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園
六月的花園,仿佛屬於天竺葵了。
這是天竺葵的花朵,開在鴿溪各個角落。這些紫藍色的花隨意開放,仿佛成了花園的主題。
天竺葵本該稱為老鸛草(Crane’s bill),直譯便是“鶴喙草”。因其果莢形似鶴嘴而得名。
老鸛草屬植物大約有幾百種,遍布世界各地。鴿溪花園大約有十種左右的老鸛草屬植物,大部為野生,一些被視為雜草。這種有著濃密紫蘭花朵的天竺葵(Geranium x magnificum)為雜交品種( Geranium iberricum 與 Geranium platypetalum 雜交),很受大眾歡迎。
這種天竺葵先天不育,無法以種子繁殖,但其根莖卻容易分株培育。
分株培育是很奇怪的事。任何植物都有生命期。但通過分株,又會讓很多衰老的花卉複壯。
分株得到的新苗,依舊是原生植株,卻已然返老還童,成了幼苗。在某種意義上,如果能給予良好的生長條件,通過分株,這棵植物似乎可以長生不老。
我不是園藝家,並沒有興趣去研究植物的發展和歸宿。對於我,做花園隻是讓自己的視覺舒適,我根本沒有心思去伺候那些嬌貴的花卉。隻要植物有葉有花有綠色,隻要生長在合適的地方,便可以自由生長。
如是,一切便簡單了。
鴿溪花園的確是簡單的。這裏的花草都有一份隨意,也不失漂亮。
其實與其說我喜歡自然隨意,不如說我是懶漢。我一直喜歡那些“皮實”不需伺候的花草。其實花園的一些花卉,本就是土生土長的“野草”。
理論上並沒有 “野草”。花園中所謂的“野草”,其實就是長錯了地方的植物。在我看來,做花園選擇一些本地“野草”,或許是有利生態的最佳選擇。
雖可利用野草造園,鴿溪花園依舊是需要懶漢去打理的。於是這些覆地抑草又會開花的天竺葵,自然成了懶漢的另一個選擇。
無論怎樣選擇,雜草還會生長。特別是那些較高的野生植物,低矮的覆地花卉是無法與之競爭的。
我曾在湖島上種下一些天竺葵,但島上也同時有很多野生的柳葉菜(Great willowherb)和聚合草(Comfrey)。柳葉菜和聚合草植株高大,生長密集。島上的天竺葵被這些高大密集的植物剝奪了陽光,不出兩年,便全部消失了。
山水有季花開落,庭院植花期許多。此時的花園,處處有著天竺葵的紫藍色。
我一直認為這種色彩是含蓄的,因為隻有走近,才會看出美麗的花朵。
無數的花兒在開放。蜂兒在忙碌,毫不理會我的存在。我看著這些采蜜的蜂兒,在想著自然帶來的恩賜。這些花並無芬芳,卻因為采蜜的蜂兒,我知道花一定是“甜”的。
世上味道千千萬。甘甜,大概是最受歡迎的。
世界因花朵而美麗,也因花色而多彩。我不是女人,但走在世界,也同樣會讚美花朵。
我想起了英國著名的園藝家 David Austin(1926-2018)。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卻愛養玫瑰。他親自培育的很多玫瑰,早以美麗和芬芳傳遍了世界。
我想,如果男人用心,對花朵的喜愛和感受,大概是不輸女人的。
我用相機把這些色彩做了些記錄,也順手發給遠方的家人和友人。
一位國內的友人曾不止一次勸我,讓我把鴿溪花園做個短視頻係列,放在什麽“小紅書”、“今日頭條”之類的網站上,並說這類視頻,肯定有人喜歡。
我從未做過短視頻,也不知人們看到這樣的花園會有怎樣的感受。YouTube 上有無數與園藝相關的視頻。在英國,這些園藝世界仿佛一直被 Monty Don,Alan Titchmarsh 等這類園藝名人把持著。
從李子柒的視頻便可看出,好的短視頻往往需要一個職業或近乎職業的團隊共同完成,而我是不可能有這種條件的。
我不是園藝家,不是攝影家,也不是作家,更不是什麽影視編導。手機鏡頭裏的花園,也隻是些簡單的記錄。一個孤獨者的花園,所能展現的,大概也僅僅是這些俗花陋彩和簡單的生活。
但我也知道,世界上有一些人,因為擁有獨特的能力和思想,那些平淡的生活,反倒會成就自我。
梭羅(Henry D Thoreau, 1817-1862)孤獨在瓦爾登湖畔的森林中,寫下了山水草木和山水之外的世界。簡單的生活並沒有讓他離塵超脫,卻讓他能靜下心來,去看遠遠近近的世界。他寫物寫世,清念素心,也正是他不凡的思想,使他成為了哲人。
我沒有梭羅的才華,更沒有梭羅的哲思,隻是因為置身同樣的孤獨,多少能感受一點他的生活。
湖畔森林一定有很多花草。看著這些花草生落,梭羅一定懂得,在世界的任何角落,生命不可能獨立存在,終會用自身的豐彩去互動,也會懂得怎樣保持自我。
在豐富的自然中,梭羅卻擁有簡單的生活。或許是因為孤獨,他才有了簡單生活的條件。延伸思想需要清靜的環境。當世界隻有自己的時候,自己便成了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他一定看到,所有的生靈會互依互抑互解互享,看似繁亂卻是有序的。
這是生命的表達。孤獨者身在其中,並不會脫離這種互生互利的規則。置身在自然與社會之間的梭羅,思想的視角自然是開闊的。
或許,這個世界就是心的花園吧。在這個花園裏,人們會有屬於自己的與自然交流的方式,而且是可以獲得答案的。
遺憾的是,自古孤獨者很多,卻隻有很少的人能夠到達這個精神高度。這些人一旦熟悉並懂得了這個世界,便會樂於置身其中,不再希望被打擾。
我離開了梭羅。
一些風,身邊的花草搖曳。當自己的身影被西斜的陽光拉長,鴿溪的花園也滿是陰影了。
天空是藍的,卻是雲的天下。這些雲團團絮絮,也成了水中的倒影和花園的背景。湖裏的虹鱒時時會跳出水麵,落水的聲音不失寂靜。
我看著鴿溪花園,也在想著花園之外的世界。孤獨是一份無奈的獨立,並不是個人選擇。在某種意義上,無論人們怎樣描述自我,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孤獨的。
思想上的孤獨很隱蔽,而行為上的孤獨,如果不屬性格怪異,則需要承載很多脫離物質的沉重,也會被社會認為不食人間煙火。
其實所有的孤獨者都會靜靜看著世界,帶著期待。他們在尋找著一個能聽懂看懂讀懂自己的人,一個精神上的平視者。
當期待成為了習慣,便會編織在每天的生活。這種生活是幽隱的,如同種下天竺葵的時刻,心願會充滿紫藍色。
這或許便是孤獨者的花園吧。在這個花園裏,所有的期待,都會用雙手獲得。
感謝!
音樂:The light, Robert Haig Cox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