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本不姓“商”,而是複姓“公孫”,因出自衛國,又多稱“衛鞅”。
說起來衛鞅與吳起極有淵源:首先二人都來自彈丸小國衛國。看起來衛國雖小,風水卻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連出這麽兩個大腕,也算是奇事一件了。這讓人想起三晉中最弱小的韓國,雖然在戰國七雄中,韓國最弱,是最先玩完的諸侯國,然而後來的初漢三傑中卻有其二(張良和韓信)來自韓國。
其次,吳起、衛鞅都是從魏國出走的,二者的變法思想都深受李悝(李克)的影響——吳起把李悝的變法搬到了楚國,衛鞅更是把李悝的著作《法經》捧到了秦國,並以此為藍本,揉入自己的見解,寫成秦國法典,作為變法的準繩。這也是李悝被尊為法家始祖的原因所在。
更有意思的是吳起、衛鞅離開魏國是因為同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本人在《吳起》中提到的妻管嚴相國公叔痤。公叔痤這個人,識才有一套,壓才也是一點也不含糊,在借助他強悍的公主老婆擠走吳起之後,不久就發現其門客中的衛鞅同誌實在是懷具經天緯地的大才。不過他並不曾舉薦過衛鞅,無外乎害怕弄出第二個吳起來威及自己的相位。一直等到這位公叔先生得了重病,估摸著不能再霸著相位了,才在‘魏惠王親往問病’的時候良心發現而舉薦衛鞅。
他老人家一邊喘氣一邊斷斷續續:“老臣門客中有個...有個公孫...公孫鞅,‘雖年少,有奇才’。老臣估計是沒...沒戲了,願大王能把國事交...交給他...操練吧。”
這個魏惠王乃魏武侯之子、魏文侯之孫,以敗家速度之快享譽諸侯。聽老姐夫推薦出這麽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默然’。公叔痤看看這位小舅子不以為然,又示意其它人退下,再次舉薦:“公孫...公孫鞅非同小可,大王如果不能聽信老...老臣而用他,‘必殺之’,千萬...千萬不能放他出魏國境,否...否則,後患...咳咳...後患...”魏惠王呢?‘王許諾而去’。
唉,既知鞅之大才何以又至今才舉呢?要任用一個從來沒聽說過的年輕人為相,就算是一代明君,也確實有點難度。不信各位去胡哥那兒舉薦鄙人當國務院總理試試。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惠王走了以後,公叔先生又覺得對不起衛鞅,讓人把小夥子找來當麵道歉:“‘今者王問可以為相者’,老...老夫推薦了你,看惠王的臉色,似乎...似乎看不上你。老夫行事,一向...一向‘先君後臣’,是故老夫囑咐惠王,如果不能任用...任用你的話,‘當殺之’。你...你趕快收拾收拾,這就逃命去吧...”
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殺臣乎?’”——高明!惠王如果認可您說的話,覺得我確有大才,必會任用我而不會殺掉我;如果認為鄙人不過是廢物點心不值得一用,那自然也構不成對他的威脅,那殺我何用?
對公叔痤的舉薦,魏惠王根本沒當個事兒,不過是覺得老姐夫病糊塗了在胡言亂語罷了,魏國就這樣與衛鞅失之交臂。這事,公叔痤實在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為嫉賢妒能,此公平時所薦都不過是些不會威及其相位的瓦礫,惠王又哪裏想得到你臨死推薦的乃是珠玉呢?
公叔痤沒幾天就嗝屁了,和其他門客一樣,衛鞅如今也混成了自由球員到處找飯碗。此時在西陲秦國,經過好幾十年的三天兩頭換老大,終於傳到了秦孝公一代。孝公可是個地地道道的狠角色,素有大誌,看到國土不斷被吞噬,終於認識到了欲富國強兵,人才才是TMD根本。遂下令‘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我TM封他高官,並予與封地。衛鞅聽到了這事,‘乃遂西入秦’,魏國果然對其出境不設防。
衛鞅入秦之後,通過孝公寵臣景監三見秦孝公,暢談強國之策,終於打動孝公。孝公雖心儀衛鞅的變法韜略,然鑒於自己剛剛當政,根基不穩,所以暫時沒有動作。兩年後,一切就緒,‘以衛鞅為左庶長,卒定變法之令’。
左庶長是個什麽樣的官呢?當時的秦國因為地處偏僻的雍州,官職稱謂與中原各國不同。設置大、右、左、駟四種庶長,大庶長相當於丞相。四種庶長之中,除了左庶長之外,其餘全部都是王族專職。這就是說,秦孝公給衛鞅的乃是他能給的最高的職位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衛鞅已然充分取信於君了。
然而衛鞅認為要確保新法的實施,不僅要取信於君,更重要的是取信於民,於是發生了所謂“南門立木”的佳話。‘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貼出告示:隻要哪位哥們能把這根木頭扛到北門去,就能獲得黃金十兩。‘民怪之’,有這等便宜事?那樹看起來也不沉啊,一定有詐!
於是乎看熱鬧的人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就是沒人敢上去。衛鞅一看這樣,開始提高賞金,二十兩,三十兩,四十兩,五十兩...嘿,你賞金越高吧,越是沒人敢上去。有個過路的叫花子,餓好幾天了,心話:“有什摸呀,大不了是個死,以其餓死,還不如上了這個當死個痛快算了。”於是壓榨出僅剩的幾滴力氣,連扛帶拽,把那根木頭給弄到了北門。政府說話還真算數,當著眾人的麵,真就賞了這位伸手大將軍五十兩黃金。據說這哥們從此改行經商,生意是越做越大,後來的巨商兼相國呂不韋即為其後人。不過這就是野史了。
通過一係列的類似措施讓老百姓見識到了政府的言而有信之後,衛鞅終於於秦孝公三年(公元前356年)頒布變法令。變法的主要內容是:廢井田,開阡陌,實行郡縣製,獎勵耕織和戰鬥。具體細節此處不擬贅述,隻揀幾例直接影響到衛鞅最終命運的舉措加以評述。
時秦國地處僻雍,教化遠遜中原地區,‘父子無別,同室而居’即是明證。用當今的話說,就是文明程度極其低下,民眾素質還遠達不到能理解衛鞅法度的水平,以至於新法實施的第一年,‘秦民之國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數’[上首都告新法禦狀的老百姓數以千計]。衛鞅並沒屈從公眾的壓力,而是堅信‘論至德者不合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針鋒相對地出台了極其殘酷的刑罰,以鐵腕迫使老百姓就範。從戶籍著手,將就近的每十家編為一“什”,每五家編為一“伍”,讓大家互相監督,實行“連坐”——一什或一伍中有一人犯法,其他人連帶治罪。對違反新法的人處於嚴厲的懲處,除已有的勞役、充軍、斬首等刑罰外,又增加了鑿頂、抽肋、鑊烹等酷刑。
不僅老百姓不能理解衛鞅的新法,王公大臣也多對新法持抵觸情緒。首當其衝就是太子。新法出來沒幾天,吊爾郎當的太子就以身相試:我TM是太子我怕誰?他哪裏知道他碰到的是一位舉世罕有的硬骨頭,而且有孝公在後撐腰。衛鞅曰:“‘法之不行’,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造成的。”一咬牙,‘將法太子’。後經孝公親自說情,言道太子日後得即位為君,一個君王要是TMD少了鼻子,沒了耳朵,抑或臉上給紋上了幾個剛勁有力的大字,這個...這個...說不過去啊。
衛鞅這才讓步,念太子年少,改為追究其監護人的責任:太子的兩位師傅,公子虔給暴揍了一頓,公孫賈被臉上刻字。可歎這個公子虔,仗著是孝公的哥哥,不引以為戒,過了幾年再次犯法,被衛鞅殺雞儆猴,對其處以“劓刑”,割掉了鼻子。
就這樣,衛鞅以鐵腕逼著秦國上下一步步納入自己的法製軌道。從根本上說,衛鞅的變革是順應曆史潮流的,代表著從腐朽的奴隸製度向先進的封建集權製度的過渡。盡管其用於保障變革實施的方法嚴酷到了沒人性的地步,然而‘行之十年,秦民大悅,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鄉邑大治。’秦國一躍取代魏國而成為頭號強國,虎視東方,開始著手收回當年被魏國吳起攻占的河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