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也賜給了衛鞅和秦孝公大展宏圖的良機,一方麵秦國由於衛鞅的變法,實力呈跳躍式增長,另一方麵在魏國,敗家子惠王他...他就是不死。上次的敗家壯舉是錯過了大政治家衛鞅,這次又錯過了大軍事家孫臏,結果被田忌、孫臏所率的齊兵一敗於桂陵,再敗於馬陵,損兵折將,太子被俘,國力呈現跳水式崩盤(詳見本係列另一篇《孫臏》)。
消息傳到秦,孝公‘使衛鞅將而伐魏’,時龐涓已死,魏國都找不出個象樣的大將了,矮子裏麵拔大個,‘魏使公子卬將而擊之’。
昔衛鞅棲身魏國公叔痤門下的時候,曾和這位公子卬有過數麵之緣。如今兩軍對壘,衛鞅就給公子卬射過去一封箭書,信說:“想當年咱倆稱兄道弟,卡拉、桑拿、馬薩基,啥沒玩過?如今雖說各為其主,可小弟哪裏忍心攻伐哥哥您哪?明兒咱找個地方,好好聊聊,整個互不侵犯條約啥的。完了咱一醉方休,從此兩下罷兵。”
公子卬於是帶了幾個隨從就這麽去赴宴了。老朋友見麵,相談甚歡,然後各自在停戰協定上簽字畫押,再然後是灌黃湯。還沒喝出味來呢,‘衛鞅伏甲士而襲虜魏公子卬’,公子卬就這麽糊裏糊塗當了俘虜,衛鞅一邊搜出剛簽的協定燒毀,一邊指揮秦軍乘魏軍不備實施突襲。魏軍連指揮官都沒有,打個P呀?公子卬也夠可憐的啦,這兒就不罵他豬*頭了。
魏惠王就這麽‘兵數破於齊秦’,迅速把點家底折騰幹淨了,‘恐,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獻與秦以和’。此公終於哀歎:“寡人恨不用公叔痤之言也”——還有什麽用?晚了!
衛鞅因破魏而奪回河西之地大部,被秦孝公‘封之於、商十五邑,號為商君’,這便是後世稱衛鞅為商鞅的由來。
與吳起相楚一樣,商君的變法得罪諸多‘宗室貴戚’,它離不開最高統治者的鼎力支持。但尚君的變法因為曆時更長,因而也更徹底。作為變革執行者的商君,卻逃不過與吳起相似的個人命運。
公元前338年(秦孝公21年),商君的後盾孝公去世,‘太子立’,為秦惠王。這夥人終於等到了報複商君的機會。想起當初商君拿他們處刑明法,這夥人就牙咬得咯咯響。沒了鼻子的公子虔在惠王的授意下,率眾誣告商君謀反,‘發吏捕商君’。商君見勢不妙,倉皇出逃。
商君倉皇出逃,直奔函穀關。一日天色已晚,人困馬乏。於是找了戶人家想歇息一宿再走。誰知這戶人家並不識得商君,堅持讓商君出示身份證件,並稱:“‘商君之法’,留宿無證件的人要與借宿者一起治罪的。你趕快出示證件的幹活,否則跟我去見官!”商君匆忙出逃,何曾來得及帶證件?一看不妙,假裝一拍腦袋:“呀,小人包袱尚在外麵馬上,證件在包袱裏,容小人取來。”出了門,上馬落荒而逃。
當夜隻好露宿於野,一邊凍得牙齒打架,一邊喟然歎曰:“唉,想我衛鞅竟作法自斃如斯...”
商君曆經艱辛逃到魏國,‘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師’,誰也不要收留他。商君無可奈何,打算另投他處。已成了驚弓之鳥的魏人生怕放走商君而給強秦留下攻伐的借口,結果把個商君又轟回了秦國。
商鞅回到自己的封地,組織家丁附寓頑抗,哪裏是他多年經營起來的秦兵對手?結果被殺死在鄭國黽池。秦惠王、公子虔等連其屍骨都不放過,將其五馬分屍示眾,並滅商鞅滿門...
司馬遷評價商鞅之死,認為導致其滅門之禍的原因是他製定的法令過於刻薄寡恩,重酷刑而輕仁義,致使積怨太深。這種看法千百年來一直是主流,在本人看來,這隻是描述了一個事實罷了,卻並不深刻。
商君製定酷刑也好,拿太子老師試刀也罷,都隻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是不得已而為之。其最終目的是要推行他新的行政體製,刺激農業,發展軍事,從而達到迅速富國強兵的目的。當初孫武子為明軍紀也曾斬殺吳王寵姬,如何孫子就得到褒獎而商君就得到詬病呢?
那麽不采用酷刑鐵腕,而采用仁義教化,能不能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呢?答案是:能!然而這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孝公、商君都是心智高明之士,豈不知仁義治國的道理?那他們為什麽依然選擇了酷刑鐵腕呢?這從衛鞅初入秦之後三見孝公的論述中可以找到答案。
第一次見孝公,衛鞅說之以堯、舜治國的方略,‘孝公時時睡,弗聽’;二見孝公,說之‘以禹、湯、文、武’的治國之法,孝公還是‘未中旨’[不合意];三見孝公,說以‘強國之術’(即後來的變法強國之術),大合孝公口味,‘語數日不厭’。
商君懂不懂仁義?堯、舜、禹、湯等先賢那都是仁義治國的典範!然均未被采納者,孝公一語道破天機:“久遠,吾不能待。且賢君者,各及其身顯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數十百年以成帝王乎?”[(要以仁義強國),需要的時間太長了,我不能等,何況賢明的國君,誰不希望自己在位的時候名揚天下,怎麽能叫我悶悶不樂地等上幾十年、幾百年才成就帝王大業呢?]
看看,要以仁義教化來振興文明程度低於平均水平的秦國,恐怕需要‘數十百年’的時間,孝公不能等乃是為了自己的政績,是好大喜功,然而秦國等得起嗎?虎視眈眈的其他諸侯會安安靜靜地坐等秦國慢慢施仁政、善教化麽?
秦國等不起!教化非一日之功,以聖人之術讓秦國緩慢崛起,固然能夠讓百姓、官員更樂意接受,商君也不至於落得個五馬分屍的下場。然而如此一來,秦國可能等不到富強的那一天就已然為他國所滅了!
商君早在變法之前,就已然明白他的“強國之術”必給自己招來罵名了,在三見孝公之後,他就歎息說:“然亦難以比德於殷周矣。”[這樣也就不能與殷、周的德行相媲美了]。我們有理由相信商君在黔太子師、劓公子虔的時候也想到了會因此而招致報複,然而他依然義無反顧。可以這麽說:商君以自身及其家族的生命為代價大大縮短了秦國的強國曆程,使秦國迅速立於不敗之地,為最終吞並天下打下了基礎。
即使是那當今的眼光,商君的許多做法也值得推崇。比如政府取信於民,總比出而反而、朝予夕奪強;比如王公貴族犯了法也要受刑,總比明哲保身、官官相護強。商君逃亡途中投宿,那戶人家依法而不納,恰恰說明了商君的成功,何歎之有?如果臨時組建的家丁能打敗自己多年經養起來的正規部隊,那才是他真正的失敗!
正是:恩威善惡我自知,稱讓生死尋常事。
以此向商君及其家族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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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戰國地圖。因各諸侯疆域在不斷變化,下圖僅作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