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何歡（小說）（十）

十， 心彷徨

之後的日子，何歡學著煮湯，做飯，收拾家。她幹的似乎熱情十足，興致勃勃，但是眼睛後麵是一片蒼涼。

她每天做飯的時候都有問題打電話問我，卻又說兩句就不耐煩，說你過來吧，現場指導。

我感覺，她叫我過來，不是為了指點她做飯。她總說冷，雖然全家都在，家裏卻像冰窖一樣，沒有一點人氣。樓下常常隻有她自己，關加在樓上書房裏，很少出來。有我在那兒絮叨些廢話，她的家才不那麽荒涼。

在廚房裏看她笨手笨腳的切菜，手忙腳亂的洗鍋刷碗，我倚在門邊，常常沒來由的辛酸。

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如果一有一天被父母拋棄，是不是就是這樣的不知所措，四處討好？

有一天在街頭遇到一個流浪婦女，她掏出身上所有的現金給了那乞丐。我很意外。以前我們在Downtown的住處附近就有一個收容所，門口的路邊經常有三三兩兩的無家可歸者，她每天來來回回多少趟，從來看不見他們。她說，不知怎麽了，現在看見無家可歸者特別親，總想掉淚，大概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流離失所吧。

何歡說，這要隻是個噩夢該多好。哪怕是場感冒呢，難受幾天也就過去了。可是這是癌症，婚姻的癌症，我怕走不出來了。

你不要自苦，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安慰她。關加心疼你，他不會舍得你受苦的。不過現在他也不好受，你不能逼得太緊，給他些時間和空間，他會慢慢走出來，你耐心一些，寬容一些吧。

我不愛鑽牛角尖，對他的身體出軌，我早不計較了。可是，我怕他精神也出軌，那就拉不回來了。

他們的情書，有些字句我倒背如流。現在差不多天天失眠，睡不著的時候，我就默想那些字句，想著想著就感覺自己是多餘的那個。阿覓你說，如果我得個急病死了，他是不是就不再為難，是不是就皆大歡喜？

何歡你可不要亂想，你若這個時候死了，關加也會自責死的。男人大都是進化不徹底的動物，下半身當家的時候，說話經常急不擇言，那些話怎能當真？你不要囚在那些字眼裏出不來。

說起情書，你不是存了一大箱嗎？他當年情詩都寫給你上千首，你怎麽不去想？真的，何歡，難受的時候去看看你們的舊情書，可能會幫你解脫出來。

你還別說，我前幾天真打開箱子看了看，隻看了兩封就扔了，恨不得一把火全燒掉。現在看他當年的信，感覺就是個笑話。

世事如江水，隻知一路往東，再回不到當初。

那天她炸了春卷，很難得的個個完整，沒有一個散開的。我吃了一個，味道也出奇的好。就衝樓上叫，關加，你媳婦給你做的愛心春卷太棒了，你不趕緊下來我可吃光了。關加磨嘰了一會兒，走到廚房來，何歡看他一眼，拿起一隻春卷送到他嘴邊，他猶豫一下，還是張嘴咬了一口。邊吃邊誇張地說，別說，我媳婦還真是天才，以前那是不屑出手，現在天才出馬，一個頂倆。

我說，關加，一個烹飪天才被你浪費了啊，你以前啥都大包大攬，何歡幹啥你都看不上，天天橫挑鼻子豎挑眼打擊她，不給人機會，錯了吧？咱何歡是要麽不幹，一出手就驚倒一片。

我的錯我的錯，以後何歡就是把我家炒鍋戳個洞，我也隻誇獎，不指責，OK？

邊說邊輕輕攬住了何歡。

何歡一低頭，臉上閃過幾點淚花。

何歡低頭的瞬間，幾根白發赫然夾雜在她的長發中。

我心裏一哽，上前想幫她拔掉。她說，你拔不完的，你看看這下麵，已經白了1/5了。

這兩個月就白了1/5？

關加抱著她說，不光頭發白了，也瘦了，兩個月就瘦了20斤。

不是兩個月， 20斤都是在開始的半個月掉的，從那以後就沒肉可掉了。何歡苦笑著說。

真是對不起何歡，都是我作孽，把你害成這樣！他握著她的手說，如果是別人這樣害你，我會跟他拚命，可是，害你的卻是我。

我想讓你知道，隻有你和我是親人，17年的共同生活，你早就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你哭的時候我也痛。別再苦了，再給我些時間，我會回到以前的樣子，我會加倍的疼你，把你的心暖回來。

何歡哭出聲來。

自從在律師樓裏聽過關加的抱怨，我對他們的前景一直提心吊膽，如今看見他真心疼惜何歡，不禁鬆了一口氣。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關加走出書房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們的交流不再那麽別扭，又可以相視而笑的時候，李靜的電話來了。

李麗自殺未遂，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