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甲子前的1957年5月19日,北大學生響應大鳴大放的號召,在大飯廳外張貼大字報,各抒己見,由此引發了校內熱烈的討論與意見的發表,最終以大量學生被打成右派結束,史稱“北大五一九”學生運動。
始作俑者來自曆史係,他們提出的第一張大字報內容是質問北大出席青年團三大的代表是誰,是怎樣產生的。這張大字報隻是開個頭,內容並不激烈,也沒有引起太大反響,但是參與者張學仁被打成右派,張貼者陳鴻生因為日記裏的言論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後病死獄中。
最引人注目的大字報是物理係學生譚天榮的《我的一株毒草》,譚天榮因為這張大字報和後續的幾株“毒草”成為與人民大學林希翎並列的全國最著名學生右派之一。
如果以內容的尖銳論,大約以物理係劉奇弟的“胡風絕不是反革命——為胡風招幡”為最,挑戰對“胡風集團”的定性並附了一副對聯“鐵窗鎖賢良,天昏地黑;忠臣血撒地,鬼哭神號”。劉奇弟因此被判刑15年,不到三十歲死於獄中。
流傳最廣的是中文係張元勳、沈澤宜共同創作的一首詩《是時候了》,其馬雅可夫斯基式的激情浪漫與後來現實的殘酷對比鮮明:
是時候了,
向著我們的今天,
我發言!
昨天我還不敢,
彈響沉重的琴弦。
我隻可用柔和的調子
歌唱和風和花瓣!
今天,我要鳴起心裏的歌,
作為一支巨鞭,
鞭笞死陽光中的一切黑暗!
為什麽,有人說,團體裏麵沒有溫暖?
為什麽,有人說,牆壁隔在我們中間?
為什麽,你和我不敢坦率地交談?
為什麽……?
我含著憤怒的淚,
向我輩呼喚:
歌唱真理的弟兄們
快將火炬舉起
為葬陽光下的一切黑暗!!
結果是兩位作者被投入黑暗多年,不過他們最終幸運地活下來了。死去的是他們的同學林昭,1968年因“反革命罪”被槍斃,如今被祭奠為那個時代的聖女貞德。
另一位在1970年被槍斃的是曆史係著名的才子沈元,據說是1955年全國文科高考狀元。我七十年代中就從黎澍先生那裏聽說他的遭遇,曾經記述如下:
“1963年黎澍調他到近代史所,對他很愛護。到文革中黎澍被批鬥,沈元也被揪出陪鬥。他和一位美麗並有思想,在當時就敢於說出戴高帽、掛牌子是希特勒迫害猶太人的做法的表妹結婚,卻被掃地出門,連棲身之地都沒有,最後鋌而走險,塗黑色鞋油冒充黑人闖入馬裏駐中國大使館申請政治避難,被立馬交還。沈元在1970年4月18日被槍斃,年僅32歲。”
聽說半個月前慶祝北大校慶時,還健在的一些當年的右派學生,在校園裏紀念“五一九”六十周年,多年來第一次沒有被製止。
曆史會部分失傳,但是終究不會全然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