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蝌蚪的水塘
四月,一連很多天,一對遷徙的鳳頭麥雞(Lapwing,Vanellus vanellus)在院外的田地飛舞起落,沒有了繼續前行的樣子。
我站在水塘的堤壩,看著翻飛起舞的麥雞,知道它們要在這裏安家了。
壩下,是一片沼澤樣的積水。水很少,卻終年存在。在我將這片荒地做成花園前,這片泥沼便存在著。那時這裏長著很多喜水的柳蘭和燈心草。
我想,這裏或許是有泉的。
其實如果有泉,我並不感到意外。“All-in-well (遍地泉)”,曾在久前這片荒地的稱謂。
過濕的土地不適花草,也不適草坪。我在想著如何去利用這片小小的沼澤。
或許,我在這裏,可以建個小小的濕地花園(Bog Garden)。
很多植物是喜水的。在鴿溪的池塘,我已經有了很多伴水植物。水菖蒲,水金盞,水勿忘我,睡菜,薄荷,茨菇,澤瀉,雨傘草,紫花千屈菜,燈芯草等等都在生長。這些植物有些來自種植,但很多是野生的。
其實,除了野生的花草,鴿溪有太多的生靈了。我從小喜歡野趣,總希望逃出都市。此時投身在這份天地,便仿佛在圓夢。隻是這夢,離故土遠了點。
鳳頭麥雞,Lapwing, Vanellus vanellus. 圖片選自網絡,感謝!
麥雞在鳴叫著,我看著在空中翻飛的麥雞,在想著那些遷徙而過的鳥。
鳳頭麥雞是善飛的鳥兒,空中的飛姿翩躚而又靈活。繁殖期的炫耀飛行,更遠遠超越其它鳥類。我有時會長長注視著天空,看它們上下翻飛舞姿。
空中芭蕾?不對,因為沒有芭蕾會這般輕盈和優雅。
當這對麥雞漸漸安靜,最後隻剩一隻警惕的雄鳥時,我知道它的太太已經開始孵卵了。
此時已是五月,很多花在開放,院落已經成了花園。我在想,麥雞喜歡在近水的草地築巢,如果建好這片小小的濕地花園,對麥雞大概是有誘惑的。
既然有所打算,最終是要動手的。我於是開始整理這片水汪汪的濕地。
挖掘泥土無需技術,有蠻力即可。當我再次在泥水裏流汗時,我發現一尺深的地下,竟然全是石頭。
這些不規則的石塊大小不一,表麵光滑,彼此相鄰。我不知原因,於是便開始用鐵鍬撬杠收獲這些石塊。
石塊越挖越多,彼此連接並延續著。石下便是原始粘土,這些石塊似乎是人工鋪成的。
一條古路!
我已經明顯看出,這些石塊鋪成的古路,一直延向不遠處的古建遺跡。由於人馬車輛的磨耗,石塊表麵渾圓。
移除了石塊的地麵變成了窪地,水在積聚著。我看著這些積水,在想,與其在此建出簡單的濕地花園,不如建個小小的池塘,在成為濕地花園的同時,還可以用來養護池蛙的蝌蚪。
英國的池蛙已經很少了。每年早春,鴿溪的水塘盡管會有一些蛙卵,但因為魚的存在,呆頭呆腦的蝌蚪幾乎沒有機會成蛙上岸。
我不是蛤蟆的天使,隻是感到,如果能為池蛙提供一些生存機會,於自然於我,都是有些益處的。池蛙不僅可以控製花園害蟲,也同時進入了這裏的食物鏈。狐狸、蛇和蒼鷺,都是鴿溪的常客,這些生靈盡管不大招人喜愛,也是需要食物的。
民工的挖耳勺。俺嗓子眼兒和耳朵眼兒都大,總說粗話,也能聽粗話。
我在泥水裏挖掘,收集著地下的石塊,卻又感到惋惜。
古路破壞了。
鴿溪院落有一些古建遺跡,我已經打算有所保留,卻無法把所有的發現都成為景觀。建花園不是考古,盡管擁有一些古跡會平添味道,但這些遺跡與花園的設想,總是有些矛盾的。
我想,在這充滿人文曆史的地方,這些遺跡大概不屬文物。我並未考察過這裏的曆史,如果從1804年鴿河河穀的運河(Dearne and Dove Canal)建成通航算起,這裏與之相關的曆史僅僅隻有200餘年。
在這片土地上,200餘年的時間隻是一個片段。人文的曆史,意味著這裏曾為許多人提供了家園。如今,在這個遙遠的河穀角落,盡管我無法稱之為家,卻也成了棲身之所。
世界總是這樣,曆史,往往會出現在人們不經意的時刻。一鏟泥土之下,沒有人能想到會出現什麽,也沒有人會想到,泥土中的一切,是否浸著先人的汗水。
此時,在鴿河河穀,在自己的角落,我看著這些先人寫下的痕跡,在想著什麽。
麥雞的巢我看不到,但知道鳥兒在巢中安穩地臥著。離巢區不很遠的地方,在一把鐵鍬與近二十噸土石之間,是一個流汗的自己。
終於,我花費了幾個周末的時間,從石塊和泥土裏“摳出”了水塘。
我保留了一點石路,將挖出的一些石塊放在其上,使之成為了水中的小島。
用粘土做好封水,挖好引水道,這個用來養蝌蚪的水塘,竟有了蝌蚪的模樣。
水塘與地麵齊平,並不張揚。我修整著水塘岸邊,心也是安平的。那隻護巢的雄鳥不時飛來,盤旋一陣便落在地麵觀望著。
我驚訝於這隻雄鳥護巢的勇氣。無論烏鴉喜鵲雉雞,還是遊隼鷂鷹野貓,這隻雄鳥隻要看到它們接近這片田地,便立刻飛去俯衝攻擊。
每次我和絲黛拉接近田地,這隻鳥也是大聲鳴叫著,在頭頂盤旋俯衝。我不讓絲黛拉跑進田地,自己也不去注視這隻鳥,也不用搜索的目光去看鳥的巢區。最後,這隻雄鳥便漸漸安定下來,常常落在二三十米外的地麵,警惕地看著我和一旁玩耍的絲黛拉。
當我利用落差,用虹吸的辦法把水塘灌滿時,我看到那隻孵卵的雌鳥也頻繁出現了。不知不覺間,在院落忙碌的我,已經經曆了鳥兒近四周的孵化期。
水塘很滿,晨間總會看到麥雞在水塘邊活動。麥雞媽把孩子隱蔽得很好,我看不到麥雞的幼雛。當了爹的麥雞完全沒有跟孩子親近的機會,總是在幾十米外警戒著,無怨無悔。
物競天擇。麥雞爹這種遠離孩子去警戒的行為,有效地減少了幼雛暴露的機會。
終於在一天,在野草稀疏的院落的一角,我看到了至少兩隻幼雛走在麥雞媽的身邊。
我為之高興。在這個狐貓往來,鴉鵲成群,充滿敵意,弱肉強食的世界上,在地麵築巢的鳥,能孵出幼雛便是幸運的。鳥媽已經讓孩子看到了世界,也讓孩子走在了世界上。隻是這些弱小的雛鳥最終能否飛上藍天,依舊未知。
因為自己的雙手,這個小小的,像蝌蚪的水塘已經存在了。水塘隱在院落,沒有多少人可以看到,但遠來的麥雞一家,卻把一切見證著。
日月陰晴,風雨飄搖。在開滿花朵的鴿溪院落,我仍在默默做著需要做的事。身外的世界,仿佛已經遺忘了。其實,在這個遙遠的角落,在消失了情感的勞作裏,本不需要過多的目光。遊雲之下,有誰會在乎這裏發生的一切?又有誰會遷思那些飄忽的溫軟柔媚,夢到紅燭映盞?
我希望著,在河穀舒緩的田地裏,這對鳳頭麥雞會嗬護著孩子長大,在我的麵前飛上藍天,然後躍過大海,去往我無法知道的遠方。
我希望著,在這個像蝌蚪的水塘,那些依水的生靈會悠然在藍天的倒影,漸漸長大。然後在一天,渡身羽化,在另一個世界繼續自己的生活。
我也希望著,在這個寂靜的河穀角落,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夠讓風景融進心境,讓落在這裏的心擁有一份安平,一份欣慰,一份隨意,和一份能夠與目光隨行的,徜徉。
感謝!
音樂:Awaken the Angels, Andreas
粘土是自然物質,容易保持水質,對水生生物有益,也有利水生植物生長。另一優點就是,在有輕度滲漏的地點,粘土會自封阻漏。
但缺陷是,粘土因物理原因(滲透壓),無法100%阻止水的滲透,加上蒸發和水生植物的蒸騰作用,需要一定的水源補充。鴿溪的水塘,在當初設計時,我便考慮好了水源問題。從地上到地下,都有自然水源,無需人工補水。
粘土的另外一個缺點就是,用粘土防水的水塘,池壁的坡度要在50°以內,否則池壁浸水後會因重力影響,逐漸塌落。
請問這是什麽意思?用什麽方法能夠保障塘底不滲水/漏水?多謝
比方說,等天黑了,點個蠟燭,然後,想照哪兒就照哪兒,這不比塗黑省事多了。而且,陽光永遠照不到的地方,都能照得跟俺一樣。
趕緊的,奶奶姑往自己頭上打幾板子,懲罰一下,以後不許再懶。
希望不久能看到小鳥練飛。那時候就基本安全了。
您說的那些石頭,大部分都是剛挖出來的。懶得搬走,於是就地解決了。
俺一直感到,音樂是會劃分人群的。審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思維脈律,對音樂的感受和理解也自然不同。
土建,都是累人的活兒,好在俺是民工,多少還能勝任。
蝌蚪池沒種睡蓮,隻種了些野生的水生植物(American Pondweed)。這種水草沒啥好看的花,隻有葉子浮在水麵。
奶奶姑問照片咋照的。容易啊!可以先把周圍的花草用墨塗黑了再照,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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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姑把耳朵拽過來,俺悄悄跟你說哈:等太陽開始溜邊了,用偏小的光圈,以花的最亮部分設置曝光條件,就中了。
你自己的花園,很有規模了呢...
可以問問第一張照片的黑色背景是怎麽照的嗎?蝌蚪水池已經種上荷花了,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