青,你說,真正的馬夫,是這樣的嗎?”

“我怎麽知道。”青表嘻的一笑。

“問你等於沒問。”她走向窗口,望著外麵又陷入沉思。天邊的雲朵一團團飄過,分明就象範蠡在牽馬的圖案,隻是很快浮雲變了樣,亂亂的一片讓她心煩。

青青提醒她:“小姐,這個馬夫是我們吳國的人質,你別想了!”

紫泯不好意思了:“誰想了?我不過是隨便問問……”

青青笑她:“但是你已經問了很多次了!”

紫泯臉頓紅,笑著打她,青青便嘻嘻的逃,倆人跑出去進了花園玩。

 

 

子胥府的花園很大,占地三百畝。他是吳國功臣,立下彪炳功業,故得到爵位封號和許多獎賞。當紫泯與青青跑進來時,他正與部將梁士添在賞花。紫泯追青青嘻笑著跑進來,青青撞到子胥身上,嚇得趕緊作禮:“老爺……”

“紫泯,女兒家不要跑來跑去的。”子胥不喜歡女兒太活潑,女人嘛,安份點好。

紫泯撒嬌地搖子胥:“爹!”

子胥問:“今天讀書沒有?” 一看到女兒撒嬌,他的心便會軟。女兒生得如花似玉,讓他痛愛不已。

紫泯張嘴就吟:“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春日載陽,有鳴倉庚。整天就背那些古詩,悶死了!”

“你是大家閨秀,要知書識禮啊!”

“好了好了,我下午再讀。噯,爹,給你拉馬的那個馬夫呢,聽說他是越國的大夫?”她又搖父親的胳膊。

子胥哪裏知道女兒的心事,嗔她:“女兒家,不談國事。”

梁士添卻得意地討好說:“小姐,別說是大夫,越國的國君勾踐,還不是給我們將軍打敗,來給我們大王當馬夫!”他是喜歡紫泯的,但自卑不敢高攀。

子胥又對女兒重複那句女兒家不談國事的話後,便與梁士添走出去。紫泯有些不甘心的想再問什麽,父親已經離去。

青青向她做鬼臉:“他還是個聰俊的馬夫!”

紫泯一聽滿臉飛紅,追打青青,倆人在花園裏嘻戲。

 

 

吳王夫差將越國打敗後,那種自豪滿足感簡直難以表述,便天天歌樂酒宴,沉迷於人生最大的享受之中。他又愛聽恭維吹拍的說話,這天,他借著酒興便又問醉樂的大臣:“眾愛卿,寡人問你們一個問題:江山與美人,你們說若要寡人選擇,寡人應該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眾大臣抓頭搔首,猜測著他這番話。

還是桂坤機靈,眼睛一轉便知道他在想什麽:“大王,臣認為大王已擁有江山,當然是要美人啦!”

夫差正中下懷,哈哈大樂。

桂坤趁機舉酒杯:“大王,現在天下的人都在傳說著吳國降服越國。越國大王勾踐甘願當大王的馬夫,大王恩威氣度的美譽廣播天下,我們三敬大王好不好?”

眾大臣舉杯嚷著好。

夫差樂得笑咪咪的,一句接一句的問:“眾愛卿,今天你們喝的可是誰的酒?吃的可是誰的羊肉?”

大臣們便搶著答:“大王,那是越國最好的酒!是越國送來的肥山羊!”說完他們哈哈大笑。

子胥也笑,他也為自己幫助夫差打敗越國自豪,但他從不阿諛奉迎。

桂坤就象夫差肚子裏的蛔蟲,全知道他心裏想什麽,於是就順著他的心思想出絕招逗他樂:“大王,勾踐給大王當馬夫,人人都看到了,可是勾踐要是學狗叫,那樣子會怎麽樣呢?”

夫差一怔:“讓勾踐學狗叫?”

桂坤眉飛色舞地:“大王,讓勾踐學狗叫,那正是吳國的榮耀。大王,你想想,勾踐在越國,可以對越國人民大呼小喝,可是來到我們吳國,隻能象隻狗那樣汪汪叫。”

夫差樂了,直點頭:“哦?”

眾大臣察顏觀色,立刻附和:

“桂大夫言之有理!”

“對對對,勾踐在吳國,不就是隻狗嗎!”

“大王,我們正想聽狗叫呢!”

他們樂嚷嚷的。

子胥站起來擺擺手反對:“大王,我們不必計較這些小節,還是喝我們的酒吧。”

“不不不!”夫差搖著頭,他被桂坤說得心癢癢的,“眾愛卿既然喜歡聽狗叫,那就叫勾踐來!”

桂坤趕緊大叫:“傳勾踐!”

子胥覺得此舉實在無聊,對身邊的梁士添望望,搖搖頭。他十分反感這些作樂,但又無可奈何。

勾踐被侍衛帶上大殿,三步一叩首。他心裏慌惶惶的,不知道夫差傳他為何,本能的便是服從和卑微。他向夫差拜叩:“越國勾踐拜叩大王!”

夫差望望他的臣子們,他們正喜滋滋的等著看熱鬧。夫差笑了,哼一聲:“勾踐,越國可曾養狗?”

勾踐當然知道越國人從建國之日起就已經承接了老祖先們的養狗之術,養狗為農人看家園為王者盡獵忠。但他不能這樣答。他想了想,小心地言不由衷答道:“越國就算養狗,也是為大王而養……”

“可曾知道狗是如何叫的?”

勾踐猶豫。

桂坤立刻提高聲音喝道:“勾踐,你聾了!我們大王問你,狗是如何叫的?”

勾踐抬頭看看夫差。

夫差得意的樣子,眼睛斜向天上。他一得意的時候,那表情象有些神經質。

勾踐猶豫,跪在那裏顫抖。子胥冷眼看著他,雖然亦覺得夫差這些取樂很無聊,但倒想看看勾踐有什麽表現。

桂坤提高了聲音,簡直在怒叫:“勾踐!”

勾踐一驚,他明白,今天如果不學狗叫,不滿足吳國那幫狗娘養的,他出不了這個大殿。“留得青山在留得青山在!”一想到這些,他咬咬牙,一閉眼睛,學起狗叫:“汪汪,汪汪汪……”

他認真地叫起來,逼真的叫聲令滿朝大臣樂得開懷大笑,夫差笑得扭身歪脖直拍腿。

梁士添也跟著樂,隻有子胥沒有笑,輕哼一聲:“無聊!”有什麽好笑的,真正的英雄好漢不需要如此玩弄俘虜。

勾踐繼續叫著,嗓子慢慢沙啞。但是他不敢停下來,哪怕喉嚨叫破他也得汪下去。

桂坤看著勾踐,又望望夫差,覺得還應該進一步滿足他那種虛榮心,於是腦子一轉又蹦出個主意來:“大王,勾踐真是天才啊,叫聲和真狗一模一樣。不過,如果他也象狗那樣搖搖尾巴,就更象了!”

眾大臣樂得紛紛嚷著:

“對對對,狗會叫,也會搖尾巴!”

“我們還沒見過狗搖尾巴呢!”

“勾踐要搖得好,大王應該賞賜他一杯我們吳國的好酒!”

夫差甚悅,手一揮:“勾踐,狗可會搖尾巴?”

勾踐一咬牙,搖起了屁股。既然都學了狗叫,還差搖尾巴嗎?他強忍著痛苦浮出順從的神色。

大臣們樂哈哈的笑得眼淚都出了。

勾踐一邊扭著屁股,一邊還學著狗叫,直到叫不出聲來。漸漸的,大臣不覺新鮮了,笑聲慢慢停止。

桂坤卻仍然興奮,腦子飛轉著,又閃出個尋樂點子:“大王,臣還有一個辦法,可以看出勾踐是不是甘願當大王的馬夫。”

夫差樂興未盡:“哦?快說!”

“勾踐如果樂於讓大王當馬騎,那才是真的願意給大王當馬夫。”桂坤走到勾踐身邊,踢踢他的屁股,“勾踐,你可願意給我們大王當馬騎?”

勾踐強作歡顏點點頭,努力表現得很順從。

桂坤走上前扶夫差出王位,來到勾踐身邊:“大王,請上馬。”

夫差騎到勾踐背上,哈哈大笑,接過桂坤遞來的一條馬鞭,抽勾踐一下:“籲!”

勾踐象馬一樣爬著,夫差壓在他身上有如一座大山,他的腰都幾乎在斷了,四肢撐在地上一陣陣的顫抖,但他拚命的一步步爬,要似一匹馬那樣馱著夫差前行。

夫差抽了幾鞭子後詩興大發,即時湧出詩情,隨口吟道:“鞭子一抽,馬兒溜步,國君充馬,鞭下馴服。”

桂坤趁機舉杯:“天下各國之威,不及我們大王之威!為大王幹杯!”

滿朝一片幹杯頌揚之音,伴隨著夫差的優雅的笑聲。勾踐就在這樣的笑聲中忍辱負重的咬緊牙關,喘著氣艱難地爬著,還得忍受夫差抽鞭子的疼痛。

 

 

月光透進勾踐的小木房間裏,照在勾踐慘白的臉上。他疲憊不堪的躺在床,眼睛呆呆的望著牆角。顯然,白日所受的屈辱,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汪汪汪”的狗叫聲又在耳邊響起,他臉上的肌肉跳動著,那是因為激動無法平靜,兩行淚水從眼角滑落。他的眼睛迷朦了,夫差、桂坤以及吳國眾大臣的鄙視的臉,不住的在他麵前閃出,他們一個個傲慢得意,不可一世。他們咧嘴嘲笑著,象張大口的惡魔正噬咬他的心,使他渾身打顫。

範蠡端了熱水進來,放於勾踐床邊,然後給勾踐脫鞋,要給他擦腳。“大王。”他看出勾踐神色不對,輕聲說,示意勾踐伸腳出床口。

勾踐沒反應。

範蠡又叫一聲,勾踐這才回過神來。

範蠡關心地:“大王,你怎麽啦?”

“沒什麽……範蠡,我想吃包子……”

範蠡立刻站起來:“大王想吃包子,臣去弄來。”

他趕緊往外走。勾踐看著他出去後,從胸口拿出一塊玉墜,定定地望著,那塊玉墜,是他的父親傳給他的,是他們家的傳世寶物。他歎一口氣內疚不已地自責:“父王,我丟盡你的臉,丟盡越國的麵啊……我愧對祖宗,再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啊……”

他貴為國君,竟然被敵國君臣玩弄連狗也不如,他學狗叫學狗搖尾巴被夫差當馬騎,這些恥辱將傳遍天下,他會被天下的人永遠恥笑,他還有什麽麵子活下去,他越想越羞愧得無地自容。他爬起身,將身上的衣帶解下拋到梁上,要自絕於人世。

 

 

 

第   二   章

 

 

 

範蠡往外走去給勾踐弄包子的時候,一開始很納悶,來了吳國後,大王從不吃夜餐,怎麽今天要他買包子呢?一思忖他便覺得不對頭,再想想大王的神色,一副厭世又坦然的神情,他忽然警覺起來:難道大王要幹傻事?這樣一想他驚出一身冷汗,連忙轉身跑回去。

勾踐在小木屋內已將衣帶掛好,然後握著那塊玉墜,他的神情顯得淡然了。一個想死的時候,心情格外平靜。他將凳子搬好,站上去,脖子往裏一伸,腳一蹬凳子,身體就掛在那裏懸著,手一鬆,那塊玉墜掉到地下。

範蠡衝進來。他往回跑的一路上也不知撞倒多少行人,卻什麽也不顧了,飛一般跑了回來,推開門一看,勾踐的身體吊在那裏打晃。他大驚,撲上來將勾踐抱下:“大王,大王……”

他將勾踐扶到床上躺下,直搖他。勾踐動也不動,一點氣息也沒有。範蠡連忙張開他的嘴,一口一口的拚命吹氣。他非常悲傷,忍不住流下淚來:“大王,越國的仇還沒報,你不能死,不能死啊……大王,大王……”

也許是他的忠誠,也許是他不住的吹氣,也許是勾踐命不該絕,終於,勾踐睜開眼醒過來。

範蠡轉悲為喜:“大王……”

勾踐也流了淚:“範大夫,你為什麽不讓我走呢?”因為想死,他稱自己為“我”而不叫“寡人”。因為“寡人”是春秋戰國時代諸候國君的稱謂。

“大王,你怎麽能走呢……”範蠡撿起地上那塊玉墜,舉到勾踐麵前,“臣知道,這塊玉墜,是先王傳給你的,要你光大祖業。大王,你是越國的繼承人,越國沒有你,越國就完了……”

“越國已經完了,完了……”勾踐悲悲的流著淚。

“越國沒有完,沒有完!大王,隻要你不死,越國就有複國報仇的機會,大王,你就這樣死了,怎麽對得起先王啊……”

勾踐一想到現在的處景,眼淚就止不住:“我……愧對先王愧對祖宗啊……你知道他們讓我……幹什麽?他們要我學狗叫……夫差還騎到我身上……我可是越國的國君啊……”

他放聲痛哭起來,“我忍受不了這種屈辱,忍受不了……”

範蠡也陪著落淚,但理智地勸喻:“大王,古人說,天降大任於斯,先必勞其骨,苦其誌,大王,你是繼大任者啊!”

勾踐一轉身麵向牆:“身陷絕境,又怎麽能夠繼大任啊……”

“大王,你能!他們讓你學狗叫,當馬騎,你都能忍受,大王,你是真君子也!”

勾踐想想,不作聲了。是啊,當時他不也忍受過來了?

範蠡搖他,聲音如刻刀地鐫進他心裏:“大王,這些屈辱最終隻能激發你內心的鬥誌,化為報仇雪恥的力量!”

這話使勾踐內心一震。扭臉過來望望範蠡,範蠡滿懷期待看著他。他坐起來,不語。是啊,範蠡說得對,將屈辱化為報仇雪恥的力量!他的雙眼望出窗外,看著那圓圓的月亮,他眼睛的光亮反映出他內心轉變的過程:他漸漸開竅了,由屈辱轉為仇恨,從懦弱轉向堅強。

範蠡知道他想通了,雙手把那塊玉墜遞給他。勾踐接過玉墜,重新掛到脖子上:“你說得對,寡人要把屈辱當成激發鬥誌的力量!”他又重新使用“寡人”稱謂。

範蠡跪下拜:“大王能屈能伸不愧是天之驕子,請受臣一拜。”

勾踐連忙下床扶起範蠡,動容地:“越國有你這樣的大夫,是越國之幸也!是寡人之幸也!從今天起,寡人將脫胎換骨!”

 

 

 

勾踐說到做到,決心將自己的身份視為一個囚徒。還有什麽比囚徒更為卑下的?“我現在不再是國君,是囚徒,囚徒!吳國的囚徒!”他惡恨恨對自己說。很快,他適應並能應付來自一切的譏罵恥笑和捉弄。一天,他挑糞馬去菜地倒,幾個小孩向糞池扔石塊,糞水濺了他一身一臉,還譏笑漫罵他。他絲毫不動容,平靜地挑了糞桶往回走,處之泰然。

士兵王小牛和畢老七練武,王小牛被打倒,跌在一爛坭坑處。他爬起來,望著滿腳爛坭巴,一眼看到勾踐,便手一指:“大王,過來。”

勾踐微笑過來:“請問大哥有什麽吩咐?”一看王小牛的腳便明白了,臉上立刻浮出笑容:“大哥,我馬上給你擦幹淨。”

他單腿跪下,將王小牛的腳抽起放到自己膝蓋上,拿衣襟擦起鞋來,這舉動令王小牛和畢老七非常得意滿足。

勾踐抱著王小牛的腳很情願很認真的擦著。有些地方的汙跡難擦,他就湊頭近去用嘴吹,用舌頭舔。範蠡拉一匹馬回來看到此情景,露出尊敬佩服的神色。他沒有白跟這個大王,隻有忍辱負重的君王,才能終成大業。

中午吃飯時,一粒飯掉到桌上,勾踐連忙用筷子挾起。他知道,要報仇雪恥,除了有忍辱負重精神外,還必需精厲圖治強國為本,而要強國必需節儉,從自身做起。

他們默默吃著飯,勾踐忽然說:“範大夫。”

範蠡連忙應:“臣在。”

勾踐鄭重地對他說:“寡人答應你,如果越國有複國一日,你若犯下越國律例,寡人不殺你。還有,寡人對天起誓:君不奪範大夫之愛,君不奪範大夫之好。”

範蠡心裏非常歡喜,自古君無戲言,他不求什麽,隻求勾踐將心相對。此刻聽到勾踐一番真心說話,他也很感激,立刻下拜:“謝大王!”

 

 

紫泯自從暗戀上範蠡後,天天嚐著單思之苦。去那裏找範蠡啊,總不能跑到馬房去吧,一個女孩子人家。見不著範蠡,她時常茶飯不思,但是她終於遇到了一次見他的機會。那天,她與青青到河邊草地捉蝴蝶,青青一眼看到範蠡,連忙拉拉紫泯,指指。

紫泯扭頭,不遠處的河邊,範蠡正在給馬擦身。他幹得那麽投入,完全是一個合格的馬夫。

她看得眼睛定定的,青青拿一根草伸到她鼻子前逗她:“馬夫洗馬,在河之汊,馬夫聰俊,淑女好逑……”

紫泯見暴露了心事,追打她。她倆跑了一小圈回來,紫泯再看河邊,範蠡不見了。

青青笑:“馬夫騎馬走了!”

紫泯頓然心情失落,隻好追打青青解悶。她很想與他認識,但一個女兒家,總不能上前與還未交談過的他搭訕吧?

範蠡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被吳國的一個少女愛上,這個少女還是子胥的獨生女兒。要讓他知道紫泯的心事,他可能會笑出來:可能嗎,我一個越國人,吳國的人質?

他二十五歲了,尚未娶妻。在越國為大夫時,他心頭高,要找一個千中選一萬中愛一的女子,但一時未能找到。現在被吳國羈押為奴,更是想不也想婚事了。

轉眼來吳國已兩年多了,範蠡早已適應這種卑下的人質生涯,他會一直忍受著,等待著改變命運的機會出現。終於,這天他到河邊洗了馬回來後,遇到了一個機會:經過一條街道時,他無意中看到桂坤的馬車停在玉器鋪前,再一看,桂坤在玉器鋪裏正在挑選玉器。他的心便一動,有了主意。

    他早已窺出桂坤與子胥有矛盾,子胥是個忠臣,而桂坤則是個小人。正是這種小人,才是他要利用的對象。千裏大堤毀於蟻穴,隻要找到一個小蟻穴,就能毀掉吳國的大堤,這個蟻穴便是桂坤。

要利用桂坤就得行賄他,凡是小人都是貪得無厭的,貪官位貪金錢貪珠寶貪女人。他能做到的就是以物質行賄桂坤,就不知道桂坤喜歡什麽。好,現在他知道了,這個小人喜歡的是玉器。

每個人都有個人的癖好,夫差喜歡美女,範蠡自己喜歡下圍棋練武術,現在窺出桂坤喜歡玉器他不禁大喜過望,因為能夠拿出來行賄桂坤的,就隻有勾踐那塊祖傳的玉墜了。

他正在想著的時候,桂坤的仆人阿三走近來罵道:“走走走,別擋了我家老爺的馬車!”

 

 

吃飯的時候範蠡習慣地為勾踐端來粗飯淡茶,勾踐坐在床上手捧一竹簡在看。範蠡將飯奉於他麵前才放下竹簡,說:“範蠡,古人有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寡人今言:寧為瓦全毋為玉碎!” 他一臉的坦然,與過去判若二人。

範蠡等勾踐端起碗,自己才端,邊吃邊問:“大王,能否獻出先王的玉墜?”

勾踐看著他,知道他不會無故提到此玉:“你說。”

範蠡走到門口看看,關上門:“桂坤是個貪財好權之人,官位比伍子胥低,但不會甘於伍子胥人下。大王,如果我們能利用好他,將有可能提前複國時日。”

勾踐大感興趣:“怎麽利用?”

“挑撥他與伍子胥的矛盾!”

勾踐點頭:“好主意。怎麽挑撥?”

範蠡指指玉墜:“借用先王的幫助!”

勾踐明白了:“你想用玉墜賄賂桂坤?”

範蠡微笑道:“臣得知吳國大夫桂坤是個玩玉行家,有藏玉之癖。”

勾踐想了想,將玉墜摘下,拿在手上依依不舍看著,又緊緊攥在手心。他實在舍不得這件傳宗之寶,但如果能夠用於複國,亦算先王之靈保佑了。這樣一想,他慢慢鬆開手:“先王傳這塊玉墜給寡人,希望越國千秋萬年代代相傳,如今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寡人要借助先王在天之靈,願先王保佑越國……”

他的手顫抖著將玉墜遞範蠡。範蠡鄭重接過,緊緊握在手裏。

 

 

勾踐願意獻玉,範蠡便開始施計了。他拉了馬匹到桂坤府門前附近等候。幾個仆人在門前聊天,見了閑人便趕,好不威風的樣子,見此情景,他不好近前。直等有一個多時辰,才見一輛馬國馳來,在門口停下。

桂坤下車,範蠡正要走近去,卻給兩個仆人發現,攔住喝道:“看什麽看什麽,快滾。”見範蠡不走,就揮鞭要打。範蠡隻好離去。他走幾步回頭,桂坤已進了裏麵。看來,在這裏等效果不佳,那些走狗擺威風會趕他,得想另外辦法。

他拉了馬慢慢往回走。街上,一條狗正陰沉地望著一孩子,它暗紅的眼睛斜視,嘴角流涎,露著黃牙,一個大人來拉開小孩:“別惹它,這是一條瘋狗。”

範蠡拉馬步過,看到這一情景,靈機一動,有了主意。

第二天,他來到街上,躲在一處不顯眼的位置。他曾經觀察過桂坤,知道桂坤一定是坐馬車經過此地的。同是這天,紫泯和青青在逛街,她喜歡小吃,喜歡買些小玩藝。街上什麽都有賣,是散心的好地方。

桂坤的馬車馳來了。範蠡看看那條瘋狗,它正在覓食。馬車馳近,範蠡拿石塊朝狗打去,狗吠起來,馬一驚,立起雙腿,接著便狂奔,仆人阿三拉也拉不住。

馬車轉過一條街,那裏的行人一看趕緊驚叫著跑開。正逛街的青青一看馬車直向她們狂奔而來,驚得失態隻會張著嘴。紫泯隻留意著剛買的串珠,正欣賞著,根本沒注意到馬車正向自己輾來。

追著馬車而來的範蠡突見街心站著兩個女子,趕緊箭般跑過去。他不能為了自己的計謀而使無辜的人受傷,他一定得救那位有危險的女子。

馬車直向紫泯青青撞來,青青終於驚叫一聲。紫泯一看也呆住了,全身的血液頓時凝固,隻感到巨大的恐懼,猛撞向自己的馬車就如疾風般刮過來,令她毫無反應。就在馬車快衝向她們的一刻,範蠡飛撲過來撞開青青,將紫泯抱住滾向一邊。馬車猛從他們身邊擦過,目睹這一幕的行人全都驚若木雞。未能他們反應過來,範蠡已經跳起身,搶過一路人的馬匹,跳上直向狂奔的馬車追去。

紫泯和青青嚇得楞楞的呆在那裏。有傾,她們才回過神來,範蠡和那輛馬車已經消失在遠處。

狂奔的馬車載著桂坤直向河邊瘋狂馳疾,車內的桂坤嚇得臉無血色,已經傻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仆人阿三慌手亂腳的要勒馬,但很快被重重拋下車。

馬車眼看要直衝落河裏,桂坤本能地驚惶大叫:“救命,救命……”

範蠡馳馬衝來,伸手拉住桂坤馬車的馬頭韁繩,用力向後抽,同時緊勒自己的坐騎。因為他有武功,手勁力足,也懂得馬的脾性,隻要勒得緊,再瘋狂的馬也會停下。

在他的拚命拉扯下,桂坤的馬終於被製服,拖著馬車在河邊停下。

桂坤伸頭出來,驚魂未散。因為再前進幾步,馬車便撞進河裏,他就會葬身河底。

範蠡跳下馬向桂坤作揖:“越國大夫範蠡有禮!”

桂坤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帶著好感地向範蠡點點頭。這簡直如同愕夢般,如果不是範蠡,他完了。他拍拍範蠡的肩,感到背脊滿是汗水,褲襠也尿濕了。

 

 

範蠡為救勾踐受了傷,好在傷不重,隻擦破邊胳膊的一塊皮。勾踐回來見他包紮,便要幫他。範蠡趕緊下跪:“臣不敢……”

勾踐故作不滿:“讓寡人也學一下如何療傷。”

範蠡無奈,隻好由勾踐幫著包紮。他內心不安,自古隻有臣為君王做一切,君王隻需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就算落難時,君王餓了,臣哪怕隻有一口粥,也得讓給君王,沒有粥,那就割一塊股肉煮,也要君王活下去;下雨天,君王住處漏雨,臣除下衣服,自己光了身子也得給君王遮擋雨水,不能讓君王受雨淋挨凍;如果君王想性欲大發,臣獻上妻女也要滿足君王。哪有讓君王為臣包紮傷口的?

勾踐也知道範蠡想什麽,開解他:“寡人隻是拿你來練習包紮 ,將來好為受傷的士兵服務。”接著又岔開話題,“聽說今天你救了桂大夫?”

範蠡說這是計劃的一部份,勾踐問有沒有把握?範蠡拿出那塊玉墜:“大王請放心。不出一個月,臣就能讓他接愛大王的禮物。”

勾踐點點頭:“但願能從他這裏打開一個缺口。隻是難為你了……”

範蠡感動地:“大王親自為臣包紮傷口,臣死也值了。大王請放心,過一些時日,範蠡便攜勾踐便有第二步行動。 ”

 

 

    桂坤受驚嚇後有好幾天不敢坐馬車,他先將驚嚇他的那公匹馬殺掉,換了匹善良的母馬後才敢坐上去。他做夢也想不到這一切是範蠡的設計,內心隻覺得這個越國大夫還不錯,救了他一命。當他的馬車遠遠馳來時,範蠡便暗暗笑了:我將玩弄這個敗國的小人於股掌中!

桂坤的馬車馳近了,範蠡走上去,張開雙手攔住馬車。仆人阿三趕緊勒住馬,罵道:“臭要飯的,你想擋我家老爺的馬車!”一鞭子打過來。

範蠡縮一縮:“我要見桂大夫!”

阿三舉鞭又打,桂坤拉開車簾伸頭出來,一見範蠡,楞一楞。

阿三罵:“老爺,這臭要飯的,想擋道。”

範蠡作揖:“越國大夫範蠡有禮!”

阿三舉鞭,桂坤擺擺手,問範蠡:“什麽事?”

範蠡雙手奉上玉墜:“桂大夫,那天你的馬受驚,顛了你,還把這塊玉墜給顛到地上,範蠡給你撿回來了,現物歸原主。”他要行賄,又要讓桂坤受得自在和舒服,當然說話要不露玄機。

桂坤盯著那塊玉墜。陽光下,油潤通透潔白無瑕的玉墜閃著迷人光澤。桂坤雙眼倏然發亮,他是個玩玉高手,有藏玉之癖,世間玉器隻要經他看一眼便可鑒定是否珍品。而看到珍品,他的心就癢癢,千方百計也要收歸己有。現在範蠡手中的玉,隻掃一眼他就看出那是一塊稀世之寶,當然也明白了範蠡的意圖。

範蠡雙手舉在那裏,桂坤裝模作樣地示意阿三:“拿上來吧!”阿三伸手接過玉墜,遞給他。

桂坤看著這塊半巴掌大圓圓的中間開了個方孔的玉墜,玉墜上刻有兩隻羊的圖案。他內心欣喜若狂,但臉上努力掩飾著。那是他盼望多久的一塊玉啊,曾經是燕國的國寶,後來被越國奪去,幾代後傳到勾踐手上,而現在,卻落入他掌中,他差點樂得嗬嗬大笑起來。

範蠡瞄著他。

桂坤大悅,點點頭:“都說路上撿了寶,拿回家放好。範蠡,這塊玉墜,雖是稀世之寶,你救我一命,撿到了歸你也無話可說,你為什麽還給我呢?”他當然知道範蠡在行賄他,想弄明白範蠡有什麽要求。

範蠡道:“伯樂識馬,馬依伯樂,桂大夫是識寶之人,是相馬的伯樂,寶玉很應該讓桂大夫所擁有。範蠡不識寶,撿到它也沒用,若把這塊玉放在我處,豈不明珠投暗?”

他恰到好處的恭維令桂坤大樂:“好好好,哪我就先謝過你了!”

“桂大夫以後必定有機會收藏到更多的稀世珍寶!”範蠡暗示道。

桂坤笑得見牙不見眼:“好,你的美言我心領了,是珍寶我就喜歡。”

範蠡作揖:“範蠡告辭。”

桂坤哈哈笑著,手一揮,阿三趕馬車前行。範蠡看著馬車遠去,也笑了。小人被收買了,蟻穴打通了,將從這裏開始毀掉吳國的大堤!

 

 

勾踐和範蠡耐心地在吳國當人質,等待著機會。終於,機會來了,那就是吳王夫差患上了一種怪病,臥床一個多月竟不見好轉。

王夫患病,王後如遭暴雨的螞蟻,這邊轉轉那邊團團,毫無辦法。這天,她茶飯不思等著一位民間醫生前來給夫差治病,子胥前來探視。侍衛一聲伍大夫求見,王後趕緊揮揮手:“快請進。”子胥快步進來,向王後下拜:“子胥拜見王後!”

王後擺擺頭:“子胥不必多禮。”

子胥站起身後問:“大王的病,可有好轉?”

王後搖搖頭,滿臉憂鬱。

“宮醫怎麽說?”

“宮醫們都說大王得的是奇難雜症……”

“再請些醫生來!”

“難啊……吳國最好的醫生,已經全給大王看過了……”

子胥急得直捶手掌:“臣要能夠代替大王生病,該多好,臣不惜為大王捐軀!”

王後點點頭:“你忠心大王,我知道……唉!”

“總得想辦法啊!”

“正在找一個民間醫生來,聽說他醫術很高……”

正說著,一個侍衛帶著民醫匆匆進來。民醫惶惶然行了禮後,就由王後帶著急奔夫差寢宮。

夫差昏躺在床上,一副病容。他一躺就是個把月,昏終日昏昏沉沉的不蘇不醒,就靠喂點粥之類的流體食物維生。

民醫小心翼翼給夫差把脈,王後和子胥在一旁盯住,注視著他的表情。把完脈,民醫不吱聲,王後便將他拉出來問:“你說,大王的病到底怎麽啦,一躺就是一個多月?”

民醫懾聲言:“這……王後,大王得的病,在小民是從來沒遇到過……”

王後急了:“哪到底是怎麽病?”

“……大王的病,是風侵腦經,這可是難治之症啊……”

“怪不得,宮中醫生都沒有辦法……你說,這該怎麽辦呢?”

“小民回去查一查古方……”

王後真是又急又無奈,隻好催他快去快來。民醫剛走,桂坤又前來求見。自從夫差病後,桂坤是不甘於子胥之後的,也是頻頻來探視夫差病情。

王後讓侍衛帶他進來。桂坤下拜過後照例也是問夫差病情,並說知道晉國有個非常厲害的民醫,或許可以請來醫治大王。

王後歎口氣:“晉國的醫生,那是遠水!大王的病,是近火!唉……”

子胥也斜一眼桂坤,哼一聲,心想你能有什麽辦法救大王,吹牛拍馬的本事就有!桂坤也看出子胥的神情在嘲笑他,但不動聲色。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優點就是熟知“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將來官壓子胥,他什麽都可以忍。他隻是有點恨自己,為了治夫差的病,竟不知誰是名醫,好不容易打聽到一個,也遠在晉國,唉。一個立功的好機會,眼白白的看著從身邊流走。

但是得堅持來探視大王的病情,日後大王康複後問起來,他是忠心可鑒。第二天,桂坤依然的又來到宮中,迎麵又碰到子胥。子胥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往前走。

民醫被帶來了,子胥查到了藥方,前來向王後奉上,王後大喜,命人立刻熬藥。民醫囁囁道:“這藥方……”

王後看他的神色怪異,便皺皺眉,喝道:“這藥方到底能不能治大王?”

民醫慌忙說“能是能,隻是……”

王後生氣地:“你吱吱唔唔的不想給大王治病啊?”

宮醫趕緊下跪:“王後請息怒……”

桂坤揪起民醫:“哪你趕快給大王熬藥去!再遲一點殺了你!”

民醫嚇得臉如黃土:“王後,請聽小民說,這條藥方,必需是用王者之股入藥,才有效……”

王後大怒:“你說什麽,用王者之股入藥?你這個騙子,來人,把他拖出去斬了!滅他九族!”

兩個侍衛衝進來抓住民醫就往外拖,民醫嚇得直叫:“這是古人的藥方啊,小民是一心想治好大王的病啊,蒼天在上……”

子胥攔住:“王後且慢。”

王後望望他,子胥婉言說:“臣也聽說過王者之股入藥之說。臣亦相信民醫一心想治好大王的病,我們不妨試試,治大王的病要緊。”

王後想想也覺得在理,朝侍衛擺擺手,讓他們放開民醫,問:“用王者之股入藥,哪就是用大王的股肉入藥啦……”她一想到割屁股煲藥喝,心就打顫差點要吐出來。

民醫驚魂未定,顫抖著:“大王本身正在患病,他的貴體是不能入藥的……”

王後楞了,夫差本體不能入藥,那不是要太子之股入藥?她一時不語了,為難地踱來踱去。

子胥歎道:“可惜割臣之股無效……”

桂坤見子胥表態,也趕緊說:“臣正因為是臣,甚遺憾啊……”

民醫緩過口氣來:“大王之病,不能拖啊……”

王後點點頭,為救夫君她決定去和太子說。

太子是個十七歲的青年,正和三個官女調笑,摸摸這個的臉孔,捏捏這個的乳房。他生活從未憂慮過,吃好穿好,和宮女們摟摟抱抱打打鬧鬧又過一天好不快活。

王後走進來,三個宮女一看她的臉色就趕緊出去。太子正在興頭,有點怨艾的噴口氣搖搖王後:“母後,你該和我們一塊玩!”

王後嗔他:“龍兒,你父王病臥床上,你有去看過嗎?”

“有啊,昨天我看過父王了。”

“你父王病得不輕,已經好幾個月了,全國最好的醫生都來過……”

“哪父王患的是什麽病,真的沒治了?”

王後一聽就惱,輪巴掌摑去:“你是不孝之子啊,這樣說你父王!”

太子捂臉嚷道,很不高興:“你這樣問,我就這樣回答啊……”

王後怒了:“我真是被你氣死了!我問你,你父王要有個三長兩短,你現在能幹什麽?你能當吳國的國君嗎?你隻知道和官女調情玩樂!”

太子跺跺腳:“哪我長大幾年再當吳國的國君,不就成了?反正我是太子,吳國的國君,就是我當的,還有別人啊?”

“你也知道還要幾年才能當國君,哪你就求天求地也要保佑你父王多活幾年!你父王能不能治好病,就看你是不是個孝子了!”

“我當然是個孝子啦,還是個大孝子呢!母後,父王的病到底怎麽啦?”

王後稍有些安慰:“民醫查到一條古方,能治你父王的病。”

太子樂了,拍拍手:“哪就行!我說過,父王會好的!”

“救你父王的那條古方,需要用王者之股入藥,才有效。”

“王者之股?哪好辦啊,就從父王的左股或右股,隨便割些下來入藥,不就行了?”

“要是這樣,我還來找你啊?宮醫說,你父王本體之股,入藥無效……”

“哪,就割,就割,割王叔的股!好玩好玩!”太子又樂了,一拍手。

王後瞪他:“王叔是王者嗎?”

太子楞了,摸頭:“是啊,王叔可不是王嗬……”他忽然明白了,望著母親,很快他從王後的眼神明白一切,便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割我的股啊……母後,你,你不是開玩笑吧?”

王後皺眉:“你不樂意?”

“我,我,割我的股……哪不痛死我啦……母後,你知道,我最怕痛,最怕痛,哪年在花園摔一跤,痛了我三年,現在想起來,還痛呢……母後,我怕痛,真的怕痛……我不明白,這個宮醫,怎麽想出這種鬼處方,這,這不是存心要整我嗎?我去揍他一頓,再殺了他!”

他氣衝衝要往外走。

王後喝道,然後一巴掌抽去:“站住!你真是個不孝子孫啊,為你父王割股治病,就這樣叫叫嚷嚷的!”

太子楞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嚎陶大哭起來,雙腳亂蹬:“我不是不孝,不是不孝,是怕痛,是怕痛啊……”

“龍兒啊,你怎麽這樣不懂事呢,你怎麽能讓我放心啊……就當我求求你了好不好……”王後被他氣得難受,一股惡氣頂心頂肺的。

太子抱住母親大哭:“我也求求你,母後……”

王後隻能好言相勸:“龍兒,你先別怕,再想想,再想想,好不好?”

太子呼天搶地的嚎哭著,王後看著他這個樣子,知道很難讓他割股,氣得她又一陣心痛,直搖頭。她離開太子後,回去直祈禱,保佑夫差度過難關。有什麽辦法呢,生了這個不肖逆子,多看他兩眼連她也會氣得折壽幾年。

 

 

範蠡是從馬房那兩個士兵的閑談裏得知割股入藥這些事的。那天畢老七對王小牛說邊喝酒邊議論:

“我們大王真是不幸啊,生了一個不孝的太子!”

“是啊,竟然怕痛不割股救父!這樣的太子,立不立罷也!”

“不過,那醫生開的藥方也真是的,非要用王者之股入藥……”

“不懂醫你就閉嘴!我還聽說過用人的睾丸入藥呢!改天你老爹患了奇難雜症,你這個孝子,還得割睾救父呢!”

畢老七大笑起來。

在一旁鋤馬草的範蠡聽到這些,霎時計上心來。

當天夜裏,勾踐在整理床鋪時,範蠡匆匆進來,勾踐問:“你今天去哪了,這麽晚才回來?”範蠡回首看看外麵,關上門,喜形於色:“大王,機會來了!”

“什麽機會來了?”

“大王回國的機會來了!”

勾踐一驚非同小可,趕緊問:“這話怎說?”

“吳王夫差生重病,國內名醫看遍了,治不好,後來一個民醫查到了一條處方,要用王者之股入藥,方可治。為了證實此事,臣剛才去攔桂大夫的馬車,他告訴臣果然有此事。”

勾踐不明白:“哪又怎麽樣?”

範蠡告訴他說吳國的太子怕痛不願割股!勾踐頓悟:“你的意思是……”他指指自己的屁股。範蠡連忙作揖:“臣本不該以大王之貴體與這件事有所關連,不過……”

勾踐手一揮表示理解,神情堅決:“該怎麽做,你就直說吧。”

“大王是真君子也!大王,明天你就要求見夫差,願意用你之股代替太子之股。”

勾踐盯著他:“寡人之股真能入藥?”

範蠡點頭:“臣對醫藥也有認識,古處方確有記載。大王,退一步沒有古方,現在人人都傳說夫差之病必需用王者之股治好,太子又不肯割股,大王主動獻上,夫差一定感動,他一感動了,就會赦免我們,我們不就提前回國了?”

勾踐堅定地:“寡人之軀,乃越國之軀,寡人之股,乃越國之股,為了越國,割一條腿也在所不惜!”

不就是割些股嗎?為複國哪又如何?勾踐哼都不會哼一聲!第二天他直奔吳國王宮大殿,要闖進去,被侍衛攔住。

勾踐作揖:“越國勾踐求見吳國大王。”

侍衛根本不理他。

“請你傳話進去,勾踐要叩見大王。”

侍衛喝道:“這裏是什麽地方,讓你隨便進去的?”

勾踐堅持:“我有要緊的事,求見你們大王。”

侍衛推他:“走走走!”

勾踐硬要往裏走。侍衛將他推倒,拳打腳踢。勾踐不管那麽多,就是要往裏走,一麵大叫:“吳國大王,你忠心的臣仆,越國的勾踐要求見你啊!”

侍衛將他打得嘴角流血,梁士添步出來:“幹什麽,吵吵嚷嚷的?”侍衛指著勾踐:“越國的瘋子,在這裏鬧事!”

勾踐連忙向梁士添作揖:“勾踐有禮!勾踐求見吳國大王。”

梁士添一揮手:“大王是不會見你的,快滾!”

勾踐不住作揖:“勾踐願意為吳國大王做任何事情!為大王分憂擔慮。”

梁士添不耐煩了:“吳國上有忠臣下有孝民,何需你一個俘虜為吳國效忠?快滾快滾!再不滾,我可就不客氣了!”

勾踐不死心,往裏闖,一語雙關:“勾踐身賤為俘虜,但忠誠之的軀不賤,勾踐願意以越國王人之軀體血肉,報效吳國大王體恤越國之恩情……”

梁士添大怒:“來人,把他拖去打五十大鞭!”

兩個侍衛拖了勾踐就走,勾踐仍然大叫著:“上天可鑒,勾踐之心,是吳王之心,勾踐之體,是吳王之體……”

侍衛才不管他,將他吊在一棵樹上鞭打。每抽一鞭,勾踐便痛苦地呻喊一下,但還是不忘說著:“勾踐要求見大王……”

範蠡在附近看著,心如火焚。他想了想,向遠處跑去。他知道,該是利用桂坤的時候了。

他在桂坤府外等了半天,還未見桂坤出來,急得他正要闖進去時,桂坤從裏麵步出要上馬車。

範蠡急走來作揖:“範蠡拜見桂大夫。”

桂坤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有要事,便對阿三打個手勢,阿三便退過一旁回避。桂坤抬抬下巴:“說吧。”

範蠡直奔主題:“勾踐大王願意割股為吳國大王治療疾病。”

桂坤有點為難:“這事……我也不能作主啊……”

“此事不需桂大夫作主,隻需要桂大夫把越國勾踐的心意轉告王後。”

“這……恐怕會影響吳國王室聲譽……”

“越國受降於吳國,越國社稷黎民,則吳國之社稷黎民,越國大王勾踐之軀體,乃吳國大王之軀體,若勾踐為吳國大王安康獻體之股,吳國大王受之乃越國之榮幸。”

桂坤仍在猶豫:“話倒在理,但是……”

範蠡點醒他:“越國大王勾踐之股入藥倘若能治愈吳國大王疾病,這一半功勞,實在非桂大夫莫屬!”

桂坤頓開茅塞:“容我想想辦法。”

範蠡趕緊作揖:“範蠡代越國大王勾踐謝過桂大夫!”

桂坤覺得範蠡之言確實不錯,由他將勾踐獻股之意轉達王後,治好了大王,這一半功勞非他莫屬。一想到這裏,他興奮難耐,立刻策馬急馳王後宮,將此事與王後說了。王後一時拿不了主意,猶豫不決:“這……”

在一旁的子胥堅決反對:“王後,臣認為桂大夫提議不合適。大王若用勾踐之股入藥,太子豈不被天下人恥笑?”

桂坤用範蠡的話反駁他:“伍大夫此言差矣。越國向吳國投降,越國從勾踐到黎民,均是我吳國之臣民,大王用勾踐之股入藥,就等於享用越國之貢品,這與太子扯不上幹係。”

王後腦瓜頓然一亮,是啊,桂坤說得對!既用了王者之股,又可免太子肉體之苦。她於是趕緊點頭讚成:“如果民醫認為勾踐之股可入藥,我看也不妨。”

子胥惱惱的瞪一眼桂坤,桂坤不理他,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民醫弄清楚勾踐是越國君王後,說那是吳國大王福蔭無邊幸及越國。王後一聽也大喜,立刻要他割勾踐的股肉入藥。

當民醫持刀來到跟立腳點時,勾踐躺在床上,一副無所畏懼之態。因為沒有麻醉藥,民醫隻用力的朝勾踐的左股拍幾巴掌,然後利刀一揮快速地割下一塊股肉下來。勾踐當時咬牙挺住了,待民醫離去後,疼痛開始發作,他齧牙咧嘴渾身冒汗,但咬緊牙關。

夫差一連喝了六劑帶勾踐股肉的藥,病情一天天好轉,終於清醒過來,王後子胥和桂坤等大臣長呼一口氣。

一天,夫差皺著眉將最後一口藥喝下,問:“這藥的味道,寡人越喝越怪……?”

民醫望望王後,王後趕緊說:“俗語有言苦口良藥,藥的味道,當然比不上山珍海味。隻要能治大王的病,又何妨呢?”

夫差想想,點頭。

民醫鬆馳下來。

夫差又問:“寡人到底患的是什麽病,竟躺了這麽久?”

民醫囁聲道:“大王患的病,是一種貴人才有的疾病……古往今來,隻有兩個王者患過此病……”

夫差:“說啊,是誰?”

民醫囁嚅:“舜和大禹。”

夫差高興了,自己竟可以和偉大君王同患一種病。“哦,疾病也有貴賤之分!”他又奇怪,“你既然知道寡人此病,為什麽治了這麽久寡人才感到好轉?”

民醫又口噎了:“這……”

王後趕緊岔話:“王夫,你剛好點,就不要說那麽多了,好好休息吧……”

夫差怒,瞪民醫:“你們一班庸醫,鑽進王官裏是騙糧騙餉啊?”

民醫慌了:“小民不敢小民不敢……大王,要治好你的病,就要用王者之股入藥……”

夫差一聽怒:“王者之股入藥?哪是寡人在昏睡時你割寡人之股……”他趕緊摸屁股。

民醫直擺手:“不不不……不是大王之股……”

夫差楞一楞,轉怒為樂:“哪就是太子之股!寡人有如此孝忠之子,哪真是祖宗有靈,吳國之幸也!”

正說著,侍衛喊:“太子求見。”

夫差連忙說:“吾兒,快快進來!”

太子興衝衝進來:“龍兒拜見父王!”

夫差坐起身要拉他:“起來。龍兒,你為父王割股入藥,父王不知道有多開心……”太子一聽以為真的要他割股,立刻坐地大哭起來:“父王,龍兒一向怕痛,龍兒不要割股,不要割股……”

夫差懵了,既不是自己體股,也不是太子之股,這不明擺著庸醫騙他嗎?他瞪眼怒喝道:“來人,把欺君犯上的庸醫拖出去斬了!”

民醫嚇得趕緊跪下求饒:“大王請聽小民解釋,這入藥之股,是越國國君勾踐之股……臣並未有欺君犯上啊!不信你問王後……”

王後也隻好說這是實情,夫差一楞:“勾踐之股?”

民醫解釋:“古方言,大王的病,必需用王者之股入藥,方可治。勾踐雖是吳國之俘虜,但其王者之體血脈不變,可入藥,大王連喝了三次,就大病漸愈,喝六次,就康複如常……”

夫差感動了,望望太子,見他還坐在那裏擦眼睛。夫差拿起藥碗看著,若有所思。太子竟不如勾踐!從這一刻起,他頓對勾踐好感。雖是我的俘虜,但若不獻股,我此次大病不是玩完了?

 

 

半月後夫差的病完全複原,他命人將勾踐帶來。那天,勾踐臥在床上休息,因為捱鞭打和割股,他的傷還未全好,隻能側著身躺在床上。範蠡小心地幫他塗藥,內心佩服勾踐的忍痛獻股,是啊,大王為複國雪恥舍身舍命,堪稱為一代英豪。

吳國侍衛將勾踐從床上曳起帶到王宮花園,夫差和一班大臣已在那裏。病了多天,夫差準備到野外打獵活動活動。子胥是不讚成夫差外出的,病剛愈,應該多多休息。夫差不以為然:“寡人躺了這麽久的床,早就想去散散心了。”

桂坤立刻恭維:“臣看大王貴體無恙,民醫不是說嗎,大王現在可以率三軍殺敵呢!”

夫差嗬嗬笑著:“寡人什麽都不怕,最怕悶。”

桂坤趕緊說:“臣已經為大王挑選了幾個美女,大王打獵回來,她們就可以歌舞為大王喝酒助慶。”

夫差樂了,拍拍桂坤:“好好好,知吾者桂坤也!漾漾流水,吾戲之;飄飄樂韻,吾尋之……”

他走過來,勾踐拉著馬車躬身站在那裏等候。見他近前,勾踐連忙跪下,將自己當台階讓夫差上馬車。

夫差抬左腳往勾踐身上踏,一腳踏到勾踐割過肉的臀位,勾踐感到一陣刺痛雙眼發黑幾乎要暈倒,但咬咬牙強撐住終於沒有昏過去。

夫差並不在意,悠悠上馬車。勾踐正要站起,夫差忽然胸口作悶,接著張嘴噴出一大口漚吐物,直瀉在勾踐臉上。

太子馬上掩著鼻:“父王,很臭很臭……”

子胥他們也皺起眉頭差點要捂鼻。

勾踐有一瞬非常惡心,馬上抑製住,很平靜地拿手往臉上一揩,手掌便全是夫差令人毛管聳然的漚吐物。勾踐望著漚吐物,夫差子胥和桂坤則望著他。勾踐將手掌的漚吐物放於鼻前聞了聞,此舉使夫差露出一臉不可思議又疑惑的神情,不知他要幹什麽。

勾踐竟笑了笑,下拜道:“勾踐祝大王貴體康複無恙!”

夫差驚奇:“此話怎講?”

“大王腹中的聖物,不酸不臭,這證明大王貴體真正康恙。”

夫差不信,手指向民醫,意思是此話可真?民醫點頭:“醫道確實有此說。”夫差看看勾踐,顯然想起割股入藥之事,一絲感動浮現在臉上。他對桂坤一擺頭,桂坤便拋給勾踐一條手帕。

勾踐雙手接過,浮出感動之色叩頭:“謝大王。”

夫差策馬離去,一班大臣簇擁著他。勾踐望望滿手髒物,咬牙罵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吃我的屎!

 

 

時間一晃又是幾月,夫差不但身體完全康複,而且還覺得更棒了,照樣夜夜幸寵宮中歌姬,似乎要補回來受病損失的時間。這天又是他的生日,恭維他的大臣們便做了豐盛的酒宴為他慶祝。當一班美女跳完一輯舞後,夫差舉起杯嗬嗬樂道“眾愛卿,寡人很久沒有與你們喝酒了,今天真痛快啊!”

大臣們便一片叫嚷:“祝大王萬壽無僵!”

夫差向侍衛揮一揮手:“傳勾踐來。”

大臣們覺得有些突兀,麵麵相覷,子胥更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勾踐一進來便三步一叩頭:“勾踐叩見大王!”

夫差揚揚下巴:“平身。”

勾踐站起來。

夫差一擺頭:“賜座。”

一個官女端了酒到一張空座處,勾踐楞一楞。

大臣們更為驚異。這還是頭一回啊,勾踐不過是吳國的一個人質,大王竟賜座給他?勾踐也想不到,呆在那裏。

桂坤喝道:“勾踐,不識抬舉啊!”

勾踐趕緊作揖:“不敢不敢,勾踐是受寵若驚……”他連忙到那空座處坐下。

子胥站起來:“大王,勾踐是吳國的俘虜,他隻配給大王拉馬當台階,不需給他賜座!勾踐你好大膽,竟敢……”

夫差揮揮手:“子胥愛卿不必過於認真。寡人昨天做了個夢,夢見天上飛著個大鳥,各位愛卿,你們能說說這是是什麽兆嗎?”

大臣們麵麵相覷,子胥也猜不透他要說什麽。回答此類問題是桂坤的強項,他隻需想了想,就站出來躬躬身說:“大王,大鳥即大王,大鳥在天飛,即大王是天之聖體,駕於凡人之上啊!”

子胥一聽心裏便罵道:吹牛拍馬簡直是牽強附會!沒想到夫差倒點頭,麵向桂坤又問:“但是寡人又看到很多小鳥在大鳥下麵飛?”

眾大臣又楞了。桂坤腦瓜一轉,嘻的笑道:“大王,小鳥是吳國的眾臣,臣永遠是小鳥,永遠在大鳥下麵飛,還要大鳥指引方向呢!”

大臣們馬上附和:

“是啊,小鳥則吳國的眾臣……”

“眾臣就是小鳥,大王是大鳥……”

“小鳥離不開大鳥啊!”

夫差樂:“眾愛卿的忠誠,寡人很高興。越國的勾踐,對寡人也有一片忠心,僅割股入藥,就令寡人甚感動。勾踐,你有什麽要求,寡人今天開心,會答應你。”

子胥一怔,覺得不妙,才要說,勾踐已站出來伏地下跪搶了話頭:“勾踐作大王的奴仆已經三年有多,思家之情夜夜入夢,望大王高抬貴手,讓勾踐回越國與家人團聚。”

從進大殿一刻起,勾踐就豎起耳朵注意聽夫差說的每一個字,生怕惹來麻煩。他摸不準夫差是發神經抑或發慈悲。當得到夫差的恩賜酒座,他便預感到生機即將來臨,心便狂跳著要蹦出胸口,一聽夫差問他有什麽要求,還不趕快搶在子胥的前頭趁機要求回國,看看夫差會不會乘酒興大發仁慈。

他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心如撞鹿令他感到天地寂靜隻有胸中心跳的“砰砰”巨響,他屏住呼吸等待著夫差的那一句話,這一刻真漫長啊,他快要氣絕了。

子胥站起來斥道:“勾踐,你要作反啊,想回越國!大王,千萬不能放勾踐回國。勾踐是隻老虎,不能放虎歸山,否則遺患無窮!”

勾踐立刻又叩首:“大王,勾踐不過是隻斷了翅膀的傷殘小鳥。”

夫差點頭,露出不屑的笑意:“子胥愛卿過慮了,吳國強大無人可敵,小小的越國何足為患!”

子胥還要繼續阻止:“大王……”

察顏觀色的桂坤知道夫差今天是一定會恩賜勾踐的回國要求的,同時想起得過勾踐的美玉,還有範蠡說今後將有更多珍寶奉獻的暗示,於是上前和子胥作對:“大王英明,越國曾幾何時能撼吳國?大王釋放勾踐回越國,天下人便會盛讚大王胸若大海,肚若平原。”

子胥怒斥道:“桂坤,你是奸臣妄言……”

桂坤反擊:“伍大夫何出誹謗之語?”

夫差擺擺手:“子胥桂坤愛卿不必再爭,寡人看越國是隻斷翮折翅的傷殘小鳥,寡人若長期羈押勾踐,豈不被天下人恥笑胸襟狹窄?勾踐聽命。”

勾踐趕緊叩頭:“勾踐在。”

夫差走出來站在他麵前:“你回國後,可有什麽表示?”

勾踐一字一頓真誠地:“越國的糧食,就是吳國的糧食;越國的珍寶美人,就是吳國的珍寶美人!隻圖大王喜歡!”

夫差大樂:“子胥,擇日送勾踐回歸越國。”

子胥十分無奈,知道大局已定,不得已違心地說聲:“是……”   

一個月後,勾踐範蠡乘一輛馬車顛顛簸簸的回到了越國都城,當馬車出現在城門外時,越國王後、太子及眾大臣伏跪迎接。

勾踐下了馬車,與王後太子相擁而泣,嚎陶大哭。王後淚眼迷朦聲音哽咽:“大王,這些年,苦了你了……”勾踐撿起地上一根樹枝,一掰為二:“勾踐向天發誓,若不報此仇雪此恨,就如這根柴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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