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指向未來的夢

宇文博又夢見和猛獸格鬥。

要按《紅樓夢》都說法，宇文博肯定也是一個“雜學旁收”的人。不管三教九流、醫卜星相甚至引車賣漿有關的書都可以讀得津津有味的。一個家喻戶曉的說法是“書呆子。”不過浙江人的說法更形象：《梁山伯和祝英台》裏叫“呆頭鵝。”在宇文博出生地的老家台州臨海把這種人叫 “書糊”—— 意思是讀書讀得糊塗了。而在宇文博的祖籍老家杭州，杭州官話把這種人叫“書獨頭”或者也許是“書毒頭”—— 無論怎樣，他從小就對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特別有興趣。不知啥時候得著一本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那時他既不會英語也不會德文，好在是中譯本。大喜之下如獲至寶。其實精神分析是嚴肅的心理學分支，而且也遠遠超出了他當時的知識水平。但他本著一貫的好讀書不求甚解的大無畏精神，豬八戒吃人參果囫圇吞棗，硬是給生吞活剝了。後來看到有關精神分析的書，就會有特殊的興趣，而尤其對榮格感興趣。盡管開始時弗洛伊德和榮格幾乎形同父子，但後來兩人又因為學說分歧而分道揚鑣，但榮格對精神分析學派的貢獻和影響堪稱和弗洛伊德是一時瑜亮。榮格尤其在解夢的研究上有著傑出成就。根據他自己估計，他一共解過八萬多個夢。在解夢的方法論上也反映出榮格和弗洛伊德的學說分歧。榮格更注重考察實際的夢，而不是象弗洛伊德簡單認為夢是一種被壓抑的願望的隱晦的表達。本著工科白襪“用數據說話，”以及對統計方法的信任，他偏向於喜歡榮格。

按照自榮格以來現代夢的分析理論和方法，夢其實是人的下意識和意識之間的對話。由於下意識不具備意識的精密分析能力，所以這種對話很少是用直白的形式表述，而是通過象征隱喻等隱晦曲折的方式表述。宇文博對心理學頗有涉獵，作為科學的心理學有其特殊處。當然心理學和普遍意義上的科學一樣，研究的問題可以通過實驗解決，理論可以通過實驗測試驗證，理論可以被證偽。心理學尤其是解夢的實驗結果卻都來自於實驗對象的主觀描述，和嚴格的可以定量控製實驗條件並以一定精度重複的嚴格的意義上科學實驗結果有一定的區別。而且有相當部分的解夢的理論和結論無法驗證。對於那些屬於被壓抑的願望的曲折隱晦表達或者反映潛意識的補償作用的夢，盡管無法對同一研究對象重複實現驗證，至少對一群研究對象從統計意義上驗證。但有兩類重要的夢卻無法用現代科學方法解釋和研究。

榮格按時間順序把夢分成指向過去的夢、同時不同地的夢和指向未來的夢。所謂同時不同地的夢也就是夢見的一件事正好在現實世界的另一個地方發生，而指向未來的夢即預言的夢。這兩者屬於所謂超自然的心理 (Psychic) 現象，違反因果律, 既無法證實又無法證偽，屬於玄學而非科學範疇。

同時不同地的夢屬於心靈感應或心靈遙感 (Telepathy)， 是所謂超心理學 (Parapsychology, or Psychic Phenomena) 的一個重要分支。從英語構詞法“遠距離 (Tele-)” 和“感應 (-pathy)”望文生義大概也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這種超自然能力不需要任何感官或物質世界的傳感技術和設備儀器，可以將信息傳遞到地球上的任何地方，甚至傳遞到其他天體。可千萬不要因為心靈感應不是科學而小看它。在冷戰時期，美國和前蘇聯兩個超級大國投入大量資源，認認真真的企圖研發心靈感應武器呢。要說起來這要歸功於法國人。本著法蘭西民族一向的傲慢自大的光榮傳統，從戴高樂開始法國人從來就沒有把兩個超級大國看在眼裏。就象我們中國人因“犯我強漢，雖遠必誅 ”或者“天可汗”萬邦來朝而自豪，因此 “中央帝國”理所當然是世界的中心一樣，拿破侖橫掃歐洲的美好回憶自然也成了法蘭西因此要領導世界的理論根據。又因為法蘭西的優雅文化對謠言和八卦的無比熱愛，於是美國的“鸚鵡螺”號核潛艇被法國人打造成了美國佬心靈戰的秘密武器。

美國海軍似乎對“鸚鵡螺” (Nautilus) 情有獨鍾。早在1799年美國海軍的一艘12個炮位的雙桅縱帆船 (Schooner) 就以“鸚鵡螺號”命名 (USS Nautilus)。當然最著名的是USS Nautilus (SSN-571)，1954年下水的全球第一艘核潛艇, 並在1958 年首次出航北極，冰蓋之下穿行，成為第一艘在海底穿過北極的船隻。當然這也是法國人造謠的對象。

就在鸚鵡螺號核潛艇穿越北極後不久，在1959年法國的一份名為 “星座” (Constellation) 的雜誌刊登了一篇題為 “思維傳遞 – 戰爭的武器”(Thought Transmission – Weapon of War) 的文章。文章聲稱美國在鸚鵡螺號核潛艇上進行心靈感應實驗。此後在1960年，又一份名為 “科學和生活”(Science et Vie, Science and Life) 的法國雜誌在題為 “鸚鵡螺的秘密”(The Secret of Nautilus) 的文章裏批露，當鸚鵡螺號核潛艇在北極冰帽底下時，美國政府成功地應用心靈感應和鸚鵡螺號核潛艇完成通訊。文章還批露，該項目由艾森豪威爾總統親自過問，涉及海軍、空軍、華盛頓、通用電氣公司、貝爾實驗室，以及蘭德公司。

前蘇聯知道美國海軍研究辦公室 (Office of Naval Research)在1952年 給杜克大學的超心理學實驗室提供經費。法國雜誌的文章自然引發了前蘇聯的反應。最終結果是法國人成功地將兩個超級大國的軍備競賽推進到史無前例的超心理學的新高度。

前蘇聯解體後，美國的超心理學武器研究並沒有中止。一直到1995年，在中央情報局主持的對超心理學相目“星穹之門”(Stargate Project) 評估結果解密，該項目不具備任何情報收集價值。到了年底，在國會壓力下，中央情報局宣布取消這個實施25年的項目。稅人兩千多萬美元打了水漂。“星穹之門”的關閉也為兩個超級大國的超心理戰劃上了一個句號。那時離柏林牆倒塌的1990年6月13日已經過了五年。就算從1991年8月的八月政變和蘇聯解體，已經是冷戰結束後的第四年。

全世界所有種族都極度向往預測未來。其中象“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諸葛孔明、徐茂公、劉伯溫等等 …… 那都是民族的智者甚至是聖人了。連孟子都預言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 不過人家亞聖預言的聖人是指他老人家自己罷了。這種超心理學能力很大的一部分是通過“指向未來的夢”實現的。其中最著名的恐怕是《聖經》裏約瑟給法老解夢，預言“埃及全地必有七年大豐收。接著又必有七年饑荒”了。

泱泱天朝，當然不能讓番邦專美。比如隋朝的開國皇帝隋文帝楊堅就特別會做預言夢。在他當皇帝之前，在武昌下遊三十裏的長江裏坐船，夢見失去左手。上岸後偏偏碰巧遇上一位當世高僧，給他解夢泄露天機：失去左手，那是“獨拳”—— 也就是“獨權”或者用現代白話那是“獨裁”—— 要貴為天子了。楊堅真的當皇帝後在那裏建了一座吉祥寺。不過老皇帝第二次的預言夢可就沒那麽美妙了 —— 老人家夢見都城被洪水淹沒了。隻不過那時他可能皇帝做穩了，又沒有高僧在旁指點迷津，所以隻是把首都從長安遷到大興了事。等到他兒子隋煬帝楊廣繼位，在他東征高麗時，東都洛陽流傳民謠《桃李章》，說姓李的人要當皇帝。恰巧隋煬帝信任一個名叫安伽陀的方士，他對隋煬帝說“當今有李氏應為天子”所以幹脆把海內姓李的人都斬盡殺絕。隋煬帝盡管被認作是曆史上著名暴君，但還沒有暴到昏君的程度。於是他就在姓李的大臣裏找。巧好右驍衛大將軍李渾從子將作監李敏，小名叫洪兒。煬帝想起先皇夢見洪水淹沒都城，再加上李渾自己也有個三點水，於是就發生了宇文述告李渾謀反，結果是李渾的宗族三十多人一並被處死。隋煬帝沒想到的是這李氏和洪水卻應在另一個三點水的李淵身上。

盡管是受過嚴格科學訓練的工學博士，但宇文博對諸如超心理學之類的玄學持開明務實的看法。如果說科學的一個重要屬性是可證偽，那宇文部博覺著也許玄學可以定義為“可證實性”(Verifiability)。這是比科學的可證偽寬鬆得多的要求：科學的結論必須以一定的精度通過實驗重複，無數次的精確重複並不能證實科學的結論；但隻要有一次證明實驗結果和理論不符，科學的結論就可能被推翻 (證偽) 或至少要做重大修改。科學史上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而玄學恰恰相反。玄學的理論可以被反複證明其實是謊言: 象前蘇聯的尼娜·庫拉金娜 (Nina Kulagina) 表演的意念移動物品，也就是所謂的“念力”(Psychokinesis)；或者著名的以色列的魔術大師尤裏·蓋勒 (Uri Geller) 更高超的念力表演 ……但無數次的證偽並不能排除玄學的可證實性；而隻要有一次被證實，玄學就有可能存在。隻不過似乎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次經得起嚴格驗證的證實。

正是因為開放的心胸，宇文博後來無意中發現一本相當有趣的應用榮格的方法的《解夢全書》，給他平添了不少解夢的興趣。大部分時間他是自己給自己解夢，偶爾也給親戚朋友同事們解，漸漸的竟還少有名氣了。要按著夢的解釋，夢到和猛獸遭遇格鬥其實是他自己下意識裏對自己性格中一部分缺點有認知想改進而已。而且夢中的對手無論是人或獸，都是殺不死的。因為夢中和你博鬥的人或獸其實是你自己性格的一部分。你自己怎麽又能殺死你自己呢？

不過有時候榮格的解釋好象並不靈。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宇文博的心猿意馬。

電話是前台菲琅尼卡 (Veronica) 打來的，一位可愛的墨西哥裔姑娘：“ 博，有一位喬治張先生找你。”

宇文博有些摸不著頭腦：“菲蘿，我今天早上好象沒有約會啊？”

菲琅尼卡笑了笑：“他沒有事先約定。但他說他是舊金山警察局的，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談。“

宇文博一怔：看來昨晚的夢是榮格說的指向未來的夢，現在預言應驗了 —— 猛獸找上門來了 —— “好吧，你讓他到 ‘桑塔菲’會議室等我。“

阿爾法公司的會議室用人工生命發展裏程碑的地名命名。位於新墨西哥州桑塔菲市的桑塔菲研究院 (Santa Fe Institute) 是人工生命研究重鎮。其他還有坎布裏奇 (Cambridge) 會議室，麻省理工學院的所在地；哈拉雷 (Harare) 會議室, 津巴布韋的首都，世界上第一座照著西非蟻塚建造的綠色環保建築東門中心 (Eastgate Centre), ……

自從本傑明出事後，宇文博已經預料到會有今天，該來的終於來了。不過在是不是不通過律師自己和警方談，怎麽談，是否和警方主動合作宇文博還是頗為躊躇。感謝好萊塢的警匪大片，無論中國美國現在許多人都知道美國警察在審訊嫌疑人前必須宣讀“米蘭達警告”：“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開口說話，那麽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你有權請律師，並可要求在訊問的過程中有律師在場。如果你請不起律師，我們將免費為你提供一位律師。……”但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的是，米蘭達警告有兩個先決條件：你被警察逮捕了 (The suspect is in police custody)，警察將要審訊你 (The suspect is under interrogation)。許多警察利用這個空子，在嫌疑人沒有被逮捕隻是約談 (Interview) 而不是審訊時盡力獲取對嫌疑人不利的證據。因此在美國的犯罪辯護律師行內有句行話，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是因為一張大嘴巴把自己給忽悠進監獄去的。美國的司法係統從字麵上看起來確實相當的公平公正，也許當初建國國父們 (The Founding Fathers) 確實就是這樣設計的。

但具體操作下來，還是逃不出有錢能買鬼推磨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