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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躍進時的省委書記:廣東第一書記陶鑄與逃港事件

(2016-12-07 19:53:55) 下一個

陶鑄

陶鑄(1908年1月16日-1969年11月30日),又名陶際華,號劍寒湖南祁陽人。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陶鑄任第四野戰軍兼中南軍區政治部主任、中共中央中南局常務委員,中南軍政委員會委員,中南軍區政治部副主任、主任,中南軍區黨委常委。1951年,擔任中共廣西省委代理書記。1953年,任中共中央華南分局書記兼廣東省人民政府代主席。1955年,起任中共廣東省委書記、第一書記,同年起兼任廣州軍區第一政委、軍區黨委第一書記,並曾兼任廣東省省長、暨南大學校長。1956年中共八大上,陶鑄當選為中共中央委員。1960年,兼任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大逃港記載陶鑄大放河口拯救多人。

後任國務院副總理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後升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他於“文革”初期1967年下台被囚禁,於1969年病逝,死前和死後家人都未被允許探視。

一、廣東創造了反瞞產私分的經驗

 
  研究中國大饑荒的學者都會注意到這樣一個曆史文獻:1959年2月22日,毛澤東對廣東省委書記處書記趙紫陽的報告作的長篇批示。趙紫陽的報告是反映廣東省雷南縣反瞞產私分的經驗。毛澤東批示中認為“瞞產私分糧食一事,情況嚴重,在全國是一個普遍存在的問題,必須立即解決。”毛澤東這個批示和廣東省雷南縣反瞞產私分的經驗傳遍全國。全國各地都搞起了反瞞產私分運動。
 
  廣東省這個經驗是怎樣產生的呢?讓我們借助曆史資料還曆史本來麵目。
 
  1958年“放衛星”把糧食產量說得很高,因而糧食征購指標相應提高,加上公共食堂一天三餐幹飯,三四個月時間,糧食統統吃光了。到1959年1月,征購任務還沒有完成,要求返銷糧食的告急之聲四起。陶鑄堅信1958年糧食大豐收,不信沒有糧食,懷疑農村幹部隱瞞了產量,把糧食收藏起來或者私分給農民了。農民出於自衛,隱瞞了或背著上級分了一點糧食是有的,但不是像陶鑄想像的那樣多、那樣普遍。
 
  1959年1月中旬,陶鑄帶一支工作隊,到東莞縣虎門公社指揮反瞞產運動。他到東莞是事出有因的。1958年底,就在一些地方斷糧的情況下,廣東省在表彰先進的“群英大會”上再次要求各縣報糧食產量,並且宣布,凡是平均產量達到千斤的縣,命名為“千斤縣”,都獎給拖拉機、載重汽車,還有獎狀、錦旗。來開會的各縣代表,由縣長帶隊。在報產量時,東莞縣長拿不定主意,不敢自作主張,打電話給縣委書記,問要不要報千斤縣。縣委書記告訴他:“先把拖拉機、載重汽車拿回來再說。”錦旗、獎狀拿到手後,縣長不敢明目張膽地拿回東莞,而是塞到挎包裏,靜悄悄地送到縣委書記的辦公室裏。
 
  東莞拿回了獎品,就意味著承認自己是“千斤縣”。陶鑄反瞞產,就找到東莞縣。陶鑄一行到達東莞縣城的那天晚上,縣委召開了反瞞產大會。幹部們看到來頭不小,就采取了蒙混過關的辦法。一個又一個公社書記站起來,說東莞確實豐收了,所謂沒糧食是假象。有個公社書記,理直氣壯地站起來,說他在某村反瞞產,生產隊幹部說沒糧食,他不信,就去曬穀場。他在曬穀場,隻見稻草不見穀。可是,他把稻草堆輕輕一撥拉,嘩,大堆大堆的穀,金黃金黃,可喜人呐。另一位公社書記說,他去過好多農民家,農民屋裏、倉裏是穀,籮筐裏是穀,床底下有穀……上百人的幹部大會上,隻一位老人出來唱反調,她是廣東省省長陳鬱的夫人袁溥之,是省裏派來反瞞產的工作組成員。她心平氣和地說:“陶鑄同誌呀!我也到了農村,看過許許多多農民的家,糧食是有的,但沒有那麽多。反瞞產是反不出糧食來的。”陶鑄同誌當場批評了她,說她是不是右了一點。
 
  1月11日,在東莞縣反瞞產大會上,基於強大的政治壓力,基層幹部承認“隱瞞”了2000多萬公斤糧食。縣委誓言要追出7500萬公斤到1億公斤糧食。陶鑄警告大家:“保證三餐幹飯吃到底,全部糧食集中到公社,任何人不能保存糧食。”他寫信給省委,宣布了他的調查結果:糧食反瞞產的矛頭,要對準原來的小隊幹部打埋伏,而不在於反浪費和節約。
 
  1959年2月25日的《人民日報》,在顯著位置刊登了陶鑄的這篇調查報告。在這篇調查報告中,陶鑄把公社的種種問題,歸結為最重要的一條,即集中統一和本位主義的矛盾。所謂本位主義,就是生產大隊隱瞞和動用了由公社統一管理的糧食和資金。有個隱瞞了糧食的生產隊解釋,他們這麽做,是為了確保供給製突然結束時,生產隊仍有必需的口糧。陶鑄斷言被隱瞞的資金,大概占人民公社總投資的四分之一。他在虎門開了一個星期會,從農民的米缸裏,真正挖走了558萬公斤糧食和1.2萬元資金。
 
  與此同時,在省委的統一部署下,趙紫陽率領另一支工作隊,到位於雷州半島最南端的雷南縣調查。1月23日,雷南縣召開4000名幹部的大會。趙紫陽認定,雷南有嚴重的瞞產問題,必須緊急動員起來,開展反瞞產運動。自動坦白的幹部可以保留糧食,用來改善食堂夥食,不坦白的不準回家。
 
  接著,趙紫陽在雷南縣召開全省電話會議,把反瞞產運動,擴大到全省各地。他估計全省有25億至30億公斤隱瞞的糧食,幾乎是1958年公布糧食產量的10%。1月25日,他指責全省多數基層幹部都卷入了瞞產活動。一場反瞞產鬥爭,驟然爆發了。
 
  形形色色的辯論會、鬥爭會、大字報,有如狂暴的南海台風,鋪天蓋地而來。雷南縣7個生產大隊和生產隊的幹部,被迫承認參與瞞產。在被指控參與瞞產的基層幹部中,一人自殺,一人自殺未遂,6人被拘捕,2人被監禁,109人被撤職,大約有50%的基層幹部,受到不同形式的批判和處分。
 
  反瞞產所到之處,風雲變色。有些地方,基層幹部不報瞞產,就不準回家過年;有些地方,逐家逐戶搜查糧食,把農民往年的舊糧,也作為瞞產沒收;有些地方,連農民家一罐半罐黃豆、花生、芝麻、菜種也搜刮一空。
 
  雷南的反瞞產運動大有斬獲。不僅查出了7000萬斤糧食,還取得了解決農村糧食問題的經驗。1959年1月27日,趙紫陽給省委送上了一份報告。報告說:“自去年12月中旬以來,糧食問題已經成為農村輿論的中心。雷南縣去年晚造生產有很大躍進,年底卻出現了糧食緊張不正常的現象。為此全縣召開了一係列幹部會議。結果查出瞞產私分的糧食7000萬斤。雷南縣的經驗證明,目前農村有大量糧食,糧食緊張完全是假象,是生產隊和分隊進行瞞產私分造成的。召開以縣為單位的生產隊長、分隊長以上的幹部大會,是解決糧食問題最主要、最好的形式。”趙紫陽在這個報告中介紹了作法:要把普遍係統深入的思想發動、階級教育同個別突破、個別交待糧食情況相結合。要反複交待糧食政策和對瞞產幹部的政策。坦白交待,既往不咎;拒不交待的要給予處分,甚至法辦。
 
  1959年1月31日,中共廣東省委轉發趙紫陽的報告批語說:“許多地方的事實證明,去年糧食大豐收、大躍進是完全肯定的,糧食是有的。必須堅決領導和進行好反瞞產、反本位主義的鬥爭,才能保證完成糧食外調任務和安排好群眾生活。”
 
  1959年2月22日,中共中央轉批了趙紫陽這個報告。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的按語中寫道:
 
  趙紫陽同誌給廣東省委關於解決糧食問題的信件及廣東省委的批語,極為重要。現在轉發你們。公社大隊及小隊長瞞產私分糧食一事,情況嚴重,造成人心不安,影響廣大基層幹部的共產主義品德,影響春耕和1959年大躍進的積極性,影響人民公社的鞏固,在全國是一個普遍存在的問題,必須立即解決。各地縣凡是對於這個問題尚未正確解決的,必須立即動手按照趙紫陽同誌在在雷南縣所采用的政策和方法,迅速予以解決。
 
  其實,陶鑄在《人民日報》上發的文章,趙紫陽給省委的信,都和實際情況相差十萬八千裏。1959年廣東的糧食總產量隻有177.58億斤,比1958年減產15.71%。1960年將仍然是一個減產之年。由於連年減產,征購任務居高不下,農民實際比常年減少了61.250億斤糧食,等於他們8個月的口糧;再加上公共食堂造成嚴重浪費,能夠留給農民活命的糧食,已經見底了。農村人口,普遍一個月吃不到10公斤原糧,不少地方,一人一天隻有三四兩米。肉、油基本絕跡,青菜也非常罕見。到了月底,餓昏了頭的人,靠吃蕉頭、蕉渣、禾稈、雞糠餅、木瓜心、番薯藤,維持著奄奄一息的生命,一些饑不擇食的人甚至吃起觀音土。省委派到四會縣搞瞞產私分的幹部匯報說,他們到了農村,看了農民的米缸,米缸是空的,沒有一粒米。老農訴苦說,米都集中到公共食堂去了,連給嬰兒煮糊糊的米都沒有。有個工作人員,在一戶農家看見熱氣蒸騰的鍋,便急忙跑上前去,想看看鍋裏煮的是什麽,一看,鍋裏煮的是野菜。
 
  農村已無糧可購,城鎮的糧食供應四麵告急。省政府的應急措施是:把口糧、食肉、食油,一降再降。1960年初,許多地方已降至一人一月隻有9~9.5公斤米,3兩糠油。糧食、薯類、豬肉、家禽、食油、魚等,已從市場上銷聲匿跡,貨架上空空如也。偶一出現,便引起瘋狂的搶購,價格貴得驚人。在韶關,一公斤高價豬肉賣20多元(當時的計劃價格每僅斤隻有1元),一公斤南瓜也賣到2元多,用米糠做的小糠餅,4~5分錢一隻,人們買回來當飯吃。價格是1957年的10多倍。
 
  4月20日,省民政廳一份報告指出,全省水腫病人,已從上旬的43181人,激增到127821人,增加兩倍。這是駭人聽聞的數字。從中山、靈山、合浦、從化、新興、梅縣、潮陽、清遠、儋縣、東方、樂東等縣,傳來一片噩耗。據省農業辦公室對部分地區的“極不完全統計”,全省有80多萬水腫病人。另外還有子宮下垂、閉經、幹瘦病等,成了比傷風感冒流行得還快的病症。陽山縣的非正常死亡比例,占總人口的4.02%。高要縣有的生產大隊的死亡率高達13%。
 
  陶鑄不是撞到南牆不回頭的人。1959年3-4月間,省委召開了專門會議。根據各地匯報和掌握的材料,終於得出結論:1958年的糧食產量,並沒有原來報告的那樣多。省委分析說,一是頭腦發熱,報產報高了。根據報產而製定的征購糧食的計劃不符合實際。因此,購了過頭糧。其次,農民集中到食堂吃飯,浪費了不少口糧。第三,提倡一日三餐幹飯,敞開肚皮吃飽,造成了大量浪費。省委給中央寫了報告,提出向農民讓步,停止反瞞產。5月6日,省委發出《關於立即全麵檢查和采取有效措施消滅和遏止水腫病的緊急指示》,撤換了發病率和非正常死亡率最高的那幾個縣的領導。
 
  不久,陶鑄到潮安,在一次群眾大會上說:“我來潮安是向全縣人民做檢討的。我頭腦發熱,使群眾餓了肚子,幹部受了委屈。我們要共同吸取教訓。今後,不要再搞浮誇,要靠實事求是吃飯。”在省委召開的另一次會議上,陶鑄特地走到袁溥之麵前,誠懇地道歉:“袁大姐,在東莞反瞞產,我沒有聽取你的意見,還說你是不是右了一點。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向你賠禮、道歉!”
 
  但是,道歉不能補償農民遭受的苦難。大躍進和反瞞產私分給廣東造成了嚴重的損失。1957年全省糧食總產量1007.15萬噸。1958年下降到975.55萬噸,1959年為830.35萬噸。1960年為814.05萬噸。1960年,全省農業產值倒退到1953年的水平,居民消費水平倒退到50年代初期的水平。1960年的死亡率比1957年增加了7個百分點。
 
  餓死人以後隻追究農村基層幹部的責任,並沒有改變造成饑餓的政策和製度,所以,饑餓還在發展。
 
  據曆史資料記載,直到1962年3月10日,東莞縣生活安排不下去的公社,還有9個之多。有些地方已經斷糧,沙田公社有81戶,234人斷糧;望牛墩公社更慘,從3月開始已基本無口糧的有1096戶,2227人。據揭陽、潮陽、普寧、惠來、大埔、海豐、梅縣、五華等8個縣的不完全統計,當時已經斷糧的有9468戶,外出行乞、逃荒的有731人,出賣家具的有2463宗,賣小孩的25宗,自殺的一宗。
 
  據廣州市和93個縣的官方統計,1962年4月,有35834人患上水腫病,64461患上幹瘦病。僅廣州市和汕頭、肇慶專區,3月份患水腫、幹瘦病的共63839人,比2月份增加20.4%;海豐縣4月上旬的水腫、幹瘦病人有5553人,比3月份增加了2000多人。
 
  本書“大饑荒年代中國的人口損失”一章,用《中國人口·廣東分冊》中提供的數據計算結果,在大饑荒年代,廣東省非正常死亡人數為48萬人,因饑餓而少出生人口157萬人。曹樹基教授用他的曆史地理方法計算的結果是,從1959年到1961年,廣東省非正常死亡人口為65.7萬人。
 
二、羅定事件
 
  1998年,我的朋友、廣東人民出版社何天靜先生得知我在研究大饑荒,就對我說:廣東有個羅定事件,你要研究大饑荒,必須了解羅定的情況。何天靜是羅定人,發生羅定事件時他在上高中。當時他在鬱南縣看到一個法院的布告,一個老太婆把孫子的屁股割下來煮了吃了被判死刑。何天靜的伯父到處找稻糠吃,吃進去拉不出來,幾天就死了。何天靜在從學校回家的路上看到,每隔一兩百米就有一兩個水腫病人趴在路邊等死。新東公社整個村子不見人,都死了。不過這些都是小村子,幾戶或十來戶人家。
 
  何天靜說,羅定餓死人的情況引起了上麵的重視。到1960年9月就開始采取措施。供應糧食,使食堂恢複起夥;對水腫病人以公社或大隊進行集中治療;孤兒以公社為單位集中起來,成立孤兒院。對羅定縣和有關公社的領導幹部時行了行政和刑事處分。何天靜說:在廣州的黃顯標比較了解情況,他建議我采訪黃顯標。
 
  1999年4月28日,經何天靜介紹,我采訪了黃顯標。黃顯標,羅定人。廣東省監察廳監察專員。他一見我就說:“我不想談這些了。學得文武藝,賣給帝王家。拿它的工資就不再揭它的短了。”我聽出他說的是牢騷話,他良知未泯,還是談了一些情況。
 
  首先是反瞞產,逼著幹部多報產量。把幹部集中起來報產量,不說多不讓回家,逼著幹部說假話,虛報糧食產量。反瞞產和反右傾結合起來,不多報就是右傾。新惠縣委書記黨向明沒有多報產量受批判:“新惠是糧倉,單季不超千斤,別的地方怎麽辦?”虛報,浮誇,造成糧食多得不得了的假象。
 
  接著是1958年大吃大喝,大煉鋼鐵。當時的口號:“鼓足幹勁搞生產,放開肚皮吃飽飯。”廣東省全省一天三頓幹飯吃了三個月,是在公共食堂吃的,連吃帶浪費。有人問這麽個吃法夠不夠,就要受批判。
 
  到1959年初就沒有糧食了。
 
  1958年叫羅南縣(羅定和鬱南合並的),餓死人最多的是鬱南。其中4個公社最為嚴重: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公社、千官公社、桂墟公社和平台公社。其中又以千官為最。山區餓死人最多。有的人皮包骨,不敢看,有的人浮腫。有的全家死光。走不動,一般都是死在家裏。有的趴在路邊等死。我們生產隊長全家都死光了。有的整個村子都死光了(南方村子小)。
 
  發現死人後開始搶救。大人餓死了,留下不少孤兒,民政局收容的孤兒建立孤兒院有幾棟樓。對將死未死的人集中治療,調糧食吃稀飯。集中起來後,稀飯吃得太多了,又撐死了一批。
 
  省委書記陶鑄下命令:非正常死亡的人不能超過一定的比例。這實際是讓下麵在統計餓死人數字時要控製。
 
  事後,羅南縣委書記傅正時被判死刑,但沒有執行。1980年代平反後當肇慶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公社黨委書記陳文被判無期徒刑。羅定事件後重新核實田畝,減輕負擔。周恩來給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公社發了慰問電報。
 
  毛主席在7000人大會上提到了羅定。
 
  蔡廷楷是羅定人。據說是他最先向中央反映情況的,但《蔡廷楷傳》裏沒有記述。
 
  黃顯標不願詳談,第二天從廣東省資料館裏看到不少關於羅定事件的曆史資料:
 
  據中共江門地委書記張進齊1960年9月20日向地委的報告,從1960年1月到8月20日止,占全縣一半左右的公社,約27萬人的地區,發生了極其嚴重的不正常的水腫、瘦弱死亡情況。據全縣1-8月統計,死亡達17000多人,占全縣總人口的2.62%,其中純水腫死亡的3436人,水腫加其它疾病死亡的3918人,其它病死亡的10052人。在死亡人數中,勞動力6223人,占死亡人數的35.9%。最嚴重的地區是原鬱南縣桂圩、平台、建城、千官、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泗綸6個公社,共死亡8566人,占總人口的4.6%。桂圩公社死亡率達6.92%,建城公社為6.49%。另外還有因瘦弱不能勞動的有3萬多人,身體健康受到不同程度影響的有20萬人左右。從發生時間上看,這6個公社1月死亡711人,2月死亡932人,3月死亡1162人,4月死亡1623人,5月死亡1027人,6月死亡884人,7月死亡607人,8月1日到15日死亡301人。
 
  桂圩公社是非正常死亡較多的一個公社,據地委調查組調查,這個公社1960年1月到8月死亡1278人,其中勞動力589人,占死亡人數的45%,占勞動力總數的5.6%。在全公社的129個生產隊中,死亡人數占總人口的百分比是:15%以上一個,12%以上9個,10%以上7個,8%以上14個,6%以上26個,6%以下72個。另據三個大隊調查,全家死亡的有10戶,因父母死亡而留下孤兒的家庭65個。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公社留下孤兒180人無人照管,情況極慘,解決羅定問題的工作組來了以後,將這些孤兒集中撫養。
 
  建城公社永高大隊社員曾北數臨死前兩天,躺在床上哭喊:“共產黨,給我一點糧食吧!”叫了兩天得不到一點糧食而死去,群眾談起來仍痛哭流涕,非常悲憤。棄兒一度極為嚴重。縣委、縣人委和各機關門口都發現被棄的小孩。半年以來,全縣先後發現劏小孩,吃死屍,吃人肉的事件7起。劏牛腿,割豬耳朵、割豬尾巴的現象也不少。偷竊和凶殺事件增多。
 
  由於浮腫、瘦弱、餓死等現象發生,勞動力大量死亡,清明前下秧的隻有種植麵積的55%,大片田地丟荒。插下秧的田有40%不中耕追肥,禾草不分。牲畜大量死亡,桂圩公社1957底有生豬11000多頭,1960年8月隻有1000多頭。
 
  當時還有食品買賣,但價格高得出奇。桂圩是一個小圩鎮,每逢圩日,有一百多個扶著棍子來做小買賣的人,東西很少,價格之高是從來沒有過的,魚仔一斤達2.6元。一個雞蛋3角,一隻雞5元,連小蛇仔、蚱蜢、小蟲也有人捉來賣,有人生吃小蛇、螞蟻、蚱蜢。肚子餓,能吃的東西都吃。農民出賣家私、衣物現象也十分突出。桂圩公社桂圩大隊有44.7%的家庭出賣過家私衣物,其餘是無東西可賣的(本書作者注:和其它地方比起來,廣東還是比較開明的,在其它省是不允許做小買賣)。
 
  在死亡發生的時候,縣委書記傅正時在電話會議上強調“清醒頭腦,科學分析,劃清界限,分清水腫,不要大驚小怪。”他的界限是,死前全部斷糧才叫因水腫而死。並說:“報多了水腫、死亡,你們(指公社黨委書記)也有責任,不是搬石頭打自己的腳嗎?”5月3日,在羅平召開的公社第一書記戰地會議上,各公社認為水腫、死人情況嚴重,根據傅在電話會議上提標準統計,有水腫病人8947人,死亡915人(實際遠不止此數),但傅正時認為數字太大,叫各公社再“核實”,結果,將水腫病人壓縮到2325人,死亡人數壓到606人,其中與營養有關的僅14人。事後總結教訓時有人說:“羅平會議是殺人不見血的罪惡會議。這個會議不是采取有力措施對饑餓進行搶救,反而千方百計地捂蓋子。”
 
  誰要說真實情況,就說誰被扣上“個人主義”、“否定大躍進”、“看成績一團黑”、“居心不良,別有陰謀”、“想叫縣委坐牢”、“想搞垮我們,叫壞人上台”等帽子。縣監委書記崔德誌到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公社去檢查,發現有幾個食堂斷糧停夥,情況嚴重,回來向縣委匯報,傅正時不相信,反而批評崔德誌“以後看問題要全麵一些。”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公社第一書記王淑宜於1960年2月17日在一次會議上匯報了自己在羅圩大隊調查的情況:死24人,水腫86人。話還沒說完,傅正時就頂了回去,說:“王淑宜給高要七區事件嚇壞了。”並說“這是陰謀”,“這是否定前任書記的成績”。王淑宜是1955年高要七區死人事件受處分,1960年7月從高要七區調到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公社當書記的。4月底,另一縣委書記肖軒風去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公社,發現死亡1370人,其中直接與糧食有關109人,向縣委匯報,又受到批評。與此同時縣民政科長把同樣的書麵材料送給縣委書記楊樹槐,楊不僅不重視,反而說:“這是嚴重右傾,立場不穩,觀點不明。”還說:“全縣與糧食有關的死亡才20個人,你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讀TANG)濱公社怎麽會有109人?”硬要公社黨委把109人改為6人才接受這個報告。
 
  傅正時在地委開會時得知省委尹書記、地委張書記要到羅定縣檢查工作,於7月3日打電話給縣農業辦公室主任劉德風交待,水腫人數、死亡人數、糧食數要上下一致,前後統一,按羅平會議的數字為準。縣農業辦公室按這個意思給各公社打電話,要求各公社按縣委的數字向省委匯報,並把數字一致落實到大隊、小隊。桂圩公社接到通知後,公社黨委開了四個會,按縣委分配的死亡47人非正常死亡7人(其實當時已死亡上千人)分配到各大隊。
 
  令人不解的是,一邊大量餓死人,一邊大量的糧食放在倉庫裏不給老百姓吃。直到1960年6月底,羅定縣糧庫裏仍存有1100萬斤稻穀。但是,除了縣委第一書記傅正時和分管財貿的書記楊樹槐以外,其他人全不知道有這些糧食。加益公社黨委書記在縣委擴大會議上哭訴說,過春節有幾個大隊斷糧,曾三次打電話給傅正時,請求每人給半斤米過春節,傅不接電話。
 
  羅定是蔡廷楷有家鄉,蔡廷楷的親屬中也有餓死的。據當地傳說,是蔡廷楷的親屬把真實情況告訴蔡廷楷,蔡廷楷再告訴周恩來,事情才得以揭露,問題才得到解決。其它地方沒有大人物在北京工作,或者即使有大人物在北京工作,而這些人物並不關心家鄉,蓋子就揭不開了。
 
五、宋慶齡老家的饑荒
 
  文昌縣在海南島,當時屬廣東省。這裏是宋慶齡的老家,從這裏崛起了對中國近代曆史有重要影響的宋氏家族。
 
  1960年12月26日到1961的1月6日,文昌縣召開了2718人參加的四級幹部會。會議總結報告中披露:
 
  三年來糧食產量年年下降,1957年糧食總產量19270多萬斤,1958年比1957年減產11%,1959年比1958年減產11%,1960又比1959年減產11%,三年累計減產33%。糧食減產引發畜牧業減產,生活安排不好,死人年年增加,1957年死亡人數2756人,占全縣總人口的0.8%,1958死亡率為1.2%,1959年為2.4%,1960年為2.1%,三年一共死亡19092人,其中非正常死亡4299人,另外病人也不少,群眾體質很差。直到1960年底,問題還沒有解決。如錦山公社下溪坡大隊還有水腫病人43人,婦女病(閉經、子宮下垂等因挨餓而致的婦女病)301人,瘦弱病88人。
 
  產生以上問題的主要原因是“共產風”的危害。事實證明,凡是一向列為重點的社隊共產風最厲害,共產風刮得越厲害,損失越重,死人越多。為什麽文昌的共產風一刮再刮,沒有間斷,再且越刮越厲害呢?
 
  一是急於建立共產主義新村,消滅城鄉差別。在農村實行“五大集中”:村莊大集中,人口大集中,牲畜大集中,糧食大集中,生活大集中。這五大集中使農民住房被毀,樹木被砍,夫妻母子分開,家庭被拆散,損失巨大。人集中後沒有房子住,就10多個人擠在一間小屋子裏,衛生不好,病人增多。豬牛鴨集中時,殺的殺,賣的賣,集中到公社或大隊牧場後,一時飼料不足,管理不好,死的死,逃的逃。糧食集中後挖盡了農民的家底,吃了幾個月的幹飯,先鬆後緊,種子吃完。幹活大集中,天天放”衛星”,大兵團作戰,幾百人、幾千人在一個坑裏搞生產,勞動力大浪費,糧食大減產。蓬萊公社高金大隊第五小隊村並村時,四天不出工,在家殺雞殺豬煮幹飯,擺酒席,大吃一場然後出村。過了一段時間返回原村時,連種苗也找不到。清*公社邁號大隊湖保堀小隊並村後糧食、牲畜、農具全被“共產風”,刮光,全村一片荒蕪,1959年,這個小隊死亡人口占全大隊死亡人口的五分之一。
 
  二是急於從生產隊所有製向公社有製過渡。中央、省提出五年左右完成過渡,而到了縣裏,就變成了越快越好。縣裏幹部認為遲早總得過一次,遲不如早好,幹脆來個搶先過渡競賽。在過渡競賽會上,很多公社提出七天內完成過渡任務的30%,三個月實行基本公社所有製。這樣,各公社就無償抽調大隊的土地、耕牛、勞動力、農具、種苗、家禽、牲畜,吞並大隊的畜牧場、農具廠、農產品加工廠等。使生產大隊和生產隊很快傾家蕩產,農民更是家徒四壁,遇到困難毫無抵抗能力。
 
  三是以“共產主義大協作”的名義抽調大量勞動力從事大辦鋼鐵和興修水利等。1958年下半年抽調6萬人上山搞鋼鐵,1959年抽調7萬人搞深翻土地,又抽5萬人到水利工地。因此,農業勞動力嚴重不足,糧食減產。在工地上又消耗了不少糧食。
 
  四是高指標。地區黨委提出搞千斤畝運動,到了縣裏加碼為萬斤畝運動,到了公社、大隊,變成了二萬斤畝、三萬斤畝甚至十萬斤畝。1958年上報糧食產量2.811億斤,實際隻有1.728億斤,多報了62%;1959年上報2.32億斤,實際隻有1.55億斤,多報了49%;1960年少報了一些,但還是偏高。
 
  五是生產上瞎指揮。種什麽品種怎麽種,全由上級領導說了算,不僅農民沒有發言權,連生產隊幹部也沒有發言權。如搞高度密植,不按農時季節生產。農民都知道這樣做不行,卻不讓農民說話,發點牢騷就要挨批判。
 
十一、逃港狂潮
 
  沒有吃的就逃荒,這是農民很自然的選擇。廣東省比其它省比較開明的是,不把逃荒農民當作“盲流”加以懲罰,而是放手讓農民逃荒,還給逃荒者開具證明信。香港是逃荒者的首選地。廣東省甚至一度鼓勵農民逃往香港。逃港高潮不是發生在死人最多的1960年,而是發生在1961年和1962年,這是因為,這時國家實行大量精簡城鎮人口的政策,大批城市居民要強製回農村。有了城鎮人口帶頭逃港,農民逃港也就更多了。
 
  1961年7月20日,省公安廳曾經在陸豐召開沿海各縣公安局長會議,貫徹“放寬”出港條件的精神,其中一條說:“在毗鄰港澳的惠、東、寶等6個縣市……允許一些人從固定的幾個有武裝的、非正式開放的口岸出港。”直到1962年3月,在由政法委員會主任寇慶延主持的邊防工作會議上,明確放寬邊防的指導思想,“放寬尺度,多開孔道,有組織有計劃地逐步增大出口比例”。會議提出要打破每天50人的規定(自從1958年港英當局搞出入口平衡以來,全省每天出境人數約50人),僅寶安縣就從5個增加到11個;往港審批權,由縣公安局下放到公社、大隊,除放寬通行證外,還發出一些捕魚證、探親證、做工證等,方便群眾赴港;正式批準邊防各縣實行“三五”政策(即準許每月出口5次,帶回5斤東西,價不超過5元)。
 
  寇慶延在政法幹校第七期報告中說:“為什麽人民要偷渡?研究結果,歸納起來,從根本原因上講,是兩個原因,一個是香港英國當局限製進口,這是根本的。那麽,現在我們不去行不行?看來不去不行。為什麽?因為香港人口百分之九十幾是中國人,而中國人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廣東人。我們算算,香港300多萬人口,其中200萬左右是廣東人,那裏麵很多是一家人,一半在大陸,一半在香港,那麽叫人家一家長期不見麵,在世界上都沒有這個道理。特別是兩夫婦,各在一地,長期不叫人家見麵行不行?有的婦人走到派出所發脾氣,那就是說人家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合法不行,就采取非法,你不批,隻好自己批,隻好偷渡。中國有句老話,‘兔子急了也咬人’,叫做逼上梁山。人民偷渡是逼出來的,首先是帝國主義逼的,再就是我們逼的,再就是我們當前生產生活都確實有些困難,而我們暫時解決不了。有些人就想去香港解決問題,解決一點生活問題,也解決一點生產問題。”
 
  但是,廣東的領導人沒有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那麽嚴重的程度。從1962年4月下旬開始,各地的群眾紛紛向深圳湧去,衝過邊界,逃入香港。第一批逃過去的人,有一部分確實留下了。5月上旬,逃往香港的人,愈來愈多,突然之間,形成一股驚人的大潮。
 
  鄰近香港的中共寶安縣委組織部,6月1日向省委緊急報告:“現在出現大逃亡風潮,不僅農村黨員、團員,而且城鎮機關的黨團員也大量外逃。這次外逃發展非常迅速,來勢甚凶。因而,從農村到城市群眾思想都很混亂,農民無心生產,城鎮有的工廠停工。”截至1962年5月31日,寶安縣全縣外逃總人數,竟高達1.1547萬人,其中機關316人,農村11231人。僅一個沙頭公社,最高峰時(5月13日至17日),平均每天有96人逃往香港。東莞縣6月7日統計,外逃人數達2.7197萬人;增城2458人。其他縣份,如台山、高鶴、三水等,都有大量人口外逃。
 
  據《廣東省誌·公安誌》記載,外逃風潮從惠陽、寶安、東莞、海豐四縣蔓延到廣州、江門、潮汕、肇慶、等區的部分縣、市,1962年4月底到5月中旬,每天都有數百人從邊境偷渡去香港。5月中旬以後,每天外逃人員增到千人。最高峰的5月15日達4977人。集結在寶安、深圳一帶伺機進入香港的每天都有四五千人。最多一天達8000多人。廣州火車站還發生了大批外逃群眾衝擊火車站事件。據統計,參與這次偷渡外逃的有11萬多人,其中6萬人越境到了香港。從4月27日到6月24日,港英當遣返4萬人,留在香港的大約有2萬人。
 
  如果僅僅是廣東一處出現外逃狂潮,可能中央也會采取與廣東省委一樣的放任和鼓勵的態度。但就在此時,即1962年春夏,新疆伊犁哈薩克自治州直屬縣市和所屬塔城地區,6萬多中國邊民拖兒帶女,成群結隊,並攜帶大量牲畜農具和車輛,逃往蘇聯。盡管南方外逃和大西北外逃原因不同,但在國際上造成的影響是相同的,國際輿論一時嘩然。中央政府大為緊張,不得不扭轉廣東放縱外逃的作法。5月中旬,周恩來要求廣東省委,把解決外逃作為當前第一位的工作來抓。從這時起,廣東省才開始緊急刹車,製止外逃。
 
  1962年5月中旬,這股外逃風漸漸波及廣州。市井坊間,紛紛傳言,為慶祝英女皇誕辰,香港放假3天,開放邊境,內地居民不用通行證,也可以去香港。英女皇誕辰日是6月17日,但實際上,在端午節(6月6日)前,市麵蜚短流長,謠言四起,這些傳言鼓舞著希望外逃的人們。
 
  從5月中旬開始,購買廣深線火車票往邊境的人驟增。購買平湖站(不用邊防證買票的最後一站)火車票的,比平時多了22倍。到6月1日,火車站外竟積聚了上萬群眾。在徘徊等候買票的過程中,人潮開始出現騷動。
 
  6月5日,廣州火車東站的秩序十分混亂,一批批的群眾衝擊開往香港的火車,造成交通大堵塞。街道兩側,門窗俱閉。成千上萬的群眾,像瘋了似地撲向車站,撞門攀牆,狂呼亂吼,連樹權上也爬滿了人。那些年老體弱的,被衝得東奔西散,尋爺覓兒,老啼幼哭。
 
  趙紫陽、林李明、曾生,以及市委代理第一書記趙武成、副市長兼公安局長李廣祥,在省長陳鬱家開會。他們接到廣九鐵路派出所報告,東站已經聚集了一兩萬群眾,把前去維持秩序和宣傳的警車推翻焚毀,有幾個民警被人抓走了。副市長孫樂宜在現場勸導群眾,處境也很危險。
 
  曾生建議調軍隊來實行軍事戒嚴。有人不同意動用軍隊。他們說,關鍵在於這次事件的性質是什麽?是人民內部矛盾,還是敵我矛盾?如果屬人民內部矛盾,還得要以勸說為主。曾生認為,現在事態已成燃眉,再不采取果斷措施,恐怕還會進一步惡化。就在這個時候,陶鑄從廣西趕了回來。大家立即向他匯報請示。陶鑄斷然回答:“現在還叫什麽人民內部矛盾?一般理解是敵我矛盾了,把公安局的車都砸了、燒了,還講什麽人民內部矛盾?”
 
  陶鑄一錘定音,大家同意用軍隊維持秩序。6月6日,滿載部隊的卡車,一輛一輛駛往東站。一個營全副武裝的解放軍士兵,把車站兩頭封鎖起來,往外驅趕人群。還有一隊解放軍從車站內往外推進。市政府的宣傳車不停地用高音喇叭廣播,所謂邊境開放純屬謠言,希望大家不要輕信壞人造謠,呼籲群眾盡快離開。幾十個鬧事的人被拘捕了,大部分衝火車站的群眾,頃刻散盡。至當天晚上,有1600多人被捕。火車站外除了戒嚴部隊,已經再看不見鬧事的人了。
 
  陶鑄認為這次事件是國民黨特務在造謠破壞。全省軍隊立即奉命進入高度戒備狀態。6月12日,市委召開區委書記會議,部署打擊敵人破壞活動,穩定社會秩序的工作。6月14日,火車東站又聚集了近千名企圖外逃的群眾。
 
  公安局采取了堅決的收容措施,這次逃港狂潮終於平息。但是,通過自由的香港媒體,已經傳播到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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