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興詩文

時間的河水流去,也許文字可以留下一些瞬間。一個人書寫,另一個人閱讀,就完成了默默的交流。或咫尺天涯,或漸行漸遠,本是緣分或命運。
正文

清明憶故人

(2019-03-30 11:19:36) 下一個

上星期朋友請我在南新倉天下鹽餐館晚餐,並且請了他的兩位好友同學和我一起喝酒。我本來說感冒還沒好,酒還是不要多喝的吧,不料他的一位朋友竟然是我在長春外語培訓時同屋的高中同學。我的同屋英年早逝,至今令人歎息。我們說著說著,就開了兩瓶茅台。

昨晚在北大群裏,又偶遇銘千在北大的同學,說他十幾年來一直在清明時節為銘千祭奠。這是銘千辭世後第15個清明節了,重發2015年八月末臨屏的文字與當年的挽聯以祭。

 

(寫於2015年8月29日)

今天為了找一份十幾年前的房產文件翻箱倒櫃,最後也沒找著,卻驀然看見 一張打印的文字,是此生寫的第一幅挽聯草稿。忽然想到,過幾天就是銘千14周年忌日了。前兩天在微信上,看到朋友提起他的鄰居,此刻又重逢這久違的挽聯, 也是對我的一種提示吧。

 

銘千和我在1981年3月5日 一起登上哐哐作響的火車,顛簸17個小時,奔赴長春留日預備學校。他個子不高,卷發清秀,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說話時腦袋微向前伸,認真得有點急切的樣子。越是認真的人越容易被逗笑,一路上我用撲克牌給男女同學算女朋友或男朋友是幾流的,口中念念有詞。一般給美女帥哥,算的都是三四流的,給自己算的自然是一流的,逗得銘千大笑不止,腦袋一抖一抖的。到達長春後的第一堂課上,老師讓我們自我介紹,輪到銘千時他頓了一下說“鄙人…”一陣笑聲後,他漲紅了臉,很真誠地介紹了自己。接下來是我,拍拍後腦勺說:“不才…”

銘千和我同寢室,睡在對麵,又和我一樣是個夜貓子,11點熄燈後,或者輕聲聊天,或者在樓道裏看書。他雖然學經濟,但是喜愛音樂,內心敏感,是我侃文史的主要聽眾。我在東北師大 圖書館找到一本 二十年無人問津,所謂“供內部批判用”的“黃皮書”《西方美學理論選編》,晚上搬了椅子坐在樓道裏昏黃的燈光下讀。銘千披衣出來,我對他講越來越開心,聲音不知不覺大起來,直到對門女生寢室齊聲一吼:“別吵了!”我和他落荒而逃。

那年銘千才十八歲,性格嚴謹內向,思想簡單正統,和我恰好相反。但是他願意聽我的胡言亂語,也願意告訴我他不快樂的少年。這樣的信任和友善 讓我感動,這樣的感動一直持續到我最後一次見他。那是1988年,他已經海歸工作,我回國探親,他執意要讓我去見他的女朋友。心情好的時候,我是一向願意當燈泡的。而且他的女朋友也是他後來的妻子,是一位美女,我能感覺到銘千很愛她,當然要有意無意之間狠狠捧朋友一把。銘千下樓送我時,一麵道謝,一麵問我覺得怎麽樣,我衷心祝他幸福。

此後的十幾年,時常聽到他的消息。比如他坐著淩誌400去接同學,一麵聊天一麵還在批閱文件。好像是在世紀末,我忽然接到他的電話,告訴我他正在美國訪問,剛剛見了格林斯潘。他說話一如既往的真誠 ,發自內心地勸我不要再在美國浪費生命,趕快回國服務。我們相約下次在北京聚會。

 

夜裏搜索電腦存檔文件,看到挽聯的存檔日期是2001年9月7日。那幾天,雖然我沒有看見,但是他從29層樓墜落的畫麵總在我眼前出現。

 

悼張銘千

 

少歳辭京畿           

同窓雪國               

共渡東瀛              

経風雨蒼茫            

江南渭北                 

何処把酒敘舊情    

樹猶如此                

南湖渺渺憶長銘

 

英年墜香江

遺妻別子

魂斷南天

看世事炎涼

朱赤墨黒

誰人入地斷罪冤

道終分明

珠水滔滔涙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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