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何歡（小說）（七）

七，歡情薄

那天晚上我是被Gita的電話吵醒的。孩子哭著說，阿姨，我媽拿著刀，要殺我爸爸。。

我的頭嗡一聲炸了。披上衣服，趿著拖鞋，衝到她們家。書房裏，關加縮在地板上坐著，何歡披頭散發，雙眼通紅，手裏握著菜刀，渾身抖得篩糠一樣。

我上去抱住她的胳膊，到底怎麽回事？先冷靜一下好嗎？

她靠在我身上，阿覓，我好像在做夢，噩夢，可是怎麽一直不醒？

她指著電腦，顫抖著對關加說，關加，你告訴我，這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誰在開玩笑？

關加低著頭，一聲不吭。

說! 到底怎麽回事？今天你不給我說清楚，我就一刀砍下去！她舉起刀，對著自己的手腕作勢要砍。

關加跳起來緊緊抱著她，哭了。

何歡，何歡！對不起！ 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解釋。

我混蛋！我無恥！但是我不想傷害你！你要知道，我愛你！

你從18歲跟我，咱們在一起17年了。這17年來，你是我的老婆，也是我的女兒，在我心底，你比Gita都重要！寧可我千刀萬剮，也不願傷你一分。

聽了這話，何歡緊繃著的身體陡地一鬆，把刀一扔，掩麵大哭起來。

關加你個王八蛋，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你怎麽能夠這麽無恥？你怎麽能夠這麽不要臉？

老婆，我錯了，你打我吧，罵我吧，隻要你能消消氣。

我站在這小小的書房裏，眼看著何歡撲在關加懷裏，哭得肝腸寸斷，喘不過氣來。Gita已經被我先生帶回我家去了，他們可以盡情傾訴。

兩人抱頭痛哭良久，何歡坐起來。

關加，我們這麽多年的夫妻，我自問也算恩愛，如今你做出這樣的事，我無法理解。現在我需要一個解釋，需要你說清楚整個過程。怎麽開始的，多久了，發展到什麽地步了，你有什麽打算。你得慢慢給我說清楚。隻要你真心悔改，我就既往不咎。一時失足可以原諒，存心欺騙不可饒恕。你說吧，說完了咱就翻過這一頁。

關加站起來，我能說的，隻有對不起。還有，我保證馬上了結這件事。

不想說清楚？

我說不清楚。

說不說？何歡拍案大叫。

關加沉默半晌，問：你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這惡心事兒是怎麽開始的？誰主動？是她勾引你還是你撩撥她？你不會那麽不要臉，是嗎？

何歡你別問了，誰主動很重要嗎？沒錯，該發生的都發生了，我自己做的孽，我來了結。我隻要你知道讓你受委屈不是我的初衷。

不讓我受委屈你還會做出這種無恥勾當？

我被虛榮衝昏了頭，沒有抵抗住誘惑，我以為我能控製住局麵，隻是沒想到會走到這個地步。

你是說那個爛女人勾引你？

一個巴掌拍不響。

如果，我今晚不發現，你打算怎麽辦？一直偷情下去，直到那個爛女人強迫你來除掉我？

不會的，何歡，我早就意識到這會傷害我們的家庭，我已經有計劃的結束了。如果你不發現，這件事很快會神不知過不覺地過去，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

何歡，相信我，我把你，把這個家，看得比我的命都重要。你和Gita，是我的兩個女兒。在我眼裏，你一直都是18歲，我初見你的樣子。單純可愛，天真爛漫，全無機心。這樣純淨的你，我怎麽舍得傷害？

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那麽羞怯柔弱。看見你的第一眼，我生平第一次嚐到心疼一個人的滋味。那時我就決心用一生來心疼你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委屈。你大學入學登記表裏，聯係人是我，我也充當了四年家長的角色；你工作麵試，我帶著你走遍各個部門；你在計算機中心的幾年，經常把主任老太太氣得吐血，每次都是我去給老太太作揖磕頭賠不是。你要出國，我拋下一切跟著你。。。

這麽多年，我們也有過爭執吵鬧，也有過鬥嘴冷戰。。但是更多的時候，咱們都是甜蜜溫馨。這樣的家，我怎麽會不要？這樣的老婆，我怎麽舍得傷害？

對不起，何歡，這一次我做了錯事，但不是為了傷害你。我隻是犯了一個普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你原諒我這一次，好嗎？經過這一次出軌，我會終生免疫，隻要你肯原諒我，我們會更恩愛。

關加，關加！我怎麽不知道你對我的好？我老爸右派出身，40多歲平反以後才娶了農村老姑娘的我媽。他們老兩口一輩子膽小怕事，謹小慎微，從我出生就各種擔心，恨不得把我拴在褲腰帶上帶著，所以遇見你之前我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廣。你帶著我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我的鄰居們都不相信自幼膽小的我能走這麽遠，他們不知道，你就是我的膽！

這麽多年，你保護著我，也慣壞了我。慣得我膽大包天，慣得我好吃懶做。可是，你不能慣壞我就跑掉。

那天我離開的時候，從鄰居家裏，居然傳出一首台語歌：

拆分開，咱的名；

人生路，隨人走。

歡情薄，緣份散；

世事無常，為按怎。

萬年誓言，海為證。

一暝夢碎，宛然手中沙。

飄流的，海上雲，　

散落紅塵為你寫。

倚欄傾聽，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