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縣長讓司機拐出了非主幹道,路麵寬敞但車輛稀少,司機靠邊停車,袁琳娜下車慢慢往前麵的公交車站走去,快到公交車站的時候,後麵的豐田靠上來,袁琳娜走在人行道上,保持著不會被突然劫持的距離,隔著豐田車的玻璃窗,她看到裏麵的人在招手,正是剛才在自己幫助下脫逃的男人。袁琳娜這才鬆口氣:薑還是老的辣,張縣長該不會是做過臥底吧,怎麽會準確判斷是保護她的人在跟蹤呢?
她回過頭衝後麵的車露出微笑,招招手,轉身上了秦秘書的車。上車前還不忘脫掉了大紅的風衣。
張縣長的車從後麵超上來,錯肩之際,張縣長 和秦秘書的的目光短暫相交,然後車子一溜煙地消失在前方。
袁琳娜上車衝旁邊坐著的50多歲阿姨點點頭,女人往裏靠靠,似乎要給她留出更大的空間,前排副駕上那女人一動不動,兩眼目視前方,仿佛剛才發生的事情都和她無關。
秦秘書不用回頭似乎也感受到了琳娜注視的目光,他邊開車邊說:
“剛才真對不起,我真是昏了頭,把你一個人留在那。”
袁琳娜明白了他其實沒有走,可能為了心愛的人自私了一把又後悔了。
“那些人是誰?為什麽要抓你們?”
秦秘書沉默了一會兒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其實我也不知道。”
秦秘書說的是實話,為了今天的心理谘詢他做足了功課,從一聽說金遠寧要來就開始千方百計地聯係他,無奈博士太火了,像他介紹的這種類型的患者不算什麽特例,在郵件中秦秘書又不便多說,所以金博士根本沒有時間私下見他,演講是晚上,在這樣高官、流氓都活動頻繁的黃金時間他根本不敢把夢桐帶出來,就在他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沒想到金博士的演講臨時加了個下午場,而且是在這樣一家不起眼的酒店。他知道薑啟輝已經將嫌疑人鎖定在棉紡廠的下崗職工晉文超身上,為了不讓媒體和政敵關注到葉夢桐和自己的關係,薑啟輝下令關於案件的一切都要秘密進行,理由是防止罪犯狗急跳牆撕票。所以有關葉夢桐的案子和受害人長相隻在極小範圍內公布,根本不會發布到酒店來。
秦秘書為了不引人關注,自己先趕在博士開場之前見了他,介紹了夢桐的情況,博士要見見患者,他讓保姆宋阿姨推著夢桐上樓,宋阿姨進了酒店去前台問詢的功夫,夢桐可能看到了吸引她的人或東西,離開宋阿姨到了電梯邊,遇到了袁琳娜,……。接到宋阿姨的電話匆匆忙忙下樓的秦秘書在那一刻根本不想把袁琳娜牽扯進來,連聲謝謝都沒說,沒想到這反常的舉動卻引起了袁琳娜的關注。
秦秘書帶著夢桐上樓,一直在主辦方為金博士準備的休息室等他演講結束,然後和他進行了長達一個小時的談話。壓根兒就沒在會場露麵,是誰?又是怎樣發現的夢桐?自己真的想不出來,但是有一點敢肯定那些肯定不是薑啟輝的人。
聽完秦秘書的講述,早早就被打發回車裏等待的宋阿姨趕緊顫抖著聲音說都是自己的疏忽引出來的麻煩,秦秘書揮揮手說和她沒關係。
袁琳娜開口問道:“秦秘書,您剛才說這位女士的芳名……。”
秦秘書遲疑了片刻,還是答道:“葉夢桐。”
“她是沙城人,對嗎?”
見秦秘書點點頭,袁琳娜忽然加重語氣:
“那你們認識一個叫宇文楷的人嗎?”
秦秘書剛要說什麽,突然一直目視前方一動不動的葉夢桐開始發抖,嘴裏不斷嘟嘟囔囔,隨著聲音不斷加大,袁琳娜聽出她反反複複叨念的正是那個名字——宇文楷。
汽車吱的一聲急刹車停在了路邊。秦秘書迅速從旁邊拿出一瓶水,又掏出金博士剛剛給他的藥片,哄著葉夢桐喝下去,後座的袁琳娜看的目瞪口呆,她在看宇文楷的卷宗時,“葉夢桐”這個名字讓她過目難忘,那是一段描述作為警察的宇文楷查辦的案子,條目很多,其中一條:XXX和XXX夫妻煤氣中毒死亡案, 兒子葉漁樵(亡),女兒葉夢桐。
袁琳娜記得自己當時的感歎,這家隻剩女兒了嗎?好可憐的女孩兒。原來眼前這個清秀優雅,卻像一座活火山一樣隨時都可能爆發的女人就是那個讓她歎息感慨的女孩兒。她種種怪異的舉動是否隱藏著什麽秘密?她成了現在這樣是不是那不能承受之重讓她徹底崩潰?……
吃了藥的葉夢桐慢慢安靜下來,秦秘書一隻手攬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肩膀,看著葉夢桐像個小女孩般將頭依偎在秦秘書有力的臂膀上,閉著眼睛慢慢發出均勻的鼻息。袁琳娜竟有些羨慕,她響起剛才車停在自己身邊時,後門對著自己,秦秘書向後轉身隔著後座玻璃窗向她招手,當時自己以為秦秘書是為了方便自己,現在看來,他是怕愛人被紅色風衣驚到。
——連上帝都在憐惜女人的際遇,給她送來這樣體貼的愛人吧。
袁琳娜在心裏感歎,宋阿姨將一個大靠墊遞給秦秘書,暫時解放了秦秘書的胳膊。車子再次啟動,秦秘書在送袁琳娜回家的路上,一直囑咐她近一個月不要再去這家酒店,身上這身衣服最好近期都不要再穿。臨下車時,秦秘書拿出了一頂假發說感覺袁琳娜和夢桐應該是一個型號,可以試試,不合適的話讓她自己一定要再去買一頂。
盡管還有一肚子的問題,可看秦秘書惦記著女人的情緒,無心再耽擱。
袁琳娜不得不強壓住心中的無數問號,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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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靜一靜,靜一靜……。”
袁琳娜悄悄摸進電視台的大會議廳時,主持會議的劉主任正好宣布會議開始。她看看製片人率領全欄目組就坐在後部,趕緊過去找了個空座坐下,放眼看去,能容納幾百人的大會議廳密密麻麻全是人,這大概是近一年來人最全的一次會議了。
大概是昨天太累了,袁琳娜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被製片人的電話叫醒的她30分鍾就完成了洗漱、穿衣一整套程
序,根本沒有小女生那套囉哩囉嗦的護膚、化妝,趕到台裏剛好來得及。
此時台上正在宣布副台長候選人名單,馬部長竟然排在第一位。
“怎麽臨時工也參加選舉啊?”
“哎,這你就不懂了,新台長上任總要有點不同吧,一會兒還有競選演說呢。”
袁琳娜忽然聽到旁邊有人在小聲議論,也是,平時獎金啊、選舉啊根本沒自己這些臨時工的事,隻管幹活就好,看
來換了新領導是有了民主新氣象了。不過這民主即使不是個過場,估計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下麵請新聞資訊頻道總監發表競選演說。”
袁琳娜想認真聽,可不知道是沒睡夠,還是真的心事重重無法集中注意力,反正兩個候選人說了什麽她根本沒記住。
“下麵請采購部馬部長發言。”
人們看出點端倪,這壓軸的大概是最有戲的。
隨著馬部長走上講台,身後的大屏幕開始顯示馬部長個人資料,媒體單位就是前衛,民主選舉動用的都是多媒體先
進設備。
隨著機器的轉動,大廳的音響裏忽然傳出滋滋啦啦音頻雜音,接著傳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像是錄製的電話錄音:
“那個攝像今晚加班,……”
會議廳開始騷動。
“他一般會從小門回家屬區,也不排除走大門的可能。”
會議廳的人們開始小聲議論,嘰嘰喳喳的聲音幾乎淹沒錄音,突然人們再一次安靜下來,原來電話錄音有了新內容:
“等著看好戲吧,話已經傳出去了,放心吧,不管有沒有,上邊也得查,一調查個把月,台長人選早落實了,哪還
有他的事。”
這次會場徹底炸鍋了。
台上的馬部長早已經滿頭冷汗,——誰都聽得出來,電話裏是馬部長的聲音。
在嘈雜中,馬部長突然歇斯底裏起來,
“這是誣陷,有人在陷害。這是陷害。”
喔——,
噢——!
有年輕的記者開始起哄,
“嚴懲凶手!”不知誰率先喊了一聲,
“嚴懲內奸!”
“嚴懲凶手!”年輕的聲音洶湧澎拜,記者們聽出來那是告密者出賣攝像邱小球的電話錄音。選舉大會瞬間成了公
審大會。馬部長在年輕記者們憤怒的呐喊中狼狽地下了台,跌跌撞撞地在辦公室小肖的引領下從後門退了出去。
這時剛上任不久的趙台長走上台,會場安靜下來,無數雙眼睛看著這個年輕、有朝氣的新任台長。
“看來站在我這個位置的原本應該是一個值得大家信賴的、有才華、有魄力的你們熟悉的台長,但他卻被小人陷害
失去了這寶貴的機會;而更令我們痛心的是一個正直、有擔當、敬崗愛業的好攝像失去了他年輕的生命。這本是不
應該發生的悲劇,為了一己私利出賣良心,觸犯法律的人竟然能夠在記者隊伍裏青雲直上,值得我們每一個領導深
思。……”
會場上響起熱烈的掌聲。
趙台長揮揮手示意大家停下,他哽咽的聲音此時轉成了高亢而響亮:
“我希望這是一個教訓,大家以此為戒,把我們全部的才情用在記者這份神聖的職業中,營造一個蓬勃向上、蒸蒸
日上的新媒體團隊。我向大家保證我們領導班子絕不會姑息凶手,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會場上再次曝出更熱烈的掌聲。
在激動的人群裏,有個人尤為百感交集,那是坐在台下第一排的何副台長,他已經猜到這一切都是誰的
安排。
——隻有聰明能幹的梅雨琳能夠做到,可惜她不在現場,否則看看那個卑鄙小人的嘴臉一定也會非常開心吧?
對這一點何台長還真拿不準,他覺得從認識梅雨琳起,好像就沒見她像別的女子那樣真正開心過?
但願那隻是個錯覺。
這回去了劇組,換換環境或許能讓她變得開朗起來。
何台長強迫自己不再想下去,畢竟她人已在千裏之外,自己是愛莫能助了。
接下來的選舉進行的異常順利。但是對於袁琳娜來說已經都不重要了,因為她突然發現在整個會場都沒有看到梅雨
琳的身影。
這樣激動人心的時刻,她竟然缺席?
這樣一個大好的消息,她還不知道嗎?
袁琳娜掏出電話,邊撥號邊走出會議廳,可奇怪的是三次撥通,電話三次都被掛斷了。
咦,袁琳娜心情突然由興奮變得憂慮,她到底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