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屬於你的心,它依然護緊我胸口。
為隻為那塵世轉變的麵孔後的翻雲覆雨手。
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世遊。
分易分,聚難聚, 愛與恨的千古愁。
......
唱機上羅大佑的《滾滾紅塵》給寂靜的屋裏注入了一種無奈和悲涼,暗影中強維倫一動不動
地坐著,隻有手中精致的聖朗博水晶杯裏不斷湧動的氣泡,將黑桃A那奇異的香味彌散在不
大的空間,碰撞擠壓著空氣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事。
從醫院回來他就把自己關在這裏一遍一遍地聽羅大佑的專輯。
仿佛那個男人反複嗟歎的正是自己這幾十年的寫照。
如果不是琳琳發現凶手竟是吳總身邊人,如果自己沒有去麵對麵質問吳總為什麽屢次扼殺親
生女兒的幸福?吳總大概永遠也不會讓強維倫知道他準備讓自己代替他履行父親職責的時
候,就已經為日後不失去作為親生父親的掌控布下了殺人陷阱。
吳總意味深長的話再一次回響在強維倫的耳邊:
“當人把兒女交給別人,一般人通常是不會放心的,這背後需要有特別大的格局去放棄一些
掌控力,我這樣留一手也是人之常情,相信你能夠理解。”
這一次強維倫無法理解,也第一次開始審視自己這麽多年視為事業的所作所為到底是愛國奉
獻,還是為虎作倀……。
“Darling,怎麽不開燈?“推門進來的藍君卓皺皺眉頭,
唱機裏的女聲正在淺吟低唱:
……
終生的所有,
也不惜換取刹那陰陽的交流
……
藍君卓強壓著心頭的怒火,走過去關掉了音樂。
強維倫這才不得不從自己的世界裏醒轉過來,挺起身,邊舉杯慢慢啜飲邊漫不經心地瞟了一
眼進來的女人,那天和吳總吵完,盛怒之下的吳總讓他休假,其實就是閉門思過,今天這女
人會不會就是說客?
“你怎麽來了?”
他輕輕晃動著酒杯,嗅了嗅隨著氣泡翻卷上來的濃烈香氣,嘴角一彎,
“生意不做了?”
藍君卓並不計較他的嘲諷,自顧自坐在丈夫對麵的沙發上。
“生意我都安排好了,自然不會耽擱。”
也是,自己這個老婆這麽愛錢,怎麽可能放著錢不賺?
“我知道你嫌我銅臭氣,可但凡你像個男人一樣好好利用咱們手裏的資源,做個生意,哪怕
隻掛個名,錢還不是嘩嘩的進來,何須我一個女人這樣奔波。你看那個李董,哪一點比你強
啊,你就甘心鞍前馬後?”
強維倫看她越說越不像話,站起身準備離開,
“阿倫,……”這聲呼喚讓強維倫瞬間有些恍惚,
“阿倫,你也是愛過我的,不是嗎?可現在你連看都懶得看看我,即使我穿的是你買給我的
第一件禮物?”
強維倫這才注意到,女人今天穿的是一件藍色絲絨旗袍,精美的刺繡於左肩、腰部蜿蜒至下
擺,依次為梅花、孔雀,色彩不濃不淡,剛好襯出女人潔白的肌膚,纖細的身姿更是被包裹
得婷婷玉立,不能不承認這女人也算是個美人胚子。隻是什麽時候開始竟讓自己這麽厭煩?
看丈夫注意到自己,藍君卓知道自己這招管用了。
“記得我們結婚前,你給我買了這件旗袍,還親手為我穿上,你說這藍色就是專配我藍君卓
的——高貴、典雅。”女人的眼裏似乎有淚光在閃,強維倫重新坐回沙發躺椅,抽出一隻雪
茄,藍君卓急忙上前拿起火機為他點上,順勢倚在扶手上單手搭在了丈夫肩膀上。強維倫指
指對麵的沙發:“坐過去!”
那不容置疑的口氣差點兒讓藍君卓暴跳起來,可她咽下一口唾液,和著咽下了那口氣,款款
地走過去沒有坐下,而是拉開門,衝外麵揮下手,一個平頭男服務員端進來一個大托盤,藍
君卓接了,回過身關上門,放在了兩人中間的茶幾上。邊給自己斟酒,邊對丈夫說:
“我讓廚房準備的都是你愛吃的菜,陪你喝兩杯。”
強維倫舉舉杯子,麵無表情地啜了一口,
“剛結婚的時候,你每個周末都會給我做法國菜,然後我們點上蠟燭,倒上一杯紅酒,阿
倫,這些你還記得嗎?”
怎麽會忘呢?強維倫仿佛看見十幾年前的自己意氣風發,春風得意,常常感恩著上蒼眷顧,
讓自己有事業、有嬌妻。
“可後來我們總是吵架。”藍君卓做出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語氣也低下來了。
強維倫抿了一小口酒,透過玻璃杯研究著對麵的藍君卓。
“我知道那時候我們都年輕,再加上中法文化的差異,……”藍君卓哽咽著說不下去,抬頭看
看強維倫的反應,那一瞬間,強維倫知道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他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夾了一塊上海鴨方放進嘴裏,
“嗯,好吃。” 還是你最了解我。
藍君卓看他開始嚐菜了,笑意蕩漾在保養得當的臉上,拿起酒瓶給強維倫的空杯裏斟上,舉
著自己的杯子又繞過來,
“阿倫,我們以後不再吵架,好好過日子,少年夫妻老來伴,…….”
不等她說完,強維倫搖搖頭,“那你的阿冰怎麽辦?”
藍君卓一下子愣在那裏,回去也不是,過來更不妥。臉色開始有了慍色。
“你那個情人還等著你呢?痛痛快快離了,我們兩不相欠。”
強維倫說完這番話,並不看藍君卓的臉色,埋頭吃自己的菜。
“想跟你的小情人逍遙去啊?想都別想。”藍君卓咬牙說完轉身回到座位。
強維倫慢慢放下筷子,抬起頭,藍君卓的話戳到了他的痛楚。
“我不會跟她結婚是因為我配不上她。更不會辱沒她去做那些苟且的事情。”
“行了,阿倫,這裏隻有我們倆個,你這慷慨赴死的樣子做給誰看啊?你看看周圍官場從上
到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一大堆情人?你這一根筋的鑽牛角尖的毛病在國內生活這麽久還是
改不過來嗎?一個女人而已,至於嗎?”
“為什麽我們總是吵架?”
強維倫想起女人常問的問題,如此不和的三觀豈是一句中法文化差異那麽簡單。
“還記得我們之間第一次激烈的爭吵嗎?”
藍君卓愣住了,強維倫不是她的初戀,也不是她最後的戀人,很多細節她真不記得。
強維倫嘴角又現出一抹嘲諷,
“我把掙來的第一筆外快捐給白血病兒童基金會,……”
藍君卓的記憶仿佛被喚醒一般,想起那次強維倫代替吳總去出席慈善活動,那筆巨額出場
費,吳總示意歸強維倫個人了,可強維倫覺得那不是自己的勞動所得,那些等著救命錢的孩
子才是慈善活動所有錢款的擁有者,藍君卓聽說他把那麽大一筆款項捐出去說了一句最刺激
的話,讓強維倫至今難忘:
“你以為你是誰啊?拯救苦難的英雄嗎?那是給我姨夫的,我姨夫轉贈給你的小費而已。”
那是強維倫第一次質疑自己和這個女人之間的婚姻。也是他們走向冷戰的開始。
幾年後,當強維倫對婚姻進而對人生都感到絕望的時候,受托去美國照顧梅雨琳,一個善
良、單純、曆經磨難卻堅守自我的女孩讓自己愛的難以自拔,……。
藍君卓看到沉思中的強維倫臉上那謎一般的光彩,就知道他又想到了什麽,嫉妒的火苗再一
次燃燒,可她還是強壓任性,不想再和強維倫兜圈子了。
“親愛的,我知道,如果能娶到吳總的女兒對你的事業發展肯定好過我這個外姓甥女,如果
姨夫真的願意,我們好歹也是夫妻一場,我願意把這老大的位置讓給她。……”
強維倫渾身一震,“你說誰?吳總?哪裏有女兒?”
藍君卓此時也不再避諱,亮晶晶的眼睛仔仔細細盯著強維倫臉上的表情變化,生怕放過一點
點的蛛絲馬跡。
恐懼瞬間將強維倫包圍,藍君卓無疑是來探口風的,至於是為她的姨媽吳太太而來,還是受
李董之托想弄清真相,都一樣會將琳琳陷於危險境地。
強維倫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希望不會露出絲毫破綻,
“別瞎試探了,你我是命定的緣份,看來我們是注定要癡纏一生的,隻要你願意演,我奉陪
到底。”
這句話倒讓藍君卓有點迷惑:如果這個男人真愛她,又何必這樣犧牲自己呢?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兩人都在心中想著各自的心事,嘴裏說的卻是不想幹的話語,就在那一
晚,強維倫決定要把真實的故事告訴戰雨,有一天當機會合適,聰明的年輕人或許會揭開梅
雨琳心中的謎團,那樣即使自己遭遇什麽,也不會讓這秘密被帶入地下成為永久的謎團。
那一夜墨一般黑的夜色遮擋了無邊的濃霧,卻無法阻擋濃霧中活躍的水分子帶著鐐銬的起
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