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興詩文

時間的河水流去,也許文字可以留下一些瞬間。一個人書寫,另一個人閱讀,就完成了默默的交流。或咫尺天涯,或漸行漸遠,本是緣分或命運。
正文

藍色的多瑙河深又長

(2017-05-10 14:37:43) 下一個

(原載2016年2月1日《經濟觀察報》)

 

 

藍色的多瑙河深又長

為保衛祖國我來過這地方

月光下沒有歌聲在飄蕩

隻有輕輕風吹拂在水波上

 

我看見英雄的蘇聯兒女

光榮的朋友年青好戰士

他們在伏爾加河邊打過仗

來到多瑙河旁

 

姑娘們含情地目送他們

走向上那遙遠的勝利路上

戰士的眼睛象伏爾加河水

閃閃地放光芒

 

現在我們又歡聚在一堂

把那親愛的多瑙河來歌唱

我們在戰鬥中保衛了多瑙河的自由

保衛了這地

 

五零後、六零後所謂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人大都難忘《多瑙河之波》的旋律。我至今能背誦這首歌的歌詞,但是想不起來是從《外國民歌200首續集》還是別處學來的。我在網上查到《外國民歌200首續集》裏的歌詞,和我的記憶略有出入,但是上麵這個版本更押韻好聽。《多瑙河之波》原本是十九世紀羅馬尼亞作曲家約希布·伊萬諾維奇Iosib Ivanovici,1845-1902)譜寫的一首舞曲,曾經在1889年巴黎萬國博覽會獲作曲獎,膾炙人口。當時唱這個歌詞覺得有些怪,心想羅馬尼亞的多瑙河和蘇聯有什麽關係呀?後來才知道,這是喬治烏時代重新填寫的吹捧蘇聯的歌詞。

我熟悉《多瑙河之波》的旋律,卻是因為同名電影。這部攝於1959年的羅馬尼亞電影,1960年獲卡羅維發利電影節大獎。遊擊隊缺少彈藥,地下黨托馬中尉為了搞到軍火,混入囚犯隊伍,被船長米哈依選中,當上運軍火輪船到水手。米哈依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安娜也在船上。托馬排除了漂在河上的水雷,米哈伊被托馬說服投奔革命,殺死了押送軍火的德國兵,把武器運送給了遊擊隊。戰鬥中,米哈依不幸犧牲,臨終前握著托馬的手把安娜托付給托馬。然而革命事業高於愛情,托馬雄赳赳氣昂昂地上前線去了。這部電影1961年就曾經在中國上映,1971年6月齊奧塞斯庫訪華後,為了表示中羅友好被重新上映。當時中國銀幕上的電影屈指可數:國產故事片已經五六年沒有拍過新片,外國電影隻有幾部阿爾巴尼亞、朝鮮和越南的,《多瑙河之波》與之相比要棒出幾條街去,而且別的電影都是革命啊、打仗啊,《多瑙河之波》卻有一個愛情故事。不管是我這個年紀的小屁孩還是二十多歲的青年,看到米哈依抱起安娜說:“我要把你丟到河裏去”,然後顯然是丟到床上時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最讓人難忘和感動的,當然是船長臨死前對托馬說的那句話:“安娜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照顧她。”在1972年或1973年,我經常聽到男孩子模仿那斷續深沉的聲音,無論是文學青年還是小流氓都記住了這句話。

我一直覺得有些指向是天生的,比如說我從小喜歡女性美、喜歡愛情故事,對宣傳則是本能地懷疑。所以電影《多瑙河之波》裏的美麗的女主人公、憂傷動人的愛情清晰如昨。我對托馬中尉一點也不喜歡,二十多年後看到普京的形象,氣質上有些相似,更明白我為什麽不喜歡他。在少年眼中,反法西斯似乎是高尚的事業,但是革命者卻是無情的鐵石心腸。米哈伊深愛安娜,重傷後對托馬的請求裏傳達的愛是電影最為感人之處。可是電影卻在安娜目送托馬遠行中結束。

 

八十年代初出國後,看了《卡薩布蘭卡》,忽然感到《多瑙河之波》在相當程度上是一次並不怎麽高明的模仿。有趣的是,《卡薩布蘭卡》裏最不招人喜歡的角色也是地下抵抗運動領袖拉斯洛。

 

 

 

七十年代中期,如果你想看電影,就要去看報紙某一版的底部很小字,告訴你在哪家影院上映什麽電影。如果我記得不錯,在北京這樣的電影預告一般是在《北京日報》的第四版下方。《多瑙河之波》的人氣顯現在上映多年以後,還會在某一家電影院偶爾重放。我輟學在家的時候,有大把的時間,幾乎每天都讀報紙看有什麽電影可看,在一個幾乎沒有電影可看的年代。等到什麽電影都能看的時候,我卻再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記得是1975年或者1976年夏天,在中山公園露天上映《多瑙河之波》。在一個黃昏,我約一個女孩去看電影,早早就到了中山公園門口,買好票,嘴裏含一隻小豆冰棍,望著街上人來人往。一直等到電影開始前一分鍾,也沒看見她的人影,隻好自己獨自去悶悶地看了一場,暖風一陣陣吹來,銀幕微微抖動,安娜在甲板上穿淺色連衣裙的曼妙身姿讓我無限惆悵。

 

我在十四歲多身高竄到1米72,長出一層薄髭,聲音變的很低,經常唱《伏爾加船夫曲》、《老人河》。我開始戴眼鏡,開始抽煙,經常寫長長的日記,還試著寫格律詩,自己覺著已經成熟長大。我約的女孩,姑且叫她西西吧,那本是1979年沒寫完的小說裏一個女孩的名字,用在這裏也是真名隱去,賈雨村言的一層意思。她那年十八歲,正是鮮花盛開,剛剛考進一家文工團,是女中音獨唱演員。我認識她,也是因為唱歌。那年頭唱歌、學樂器、演小品考文藝團體是逃避上山下鄉或者去街道工廠、去當售貨員的捷徑,所以日壇公園早晨有不少吊嗓子的。我的童聲本來很高,能夠模仿花腔女高音郭淑珍的《千年的鐵樹開了花》,一變聲卻掉到了另一個極端。不過據說我聲音本錢不錯,而且天生有頭腔共鳴,於是唱歌也成了我的一個夢。

七十年代的北京,一直有一些年青人的不固定時間地點的聚會,領頭的大多是所謂“老三屆”,他們當時都還很年青,唱歌是主要內容之一。我是從小跟著大孩子屁股後麵一起玩的,因為總是年紀最小,長了一顆碩大的腦袋,看上去有點怪異;因為會唱歌、會打撲克、會背誦詩詞,所以有時候能夠混進去。應該是一次在紅霞公寓的聚會上,西西來了,她那天聲音有一點悶,仿佛感冒了似的,“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唱得無精打采。但是她不像別的女孩子那樣要推托半天,而是落落大方,請她唱就唱,唱完了微微一笑,坐下去安安靜靜聽別人。在聚會上她格外引人注目,似乎不是因為歌聲,而是因為她穿了一件細花布拉吉和一雙黑色半高跟鞋,引起了小小的轟動,引來了一群小夥子圍在她身邊。那是街上看不見裙子的年代,更不用提高跟鞋,是資本主義腐朽墮落的象征物之一。不過無論怎麽批判,一旦出現似乎依舊魅力無限。我自然也被吸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後來西西告訴我,她就是因為我一直呆傻地看著她,才對這個孩子有印象。她說這話時特別把重音放在“孩子”上。

在人群中西西是一個話不多的人,也並不是美麗不可方物。她個子很高大約有1米70或者更高一點,因為練唱歌的關係,身子挺得很直,微微前傾。她的臉很瘦削,在舞台上想必輪廓分明很出彩吧,但在生活中就顯得太骨感了一些。我似乎從小就對眼睛格外敏感,讓我難忘的是西西的眼睛,睫毛有些重,讓她的目光顯得有點朦朧,但是在唱歌中有時一閃,讓我感覺到一雙非常深邃清澈的眼睛,而且在瞬間整個人也忽然生動柔和起來。

 

當然這一切都僅僅是後來的回想與記憶,當時估計更多是少年莫名其妙的激動吧。我想必唱歌唱得很賣力,好像唱了《鴿子》、《菩提樹》,好像受到很多誇獎,自己很開心,更多因為西西和我說了挺久,有點暈乎。現在想想,她恐怕是因為不想多搭理身邊那幾個小夥子才和這個小孩搭訕的,不料我是個話嘮,而且一嗨起來就不管不顧,讓她有點目瞪口呆。也許覺得好玩吧,散場時她對我說“什麽時候有空你來找我玩吧。‘我從小就是把別人的說的話都十分當真的人,而且曾經記性還不錯,別人家的地址告訴我一遍就能記住。於是大約一個月以後,我就敲開了西城區辟才胡同一個小院裏的一間廂房的門。

在西西的房間裏坐著一個小夥子,後來我知道他叫孟昌,是“老三屆”裏老初三的學生。孟昌梳著整齊的分頭,戴著一副棕色鏡框的眼鏡,鏡片很厚,使得後麵的眼睛顯得很小。他穿著白色的確良襯衫,藍卡嘰布褲子,是當時最平常的裝束,看上去幹幹淨淨。他說話聲音不高,語速偏慢,卻能夠一直不停地說下去,不容分說,不容打斷,在貌似文靜的外表背後,有著很堅決的自我主張。很多年以後,我才聽說他曾經是紅衛兵一派的筆杆子之一。傻瓜都能看出來西西對孟昌的傾慕與崇拜,不過孟昌似乎對此不是很在意,隻管自顧自地說著。西西默默聽著,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孟昌從黑格爾說到《反杜林論》再說到《九三年》。

 

我和西西很快就開始了一段交往:我們每隔一兩個月會見一麵,她說她的,我說我的。我告訴她我在暗戀一個眼睛分得很開,有點嬰兒肥的姑娘,她目光迷茫地對我說:愛情往往是在被忽視中成長。我說你這話說得好棒,她說算了我們還是唱歌吧,然後就輕輕地唱起來:“深深的海洋,你為何不平靜?不平靜就像我愛人,那一顆動搖的心...”

 

 

如果“四人幫”不倒台,就不會恢複高考;如果不恢複高考,我就不會去上學;如果不去上學,我多半會去唱歌。然而生活沒有如果,雖然文革折騰了十年,人們內心深處的觀念還是“唯有讀書高”,所以沒有上過小學初中的我就很自覺自願地回學校讀書去了。一讀書自然沒有時間到處晃蕩,和西西就不常見麵了。再見到她已經是1978年初的寒假,前一年11月的第一次高考已經塵埃落定,西西告訴我孟昌考上了大學哲學係,她說這個消息時臉頰興奮得微微發紅。西西還在唱歌,時不時還要上山下鄉、慰問邊疆去演出。生活忽然呈現一片百廢待興的氣象,每個人都各自忙碌起來,見麵的頻率一下更加減少了很多。聽說西西和孟昌成雙入對,已經說好等孟昌大學一畢業就結婚。

 

我自己也在長大,經曆了從暗戀到曇花一現,然後無疾而終。時光匆匆,我也上了大學,然後又要去留學。在外地接受外語培訓後回到北京,有兩個月的假期,我又開始四處遊走和往昔告別。教育部給出國留學人員發八百元置裝費,八十年代初八百塊可是一個大數,那時候茅台酒一瓶才八塊錢。我心中暢快,就脫下臃腫不堪的棉大衣,去王府井百貨大樓買了一件輕便的羽絨服,然後到馬路對麵紅都服裝店定做了一套西裝。陽光明媚的下午,我懷著一份好心情去西西家,敲了好幾下門沒有人開,正想走時,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西西略帶倦容地走出來:“對不起,我在睡覺呢。”我說我是來請她去吃西餐的,她笑了說:“你小子掙錢了?”我說是啊,感覺是平生第一次掙到了錢。她彎腰洗臉的時候,我注意到她豐滿了不少,不再是幾年前的少女。我問她你什麽時候結婚啊?她一麵擦臉,一麵很隨意地回了一句:“不結了。”我大吃一驚:“你沒事吧?”她說:“我挺好啊!”擦好了臉,對我一笑,眼睛很明亮。

我們一起去莫斯科餐廳,吃完飯後,天色黃昏,漸漸暗去。我們圍著北京展覽館散步,一起輕聲唱:“看晚霞映紅伊洛瓦底江,這是多麽美好的時光,啊海鷗飛來飛去盡情歌唱,啊海鷗自由自在多麽歡暢”。西西一唱歌就開心了,展覽館門外的花園小徑空曠無人,橙色的燈光亮起,照見笑黶如花,為我定格關於她最美的回憶。人家不想說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去問。我倒是老實交代當年約她看《多瑙河之波>時,曾經“懷著激動的心情。”於是我們又說起《多瑙河之波》,我說革命為什麽要讓愛情死亡,船長為什麽要犧牲呢?西西說這樣的結局更動人,米哈依死了,他和安娜的愛情也就永遠了,愛和死總是分不開的。

 

那時出國留學即使在北京也還很少見,國外還是一個遙遠而神秘的世界,無論謠言還是信息都十分匱乏,隻是在小說裏和為數不多的電影上偶爾看見。幾乎每一個人和我告別時,都會問“你什麽時候回來?”西西也問我什麽時候回來,我說我真的不知道。一陣漂泊感在心中冉冉升起,帶給我一種預感、一些茫然。那晚我和她在展覽館高高的走廊裏相擁而坐,說了很久話。晚上十點四十五分的西直門外大街上人影稀杳,空氣清新而料峭。我們告別的時候,西西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擁抱和一個輕輕的吻。

兩年後回到北京,聽說她結婚了,嫁給了一個年齡相仿的青年大學老師,好像是經濟係畢業的,聽上去像是那個年代挺般配的婚姻之一。又過了三四年,聽說她跟著丈夫出國了,這也是當時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芝加哥坐落在密執安湖的西南角,芝加哥河橫亙市中心。九十年代中期以來,沿河岸的市中心一帶翻新重建,恢複了美麗繁華。在溫暖的季節。晚上兩邊燈火璀璨,人群熙攘。我長年住在郊區,除了聽音樂會很少進城,夜色裏的芝加哥河水多少帶給我一種劉姥姥的夢幻。若幹年前,十月的晚上,我陪一個外地來的朋友遊覽市中心,在河畔散步。和這位朋友也是好多年不見了,彼此說些別來的故事,我忽然想起卡薩布蘭卡裏那句著名的台詞:“塞納河的水已經流過很多了。”生活中有些時刻、有些感應真的是難以解釋,莫名其妙。就在我忽然想起塞納河水之後不過二十分鍾,我和朋友因為走累了,就進了一家濱河的酒吧,要了瓶啤酒坐下。從一進這家酒吧,我就覺得有人在注視著我,我左右看了一眼,除了很多人,什麽也沒看見。爵士樂一曲接一曲放著,從高昂的小號變成低聲嗚咽的薩克斯管。整個酒吧也忽然安靜下來,我和朋友不再說話,看著窗外的城市夜色。

就在這時我的右肩被輕輕拍了一下,我回頭看見一位燙著大波浪,高大壯實的中年亞裔女子。我楞住了,不知過了多久,從那雙眼睛裏認出了西西。久別重逢的感欣交集,給秋色遲暮的晚上帶來幾許春風沉醉,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我有朋友要陪,她也是和一群朋友在一起,第二天下午就要離開芝加哥,隻能約第二天在城裏吃午飯。

 

在過去的幾十年裏,我經曆過許多次久別重逢,也就習慣了很快平靜下來,甚至沒有感覺。這是一年中最美的紅葉時節,雖然寒冷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我們再次在河邊見麵,臨窗而坐,河對岸的高樓之下。有幾棵年青的楓樹。樹葉微微搖曳之間,回憶年青瑣事描述生活輪廓,感受著親切、溫暖和時空造成的距離。從身揣不到一百美金抵達美國,餐館打工、人家保姆、讀書、離婚、再嫁、工作、海歸、創業,雖然每個人的故事都是個人的,但是同代人的故事往往是相似的,以至於過幾年以後,很多情節就想不起來了。我們談話中間,西西接過一個電話。她講電話的時候,我靜靜看著她。聽上去是關於業務的,她說話聲音比以前更低了,有一些命令的口氣。在某個瞬間,她眼睛一抬閃現亮光,讓我想起遙遠的七十年代,不過我也看到了以前沒有見過的堅定和冷靜。

時間過得很快,西西馬上就要去機場,我開車送她。出城的高速公路經常莫名其妙堵車,我們的談話也開始走走停停,有一搭無一搭。我忽然問了一句:“你後來有孟昌的消息嗎?”“他已經走了幾年了。”我聽了一驚,沒有說話。車再開不動時,我側頭看她的側影,仿佛有一行眼淚曾經流下。

“他得了什麽病?”

“聽說是精神病。”

在餘下的高速公路上,西西告訴我,孟昌哲學係畢業後分到一家地方高校教黨史,大約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出於自己的興趣,開始研究紅衛兵史,後來更往前追溯。他做的事情,申請不到經費也無助於提職稱,而且易於墜入人性的深淵。但是據說他樂此不疲,其投入與專注一點不下於當年紅衛兵筆杆子的狂熱,直到有一天自殺未遂被送入安定醫院。我也第一次知道孟昌的父親是投誠的國民黨軍官,後來又被關了很多年,放出來沒多久就死了。孟昌是獨子,母親在世時一直和母親在一起,後來終身未婚。

“現在你能告訴我當初為什麽你沒和他結婚嗎?”

“他好像對我,對女人沒有興趣。”

“難道他是同性戀?”

“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那個時候我們都不懂。”

到奧海爾機場停機樓時,太陽已經西斜,照在她的臉上,凸現出眼角的魚尾紋。我停下車,幫她取出行李,然後擁抱告別,互道珍重。她的背影在揮手中消失,我重新開上高速公路,旁邊是機場跑道,有飛機起飛,也有飛機在降落。

 

我一邊開車,一邊忽然獨自唱起:

 

現在我們又歡聚在一堂,

把那親愛的多瑙河來歌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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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歐閑人 回複 悄悄話 我剛剛特意到 You Tube 去聽了歌曲《卡薩布蘭卡》。
五湖以北 回複 悄悄話 多瑙河之波是那時不少人的青春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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