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行

重慶行去年，莉的高中同學就議定今年在重慶聚會。她暈車嚴重，二十年沒參加過同學會，今次決定去一趟。我義不容辭當護婆。盡管按照她醫生閨蜜的建議，在肚臍眼上敷了肉桂，車行不到一小時還是吐了。上高速之前吐了三次。進西昌站，車一停穩又吐。我要趕緊下車取行李箱中的揹包，還是售票員攙扶她下車。幸好程小二很快到達，把我們送到她爸媽家，休息大半天，晚上又送我們到火車站。第一次買軟臥，有專門的候車室，提前進站，不慌不忙。慶麟說軟臥空氣不好。其實床下就有通氣孔。門一關，沒雜音幹擾，很適合我。七點多乘務員來換票。上鋪的男子下來搭訕。自稱曾是冕寧建行的副行長。問起慶麟及會理建行的領導，個個說得出所以然。我電大的三個冕寧同學他也熟悉。此人十分健談，當年建行撤消全州的縣級支行時，其到州城市信用社任副總，不久辭職出來創業，目前在成都開公司。我問仍舊從事金融嗎。回答是辦實體，但不透露究竟幹啥。我誇他有本事，敢脫離體製下海闖蕩。誰知他說“頭腦發熱”。可能沒發大財。列車經過建設中的成都西站時，他一麵向我介紹明年成昆高鐵通車後那一帶的發展前景，一麵指著一幢高樓，稱他的房子就在那後頭。火車準點到達。我和莉乘地鐵至華西壩，走錯出口，一直找不到往西的街道。問一清潔工，被指朝南走了老遠，穿金陵橫路才到電信路。向個晨煉的老頭打聽電信南路“峰力”助聽器店的走法。老頭與我年紀相仿，一聽店名，就說“那是歪的。”並指了指方向。我說沒辦法，前年買都買了，承諾售後護理，隻好來找它。進店後是個戴眼鏡的胖小夥。原先姓劉的女子他亦認識，說是早就離開了。答應幫我們抽一下濕。抽完後說這個助聽器像新的一樣。莉一回家就收起來，僅僅去年遊雲南時用過，怎會不新？自“峰力”出來，本打算往北從川醫方向到人民南路，豈知錯跨個街口，又繞回金陵路。隻好再往前到體育館下地鐵，在天府廣場轉2號線至東站。該車站大而無當，地下空間浪費驚人，拖著行李，須有些勞氣方能走出地麵。哇噻！上麵的東廣場更加了得。偌大的水泥地坪點綴幾處矮屋和欄杆圍著的植被，大約是專門為春運或召開群眾大會準備的。周邊全是高樓大廈，店鋪都見不到。寥寥無幾的木條凳都人滿為患。轉了一圈，在背靜處發現一米長凳有空位，趕緊去坐，與旁邊的老頭閑談。他操下江口音的普通話，說要等五點鍾的火車到簡陽。此時才十點過。我說簡陽這麽近，長途汽車有的是，為啥要幹等。老頭似有所動，但不斷翻看手機。莉受不了他一支接一支的二手煙，站起身執意離開。又流浪良久，進站才十一點半。候車室比上海虹橋火車站更大。衛生間等設施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完全是國際最高標準。花55.5元在肯得雞買了兩杯泡泡奶、一個漢堡（我吃）、兩隻雞翅（莉享用），算是填飽肚子。這趟車隻停內江、榮昌，1小時40分鍾就到達重慶北站。莉的同學開車來接。我在出站口將她交給同學後，順著軌道交通的標示箭頭走了20分鍾下到3號線的龍頭寺站。這可能是我所經曆過的最擁擠無序的地鐵站。見不到一個工作人員，隻有四台自動售票機，排了上百人的隊。有的老頭老孃對著屏幕無從下手，虧得後麵的人幫忙才出得票來，耽閣我起碼排了半個鍾頭才輪上。由於安檢，背包始終沒有挎好。下了自動扶梯，剛伸手穿進揹帶，就見車子停穩，人們蜂擁而入，慌慌張張地跟進。一個婦女馬上給我讓坐。過了一站，問旁邊的男子，才知道方向坐反了。隻好在前一站下車，下梯上梯到對麵的軌道換乘。不一會，廣播說此車的終點站是“四公裏”，要到前方的旅客請下車後換乘下一趟列車。在“四公裏”沒等幾分鍾，來車車頭標著“九公裏”，弄不懂究竟鑽進去。如法炮製，又在“九公裏”下來。翹首以待的來車終於有“魚洞”二字。從龍頭寺到魚洞三十多個站，自北站動身用去三小時有多。好在出站口外一溜的出租車，隨便上一輛。司機問我到哪，我說找間中等的酒店，兩、三百元的。聽我說六八年路過重慶就沒來過，“那時候還沒有我呢。”自報七三年才出世。我說跟我女兒差不多。又問我來魚洞幹啥。我說會朋友。“你朋友在哪點？”“是人民銀行退休的。”又說了朋友家在化龍中街，自己風塵撲撲，不願立即去打攪，想先住下來。司機說那就住在化龍中街附近，那一代旅館很多，一般的也就八、九十元。我說人老了，一要清靜、二要幹淨，貴點也行。路上又搭了一個，上車就問多少錢。司機說，起步價10元，就像這位老人，未必我還會多收？那人中途下車。把我拉到“美誼天精品酒店”果然隻收了10元。一間甬道式的門麵，最裏是電梯。接待廳在六樓。單間158元。問打不打折。小女子說本來188元，這即是折後價。要她開間看看，窗下像是單位的大院，聽不到什麽幹擾；床鋪也整潔，衛生間清清爽爽，拍板。安頓下來接近七點，民以食為天。酒店倒拐即化龍中街。一家接一家的店鋪。緊挨著的餐館不下十個。鮮有食客。有的門口坐著白桶高帽的廚師在聊天。因為怕辣，見“魚館”字樣就避開。進一家常菜館，說出要求，老板娘介紹鍋巴肉片，保證不放海椒。再要一份白菜豆腐湯，一瓶歪嘴郎酒。這店是打通的兩個門麵，設六、七張園桌，隻有我一個顧客。問老板娘是自己的房子嗎。回答是租的，每月6千。我吃驚這樣的生意怎麽做得夠。老板娘說還有樓上。許是有婚宴之類也承擔得了。又說這裏八、九點鍾才是吃貨們光顧的時候。不一會菜端來。我的天，一尺五口徑的大園盤，份量有會理的三倍，湯汁亦不少。我要老板娘別煮湯了。她說已經燒好，並隨即就上來。幸虧味道不錯，把豆腐和白菜混入肉片更增進了食欲。酒醉飯飽買單，女老板說菜錢打折38元，加酒共58元。此時已過八點，才有三、四人進來，一麵與店主說東道西，一麵自己去拿碗筷，是相當的熟客。第二天下樓，隔壁好幾家賣早餐的，生意興隆。解決雞蛋、包子、饅頭各一個和稀飯一碗，共5元。這才給賈老大打電話，故意操著電影裏的台灣普通話。他有點不耐煩“我感冒了。哪一個嘛？不要四川騾子學馬叫。”“耶！我是哪個都聽不出來？”恢複四川話。“啊！是老?。你在哪裏？”知道我要去拜訪，此時已在十字路口，他激動地說馬上過來。不會兒就見到一路小跑的他，埋怨我在成都就該通知，他好到北站來接。他家住在七樓，他說對不住了，上不上得去。我說我也住五樓，天天鍛煉著的。房子的陳色也跟我的差不多，建於九十年代，但比我的寬多了。一會兒他夫人小蘇回來，顯然是為我買回一大堆水果，黑提、夏橙、蘋果、桂元…。邊吃邊談，賈說別悶在家裏，不如去江邊喝茶。我說你起先電話上不是說感冒服了藥剛趟下嗎，江邊的風把你吹老火了咋辦？“這時候就像全好了。你老哥子一來就好，不愧是第一個光臨寒舍的同學。沒事。”來到街邊，蘇怕我不能走，要叫出租車。我說每天都要散步個多鍾頭，一二十裏沒問題，走路才弄得清方向。賈派蘇先去安排，我倆一路走，一路聽他對這一帶建設的娓娓道來。濱江大道幾年前還是河灘。他指著麵對大江離岸百餘米的一排大樓說，一三年發大水，那樓的第三層都被淹，一片汪洋，濁浪滾滾。幸好是白天，沒有死人。現如今江岸有十多米高，一米多的護欄後是人行道，再是綠化帶、馬路，這邊一溜的茶室。藤椅、藤幾就擺在寬敞的人行道樹蔭下。今天周六，我們是第一宗顧客，據說至下午停車的地方都難找。稍憩，他又引我沿江岸走了一截。江水在河道裏隻占了三分之一。零星的船舶浮在靜靜的江麵，怎麽想像得出曾經的咆嘯。六八年走在重慶市唯一的牛角沱嘉陵江大橋，我已驚歎得不得了。如今賈老大將市內的6座長江大橋如數家珍，而整個直轄市內竟有26座長江大橋，難怪見不到擺渡船了。十一點半，他倆商量到附近的“中外美食”吃人均68元的小火鍋。又是夫人打前站。我說她成了你家的外交部長。賈說小蘇原先吃的官飯多（市審計局退休），自然知道哪裏好吃。前往之地是原先的區政府所在，六千萬轉讓給個老板修成大型購物中心。尚未抵達，接小蘇電話，說那家火鍋已關張。乘電梯上到五樓，蘇站在一家“雲南過橋米線”的檔口。我說我最愛這東西，每次去昆明都要嚐嚐。賈說太窩囊，怎麽拿得出手，堅持另外找。五樓、四樓轉了一圈，最後不得不在“台灣風味”各要一份鹵肉飯，一紮鮮榨西瓜汁。飯裏有肉鬆、肉丁、豆腐幹、鹵雞蛋、嫩碗豆、綠葉菜等，味道好極。賈卻連稱不好意思，用這樣的東西打整你。似乎我看重錢多錢少。還在江邊賈就聯係了在渝的兩個女同學，相約到南坪。下輕軌後打電話，見到楊幾乎認不出，原先靦腆、廋削換成落落大方、豐盈幹練。計議怎麽玩，最適當的項目依舊是喝茶。打的東竄西轉，再步行下到江邊。此處的茶廊即在岸沿，居高臨下。涼蓬下兩排短椅，中間一張木桌而已。收費卻不菲，一壺“枸杞蜂蜜”80元，三人須另加一個杯子30元，還近乎客滿。閑聊了兩個小時，住在另一個區，自稱忙得很，今天正加班的陳姍姍來遲。一副大墨鏡，酷似《歡樂頌》裏的安迪，這都市女郎真會養顏。坐下後楊要她摘去墨鏡。她稱太陽辣，眼睛受不了。後來在餐廳裏取下來，才現出眼角些許魚尾紋。小同學們都很發達。陳更被戲稱“地主”，渝蓉都有房產。賈說他在魚洞有套120平的空房，兩年前掛牌50萬，至今沒人要。而晚上楊指著江對麵的樓盤“宏宇天下”，說那裏每平方均價4萬。真不知道人些是咋回事。依我看，四千也好，四萬也罷，自己不住，還不是個符號。晚餐聽楊的，在南坪路的一家高檔飯店。幾十桌的廳堂，除我們四人外，隻有另外一桌。給我們端茶送水、上菜的就不隻四個西裝服務員。鱖魚120元一斤。其餘都是工藝菜。養眼不必說，大廚經手的味道，我這樣段位的吃貨豈能挑剔得出不足。女士要減肥，不斷給我夾菜。賈老大顧著喝酒及說話。一桌菜正如孤意地大快朵頤。賈曾建議晚上爬南山觀夜景。楊覺得去大劇院更好看。四人打的過江，果然是一片璀璨。金絲大橋彩燈相連賽過霽虹的壯觀。另一角度的朝天門停著數艘遊輪，光景變幻，比奇鬥豔。大劇院的立麵牆由射燈交替成紅、黃、綠、藍，在夜色中十分耀眼……這得歸功於江爺的國家大劇院。上有所好，下必盛焉，全國各地大劇院如雨後春筍。俟後胡溫強調關注民生，今上提倡精準扶貧是另一種價值觀及執政理念。畢竟絕大多數重慶人窮其一生進不起大劇院。兩個年輕人拿出手機給我和賈拍照。又請路人為我們合影。後來莉的同學發到微信群的照片多以此處作背景。橋拱、撐柱、橫梁均呈黃璨璨，如純金打造一般。不說是地球上獨一無二，也應該稱為罕見罷？網上熱炒過穿樓而行的軌道交通。為了讓我親身體驗，與女同學分手後，賈引導乘3號線轉地鐵6號線，再換乘2號線。輕軌李家沱站設在幢大樓內。他專門帶我到最後一節車廂，目睹客車自樓裏閃出的一刹那。這一秒鍾耗去我倆個多小時，隻為一開眼界。回到魚洞十點半，我已意興闌珊，他仍計劃明天去解放碑一帶。我說這把年紀，好像對什麽景點都提不起興致。他說那隻有又到江邊喝茶囉！下半夜就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早餐後接電話，賈稱預報今天全是雨，江邊是去不成了，妻子說不如中午給我包餃子。我說行，一會兒過去。正在寫日記，又接電話，問怎麽還不來。我說老伴的同學會今天結束，打算傍晚去接她到魚洞來，明天好趕車去江津，正要去服務台換間雙床房。手續沒辦完，他就上樓來了，幫我把行李從601搬至608，再一道去他家。我倆天南海北地胡侃，小蘇在廚房裏忙活。到時上餐桌，又是鹵牛肉、臘肉、香腸 、豬蹄，又是木耳、胡豆、蔬菜等等擺了一桌子。我說這哪是餃子宴？他說我倆兄弟喝杯酒。我說中午從來不喝酒，喝個暈嘟嘟的下午怎麽辦？這些菜吃下去哪有地方裝餃子？不如留到晚飯我陪你喝。今天跟定你了，趕也趕不走。在我的堅持下，他倆才把菜撤去，端出兩大盆水餃。豬肉、木耳、香菇餡，原汁原味，口感爽極。蘇又申明不用富強粉，是娘家（壁山農村）拿來的生麵粉。顏色淡黃，吃得出麥子的微甜。我毫不客氣地十幾二十個下肚。而小蘇竟然謙虛地說今天的餃子味道怎麽不鮮。整個下午的殼子都在回顧曆史。賈把軍旅中當班長的糗事抖出來。大家哈哈大笑。最後問“怎麽我說得多，你說得少呢？”我說我哪有你那麽多的閱曆。“算了算了。你哥子國都出過，還沒閱曆。”老實承認是口才欠缺也歟！晚餐承諾喝酒。偌大的杯子，一倒大半杯，不下三兩。我連稱喝不了。他象征性地倒點回去。那是個起碼裝六、七斤的玻璃瓶，泡著楊梅，色淡紅，味醇甜。餐畢已七點多，他陪我打的至輕軌站，3號線換乘6號線在紅土地下車。步行幾分鍾到達“零貳叁商務酒店”。莉的幾個同學在大堂陪她等候，與我和賈分別介紹後告辭。他又將夫人的公交卡給莉。他家三張卡，這兩天我們都無須買票。不過我在重慶隻享受了唯一一次，即第一天第一次有人讓座。其餘乘車途中再沒有給我這又老又殘的讓座。盡管每次車內廣播都要重複“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請把座位讓給需要的人！謝謝！”小年輕們個個低頭玩手機，旁若無顧。創下我所經城市不讓座的紀錄。