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何歡（小說）（三）

三．漸相知

 

何歡出國前在一家大型國營礦業公司工作。在當時剛設立不久的計算機中心做數據管理員。此人不安心工作，一心向往國外的花花世界，經常混跡於當地的英語角，結識了一個來自加拿大的摩門教傳教帥哥。在帥哥的引導下申請了加拿大技術移民。

何歡的討厭之處在於，她做什麽都喜歡紮堆兒找伴兒，移民也是一樣。自己移民的同時，還自說自話幫朋友同事們也打了分，凡是她分數表上夠格移民的，都被她一一說服，全部騙到加拿大來。

可憐剛設立不到幾年的計算機中心，一共11個人，在她的蠱惑下兩年不到走了7個！

剩下的四個都是堅定的愛國分子吧？我磕著瓜子調侃她。

哪裏，那四個都是領導和行政人員，不懂技術，不然也跟我一起叛國了。她絲毫沒有愧疚感。

那你們人事處有的忙了，得趕緊招人填空。人事處長豈不恨死你？

旁邊的關加咬牙切齒： “人事處長也被她綁架了！”

原來關加就是他們公司的人事處長，被他們一幫老同事稱為“幹人事兒的”。

“人事處跑了處長，下邊的工作人員肯定開心，隻是公司老總氣壞了，揚言下次見她要揍她一頓。”關加說。

老總惱火的是失去了關加，至於何歡嘛，走她十個也沒人在乎。何歡悻悻地說。

關加出身於名校中文係，畢業前在他們公司總部實習，公司春節聯歡會上一眼看中了跳舞的何歡。不顧何歡當時高中都沒畢業，就發動了攻勢，抱得美人歸。畢業分配就留在了那個小城。

關加不單文才出眾，最重要的是情商高，用何歡的話說，最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公司裏很快混得老少鹹宜，上下通吃，而且成了公司老總的心尖子。畢業不到三年，就破格升為人事處長，有傳言說老總有意培養他做接班人。

這樣的關加做夢也沒想過出國。他的人生規劃跟祖國的礦山大業緊密相連，豈能輕易叛國（何歡原話）？當何歡告訴他移民申請被批準的時候，他的感覺是被打了一悶棍。

但是何歡的夢想在國外。關加知道不可能說服她，隻好跟她來到了加拿大。當時他給自己和女兒買的都是往返機票，打算登陸一下，激活移民紙之後就回國，留下何歡一人過她的出國癮。公司那邊，隻是請了兩個月的假。在他看來，出國對何歡來講就是一個念想，在國外吃吃苦頭很快就會夢醒回歸。

誰知道出國容易回國難。每一次回程日期確定以後，何歡就開始哭，哭得天昏地暗，茶飯不思，令他他無法登機。這麽哭著哭著就過了半年，機票在數次改簽後作廢了，老總在電話裏也罵累了，人事處長的位子也後繼有人了。可憐的關加，子建之才，如簧之舌，在這異國他鄉算是虎落平陽，明珠投暗，失去了用武之地。隻好流落到一家閥門廠打工，時不時用結結巴巴的英文忽悠一下閥門廠老板過過癮。

倒是何歡和她的幾位計算機中心的老同事，因為出國後正趕上.com 高峰，簡曆上但凡有幾行計算機經驗，工作機會隨便挑。何歡既有計算機工作經驗，落地後又到一家電腦培訓學校補習過Java，就業非常順利。跳了幾次槽後，在Downtown 一家做在線遊戲的公司裏穩定下來。

我們到達加拿大的時候，.com 的熱浪已經減退，電腦工作雖然還是華人移民的首選，但就業市場已經大不如前。找工難成了新移民最有共鳴的話題。被我盲目崇拜的技術控老公也由原來的氣定神閑漸漸顯露出焦躁來。

何歡一向隻管上班，不管家務，有空就給我煲電話粥。被老公鄙視著，被女兒嫌棄著，卻沒心沒肺的忙得興高采烈。 那時她為一個電腦班新認識的朋友忙乎著，自己操心也就罷了，還天天電話給我通報進展，害得我也日日替她們懸心。

我也忍不住在老公麵前念叨彭方芸的時候，老公就奇怪了，“這彭方芸是什麽人？ 她工作找不找得到比你老公找工還重要嗎？”

我趕緊閉嘴。彭方芸是什麽人？我不認識。可是你又不在我麵前訴苦。哪像何歡，一天到晚給我念叨彭方芸，讓我感覺彭大小姐再不找到工作，天理都不存在了。

“阿覓，彭方芸絕對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她數學係畢業的，沒做過電腦工作，可在我們Java班隻上了一個多月的課，老師就教不了她了，老師例題一寫出來，她馬上就有答案。”

“阿覓，彭方芸天生就是寫程序的，我今天把我們公司的係統升級意向給她一說，她下課後就給了我程序設計草圖。”

“阿覓，彭方芸就是天才，我拿她的草圖給我們頭兒，頭兒說比他自己設計的路徑簡明扼要多了。”

多年之後，在何歡的朋友嘴裏聽到對我的評價，我才能正確認識何歡這些對彭方芸的溢美之詞。但在那時，彭方芸在我心目中就是才女的化身。

（多年後蘇惠對我說，何歡天天誇獎你，聰明絕倫，進退有度，舉止大方，善解人意。那時我才明白，何歡的眼裏，她的朋友都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人間翹楚。）

“阿覓，彭方芸那個笨蛋，麵試又失敗了。她聽不太懂麵試官的問題，又不敢用她的川味英語問，麵試10分鍾就出來了。”

“阿覓，好消息！我們公司的首席程序員跳槽了，我要不要推薦一下彭方芸？  ”

“阿覓，彭方芸不敢應聘，她說她沒有經驗，隻敢申請初級職位。是不是太沒膽了一些？”

“阿覓，我今天把彭方芸的簡曆遞上去了。她以前給過我，請我幫忙申請初級職位的，我給她改了改，申請高級程序員了。”

“阿覓，今天彭方芸接到麵試通知，嚇傻了，罵了我一頓。哈哈。”

“阿覓，今天我跟彭方芸一起喝咖啡，把我們公司的係統設計，商業流程，HR常問問題，CTO常問問題，CEO常問問題，全部跟她過了一遍。她那麽冰雪聰明，一定成！”

“阿覓，今天我們公司麵試幾個人，彭方芸也來了。輪到麵試她，我求著CTO也參與了麵試。怕她聽不懂問題，別人一發問，我就用川味英語重複一遍，哈哈，專門加了麻辣料的那種，她果然都聽懂了！耶！她好聰明，英文不好，她做了好多示意圖，問題回答得簡單明了。”

“麵試結果出來了，名單中隻剩下兩個人，要二選一。彭方芸是其中之一。”

“壞了，阿覓， CTO傾向於另一個人，說他的技術更全麵， 英文更好。”

“我去CTO那兒說了另一個求職者的壞話，說他衣著隨便；說他看上去比較傲慢，不好合作。。。想起來罪過，那個人也是中國人，麵試的最後環節CTO帶他來給我們打過招呼。挺斯文一人，不過跟咱們彭方芸比起來差遠了，給咱小彭提鞋也不配。。總之，CTO被我說動了。”

“哈哈，終於塵埃落定！CTO決定給彭方芸offer了！”

彭氏求職故事終於畫上圓滿的句號，周六的晚上彭方芸要在Queen街上的一家牛排館請何歡一家慶祝。何歡居功至傲，大包大攬的說，也請阿覓一家一起來吧，多虧她一路給我出謀劃策。

出謀劃策？我有嗎？不過就是貢獻兩個耳朵，聽你呱噪而已。

不過我很願意認識一下彭方芸，於是鼓動老公一起去赴彭天才的宴請。老公登陸後一直忙於找工作，改簡曆，練英語，多數時間泡在社區圖書館，顧不上我們女人之間的熱鬧。這周剛經過一次感覺不錯的麵試，事後給麵試官的感謝信也收到了很正麵的回複。心情正好，就難得的答應我一起參加晚餐。

我們進飯店的時候，何歡背對著門口正談笑風生，一回頭看見我和老公，似乎吃了一驚，趕緊低下頭。

我罵她，怎麽了？把牛排偷吃光了？看見我這麽心虛？

她抬起頭，難過的說，阿覓，你不該一直把你老公藏這麽嚴，從沒讓我見過他。

我詫異的說，你和我老公還有故事？是失散多年的兄妹還是初戀？說吧，我經得起打擊。

她說，我真怕你經不起打擊。你老公，就是另一個被我攪黃了的求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